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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红色僧院的惨剧(2 / 2)


“席古将军,厚着脸皮成为俘虏了!传告本国!那个家伙受到了俘虏之辱!”



听不懂邱尔克语的冬·里加路德耳中,忽然传来一句帕尔斯语。



“杀死那些士兵。”



一边在地上撑起了半个身子,邱尔克将军一边发出必死的声音。冬·里加路德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那是你们自己人吧?”



“拜托了,杀了他们。不然的话,我全家都会被杀的。”



席古举起沾满鲜血的手,作出恳求的动作。疑惑不解的冬·里加路德注视着正要离去的邱尔克士兵的背影。他已经无暇熟虑了。



“好吧,等一下!”



完成这个请求的话,他也会回答冬·里加路德的疑问吧。鲁西达尼亚骑士重新握好缰绳,踢了一下马肚子。不管目的是什么,如此迎风策马飞驰着,真是感到一种好久不曾有过的快感。



相比之下,由于到了没有太大起伏的地形上,所以冬·里加路德没用多久,就追上了邱尔克的士兵们。



冬·里加路德没有和对手正面交锋。在两匹马齐头并进的一瞬间,他将右手的剑举到了左肩上,反动作地向右挥去。



年轻的邱尔克士兵的脑袋从肩上带着血丝飞了出去。失去脑袋的身体,还没有放开缰绳就那么继续跑着,但很快就从马上摔落了下来。



另一名邱尔克骑兵发出愤怒和憎恶的叫声,转过了马头。冬·里加路德重新握好剑,一口气就扭转了马头。在邱尔克士兵的背后,看到他们一方飞十几名骑兵,都骑马赶了过来。单骑与这些敌人交手的自信和余力,冬·里加路德都已经没有了。



“快跑!”



他向艾斯特尔喊着,但刚刚策马行进了数步之后,冬·里加路德看到在艾斯特尔的身后涌现出一个骑马的人的身影。



“喂,没事吧?”



骑马的那个人,正是役人卡塞姆。随后而来的还有徒步行进的士兵。大概有五十人左右,每个人都拿着长枪或棍棒。



冬·里加路德在马上转过身来的时候,邱尔克士兵们已经转过马头,眼看就要逃走了。他们认为,即使将帕尔斯的步兵杀光,那之后也还会出现后继部队。而且再说邱尔克士兵们的任务,是活着向故国进行报告,只要把这些糟糕的事情全都推到席古一个人的身上就可以了。



卡塞姆喊叫着。



“这个家伙是邱尔克人,大概是个将军。抓起来让他交代情况!”



步兵们已经来到席古身边。



席古无言地拔出短剑。放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从左耳下方切断咽喉随之喷出了鲜红的血。这个自己切断颈部动脉的邱尔克武将,永远的停止了运动。



冬·里加路德失望地从马上看着席古的尸体。尽管感到痛心,但为什么希望部下死去的最后还不得不自杀,他一点都不了解情况。



不太熟练地操纵者缰绳,卡塞姆骑马走了过来。



“——听说邱尔克国王,决不能认同自己国家的将军成为敌人的俘虏,看来是真的啊。看到这种做法,就说明眼光不够长远吧?”



“关于那些你怎么说都可以,不过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啊,那是作为役人的职务——”



“你是跟着我们来的吧!”



看到冬·里加路德眯着眼睛进行质问,卡塞姆连忙胡乱地挥动这着双手。



“不过这不好吗?比起那种事情,对你们来说应该是走运啊。”



卡塞姆对紧皱眉头的冬·里加路德进行着说明。



“击退了不法侵入我们帕尔斯国的邱尔克军。而且,这个死掉的男人,一定是在邱尔克有名的武将。将他杀死,可是了不起的武勋啊。想必国王陛下也一定会高兴的吧。”



“——”



“这件事情,必须要马上向王宫报告。啊,一方面是你们的功绩,另一方面邱尔克军已经侵入到这种地方来了,情况已经十分严重了。尽管这次只是极少数前来进行侦察,但不久就会大举进攻也是必定的了。喂,你们几个。”



卡塞姆向士兵们呼喊着,命令他们把席古的首级取下并浸泡在蜂蜡中。



冬·里加路德从马上下来。他向艾斯特尔和派莉莎迎去并确认了平安无事。卡塞姆一副快活的表情,说出了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情。就是要一起前往王都叶克巴达那。



在卡塞姆看来,他能够以与这些异乡人同行并进行护送的名义,前往王都了。



“这里先说一点,没有什么要委托我吗?无论是在哪里的什么国家,只要和役人商量的话就会万事大吉的。不管你们有什么样的愿望,总需要一个中间人吧。”



听他这么一说,即使是艾斯特尔和冬·里加路德,也都觉得“是这样吧”。



“你之前不是还怀疑我们呢吗?”



派莉莎开玩笑地说着,卡塞姆摘下帽子挠了挠头。



“没有没有,疑惑已经消失了。你们并不是帕尔斯国的仇人。”



“那样的话从现在开始就要把我们当做客人来对待了吧。虽说有得有失,但是逃跑的家伙们留下的马,可是我们的战利品啊!所以决不能被没收。”



在这场战斗中失去骑手的邱尔克马共有六匹。冬·里加路德说道。



“三个人六匹马太多了吧?”



“卖掉三匹不就行了嘛。用那些钱可以买骡马和货车,到了需要人手的时候也可以雇人啊。”



又一次,冬·里加路德感到了佩服。



“真是的,你真是在哪个国家都能活下去啊。”



派莉莎快活地笑着。



“那对我来说,可是最棒的赞美了!”



(六)



在一旁听着这些谈话的卡塞姆,若无其事地插了一句话。



“话说回来,鲁西达尼亚人。”



“干什么?”



冬·里加路德感到厌烦地答应着,一瞬间明白了自己的大意。而卡塞姆这边,已经有所了解地点着头。



“是这样啊,果然是鲁西达尼亚人啊。”



“——”



“等、等一下,你们不要吹毛求疵啊。”



卡塞姆一边在面前挥动着双手,一边向后退去。冬·里加路德的手握住剑柄,一言不发。



“你们是鲁西达尼亚人的话,我有一件事情要稍微拜托一下。”



“拜托?”



“是、是啊。因为鲁西达尼亚人会说鲁西达尼亚语吧?”



“也许会带有口音啊。因为我不是王都出身的。”



卡塞姆无视着冬·里加路德的玩笑。



“实际上,在这条街的牢狱中有一个鲁西达尼亚人。”



艾斯特尔与冬·里加路德互相注视着。



“你确定是鲁西达尼亚人?”



“穿着鲁西达尼亚人的衣服。啊,虽然现在已经衣衫褴褛了,不过原来,似乎是丝绸的料子。”



“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也正想知道这个。可是不管怎么样,那个家伙一点都不会说帕尔斯语。所以希望你们能够翻译一下。”



一年前,来在这条街上赴任的时候,卡塞姆就知道了这个奇怪的犯人。



经过一番对话之后,艾斯特尔一行人由卡塞姆带路,来到了位于街道尽头的牢房。如果是同胞被强行入狱的话,一定不会视而不见的。



牢房由灰色的石头砌成,一开始是白色的,但现在已经全都变脏了。连正式的狱卒都没有,是由无固定职业的住民们从役人那里拿到劳务费,给这个唯一的犯人一天送两次饭。



隔着生锈的铁格栅栏,艾斯特尔一行人与囚犯面对着面。



发现这个男人好像在哪里见过。仔细观察了一下这个双眼发光的男人,冬·里加路德挖掘出了自己记忆的脉络。



“鲁特鲁多侯爵!?”



冬·里加路德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这个头发和胡须长长的,满身污垢的,散发着臭气衣衫褴褛的四十岁前后的男人,居然是鲁西达尼亚屈指可数得大贵族。



卡塞姆说道。



“这个男人是鲁西达尼亚的蛮人首领。据说是在四年前的春天,带领手下来到了这片土地。掠夺是肯定的了,似乎还干了侮辱妇女,胡乱杀人,烧毁房屋这些极为恶毒的事情。”



鲁特鲁多侯爵发出了呻吟,但并不是对帕尔斯语有所反应。



“不过,当时还是王太子的亚尔斯兰陛下,集合士兵开始了进军。这家伙的部队被孤立了,慌忙地进行逃窜,虽说如此,但怎么能让他逃走呢?之前这条街上满是陷阱,成功将其抓获了。”



尽管不是自己做的事情,但卡塞姆的声音中还是带着一份得意之情。



鲁特鲁多侯爵被抓之后,他的手下并没有要救出首领,而是为了与鲁西达尼亚军的本队会合逃走了。完成会合的只有半数,剩下的半数在各地丧命了。



鲁西达尼亚本国中,鲁特鲁多侯爵的领地变成了群龙无首的状态。虽然不是特别罕见的事情,但是剩下的人们还是发生了争吵,再加上近邻的人也介入了进来,到现在已经有十多个人进行了割据。他们私自建造房屋,设置栅栏和护城河,放牧着自己的羊,对王宫说“我才是正统的继承人”。没有人期待已经流血的鲁特鲁多侯爵的生还。



“那之后他就一直被关在牢房里吗?”



“具体的我已经忘记了。”



卡塞姆缩了缩肩膀。



鲁特鲁多侯爵不会说帕尔斯语。鲁西达尼亚的王族和贵族,在对帕尔斯进行远征的时候全都学习了帕尔斯语,不过只有鲁特鲁多侯爵嘲笑着。



“不学习帕尔斯语的话,即使帕尔斯人在眼前进行着袭击商讨,也听不懂啊?”



面对这样的意见,他便会说。



“让他们说鲁西达尼亚语啊!不会说的家伙们,全都杀死就可以了!”



只要看到部下用帕尔斯语和帕尔斯人进行交谈,他就会对部下施行拳打脚踢的暴行,并且杀死帕尔斯人。



因为他是一个如此粗野残忍的男人,所以鲁西达尼亚军真正的总帅奇斯卡尔公爵,都拿他没办法。虽然他是鲁西达尼亚屈指可数的名门的首领,但是却并没有就职于有责任的地位,也不能对他进行处罚,最后终于决定将他派了出去。



“帕尔斯东北部有一片辽阔的土地,物资也很丰富,国王成为俘虏之后,似乎还没有统治者。凭借你的武勇和才干,随你喜欢去做吧。我很期待你的表现。”



奇斯卡尔如此进行了煽动,并且没有用正规兵,而是派出了私兵。他计算着,成功的话当然好,失败而归的话就追究其责任,死了的话就不用麻烦了。从那之后,他就忘记了鲁特鲁多侯爵的事情。因为奇斯卡尔自己也处于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所以忘了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鲁特鲁多侯爵,在鲁吉·奇里塞周边的土地上肆意地破坏着。手下的一部分北上入侵了戴拉姆,但却与当时碰上了克巴多和梅鲁连而被剿灭。侯爵本人,不久之后也在语言不通的异国领土中成为了囚犯。



尽管都是自己的过错,但是在故国身为大贵族的殿下,向领民们收着重税,享尽荣华富贵的这个身体,还是度过了长达四年的只能说是悲惨的生活。



艾斯特尔浮现出了沉痛的表情。



“虽然没有被杀死,但这样反倒更残酷吧。王都那边,没有什么指示吗?”



“应该是向王都那边问过一、两次,但是有没有回答就不知道了。大家都不知道这些,根本没有把他当做一名有名誉的俘虏来对待,因为根据实际情况来说他只是盗贼的头目罢了。”



卡塞姆的声音,也显得有些束手无策。



“如果严谨作出处断的话,也就只能是死刑了,你们国家里也是这样的吧。”



艾斯特尔正想要做出回答的时候,铁格栅栏摇晃了起来。是鲁特鲁多用双手摇动的。木头地面发出摩擦的声音,尘埃也飞扬了起来。鲁特鲁多侯爵叫喊着。那就像是咆哮一般。



“我是鲁特鲁多侯爵。鲁西达尼亚屈指可数的名门的首领。我流着王室的血液。你们如此对待我,会后悔的!我的祖父曾经可是宰相。父亲也做过大臣。快把我从这里放出去。给我跪下道歉!”



都到了这个时候还以家门自恃啊。冬·里加路德比起同情更多了一丝厌恶,艾斯特尔则好像更加可怜他了。



这还是那个在四年之前,没能丢下同胞中的女性、老人和伤者不管,继续着苦难之旅的艾斯特尔。她虽然知道鲁特鲁多侯爵还在自鸣得意着,但既然看到了这种现象就不能放手不管。



“不能放他出来吗?”



面对艾斯特尔的恳求,卡塞姆皱起了眉头。



“你觉得他可怜吗,鲁西达尼亚人?不过,看到这种情况的话也是有情可原的,但我不能愚蠢地放了他。”



“我来负这个责任。”



“虽然你这么说,可你想把他放出去干什么?”



“我们回鲁西达尼亚。也想把他带回去。”



“这个人的罪过怎么赎?”



艾斯特尔没有马上回答,而卡塞姆用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事到如今再判处死刑也不太合适,而牢狱的伙食也不是免费的。如果你们将他带走并且不再回来的话,准备一下文件材料——”



“能请您那样做吗?”



“只不过,出狱之后,如果他再杀人的话,我可就吃不消了。所以戴上手铐,提交保证书也是前提条件。”



那已经是很宽大的条件了,艾斯特尔也不得不认同。了解这些后,她想起有必要征得同行者的同意,边询问了冬·里加路德的意见。



“说实话,我反对。我觉得这是在承担意外的麻烦。”



“冬·里加路德卿——”



“只是——我也知道你一旦看到如此可怜的家伙,就不能放手不管。”



冬·里加路德上下晃着脑袋。



“四年前,我能回到故国,也是托你的福。这次把这个家伙带回去也可以啊。”



“谢谢,冬·里加路德卿。”



艾斯特尔的视线移动着,接受这个视线的派莉莎用混合着呼吸的笑容点了点头。于是艾斯特尔对帕尔斯国年轻的役人说道。



“那么,请将他从牢中放出来吧。”



“哎呀,希望你们的好意,和我的善意,会得到神灵正确的回报。”



卡塞姆的祈祷声中,似乎怎么也感觉不到含有诚意。神灵也就没有嘉奖他。



野兽般的叫声,与激烈的撞击声震动着牢狱。鲁特鲁多侯爵突然用身体撞向了铁格栅栏。



(七)



卡塞姆停下了正要掏出钥匙的手。尽管用帕尔斯语说着“停下来”,但是并不能传达意思,而且也无法出手阻止在铁格栅栏里面的人。



野兽一般的表情,鲁特鲁多侯爵反复地用身体撞击着。即使似乎有些衰弱但还是一个巨大的身体,气势也很强烈。不管怎样都不应该撞破的,但是经过五次的身体撞击,有一根铁格子从地上拔起,飞了出去。而那正以惊人的势头直接击中了艾斯特尔的右膝。



尖叫了一声后,剧烈的疼痛就夺去了艾斯特尔的声音。从右膝往下已经失去了感觉,艾斯特尔身上压着半根铁格子,就那样摔倒在了地上。卡塞姆狼狈的声音、派莉莎的悲鸣、冬·里加路德的怒号重叠在了一起。



“鲁特鲁多侯爵,住手!”



鲁西达尼亚的大贵族,正好从自己制造出的空隙中逃了出来。他头发散乱着,双眼通红。化为野兽的这个男人,是什么给了他这种异样的力量,冬·里加路德想不明白。



“我说了让你住手!”



发出这样的喊叫的时候,冬·里加路德看到了向派莉莎扑过去的鲁特鲁多侯爵的样子。他想要隔着衣服一把抓住发出悲鸣的派莉莎那丰满的胸部。双眼闪烁着色情的光,张开的嘴中唾沫四溅。



“帕尔斯的母猪!我要捕获异教徒的母猪!”



那就像是过去身为征服者一员的鲁特鲁多侯爵,亲口说着自己在帕尔斯犯过什么样的罪过一样。



冬·里加路德的剑,水平地刺了出去,贯穿了鲁特鲁多侯爵的心脏。并以剧烈的势头击碎了鲁特鲁多侯爵的肋骨,剑刃也折断了。



从大贵族堕落成了野兽的鲁西达尼亚人,向空中吐了一口掺有唾液的鲜红的血,扭着身子倒下了。



“真是一个无药可救的男人。”



卡塞姆一边调整着呼吸一边说着,冬·里加路德则一言不发,丢掉了折断的剑。派莉莎从艾斯特尔的身上搬开了铁格子,并扶起了她的上半身。



艾斯特尔脱口而出的,是谢罪的话语。



“派莉莎,对不起——鲁特鲁多侯爵居然做出那种事情——”



“没办法啊!在这个世界上也有一些凭我们的手不能救赎的人。那样的人,就只有把他拜托给神灵了吧。”



派莉莎像是忽然察觉地说着。



“比起那个,艾斯特尔卿,你不要紧吧——嗯,怎么会不要紧呢?来,抓紧了我。”



艾斯特尔想要站起来,并发出了痛苦的声音。冬·里加路德慌忙地伸出了手。在两个人的搀扶下,艾斯特尔好不容易才背靠着墙壁站了起来。



“这是粗心大意的惩罚。得到了明明没有救人的力量,却装作了不起想要救人的报应啊——这也是傲慢的惩罚吧——”



“反省的话等到伤治好了之后再说吧。总而言之快去找医生来看看。”



派莉莎转过身,向卡塞姆喊道。



“你在那里磨磨蹭蹭的干什么呢!快点去叫医生来!”



“叫医生来也可以,可是我为什么要听从你们的指示?”



“这不是你的责任吗?”



“什么责任?”



“正因为牢房的管理太差了才会发生这种事情吧。作为役人可是逃脱不了责任的。”



“你、你是在威胁我吗?喂。”



“别胡乱判断别人的话,你还是赶紧去做你应该做的事情吧。好啦,快去!”



卡塞姆跑了出去。的确如此,犯人从牢房中逃了出来是他的疏忽,如果不能很好地解决这个问题的话,那么他离回到王宫的日子就一定会更远了。



派莉莎用冷静的语气对脸色发青的冬·里加路德说道。



“艾斯特尔卿,就交给我好了。给你一些力气活儿干吧。首先,牢狱的深处应该有一块犯人的墓地,所以你把这个鲁西达尼亚人的尸体,拉到那里去并将其埋掉。”



“明、明白了。”



“反正死亡证明书也是那个叫卡塞姆的家伙来写,就说是来牢房的时候已经死了就行了。好了,快去吧。”



冬·里加路德把鲁特鲁多侯爵的尸体扛在肩上,向牢狱的深处走去。确实有一块墓地。话虽如此,也只不过是在一块荒凉的土地上,立了几根木头牌位而已。



“对大贵族来说是有些不太合适,但是和我们一起建立鲁西达尼亚的半数将兵,连墓地都没有。你就在这里升天吧。”



冬·里加路德用一旁放置的铁铲,在墓地上挖了一个坑,将鲁特鲁多侯爵的尸体扔了进去。之后一边说着几句自己知道的祈祷的话一边填埋着土。没有心情装饰鲜花,只是用脚踩了几下,立上了一根粗大的树枝当做墓碑。



回到牢房,医生已经来了。是一个头上包着白布的老人。看上去虽然不是很可靠,但卡塞姆进行了说明,这个老人年轻的时候在军队中呆了二十年,十分擅长负伤者的治疗。



“看上去伤得很严重啊,膝盖的骨头已经完全碎了。虽然很遗憾,但是恐怕这一生,没有拐杖的话就不能走了吧。我觉得能保住生命就已经很不错了。”



老医生当场配置了几个种类的药,用蒸馏酒给小刀消毒,再用火烤了一下,随后用那把小刀切开了艾斯特尔膝盖的皮肤,将内出血的血排出了体外。派莉莎一边在艾斯特尔的口中塞入了毛巾避免她痛苦地喊叫,一边紧紧地闭着眼睛。



涂上了药,将木板捆在了腿上,并让她喝下了防止疼痛河化脓的汤药之后,老医师便回去了。治疗的费用,则有一直被派莉莎紧盯着的卡塞姆一声不吭地支付了。只是,他没有忘记在官衙的领收书上按上拇指印。



“到了晚上的话会发烧。到时候让她服下退烧药,帮她擦一下汗。明天,我还会来进行复诊,不过终究还是要靠本人的体力。”



就像老医师预测的一样,到了晚上艾斯特尔果然发起了高烧。在卡塞姆的寝室中,派莉莎进行着护理,而房子的主人和鲁西达尼亚骑士则一起睡在客厅里。



天亮之后老医师按照约定又来了,重复进行了前一天的治疗。当天晚上,高烧再一次袭击了艾斯特尔,即使到了第三天还没有退去,艾斯特尔已经消耗得太多了。



“我想去叶克巴达那。”



艾斯特尔从干裂的嘴唇中发出了微弱的声音。



“我想去叶克巴达那,想见亚尔斯兰——”



“但是,你发着烧——”



派莉莎将话吞了下去。她走出寝室来到客厅,将情况告诉给了冬·里加路德和卡塞姆。



“即使继续这样子留在这条街上也没有什么好办法。等高烧稍微退去一些就出发吧。哪怕——”



和派莉莎一样,冬·里加路德把后半句话也吞了进去,他几次陷入了沉思。最后似乎下定决心和派莉莎一起进了病房。靠近艾斯特尔的脸说道。



“艾斯特尔卿,让你与帕尔斯国王再会,怎么说也像是我们的使命一样。虽然不知道那是谁给予的使命,但我们并没有想过不去完成他。”



艾斯特尔点了点头,她有多少程度明了的意识,十分让人担心。



“喂,役人。”



“那么了不起干什么?我有卡塞姆这个伟大的名字。”



“怎么都好,卡塞姆先生,我们无论如何都想去叶克巴达那。你如果能同行的话就帮了大忙了。你可以帮这个忙么?”



鲁西达尼亚骑士低下了头。



“嗯,这么在意我啊?好吧,我就和你们同行吧。”



虽然是卖了一个人情,但卡塞姆注视艾斯特尔的眼神中,出乎意料地有一丝善良的光芒。



“不过,那个女骑士,肯定骑不了马吧。有必要准备一辆车了。嗯,万事都交给我好了。”



花了两天时间进行了准备。首先叫来老医师,他给了派莉莎半个月份量的药之后便回去了。



准备了一辆由四匹骡马拉着的车。车内的地板上铺着羊毛,那上面还铺着木棉,以便让艾斯特尔躺在上面。派莉莎坐在车夫的座位上手里握着缰绳。



冬·里加路德和卡塞姆横跨在马上,而且还准备了两匹以供替换的马。运载行李的骡马有三匹。持枪护卫的步兵有九命,其中三名牵着骡马。



“到了苏联马尼亚的话,就从那里向王都派出急使,而且还可以安排更好的车和更多的护卫兵。”



冬·里加路德听到卡塞姆这么说一边点着头一边嘟囔着。



“神啊,即使不保护我们也没关系。但是,请不要阻碍我们。”



他将待机时买来的长剑挂在腰间,骑着马守护着队尾。



“艾斯特尔卿,出发啦!”



派莉莎温柔地告诉负伤者。



“难受的话就和我说啊。因为我们可以停下来休息休息,或是慢慢走啊。”



奇怪的一行人,从鲁吉·奇里塞街出发了。那是七月二十日的事情。到了二十五、二十六日到达苏联马尼亚。在那里再找一名医生进行诊断,七月底沿大陆公路向西行进的话,八月半就应该可以进入叶克巴达那的城门了。



(八)



轰然倒地。



在回廊转角的阴影下,发出了什么东西滚落的声音。一个还略微发青的苹果绊到了亚尔斯兰的脚。



“在什么都没有的平坦的地面上,竟然也会被绊到。这也真是一种才能啊。”



一边忍住了笑声,亚尔斯兰一边捡起了滚落在地的苹果。



“啊,那种事情还是我来吧。”



耶拉姆正匆忙伸出手的时候,一个人影出现了。轻轻地喘着气,脸颊红扑扑的,两手抱着一个绢之国制作的竹篮,篮子里装着十来个苹果。她是新来的女官。



“这个苹果是你的吧。”



“啊,大、大概是吧——!”



名叫阿伊夏的女官惊慌失措地低着头。不只是头,抱着篮子的整个上半身都前倾了,所以苹果一下子全都从倾斜的篮子中滚了出来。阿伊夏最后把篮子都丢掉了。



“啊,麻烦了,不马上做点什么就惨了。”



“惹起麻烦的是你吧。你快做点什么吧!”



忍不下去的耶拉姆喊了一声,亚尔斯兰将他制止了。



“没关系。不过,这是今年最早的苹果啊。还又青又硬呢——”



“是、是的,还生着所以吃的话是有些早。不过可以用来榨果汁,或是磨成渣滓当做家畜的饲料,果皮也可以和砂糖一起煮做成果酱。”



“啊,那真好啊。回想起了还是孩子的时候。可以的话也给我一些。”



“啊,是、是的,实在不敢当。”



三个人一起捡着苹果。这时候,响起了一个女性长辈的声音。



“阿伊夏,阿伊夏,你在哪里!?”



“啊,是女官长大人。”



阿伊夏惊呆在一旁。



“快去吧。女官长虽然是个好人,但却有些急性子啊。”



“是、是的,尽管我不知道您是谁,但是谢谢您的热心。”



目送着跑去的少女的背影,耶拉姆两次三次地摇着头。他侍奉那尔撒斯的时候,被别人认为是十分优秀的侍童,因此对待笨手笨脚的佣人就变得十分严厉了。



“她不知道您是谁,就来这里了啊!真让人吃惊。那样毛手毛脚的女官,我真是第一次见到。去告诉女官长,让她换人吧。”



“不,没有那个必要啊。看得出来她想要努力做事,如果小事情上一个一个地换人的话,那就连适应工作的时间都没有了吧。”



“在适应之前,那个丫头,还要几百个苹果掉落在地上吧。”



“啊哈哈,好了,洗洗不就没事了。”



亚尔斯兰走着,耶拉姆以一步的距离跟随着这个比他年长一岁的国王。他一边思考着前几天师傅那尔撒斯说的话,一边偷偷看着亚尔斯兰的表情。



年轻的国王转过身来。



“耶拉姆。”



“是、是的,怎么了?”



“那是我的台词啊。从刚才开始你就一直想说什么吧?”



耶拉姆低着头,下定了决心。



“陛下,轻饶恕我的无礼。陛下的出身和苦劳被帕尔斯的臣民们所知晓。但却没有几个人提到过陛下背负着沉重宿命的痛苦,陛下是怎么考虑自己的处境的呢?”



亚尔斯兰沉默地走了十步。



“耶拉姆,我是这么想的——”



“请说,陛下。”



“在这个世上,没有宿命这种东西。”



被稳健而又明快地断言了,耶拉姆后退了一步。



“可是,陛下——”



“啊,当然了,也会碰到没有选择余地的状况。不过,从人一出生到死亡,一直都在继续着那样的状况,是这样吧?”



“是的,是那样的——”



亚尔斯兰停下了步伐。回廊向左右分开着岔路。年轻的国王看了耶拉姆一眼,向左边走去。又对跟着的耶拉姆说道。



“分歧点有很多个。例如,刚才我拐向了回廊的这一侧。每到这时,人就会,不,我就会,按照自己的意愿,选择向哪边前进。”



从外面照射进来的八月的光芒,让年轻的国王轻轻地眯起了眼睛。



“我并不能长久地生存,但是尽管如此,我也明白所谓人生就是一个个选择的连续。按照自己的意愿和情况,每到有需要的时候就做出选择。”



停住的亚尔斯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耶拉姆,我似乎不太喜欢宿命这个词。我觉得那样的词,只不过是不想在自己的选择上负责任的人,怪罪于其他的巨大力量的一种行为。”



亚尔斯兰转过了身体,走近了耶拉姆。



“我成为王太子,不是自己的意愿。但是成为国王,是自己的意愿。当然这不是仅靠我一个人的力量,但反过来,不管被别人怎么说,没有那个意愿的话就成为不了国王。”



亚尔斯兰的手放在了耶拉姆的肩膀上。



“耶拉姆,和你成为好朋友也是我的意愿。而且,你回应了我这个意愿。和宿命什么的没有关系吧。”



耶拉姆的身体中,一股温暖的感情不停地翻涌着。他勉强地抑制着声音的颤抖。



“是的,我侍奉陛下并不是宿命。是我自己的意愿。”



一边点着头,亚尔斯兰一边微笑着。



“没错吧?所以我才一直忠告着自己。一定不要被耶拉姆抛弃啊。”



“我才是,无论如何,请您不要遗弃我。”



“嗯,互相都是吧。”



亚尔斯兰将手搭在耶拉姆的肩上,就那样和他并排继续走着。八月的阳光充满了回廊,就像是在照耀着年轻国王的未来一样,这时的耶拉姆这么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