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装客户端,阅读更方便!

第二章 蠢蠢欲动的蛇(2 / 2)




“降下这么多冰雹,农作物会大受影响。得赶紧制定对策。谁来替我把鲁项叫来?”



“不用别人了,就让在下来吧。”



卡塞姆留下这句话,赶紧跑去。不知何时,卡塞姆在亚尔斯兰的宫廷中作为跑腿的成了非常重要的存在了。



那也算是一种人才吧。看着卡塞姆的背影,耶拉姆如此想着。







在头顶展开的云朵是黑是白,这和旅人无关。他虽这么想着,然而看见握着缰绳的手和肩膀染上灰尘,却蹙起了他较好的眉头。从云端飘落的并非是雨或雪。



“切,是落灰啊。”



旅人咂了咂舌,用手拍去灰尘后,轻轻地咳嗽了两声。灰尘比沙尘更令人讨厌。它们会飘入眼中或喉咙中,有伤他英俊的容貌和优美的嗓音。算了,“处于烦恼中的美男子”的身姿也能吸引少女的心吧,但是……



旅人伸手摸向横放在马鞍上的西尔沙麻的袋子,从中取出了什么。是辛德拉产的由木棉制成的带有帽兜的外套,非常的轻盈。



旅人并非独自一人骑着马。另有两位持着剑的同行者,在距离它半个马身后方的左右两侧,跟随着他。因为旅人喜欢独自一人,有同行者这件事本身就不太令人愉快,然而出于敕命他也无可奈何。



三人从王都叶克巴达那被派遣至东方,去视察大陆公路和其南北方的广袤地区。他们正在视察结束的归途中。



旅人是有着红色头发与绿色眼眸的帕尔斯人,但是同行者不是帕尔斯人。一个人是头上围着辛德拉风格头巾,肌肤是褐色的。另一个人头发与胡须都是白色,然而双眼目光锐利,体格魁梧,怎么看也不像是老人。帕尔斯聚集了来自东西南北各种各样的人种与民族,来往通行,但是这三人组实在是奇怪,路过人们下意识地将视线投向了他们。



如果接受到了年轻女孩的视线,红发绿眸的年轻旅人,会回以阳光的视线,吹起轻快的口哨。



“差不多快到索雷玛尼耶了。稍微休息一下吧。”



不知是谁无意间做出的提案,三人骑着马进入了让低矮的土墙包围着的街市。复旧工程进行得颇为顺利,人、马、驴子、骆驼的身姿也增加了不少。往市场走去,在白杨树下聚集了七、八十人。



“好了,各位,你们都给我听着。”



身着旧式神官服饰的男子,站在低台上朝人们呼喊道。



“王都叶克巴达那发了地震,产生了好几千的死者。迪马邦特山,你们看那边,正吐出魔性的黑烟,渐渐吞噬着天空。最近这阵子,帕尔斯全土都发生着不幸的事情。这是因为什么呢,各位?!”



留着长长的黑色胡须的消瘦的男人,听见一名听众回答道。



“是诸神的愤怒吗?”



“对,就是这个!各位,都听好了,诸神非常生气,他们在对帕尔斯国和国民做出警告。后悔的话,就趁现在吧!”



“但是,为何诸神要向我们下达惩罚呢?我可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坏事啊。”



“你调戏过邻居弗尔古家的女儿。自己明明有老婆,你这个好色的家伙。”



面对意想不到的告发,男人一阵狼狈。



“笨、笨蛋,那是那边先勾引我的,我可是很困惑的啊。”



“各位,给我认真地听好了。”



像神官一样的男子一声叱喝。听众们安静了下来,再次侧耳倾听他的演说。



“诸神没有为这种小事引起地震的闲暇。这一连的不祥的事件,是因为有更加严重的、更加巨大的罪恶在地上横行,那才是真正的原因。”



听众面面相觑,茫然不知。



“你说罪恶什么的……”



“和鲁西达尼亚军攻来的时候相比,食物也不会被夺走,晚上也能安心地睡觉了……”



“唉、你们这群愚昧的家伙。你们难道看不见如此巨大的罪恶在地上横行吗。”



神官模样的男人张开了他像是裂开了的大嘴。



“国王才是元凶啊!”



民众们吵闹起来。有人大叫着“现在的国王大人是罪恶?”



“听好了,各位。帕尔斯的建国者,说起来到底是哪一位大人?是连三岁的小孩都知道的英雄王凯·霍斯洛大人。然后历代的国王自然都是流着高贵的王家血液的人!是诸神如此决定的。但是现在呢……”



屏息的群众,望着看似伟大的神官。



“但是现在,坐在至尊的王座上的人是谁。是那个没有资格做国王的僭王。那就是亚尔斯拉……”



这时响起了激烈的、击碎物体的声音。像是神官的男人的嘴边染上了红色,一个被咬了一口的苹果和折断的门牙落在台上。



“啊”的大叫出声,像是神官的男人身体猛烈地往后仰去。他差点从台上摔落。像是他的弟子的人们急忙上去扶住他。



像是神官的男人吐出口水和鲜血后,大声叫唤道。



“是、是谁啊,对诸神的使者是何等的不敬!”



“只是个路过的乐师。”



红发的旅人骑着马走来。他双眼中放出的光芒,是冰冷的刀刃的光芒与赤红的火焰燃烧的光芒两者的结合,看上去相当危险。



“别摆出一脸怨恨的表情来。再让我从你的嘴里听见那位大人的名字,我不会让你活下去的。只是断了一颗牙齿就可以了事,你应该心存感激噢。”



像是神官的男人看了乐师,也就是奇夫的目光,心生颤栗,捂着一片鲜红的嘴角,跳下了低台。他混入群众中逃走了,弟子们追着他一起逃走了。群众们也四处散去。



“真是受够了。”



围着白色头巾的辛德拉人发出叹息声来。



“若是蛇王撒哈克一党人也就算了,连自称侍奉帕尔斯诸神的人也来诽谤陛下,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白发的男人回答他说。



“天灾就是用来怨恨某些人的借口。那种家伙在鲁西达尼亚也有。打着说教名号的无耻的家伙。”



“可是,这样一来就棘手了。”



生性认真的加斯旺德摆出认真的表情,发出担忧的声音。



“天灾再这样持续下去,民众会对诸神产生不信任。神官们将对他们的不信任转移至陛下身上去。把那样注入心血于国政的陛下说成是恶行什么的!”



“哼,反正是被夺去特权的家伙的牢骚话。没有个像样领导他们的家伙在,尽管很不爽,但也不是什么大事。”



白发的男子派拉夫达再次开口说道。



“不,别小看了这事,奇夫卿。不知在何处的何人,顺势制造混乱,不知何时成为了叛乱的领导人的例子,在鲁西达尼亚有好几例。回到王都之后,应当做汇报。”



奇夫无言地想要举起左手,才想起来咬了一口的苹果被他丢出去了,就这样摆出一脸不愉快的表情来。



派拉夫达理了理他的白发。



“我对蛇王自然不必多说,对帕尔斯的诸神也没有应尽的义理。只是忠诚于亚尔斯兰陛下、为他所用罢了。”



“是这样不错,还有艾斯特尔卿。你若是能为陛下所用,她在天国也会感到高兴的吧。”



“那个女人改变了我的人生啊。没想到会远离故乡,来到遥远的帕尔斯和怪物们展开战斗。”



“这一点,我和你一样。本来打算生于辛德拉,死于辛德拉的。”



听了两位异国出身者的对话,奇夫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我记得你跟随陛下的时候,这么说过吧。如果帕尔斯要和辛德拉开战,你身为辛德拉人要为祖国而战。”



“我当时是这么说的。”



“没能实现真是太好了。”



听了派拉夫达的话,加斯旺特点点头。



“真是多托了诸神的福。”



仿佛再也忍住了似的,奇夫的笑声响亮起来。



“的确如此。若帕尔斯与辛德拉开战,你就要为了那个拉杰特拉王持剑而战了。即便死了也是死不瞑目。”



加斯旺特既生气又不那么生气,苦笑着拍去马鞍上的灰尘。明明是白昼,现在的天空却逐渐化作灰色的大海。







并非所有勤勉于政务的人都是名君或者名官。但是,让他人看似如此非常简单,其中演技也发挥着不小的效果。



在帕尔斯的东方邻国辛德拉,国王拉杰特拉二世陛下,为了让“辛苦王”的称号永久不灭而努力着。辛德拉接下来即将迎接更加舒适的季节的到来。辛德拉历三二六年十一月,与“心灵相通的兄弟”亚尔斯兰相识几乎已有五年,拉杰特拉现在是二十九岁。



两位美丽的宫女扇动着孔雀羽毛制成的大团扇,为国王送去凉风。拉杰特拉坐在黑檀木的上面有着堆积如山文件的桌子前,以郑重的态度处理着文件。签上署名,写上年月日,按上国玺。看上去像极了是一位名君。



“农业和交易量,数字都还不错。啊啊,芸香依然还是卖得那么好啊。”



“是的,陛下,不仅如此,连去年卖剩下的芸香,干燥后放入仓库储存的分量,也卖完了。”



“嚯。”



“面向绢之国的商品,卖的数量增加了一成。”



“很好很好。”



心情愉悦地点了点头,拉杰特拉稍稍斜了下脑袋。



“虽说不错,但总有点好的过头的感觉。尽管没有卖出了东西还唉声叹气的理由,可是帕尔斯就这么需要芸香吗?”



“陛下,关于这一点臣下有事要向您汇报。”



“是亚桑加吗,你说吧。”



“谢陛下。首先,请先看看这个。”



拉杰特拉结果书记官递出的文件,再三阅读。



“米和谷物的输出变高了。增加了是不错……话说回来,急速增加得也太厉害了啊。”



“全都是输出到帕尔斯去的。”



“嗯。”



拉杰特拉的脑海中,响起了他精打细算拨动算盘的珠子的声音。帕尔斯原本是凌驾于辛德拉的谷仓国家。若不是发生了不得了的大事件,不会需要输入数目如此之多的粮食。如果是蝗虫泛滥的话,对辛德拉而言也是一场自然灾害。



“恕下官直言,陛下,客人还在等着您呢。”



“客人?”



“是邱尔克的临时国王卡德菲斯大人。似乎有约定好要同他面谈。”



“……啊啊,是有这么回事。已经到这个时候了啊。”



拉杰特拉看了一眼漏刻,已经过了正午了。



“哎呀呀,今天也认真地干活了。”



心满意足的拉杰特拉一边用左手拍打着右肩,一边从办公桌前起立。和卡德菲斯的面谈结束后,还有午睡和宴会也是今天政务的内容。身为名君者,该休息的时候就休息得养好精神。



进入办公室的卡德菲斯,草草打了招呼后,递出一张由最上乘材质的纸张做的状书。



“作为我卡德菲斯即位邱尔克国王的象征,是发誓和平且无代价地把培沙华尔城让给辛德拉。我以两国诸神的名义在此发誓。”



很好很好。拉杰特拉微笑着点头。卡德菲斯坐在宾客的座椅上,却不怎么泰然自若。他东张西望,看见人影就动动身体。大概是以为今天也能见到莎莉玛才来的吧,但不能让他如此轻而易举地见上好几次面。



“你总算是来了,卡德菲斯殿下,因为已经用过了午餐,就直接招待您了。”



“感激不尽……”



“让我们两个一起享受这个美好的午后时光吧。”



“那个……今天还有其他的客人吗?”



“上午都接见完毕了。因为卡德菲斯殿下要来啊。啊、不是不是,若是莎莉玛殿下的事情的话,请不用担心。为了卡德菲斯殿下,她的美艳是研磨得越发精致了。真的,卡德菲斯殿下是个走运的人呐。”



被人认为是轻浮的男人的拉杰特拉,本人却准备以最好的演技表达诚意与好意。事实上,在五、六年前,拉杰特拉有与莎莉玛结婚的可能性。



因为莎莉玛是辛德拉世袭宰相马赫德拉的女儿,自小就进出王宫,与拉杰特拉还有卡迪威非常亲近。两位王子在还是天真无邪的年纪时,便着迷于可爱的莎莉玛,替她摘下花朵,阻止她从树枝上跳下,互相分享点心。



关于这第三点,拉杰特拉回想起了遗憾的回忆。为了偷偷地带给莎莉玛大量的好吃的,他往嘴里塞了好多表面包了砂糖的水果和泡了蜂蜜的干葡萄。在莎莉玛面前张开大嘴,把吃的拿出来交给她,但是莎莉玛蹙起她可爱的眉毛,说了一句“真恶心”,使拉杰特拉灰心丧气了。回想起来,自那时候起拉杰特拉便是劳苦没有回报的命运——但是,现在不是沉醉于伤感的时候。



“事实上,莎莉玛殿下,朕想让您成为邱尔克国的女王。”



莎莉玛没有改变她的表情,发问道。



“是女王?而不是王妃。”



“恩。”



“感激不尽,但是,卡德菲斯大人也知道这事吗?”



“不,之后再委婉的让他知道吧。原本,他就是依靠我国、我国的军力当上国王的,有些太嫩了。那个男人作为女王的夫君殿下足矣。王座的主人是您,莎莉玛殿下。”



拉杰特拉所说的“上午的客人”指的就是莎莉玛。



“他叫卡德菲斯,之前已经说过了,他有邱尔克王位继承权。”



拉杰特拉做出说明。



“这个么,嘛他只是个形式上的王的话,虽然是这么想的,事情也成了想的那样。”



虽然是拉杰特拉擅自认为,被他完全进行调略的卡德菲斯,逐渐变得不可靠起来。



就现在情况下,将莎莉玛“送给”卡德菲斯,对拉杰特拉而言并非完全是一件令人喜悦的事。如果命运打一个喷嚏的话,她就会成为拉杰特拉的妻子,应该成为辛德拉的王妃。



输给了同父异母的兄弟卡迪威和她的时候,拉杰特拉满是灰心与悔恨,连午睡也没能睡成。当时附属于国王卡利卡拉二世的实力者马赫德拉,将爱女交托给了卡迪威。也就是说,他看好卡迪威成为下一任国王。这是马赫德拉人生中,唯一一次也是致命的一次失败。



他对马赫德拉没有怨恨。拉杰特拉想着,如果自己是马赫德拉,也会这么做的吧。但是,一时间与莎莉玛成为敌人,他感到很可惜,也是他的弱点所在。



“即便是作为女王,也有些不舍的呢……”



让她与卡德菲斯结婚,是已经决定好了的事,拉杰特拉却不像个名君,令他心中的迷惑再次复苏了。



想一想,光是让卡德菲斯登上邱尔克的王位,就已经是给他足够的恩惠了。又不是对方来提出希望的,自己没有必要主动将辛德拉屈指可数的美女送予他。



“升米恩、斗米仇,要适可而止——似乎有这么一个教训。”



拉杰特拉的脑袋,能在适合的时机,适合的场合,从中拽出适合的警句来。



有人凝视着离开王宫,走在街上的莎莉玛一行人。在马上雄姿丰盈的是巴里帕达将军。



“噢,那位是莎莉玛大人吗?”



多年来在东方国境进行着攻防战的巴里帕达,并非第一次见到莎莉玛,当时的她还是名少女。那时的莎莉玛很是清纯,然而现在则成了华丽、绚烂的女性。比冬日的阳光更为耀眼。



巴里帕达茫然地目送着莎莉玛的背影。他的双眼中,有着让人不敢正视的东西。比在密斯鲁国,提尼普向孔雀姬投去的目光,蕴含着更为危险的光芒。







翌日,拉杰特拉便不得不改变他自称的“辛苦王”称号。这不是一时兴起,也不是笑话,却不得不改称为“苦恼王”。



“噢噢,辛德拉伟大的诸神呐。作为你们忠实的仆从,朕究竟是犯了何种罪恶呢。不论如何请将无罪的可怜的信徒,从不正当的痛苦中拯救出来吧。”



辛德拉的诸神似乎比帕尔斯的武将们更为宽大,石块与口水没有落下、也没有飞来。取而代之,带来的是头部与胃部的不快的疼痛。这是自拉杰特拉继位以来,空全绝后的大事件。



“话说回来,巴里帕达那家伙,偏偏迷上了莎莉玛。就连朕也忍了又忍,下了决心把她给卡德菲斯的。唉、朕到底要怎么办才好啊。又绝对不能与之为敌。”



一边摇头,拉杰特拉呻吟着。他不能说什么“只不过是个女人”之类的话。曾经在帕尔斯,欧斯洛耶斯王和弟弟安德拉寇拉斯之间关系破裂的理由,不也是“只不过是个女人”嘛。



对于平定东方国境的巴里帕达的功绩,拉杰德拉本准备予以大方的嘉奖。授予他上将军的称号、任官太守、列入贵族之位。至此为止还是属正常,接着又下赠一百枚金币与三百根象牙,可以说是例外了,再赠予十名美丽的女奴隶,应当说是奇迹。



把三万枚金币赠予来自帕尔斯使节团待他们归国后,拉杰特拉立刻将巴里帕达招入王宫,在文武百官的面前授予他嘉奖。在绒毯上放上圆座,令他坐在圆座上也已经是破格的名誉了。



到此为止还非常顺利,但到他从王座上绝倒并没经过多长时间。听完国王的极力称赞后,巴里帕达就以盘腿坐在圆座上,双手放在地面的姿势,开口说道。



“陛下,对于您的多方关照,臣无以为报。但是,臣不需要爵位和金钱。臣心中所愿,是能娶前世袭宰相马赫德拉的女儿莎莉玛大人为妻。臣在此伏地请求陛下。”



巴里帕达一脸想不开的表情,与其说是认真,更像是严肃。敏感地察觉到这点的拉杰特拉,在心中手忙脚乱起来。



“不妙啊,糟糕啊,危险呐。巴里帕达的那家伙,要是和朕二人独处时也就算了,在文武百官的面前开口,真是个不能大意的家伙呀。”



如果将莎莉玛赐予巴里帕达,便会受到“身为国王者居然破坏约定”的非难,当然也会遭到卡德菲斯的怨恨。即便不这么做,让莎莉玛与卡德菲斯结婚,被愤怒冲昏了头的巴里帕达会做出何种事情,完全没法预料。不管怎么说前些日子,他是做出朝着帕尔斯的使者,偏偏还是猛虎将军达龙射出箭矢的,斗争心强烈的男人。



文武百官屏住呼吸,注视着事态的变化。



此事就道理上来讲,巴里帕达应该做出让步。因为莎莉玛已经在拉杰特拉的做媒下,决定嫁予卡德菲斯了。



“可是,恋情什么的爱情什么的代名词,是在是非善恶之外的病症。若是有治疗的药物,也用不着花费额外的辛苦了。”



发生了这样的事后,拉杰特拉走投无路只有祈求于诸神。



“巴里帕达啊,我非常抱歉,莎莉玛殿下已是与卡德菲斯卿有婚约之身。你干脆点放弃吧,祝福他们才是身为男人的度量哦。”



能当面对巴里帕达说出这番话的话,拉杰特拉的确能成为一代名君。然而,这位厚脸皮的年轻国王,最近这阵子对巴里帕达,不知怎么的产生了隔阂。尽管还未达到恐怖、猜疑、不安的程度,也就是说,像是晴空被安排着布上了一层微阴一般。



不管怎么说,这是个无法立即作答的话题。



“陛下。”



“额、嗯。”



“臣知道这是一个过分的愿望。但是,在下巴里帕达绝非不知恩图报之人。若您能实现臣的愿望的话,臣会堵上身体和生命,为报答陛下的恩情而干活。别说是邱尔克,连帕尔斯也先给您,让它成为您的领土为人所知。”



听了如此豪言壮语,一瞬间拉杰特拉的理性眩晕了,但他费了不少劲使之站稳了。即便是他,也有警惕占据欲望之上的场合。



巴里帕达果然没有要求立即回答,拉杰特拉暂时让他回去,他抑制住头疼变装后偷偷溜出王宫。他是去那位萨利玛的府邸中商谈了。不论善恶,这是个大胆的行为。



“……就是这么回事。莎莉玛殿下,您觉得要怎么办才好?”



“就按拉杰特拉陛下您的旨意。”



“就知道您会这么说。可是,朕的旨意睡着了,爬不起来了。”



“是去午睡了吗?”



“……嘛,的确是午睡的时候。”



他这么回答说,但拉杰特拉想着,他怎么也不喜欢“午睡王”这个奇怪的名号。不论莎莉玛有没有被国王突然的微服私访给吓到,她都没有表露在外。



“女人插嘴政治的事,是国家混乱的原因。”



“现在不是提这种旧习俗的场合。况且,这个国家里也没什么像样的男人。”



“那么,这么做您意下如何呢?”



因为莎莉玛动了动身体,在圆座上盘腿坐着拉杰特拉,不由得改变了姿势。艳丽的红唇靠近了他的耳朵,莎莉玛低语说了些什么。



“您觉得怎样,陛下?”



“是个名案。对朕和您而言。”



拉杰特拉重重地点了两次头。



“但是,对巴里帕达和卡德菲斯来说有怎样呢。嘛,朕不觉得巴里帕达是不会输,卡德菲斯也不是平庸之人。”



“不肯接受的人,会被叫作胆小鬼吧。我也是,不想嫁给那样的人。”



“如果双方都拒绝了呢?”



“让他们互相持剑决斗就行了。就像五年前的神前决斗那样。”



“啊、啊啊、那个啊。”



与莎莉玛的平静相较,拉杰特拉表现出无法抑制的狼狈。这是改变了辛德拉国历史的一件事。拉杰特拉多亏了帕尔斯的“猛虎将军”,得到了胜利的果实,然而莎莉玛却失去了父亲和丈夫。



思考了相当长的时间之后,拉杰特拉点了点头。



“好,我明白了,既然莎莉玛殿下这么说了,就听取您的忠告吧。不对,朕对带来如此俗气的事情感到抱歉。”



就这样东窜西跑后,拉杰特拉重新决定了莎莉玛的待遇。他看似迷茫烦恼了好一阵子,其实他一直贯彻着自己的态度从未动摇过。自己不受任何损失,将责任最小化。这就是拉杰特拉坚定的行动原理。



“之后,朕会送来绢丝和沉香。请当作谢礼收下吧。”



“陛下,请不用给予这种不必要的关照……”



“不,不不,是朕想这么做。请务必收下。那么朕先失礼了。”



拉杰特拉急急忙忙地施了一礼,再次骑上白马回王宫去了。他立刻命令侍从将绢丝和沉香送往莎莉玛的府邸后,就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书记官亚桑加名侍从们送去午饭。



“别说是吃了,朕连看一眼的心思也没有。朕想见的是别的东西。”



“那是什么?”



“这不是废话嘛。邱尔克国王卡尔哈那刚被砍下的首级啊。”



在这时,拉杰特拉完全没有知晓的理由。卡尔哈那王被特兰的魔将军伊尔特里休给杀害,已经不再是这个世上的人了。



“因为卡尔哈那刚被砍下的首级不能吃,还请务必用餐。臣子们都非常担心,这样对身体不好。”



“嗯?是嘛,让臣下担心可不是名君应有的行为呐。”



拉杰特拉转换了心情,将配上八种咖喱的三种囊,小羊羔的羊肉串,鸡肉与蔬菜的炒菜,青芒果果子露等吃食扫空后,名为古迪的将军前来参见,报告了帕尔斯的情况。



“极大的范围都被黑雾所笼罩着,情况并不清楚。”



“派出斥候了吧?”



“派出了十二名。”



“很好,那么,情报呢?”



“没有情报。”



拉杰特拉上下挑动了下眉毛。



“还没有回来吗?”



“是的。”



“一个也没有?”



“一个也没有。”



嗯,拉杰特拉抱着手臂呻吟道。即便是名君或英雄,也无法看透世间万象。更别说,被欲望给缠绕,要冷静地做出判断更为困难。拉杰特拉喝了一口酸橙汁后自言自语说道。



“嘛,稍微先看看情况吧。”







两名大男人各自端着一个大盘子,走进了谒见室。身穿红色短上衣、头带帽子,下身穿着短袴和室内用的鞋子,这是邱尔克宫廷奴隶的穿着打扮。两名宫廷奴隶脸色一片铁铅灰,全身微微颤抖,仿佛被肉眼不可见的锁链给缠绕着似的。他们发出痉挛着的声音。



“按、按您的命令,把东西拿来了,请确认。”



坐在王座上的男人,是奴隶们的体格无法比拟的身材魁梧的汉子。有着红色的双眼、紫色的嘴唇。双肩上有着人类身体没有的一部分,悠悠荡荡摇动着。



“这确实是人类的脑子吧?”



因为大盘子上盖着半球形的盖子,由外面看不见内部的东西。



“是、是的,的确是人类的脑子。”



“是谁的脑子?”



“是今天刚刚执行了死刑的三名凶恶的犯人,很年轻的人。”



“嗯,算了。蛇不在意人类的身份。”



安德拉寇拉斯——有着他外形的男人——打了响指后,从左右两件伸展出令人生厌的蛇身,把大盘子给罩住了。把盖子顶开。房间中响起了大理石与金属盖子碰撞的不吉利的声音。



“伊尔特里休。”



“在。”



从王座的右侧走来,在两只蛇头中跪下的,曾经是作为特兰年轻的猛将而雷鸣轰动的男人。



“准备好明天的用餐。”



“遵命。”



伊尔特里休转身面向奴隶们。他的体魄比不上两名大男人奴隶,但是浑身上下散发着的烈气与妖气,压倒了奴隶们。奴隶们带着担惊受怕的表情想要退下,被安德拉寇拉斯的视线吓得不敢动弹。正当他们好不容易开口,请求他发发慈悲时。



伊尔特里休抽出了腰中的直刀。



本能地察觉到危险的一名奴隶,“哇哇啊”叫出声想要转过身去。与此同时,剑光走过最短的距离。保持双眼与嘴巴大张的模样,无罪的奴隶的首级,跃至空中趁着鲜血的急流于地面的上空飞过。



“呀啊啊……救命!”



就在这时,另一名奴隶像要往前摔倒似的在地上跑着。他比同僚仅仅活久了一小会儿后,以双手大大张开的姿势,永远地扑倒在地板上了。他宽阔的后背上,插着伊尔特里休丢出去的直刀,红色的短上衣上进一步染上的深红色正在逐渐蔓延。伊尔特里休毫不做作地走近尸体,砍下了可怜的牺牲者的首级。



“古尔干哟。”



“在,小的就在这儿侍候着。”



这次换从王座的左边,出现一个暗灰色的身影。他不像伊尔特里休那样散发着凶猛的气息。是散发着冻住死灰般的寒气。



“把这两人的脑子明天给蛇吃。”



“遵命。”



古尔干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冷冷地看了一眼滚落在地的首级。



外表是曾经帕尔斯的国王安德拉寇拉斯三世,内在自称是蛇王撒哈克的男人,心无感动地睨视着两条蛇狼吞虎咽地吞噬着人脑的样子。没过多久,他向古尔干开口发问道。



“话说回来,那个要怎么办?”



“您说的那个,指的是什么?”



“在朕得到这副身躯之前,所依附的临时的泥人。是被埋在迪马邦特山之下了吗?”



“您说的是那个啊。非常抱歉,臣也不清楚。只有臣的伟大的尊师,蛇王大人忠实的臣下一人才知晓此事。”



安德拉寇拉斯浅浅一笑。



“伟大的尊师吗?那家伙也变得伟大了呀。”



“请您无论如何也要原谅,臣将伟大一词的使用在蛇王大人以外的人身上一事。不然,也请免去,经过三百多年,为蛇王大人再临的愿望,无日无夜、粉身碎骨般工作的人的罪过……”



“朕知道。只是觉得有些可笑罢了。虽然不会处罚你,但是那家伙现在哪里?”



在古尔干回答之前,蛇王挥了挥手。



“……没事,不回答也行,他是在西边。现在是以什么样的身体,什么样的样貌,非常期待与他再次会面。”



安德拉寇拉斯面庞的左右两边,蛇摇晃着脑袋。它们的嘴边粘着人血和脑浆,分成两股的舌头恋恋不舍地舔舐着。



“……真是奇妙的感觉啊。将朕在地底封印了三百年的凯·霍斯洛的子孙,只有他的身躯,成了朕依凭的容器什么的……可是,正因如此,可以说最后是朕的胜利呀。”



安德拉寇拉斯模样的男人如咆哮般地笑了。这与“生前”的声音不同,掀开豪毅的外皮后,无以言表的邪恶和残忍几乎蜂拥而出。



伊尔特里休走出谒见之间。走在走廊上,来到了与阳台相接的小小的等候室后,穿戴着甲胄的男人看见他的身姿后行了一礼。



是就在前些日子,伊尔特里休本人册封,担任上将军的巴修米尔。



“亲王伊尔特里休究竟是怎么了?像是被什么不明身份的东西给操控了……”



巴修米尔并非智谋特别出众的人物,但与故人吉姆沙一样,是与伊尔特里休策马同行的战士,有着与四十岁的年龄相符的谨慎。豪放、富有才气的伊尔特里休,才不一会儿时间就发生巨大的变化,他对此感到十分可疑。身为特兰人的他,不知道蛇王撒哈克的存在。更别提,曾一度被蛇王的毒血给污染,以强烈的力量克服了的伊尔特里休,却无法忍过第二次,这已超出了他的想象。



再三犹豫之后,巴修米尔下定了决心,向伊尔特里休打招呼。



“亲王伊尔特里休……”



伊尔特里休无言地停下脚步,面朝着巴修米尔的脸庞。特兰人的武将愕然得说不出话来。应是他主君的那人成了双眼是浑浊的红色,嘴唇是紫色的模样。这张嘴一张开,冒出阴郁的声音。



“你这家伙是什么人?”



巴修米尔费了好大的劲才忍住转头逃跑的冲动。这是出于他作为历经百战的武将的直觉。做出这样的行动的同时,他的后背会被直刀给贯穿。



“在下是巴修米尔。是您忠实的臣下。”



声音有些走样是无可奈何的事,伊尔特里休也没有在意的样子。



“是嘛……是这样啊。那么,立刻去做准备。”



“做准备是指?”



“明知故问的事。讨伐我怨恨至极的帕尔斯。”



“噢噢……!”



巴修米尔屏住了呼吸。当时在国王特克特米休的指挥下,挥扬着太阳神的旗帜,征服帕尔斯的马蹄使大地轰鸣。距离壮丽的骑兵大军淹没草原南下的日子已经约有四年了。中了帕尔斯人的奸计被打败,原野被人与马匹的尸体所掩埋。巴修米尔甚至连可以回去的国家也没了。



在即将抹去这份败北与屈辱的现在,不是拘泥于主君奇怪地变了样的时候。



“亲王……不,国王陛下,臣等这一天很久了,终于可以将生涯的耻辱洗清了。不管怎样的命令,都请下达吧。臣会不惜生命为此努力的。”



双眼中如充血的颜色,嘴唇看似紫色的毒花似的,但这不是该在意的事。巴修米尔再次开口问道。



“要何时出击?”



“十天后。”



“是率领邱尔克的骑兵们吧。不是特兰骑兵真是可惜,不过四万至五万的人数,十天内可以集结完毕。”



“特兰什么的,根本无关紧要。”



“哈……?”



“当然,邱尔克也一样,根本无关紧要。邱尔克骑兵四万、五万,不,投入更多,将帕尔斯化作血的泥沼吧。”



巴修米尔再次受到了冲击。那个自尊心极强的战士伊尔特里休,居然放话说出“特兰什么的,根本无关紧要。”,令人实在无法相信。



“恕臣多言,要执行何种作战?”



“这种东西没有必要。”



巴修米尔已经无法正视说出这句话的伊尔特里休的双眼。不由得闭上双眼的巴修米尔的耳中,充满了魔性有毒的声音。



“烧光。抢光。杀光。邱尔克的骑兵什么的,全灭也没关系。往蛇王撒哈克的祭坛上多献上一滴血也好!”



不能说是刚毅也不能说是勇猛,大脑被不像是人类的声音胡乱拍打,巴修米尔好不容易才忍住没有失去神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