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疯狂的魔神(2 / 2)
这举动就像在对他诉说利用该机关甲胄遂行复仇大业。
于是——
「事到如今,已没什么好犹豫的了。」
光成紧握着驾驶座的扶手,以充满怨恨的语气说:
「不可原谅。不可原谅啊,德河。竟敢忘却主上——忘却丰聪的大恩及威严,那番作为……那番作为……!」
「……」
在光成正上方,被迫坐于另一个位子上的沙雾,此时已连半句抗议都没有。不知是否完全放弃挣扎了,只剩近乎喘息的吐气声零零落落地洒下。
然而,光成依旧对那些反应置之不理——他透过水晶眼紧盯着海岸,口里说道:
「我要毁掉他们。灭九族,断子绝孙。只要有〈冥皇〉就能办到!」
光成自驾验座上探出身体——如此咆哮着。
●
对方的手法尚不得其解。
不过——看到阿艺藩的机关甲胄及诗织部下们的那番惨况,即可确信一并破坏机关甲胄的机士和职神的,就是那具异形般的巨型机关甲胄。
晓月相当笃定。
「事前没有什么征兆吗?」
晓月跟诗织他们一同后退,出声询问。
然而他们背后——是海。
机关甲胄确实能在海上步行,但若要全力进行战斗,不须动用导术发动水面步行的地面自然是首选。撇除能破坏人类意识的不明攻击手法,单看身形的巨大程度便可推知一二,异形机关甲胄的威力肯定不容小觑。
「还有……为什么只有你们安然无恙?是因为搭乘机关将吗?」
「不清楚,但——」
兵卫回应道:
「刚才有一瞬间,就好像……五感全都乱了一样,有种奇怪的感觉。在那之后,随行的士兵和阿艺藩的藩士们便陷入疯狂……一共有两波。而第二波过来后,本队的机士们也受到影响。」
「感觉乱掉……?」
「用言语很难确实形容。」
诗织接在后头续道。
她一直给人不若女子的胆大印象,但如今声音也因紧张而显得紧绷。
「那种五感乱掉的感觉——若是那感觉再强烈一些,我们两个八成也岌岌可危。我们会没事,大概是因为和它有段距离,再加上导术结界比较强吧……」
「也就是说——」
晓月瞪视着异形机关甲胄,开口说道:
「那家伙破坏心灵的攻击……也是一种导术吗……?」
对方手法或许是先展开某种特殊的导术结界,一旦有人碰到或被纳入结界范围内,身心就会遭疯狂所支配。
既然如此……
「真棘手啊……难道就没有什么办法可以靠近吗!」
晓月发出呻吟。
基本上,机关甲胄的战斗多半是互相砍杀,也就是所谓的近距离格斗。当然,也有像权水弹那样可以进行远距离攻击的武器……但敌人是机关甲胄的话,威力不安定的权水弹会受导术结界的干涉力阻扰,几乎没办法期待会有什么效果。权水弹到底还是对人或是对设施用的武器。
然而,根本没办法靠近那具异形机关甲胄。
事情演变至此……实际上,已经没有打倒它的方法了。
那样的巨体,说起来也是为了拉出距离——或该说是为了扩大导术结界的施展范围,最后才会造成那样吧。一切端看权水的搭载量与循环流量而定,最重要的是导术结界范围取决于机体大小。对手的攻击还没碰到机体,它就会自内侧将接近而来的敌人——机士的心给破坏掉。
这应该就是那具异形机关甲胄的基本战法吧。
「到底是用了什么方法才造出那玩意儿的。」
「谁知道呢。总之——用寻常方式决胜负的话,肯定是我方吃败仗。」
当初——阿艺藩的机关甲胄就是正面举刀攻击,结果短短一瞬间机士的心就被侵蚀了。只要心灵够坚强就能挺得过之类的,应该没那种好事。
然而……
「——!」
突如其来地,异形机关甲胄加快移动速度。
还没到跑的程度,不过朝这方接近的脚步飞快。
理所当然——
「闪开!」
晓月朝诗织及兵卫吼出这句话,接着拔出刀剑。
「等等——晓月!」
「你们两个很碍事,退下!」
因为刚才和阿艺藩的机关甲胄,及部下驾验的机关甲胄进行过一场乱斗,〈升星〉及〈月轮〉都受到损伤。尽管对手是较次等的中级机关甲胄,但对方数量众多,此外,跟上一秒还是同伴的家伙对战也令两人难以下手吧。
有因就有果,权水势必会在激战过程中变质。就算导术结界的强度因此减弱亦属当然,而一旦那具异形机关甲胄再次发动攻击,遭受人与职神都会发狂的攻击后,实在不能保证他们俩这次能挺得住。
要是这两人和那两具上级机关甲胄都发狂了,事情就会变得更难收拾。
(不过,如果是〈红月〉的话……)
依诗织等人能够平安无事来看,上级机关甲胄或许有办法挺住,搞不好机身还能逼至刀砍得到的范围。至于导术结界的效果,只要将导术结界展开至最大强度,或许就能在某种程度上互相抵销也说不定。
晓月如此估算,没有退却,而是往前踏出。
「琴音,操纵导术结界,强化防御。」
「遵命——」
琴音回应后,调节权水流量及速度。
感觉得到〈红月〉以他为术芯展开导术结界,厚度比刚才更厚了。
接着——
「——!」
视野突然间扭曲变形。
映照在水晶眼里的景象全都开始走样。痛苦及不适感持续煎熬着,心灵跟肉体一分为二,进入一种不协调状态——这些感觉窜于晓月全身上下。
「——唔。」
晓月死命紧咬牙关忍耐。
不过——
「这……玩意儿……是……!」
他知道疯狂的感觉正逐渐透过全身皮肤渗进体内。
晓月命令导术结界进行防御强化,他知道导术结界正在与之力抗,然而,却没办法完全抵挡住。就好像被人猛泼冷水,还妄想拿布去抵挡一般。狂乱的感觉自缝隙间渗透进来,逐渐侵蚀晓月的心灵。
全身皮肤有如被火炎灼烧般刺痛不已,坐立难安的搔痒感游走着。
不对。那种感觉变得更加强烈了,在皮肤底下仿佛有虫或其他生物钻动着,然后逐渐演变成令人作呕的感受。同时,晓月的五脏六腑大发警讯,喉咙莫名干渴,所有映入眼帘的东西全都像——怪物一样。
(这是……饥饿跟……敌意……不对……是恐惧吗……?)
令浑身汗毛倒竖的恐惧袭来。
肚子饿得就像身体中央开了个洞。
这些感受扩散至四肢百骸。
在大多数的情况下……野兽就不用说了,人类也一样,肚子饿就会变得沉不住气,还会出现攻击性。
也就是说,生物为求生存,得吃掉其他生命果腹,这是基于此种事实所产生的理所当然结果。肉食草食或是杂食都不例外,要活下去就得确立一定范围的「地盘」,再从该处获取粮食。
正因如此,一旦有东西入侵自己的「地盘」,就等同间接威胁自身生命的「敌人」。当然,要想存活下来就必须排除「敌人」——亦即杀掉对方。
饥饿跟敌意是直接连系在一起的。
(……可……可恶……)
身体里冒出愈来愈多不分敌我的敌意,晓月发出呻吟。
是敌人。
是敌人。
所有人全都是敌人。
自己以外的都是敌人。
一定要杀掉。
势必得杀掉。
得把这些家伙全杀了。
得杀了他们撕扯开来吃掉。
不这么做就完了。
不这么做就完了。
自己就会被敌人杀掉。
被人杀掉被人吃掉变成一堆白骨。
杀吧。杀吧。杀吧。杀吧。
吃掉。吃掉。吃掉。吃掉。
来吧。来吧。来吧。来吧。
「唔……」
不管碰到什么都当成敌人,仿佛憎恨整个世界一样,怨念自晓月体内没完没了地涌现。还不只这样……
「晓、月、大……大……大大大……人人人人人——」
就连琴音的反应都跟着失序了。
大事不妙。职神一毁坏,机关甲胄的导术结界也会跟着消失。若事情演变成那样,晓月就等同以一介血肉之躯立于对手面前。
「该死……!」
晓月操纵〈红月〉朝地面蹬去。
他知道诗织跟兵卫已经退到海岸边了。
既然如此——
(只好暂时撤退。)
晓月打定主意后转身,准备离去——事情就在那时发生。
●
诚如前述——〈冥皇〉的水晶眼也会让沙雾看到一切。
在所谓的破心结界肆虐下,好几个人失去理智,砍杀彼此,同类相食。
就算闭上眼睛也没用,那些景象会直接注入沙雾的脑海。将视线转开仍旧于事无补,别开的双眼前方仍是地狱血景。尽管她想捣住耳朵,怒吼及哀嚎却会直接灌入头盖骨中。
毫无办法。」
会发生这一切……全都是因为自己这个人存在于世上。
她没办法再继续忍耐下去了。
干脆咬舌自尽吧……心里虽有这层打算,但护法兽恐怕不会让她如愿。
沙雾就连自尽的权利都没有。
不过……
「…………晓……月……?」
眼前出现一具眼熟的黑色机关甲胄。
是那名年轻鬼武者所驾驭的机体——机关将。
那具机体就站在〈冥皇〉前方。
刀已出鞘。
摆出迎敌架式。
简直像是要迎战——
「……」
迎战?对抗这具会破坏所有接近者心灵的疯狂机关甲胄?
打算跟丰聪怨念催生出的大规模杀戮兵器战斗?
那种事情——
「……晓月……」
沙雾喘着声呼唤那个名字。
呼唤那名不把沙雾视为丰聪的公主,亦不看做护法兽加身的可怕女子,仅仅只视她为森罗万象中的一个人类——愿意这么看待她的鬼青年。
确实,就身为鬼的他来看,区区一个沙雾,或许在他心中不过是个平凡人类罢了。人类社会、人类的价值观,正因为他处在这些纷扰外,晓月才没有将沙雾视作特别的存在。
就只有他。
所以——
「晓月……!」
这呼唤宛如祈祷。
这呼唤有如誓约。
发自内心,不由自主——受体内涌出的冲动驱使,沙雾不停叫唤:
「晓月!晓月!晓月!」
沙雾不知道自己的呼喊能不能传达给对方。
但她就是没来由地相信他会听到——全凭这一丝毫无根据的坚信。
接着……
「求求你,求求你,啊啊,请你把我、把我——」
晓月一定能办到……
「——把我给杀了!」
他一定能将这些愚昧且无聊透顶、难熬又令人痛苦的一切,将纠缠着阳炎沙雾——不对,将纠缠着丰聪公主的东西全都消灭掉。
●
「晓月……!」
称之为奇迹显得太过微弱,但想称其为必然,却又过于罕有。
「晓月!晓月!晓月!」
有人在呼唤他。
理智逐渐被疯狂吞噬,晓月拚命抵抗那种感觉——同时循着那道声音看去。
就在那具异形机关甲胄的颈畔。
透过那层厚重装甲的细微缝隙。
在那看到的是——
「……!」
水晶眼捕捉到画面,那光景顺从晓月的意思延伸开来。
扩大后投影至他意识里的景象——是那名女孩的脸庞。
阳炎沙雾。
她——
「求求你,求求你,啊啊,请你把我、把我——」
正在哀求。
脸上淌着泪水哭喊着。
是那名老是一脸厌倦,能称作七情六欲的情感全都深埋于倦容之下,毫无喜怒哀乐的女孩,她正露出拚命的表情,声嘶力竭地诉说着。
「——把我给杀了!」
——她如此说着。
「……」
晓月一面瞪视那具异形机关甲胄,一面后退。
〈红月〉的脚踏至海滩与海水交界处时激起水花,蹴起沙尘,当机体来到海水足以埋没膝头的深度时——琴音总算跟着恢复理智了。
「晓月、大人——」
「……琴音。」
晓月感觉到侵蚀自己的狂乱正迅速消退。
应该已经脱离对手的攻击范围了。看样子那具机关甲胄因为庞大身躯使然,动作似乎异常迟缓。最起码〈红月〉在移动速度上快过它。
只要尽全力后退,应该就不会被追上。
不过——
「刚才的声音……是……」
「……」
晓月没有回应语带担忧的琴音,他继续退往更后方,持续瞪视着那具异形机关甲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