第八章「布丽姬特」(2 / 2)
肯尼斯从自己的制服外套中拿出照片,并将照片放在布丽姬特面前的桌上。
社员们即使从远处也能立刻得知那是什么。那是珍妮当时所拍下的布丽姬特的接吻照片。
「这是什么呀!」
布丽姬特气愤地说。
「这是你吧?」
肯尼斯冷酷无情地回答。
「……」
布丽姬特看了照片便默不作声。肯尼斯持续追问:
「透过这张照片,我清楚了解原来你能跟别人接吻。因为我没有跟你接吻过啊。想要的话,这张照片可以送你。没关系,我会加洗很多照片。我会把照片送给你的父母。必要的话,我也可以寄给『阿米塔吉女装』的全体员工。」
「……」
「你知道这是谁拍的吗?你知道吧——没错,就是眼前这位身为新闻社社长的珍妮学妹。」
「……」
「你以为只有你委托新闻社吗?我也委托了喔。我委托他们『把未婚妻的外遇证据拍下来』。他们真的做得很好喔,无论是我的委托,还是你的委托。」
「……」
「已经够了吧?我们彼此把一切都说出来吧。我不想跟你结婚,你也不想和我结婚。照片再加上录音带,只要有了这些证据,那四个顽固的人应该也会接受现实吧。」
肯尼斯草率地说。
「……说得也是,那似乎就是事实呀。」
布丽姬特如此说道,毫无畏惧地笑了。
「我们的意见看起来是一致的,我很高兴喔。我想要迈向新的人生。」
「那是我要说的。」
「明天起就放假了,让我们拚命愉快地与父母吵架吧。」
「嗯。」
布丽姬特最后没有反驳,而是用鼻子应了一声,然后拿起杯子一口气把茶喝完。
「这茶还是一样好喝呀。多谢你们的关照,新闻社的大家。证据录音带我可以拿走吗?」
肯尼斯也仿效她,俊俏的脸孔露出微笑。
「你们让我很感动喔。希望今后你们也能继续在学校揭发各种事情。」
这句话不知道是在讽刺或称赞,还是两者都有呢?
接着——从刚才就一直保持沉默的赛隆,用灰色眼眸看着现在正打算起身离开房间的两人。
「不,请等一下。请不要擅自结束这件事。」
「拉利,请帮两位续茶。」
赛隆说了。
「好的。」
拉利离开座位。
布丽姬特对赛隆露出不悦的表情。
「喂,赛隆学弟,事情就这样结束了喔。如果想要报酬,下次再说吧。你要接吻也行喔。」
「哼。」
梅格微微发出生气的声音。
「不,事情还没结束。话说回来,有话要跟你们说,并把你们邀来这里的我什么都还没说耶。两位只是擅自炒热气氛,并做出结论罢了。」
肯尼斯点点头说:
「的确是这样呢——不过,我们的内心已经做出结论了。再继续耗下去,也只是浪费你们的时间。如同你所看到的,我们就是这种无可救药的人。你们想笑也行,干脆写成报导好了。婚约一旦取消——嗯,应该会取消吧,到时候我会首先向你们报告。我真的很感谢你们。」
肯尼斯的措词相当冷静。
「……」
梅格亲耳听到这些话,不发一语地露出忧郁的眼神。
「请用。」拉利在两人的杯子倒满了茶。
「接下你们两位的委托后——」
赛隆开口,无视两人的情况。
肯尼斯与布丽姬特对他的强硬态度感到傻眼,并将手伸向好喝的茶。
「我们在社办感到很混乱。由于一个人说要证明对方的外遇,另一个人则说要证明对方的精神霸凌,因此我们思考了各种可能性。」
赛隆如此说道,便重复说了一次过去珍妮对社员们做过的说明。
他将右手举到脸的前方,并将手背朝向肯尼斯他们,然后首先伸出拇指。
「第一种可能性——只有肯尼斯学长在说谎,而且想嫁祸给布丽姬特学姊,和她分手。」
接着伸出食指。
「第二种可能性——只有布丽姬特学姊在说谎,而且想嫁祸给肯尼斯学长,和他分手。」
最后伸出中指。
「第三种可能性——双方说的话都是真的,而且彼此都故意不提自己的事,想嫁祸给对方,和对方分手。」
赛隆说完三种可能性后,肯尼斯首先对他说:
「那么,你们已经知道真相了吧。」
接着,布丽姬特则一副事不关己地丢下一句:
「因为谎言立刻就会被揭穿呀。我觉得怎样都好。」
「……」
梅格用悲伤的表情看着坐在身旁的赛隆。
就在这个瞬间,赛隆伸出了无名指。
这是第四根手指。
由于他还弯着小指,所以无名指与其他三根手指不同,没有与手背形成平面。
这根无名指指着与其他三根手指不同的方向。
赛隆的声音传递社办。
「第四种可能性——两人都在说谎。」
在鸦雀无声的社办内,赛隆继续进行个人演说:
「没错,第四种可能性——『两人都在说谎的可能性』是存在的。」
赛隆将右手放到膝盖上。
「也就是说,肯尼斯学长捏造出布丽姬特学姊的外遇,布丽姬特学姊则扮演这个角色。布丽姬特学姊捏造出肯尼斯学长的谩骂恶习,肯尼斯学长也扮演这个角色。」
「目的是什么呢?」沉默的社员们对赛隆施加压力,赛隆则立刻回答:
「两人的目的是为了毁掉这个婚约。与外遇或谩骂无关,你们原本就不想与对方结婚。不过,家长们毫不理会孩子们的想法,热烈讨论这个长达二十年的计划——可悲的是,你们并没有足以推翻这个计划的力量。」
赛隆毫不留情地继续说:
「你们思考了要怎么做才能说服家长们。考虑到最后,你们得到了一个可怕的答案。你们认为,只要证明自己并非父母所想的那种好儿子、好女儿就行了。你们只要促使对方家长说出『不能让孩子跟这种人结婚』就行了。这是一场非常壮烈,宛如『自爆攻击』的作战。」
没有人插嘴,社办只有赛隆的声音。
「我不清楚你们是何时决定这项作战的。不过,你们研究出了这项作战计划,接着,你们带着惊人的觉悟实行了计划——首先,为了散播布丽姬特学姊的恶名,学姊向各种男生搭讪,并实际与他们约会、接吻。」
「接下来是——」赛隆说了这样的引言,接着继续说:
「肯尼斯学长的精神霸凌。由于这种事不能拿来炫耀,所以必须让某个人来证明这件事。你们透过『似乎能准备录音机器的人』这一点,选中了我们新闻社。为了让我们帮你们『制造』照片证据,所以你们双方都同时向我们揭露秘密。你们连续两天来访的事并非偶然。」
赛隆喘了一口气,并喝茶滋润喉咙。
「结果,我们新闻社忠实地实行了委托,并取得两项证据。我们彻底达成了你们的目的。」
「那、那么……」
梅格提心吊胆地询问。
「刚才他们两人的争吵是……?」
「那应该是拚命把作战成功后的喜悦隐藏在内心的绝佳演技。」
「……」
赛隆将视线从无言以对的梅格身上移开。
肯尼斯转移视线。
布丽姬特用可怕的视线回瞪。
赛隆询问两人:
「如何?我的推测正确吗?」
两人没有回答。相对的,娜塔莉亚则问赛隆:
「喂,赛隆。为什么你又会产生那种想法呀?那两个无言以对的人似乎还要一段时间才会恢复正常。先告诉我们吧。」
赛隆立刻感受到位于左边的梅格视线,并将脸转向右边的娜塔莉亚与尼克,然后回答:
「首先,是八日的事情。在新校舍的中央楼梯上,布丽姬特学姊突然亲了我。一开始我搞不清状况,只觉得她是个奇特的美女。」
「哇哈哈!这说法真过分呀!」——拉利心想,当然没有说出口。
「放完假后的十一日,肯尼斯学长来到新闻社提出委托。由于当时我不在,所以到了十二日,我才从拉利那边得知这项委托的内容。当时,我立刻就知道是那个亲我的学姊,我一度认为水性杨花的未婚妻这件事是真的。」
「哎呀,会这么想是很正常的。」
娜塔莉亚这么说了。
「其实放完假后,肯尼斯学长会先过来是有理由的。因为他知道宿舍助理工作的缘故,前几天刚被学姊亲的我并不在社办。」
「原来如此。」尼克说。
「接着,这次轮到布丽姬特学姊来提出委托。虽然我不太想在本人面前说,不过她都能做到跟我接吻这种地步了,而且『因为对方很过分,我想分手,所以帮我找出证据』这种态度相当奇怪。差不多在这个时间点,我就开始稍微思考了『两人都故意说谎的可能性』,并开始寻找他们这么做的理由。」
「你个性是有多古怪啊!真不愧是赛隆!」
「娜塔,你是在夸他吗?还是在说他坏话啊——或者应该说,曾说过『稍微怀疑一下吧』的人应该是你……」
「别在意。」
「是这样吗?」
「你是把两人都在说谎作为前提吗?」
尼克说了。
「如果你肯告诉我就好了,赛隆。」
「我没有掌握确切证据,而且我认为在调查过程中也会了解一些事情。于是接下来,我在前天午休时把拉利叫到宿舍房间,并问了新闻社的调查结果。当我听到关于布丽姬特学姊的外遇、接吻的证词接二连三冒出来后,便产生了『这真是奇怪,未免太简单了吧』这样的想法。」
「『太简单』?」
梅格问道。
「是呀。既然从开始调查后的第二天,她就破绽百出,那么要拍下照片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我内心产生了疑问。为什么被评为『头脑很敏锐』的肯尼斯学长要特意委托新闻社进行这么简单的证据收集工作呢?」
赛隆继续说:
「因此,我做了『布丽姬特学姊故意外遇,而且想被拍下证据照片』这样的假设。」
「嗯嗯。」尼克如此回应。
「我决定在放学后与布丽姬特学姊见面。我在置物柜里放了一封写着『有事要商量』的信,试着把她叫到没有人在的新校舍五楼教室。如果布丽姬特学姊想要很多证据,那她绝对会接受邀约。事实上,她的确来了。」
「赛隆同学是故意那样做的吗!」
梅格感到惊讶,赛隆不由得说了一句「抱歉」,接着又继续说:
「那天,我当然也有考虑到梅格蜜卡同学与珍妮会拿着相机跟踪学姊这一点。我也确认了两人顺利地跟踪,并躲在教室附近的女生厕所。」
「真是的,我完全没有注意到……你这个色狼。」
珍妮这么骂他。拉利听着这些对话,同时望向从刚才就一直不发一语的肯尼斯与布丽姬特。
拉利以为他们已经消失了,原来两人还在。
肯尼斯露出一副要死不活的表情,布丽姬特则是相反,美丽的脸庞散发出怒气,并盯着赛隆。
「……」
拉利默不作声,背脊感到一阵寒冷。
「接着,我走进教室。我也没什么特别的话要跟她说。我只打算扮演一个『曾被亲吻过,然后得寸进尺,前来赴约的男生』,接着只要跟她闲聊就行了。我以为事情会因梅格蜜卡同学的闯入而有所改变——」
「……」
赛隆不管在身旁发怒的梅格,继续说着:
「即使如此,事情还是如我预料,布丽姬特学姊在摄影师面前跟我接吻,名摄影师则漂亮捕捉到这个瞬间。我取得布丽姬特学姊是故意外遇的铁证。」
「嗯嗯。」娜塔莉亚与尼克点点头。
「接着轮到肯尼斯学长这边。我也无法完全舍弃肯尼斯学长同真的屡次做出了精神霸凌行为』的可能性。不过,在昨天的社团活动中,我从梅格蜜卡同学身上得到了珍贵的线索。」
「什么?从我身上?」
「是的。梅格蜜卡同学指责我:『居然亲了两次!』」
「啊,我的确说过……那是事实吧?」
「当然是事实。梅格蜜卡同学偶然从无人的走廊上看到了那幅景象。」
「没错!」
「于是,社员们都感到很惊讶。我心想,那个也是我吗?那是因为,根据大家的证词,肯尼斯学长来社办提出委托时,有说过『他在八日也有看到』这样的话。」
「没错!」
「那么,那位肯尼斯学长是从哪里看到的呢?」
娜塔莉亚回答赛隆:
「嗯?昨天你问我时,不是就说过了吗?从楼梯下方看不见,但他说他是从操场看到的。」
得到与昨天相同的反驳后,赛隆很干脆地说:
「在那种下大雪的日子?」
「啊——说起来,那天是暴风雪吧。真是的,雪是何时开始下的,天空是何时放晴的,我都记不得了喔。」
娜塔莉亚发现了。
「的确,听你这么一说……似乎很难看到呀。」
尼克也表示同意。
「咦?那么,肯尼斯学长说他有看到指的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梅格感到困惑。赛隆则回答:
「他没有看到。」
「什么?」
「八日那天,肯尼斯学长并没有看到我跟布丽姬特学姊接吻。他无法看到。」
「那么,他为何会知道真相呢?」
「他问了布丽姬特学姊本人。学姊回答:『八日,我在中央楼梯跟一位名叫赛隆·麦斯威尔的四年级生接吻了。』」
「……」
「那两人万万想不到,在那种时间居然会有其他目击者,所以他们在委托过程中只陈述了客观的事实。」
赛隆断言。
由于两位当事人就在眼前,所以也可以问他们「没错吧」,但赛隆没有那样做。他始终把自己的见解说给包含梅格在内的社员们听。
「『两人已经套好说词』——由于我注意到了这一点,所以能在证实假设内容方面有所进展。接着就是今天,大家实行了『录下肯尼斯学长谩骂』的计划。」
赛隆依序将视线移向梅格、娜塔莉亚及尼克。
「虽然对你们三人很过意不去,不过我趁着中午时间,只有向拉利及珍妮两人说明刚才说过的话。然后,我也告诉他们在我的计划中,当肯尼斯学长与布丽姬特学姊实际开始对话后,我会闯进去。」
「果然是这样啊!」
娜塔莉亚开心地大叫。
「刚才我取得了『肯尼斯学长会立刻谩骂,也就是扮演精神霸凌加害者』的铁证。因为他们两人想要这个录音证据。毕竟两人的最终目的就是凑齐照片与录音。当然,我也有考虑到万一没有出现谩骂——」
「实际上是有出现。」
拉利如此说道,从制服外套的口袋中拿出手电筒,使其发出闪烁光芒。
「我事先告诉拉利,如果出现护骂就立即打信号给我。我当时在对面校舍的走廊上用双筒望远镜观察。」
「可恶,拉利!你这家伙!居然神不知鬼不觉!」
「真有你的。」
娜塔莉亚与尼克虽然很不甘心,但还是笑着。
「接着,我靠近那两人,决定就这样邀他们到社办。肯尼斯学长在这时犯了一个错误。那就是『明明我就在他附近,但他还是口出恶言』这一点——珍妮?」
在赛隆的呼唤下,珍妮从沙发上起身,走到录音机器旁。接着,她让已经倒带到刚才记录下来的计数器位置的录音带进行播放。
播放出来的是肯尼斯的声音:
「少啰嗦。我刚才不是叫你闭嘴吗?明明什么事都做不到,别想打什么主意喔。」
珍妮只让大家听了这些便按下停止键,回到沙发上。
珍妮看起来似乎并不愉快。娜塔莉亚问她:
「社长今天的任务就只有这样吗?」
「别说了。」
「是是。」
担任主角的赛隆说:
「如同布丽姬特学姊在委托时所说的,如果有其他人在场,精神霸凌的加害者就绝对不会口出恶言。因为他要在其他人面前扮演『好人』。因此,被害者会因无法得到其他人的理解而感到很痛苦,这一点正是精神霸凌的可怕之处。正因为这样,当我在他身旁时,他所说的那句话明显很奇怪。听到那句关键的话后,我便确信肯尼斯学长也在说谎。」
两人没有反驳。
赛隆的说话对象回到原本那两人。
「如何?肯尼斯学长,布丽姬特学姊——我的推测正确吗?」
赛隆问了与刚才完全相同的问题,这次则得到了回答。
「如果正确,那又如何呢?」
肯尼斯带着悲伤的表情看着赛隆。
「如果正确——」
赛隆这么回答。
「我要向你提出谏言,你不应该采取这种手段。」
梅格听不懂「谏言」的意思而感到疑惑,珍妮简短地说明:
「指的就是向长辈提出忠告。」
赛隆认真对坐在对面的两人说:
「我非常清楚两位想取消婚约。而且我也知道,你们会为了目的不择手段。不过,我刚才也说过,这是自爆攻击。我并不想对这件事视若无睹。你如果把这项假证据拿到老家,大家都会相信,想必也会感到悲伤吧。然后,即使大家想隐瞒婚约取消的事,这事还是会传开来,两位的评价应该会一落千丈。」
「……」
肯尼斯什么都没说。
「呵呵。」
布丽姬特笑了。她笑得很优雅。
接着,她大方地挺起胸膛,毫不犹豫直言:
「管它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