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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port-03 杉与千佳子(2 / 2)


杉也开始在考虑暑假打工。



「学校原则上禁止在学期间打工,但也有例外,就是『帮忙家里的工作不在此限』。而且如果是帮忙同年级同学的家里工作,只要提出申请,学校就会允许只限假日的打工喔。算是学习社会经验。」



简而言之,就是要他们去果园打工。



「时薪虽然不高,但我会拜托家里的人每周发薪给你们。现在开始打工的话,八月初就可以成行了吧?」



「谢谢你!」



宫胁踢开椅子站起来,只差没有跪地膜拜千佳子。



果园已经到了采果客人增加的季节,杉也一起在考试期间外的星期天打工。时薪比便利商店的时薪还低,但到结业典礼为止,也存到了总计两万圆。



开始放暑假后还能每天打工,只要工作一整个七月,宫胁也能赚到旅费和旅行期间的零用钱。



「小修打算怎么花打工赚到的钱?」



「我还没想过……」



其实这是骗人的。他尽可能装作临时起意地开口问:



「要去看电影吗?」



「你请客?」



她会立即借机占便宜,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可以啊,毕竟是你介绍了打工。」



「好耶——!干脆再要一顿饭吧?」



杉压下高兴得想跳起来的心情,露出苦笑回答:「知道了,知道了。」佯装是在她的央求下不得已答应。



「太好了,真的吗!事后不准反悔喔!」



「赚到了,赚到了!」千佳子毫不顾忌地大声欢呼,确实没有将这种情况视作约会。——但是,现在这样也没关系。



不需要着急。——他如此心想。



七月最后一周的第一天,宫胁没有在打工的规定时间现身。



这不像宫胁循规蹈矩的作风,也没有任何联络。他怎么了吗?虽然担心,杉还是先开始工作。



最后,他迟到了一小时才出现。



「我迟到了,对不起。」宫胁向大人们道歉,神情却僵硬又惨白。



「身体不舒服的话,稍微休息一下吧。」



千佳子的父亲这么说了,但宫胁倔强地坚持道:「我没事。」



午餐时间,在千佳子父母的命令下,三人一起回到咲田家。宫胁的脸色越来越糟。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宫胁还是顽固地说:「没什么。」坚决不肯回答。



于是,一直默默在旁注视的千佳子开口了。



「莫非是你以前养的猫咪发生了什么事?」



宫胁的嘴唇倏地扭曲,就这样低下头,想要隐忍压抑——却压抑不了,泪水滴滴答答地掉向膝盖。



「听说被车子撞到……」宫胁以压扁般的嗓音细声说完,之后的话语支离破碎。看来是今天早上接到了消息。



「是你很宝贝的猫呢。」



千佳子怜悯地轻声说,宫胁又用模糊不清的声音说:「他是我的家人。」



为什么没办法再养了?以前杉提问的时候,宫胁没有回答。如果是家人的话,他更是百思不解。



既然如此悲痛欲绝,别送人就好了啊——他心里有些冷嘲热讽。可能是因为两人都对猫有着很深的共鸣,有些在闹别扭吧。



然而,这种无谓的别扭随即被击溃得一点不剩。



「是我父母还活着的时候,家里养的猫……」



——这是处罚,他心想。谁教他面对悲伤的友人,还想些恶劣的问题。



是在惩罚他这个人类如此渺小。



「……你一定很想赶上吧。」



千佳子的安慰却是那般温暖。开朗、温柔又可爱的千佳子,他从以前就觉得她善良的心地非常耀眼,自己却无法成为千佳子那一种人。



明明想成为配得上千佳子的男人,自己为什么这般渺小又卑劣?——可是,神啊。



他根本不晓得宫胁的父母过世了。知道的话,绝对不会心生那般恶劣的疑惑。



你就算知道,也无法像千佳子一样安慰他吧。总觉得神在嘲笑他。



「……打工要怎么办?继续吗?」



到头来杉问了这个问题。千佳子在一旁露出「所以我才受不了男生」的表情。



但是,事到如今他也无法惺惺作态地安慰宫胁。无法只是表面上模仿千佳子那种由衷的安慰,试图为自己掩饰。



「现在去小仓也没意义了嘛。」



宫胁边吸着鼻水边虚弱微笑。于是千佳子抬高嗓门打岔:



「最好还是去一趟小仓吧。把钱存下来,去和猫咪正式道别比较好。」



宫胁眨了眨眼睛,千佳子越劝越激动。



「不正式为猫感到悲伤的话,就无法彻底放下喔。现在别磨磨蹭蹭地闹别扭,觉得已经来不及了,好好地为了他大哭一场吧。虽然没有赶上,但你要告诉他,你正准备去见他。宫胁不确实整理心情的话,猫咪也会担心得无法瞑目喔。」



杉很清楚这番话深深打动了宫胁。——因为连坏心眼地想着那些问题的自己,眼眶也发热了。



被说别磨磨蹭蹭地闹别扭,我还真是无法反驳呢,宫胁笑着说,之后继续来打工。



宫胁说机会难得,想顺便到处走走,一直工作到了八月中旬,然后在暑假结束前动身出发。



新学期碰面时,宫胁的表情仿佛阴霾一扫而空般神清气爽。



也各自送了纪念品给杉与千佳子。杉是他事先要求的博多拉面,千佳子是不知为何在京都买来的吸油面纸和手镜。



「哇,是杨枝屋耶!」



似乎是很有名的牌子,千佳子大声惊呼,但听到朋友的呼唤后,她慌忙丢下一句「谢谢你喔」,旋即转身跑开。



「你也顺道去了京都吗?」杉问。



宫胁「嗯」地点点头。



「在我国小校外教学去京都的时候,父母出了车祸过世。」



机会难得,想顺便到处走走——机会难得这句话的意思,远比杉和千佳子想象的还要沉重。



「当时我母亲拜托了我买杨枝屋的吸油面纸当作纪念品。我找了很久,最终没能买回去。一起帮我寻找的朋友替我买了回来,但我自己没有买过。」



「手镜也是?」



「手镜的话,是现在的我会想买给母亲的东西。」



杉倾听的同时,胸口感到苦闷。



该听到这些话的人是千佳子。但是,他又不希望千佳子听到这些话。



救了掉进水渠的西施犬的那一天,如果是自己以外的人遇到宫胁就好了。如果是自己以外的某个人和宫胁一起救了西施犬就好了。



他没有向千佳子转述宫胁说过的京都那些事。想说的话,宫胁应该自己说。他压下内心的歉疚。



他不敢问千佳子,宫胁是否对她说过了京都那些事,也不敢问宫胁是否对千佳子说过了。



只能一味恐惧着青梅竹马这项优势正慢慢减弱。



千佳子称呼宫胁为宫胁,称呼杉为小修。



自从他开始觉得这种差别已毫无意义,又过了一段时间。



倘若知道宫胁的心情,千佳子一定会被宫胁吸引。



千佳子开朗又温柔。而宫胁和千佳子在一起,绝对不会自卑负疚。



他总是没出息地苦恼着想变成配得上千佳子的男人,但与自己相比,宫胁早已配得上千佳子了。



纵使小时候有过那般惨痛的遭遇。



明明与父母生离死别,被迫与爱猫分开,最后甚至赶不及再见爱猫一面,宫胁却不怨任何人、任何事,也不闹脾气。



如果是自己,会竭尽所能利用自己不幸的处境。会用自己的身世做为各种怠惰的借口,也会用以吸引千佳子的关心吧。



宫胁为什么可以那般放松又自在地站着?与宫胁越是亲近,杉越是觉得被逼到绝境。——自己绝对赢不了他。



他对自己一路顺遂地长大成人感到自卑。明明一帆风顺地长大,比宫胁受到更多眷顾,自己却成天牢骚不断。满不在乎地与父母吵架,总是讲话尖酸刻薄,有时吵架还失了分寸,惹得母亲哭泣。



明明生活没有任何不足,为什么我的心胸如此狭隘?为什么温柔的程度却比不上拥有的事物比我还少的宫胁?



千佳子也和杉一样从小到大过得无忧无虑,但和宫胁在一起,却不会感到自卑和嫉妒,非常自然且开心地与宫胁打成一片。这点也让杉感到焦虑。



不感到自卑也不感到嫉妒,是因为他们是同一类人,所以才能自然而然聚在一起。



再这样下去,千佳子会被抢走。——明明自己早在更久以前就喜欢她。



「不晓得宫胁有没有喜欢的人呢。」



千佳子曾经脱口而出似的如此喃喃自语。在宫胁不在的时候。



因此杉终于被自卑和嫉妒压垮。



「我从小就一直喜欢千佳子了。」



他坦白倾诉的对象不是千佳子,而是宫胁。



宫胁温柔又为朋友着想,杉坦白告知后,他会将自己的心意埋藏起来。



杉早已预料到这点,佯装找他商量地据实以告。



宫胁惊讶地睁大双眼,沉默了一会儿后露出微笑。



「我明白了。」



你明白的吧?——你绝对会明白的。



就这样,杉彻底封住了宫胁的嘴,最后宫胁也始终保持沉默地退出了。



因为他在高三的春天转学了。宫胁说过身为监护人的阿姨工作很常调动。



杉确实感到寂寞,但也同样松了口气。当时他心想,这下子就能放心了。



「为什么你这么不幸,人却这么善良呢。」



回过神时,他已经喝醉酒开始胡言乱语。都怪晚餐时开的葡萄酒。难得宫胁来访,便准备了阿迪隆达红酒(注)做为当地特产招待他,这个品种的香气和口感相当芬馥,但一不小心就会喝太多。



编注:日本山梨县号称葡萄王国,此为山梨县代表性的葡萄酒。



这会儿轮到千佳子洗澡,这项因素也让他一下子就大意了。



宫胁苦笑着回答:



「我不清楚自己善不善良,但我不是不幸的人,你的前提太奇怪了吧。」



「这算什么啊,强调你游刃有余吗?」



「你的酒品真差耶。在千佳子洗好澡之前,稍微清醒一点吧。」



宫胁一边说着,从他手里抽走了酒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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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猫儿一碰到木天蓼就浑身酥软,人类似乎是一喝酒就浑身酥软。



悟偶尔也会在家里喝酒。独自一人一边观看棒球或足球等人类的球类游戏,一边小口喝酒,然后变得乐陶陶,不久之后倒头就睡。



那种时候若一不留神经过他附近,悟就会发出撒娇的声音叫我:「奈奈~」然后硬是把我抱在怀里,真教人受不了。那种时候我会尽量避免靠近悟,而且又有酒臭味。



有时悟也会在外喝酒,带着一身酒气回家,但那种时候他通常也是兴高采烈,所以我一直以为喝了酒的人类会变得兴高采烈。一递出木天蓼,猫也会兴高采烈嘛。



我第一次看到像杉这样,喝了酒却愁眉苦脸。千佳子去洗澡后,他像是突然灰心丧志,对着悟闹起别扭来。



不高兴的话,干嘛要喝酒?我待在起居室的电视机上头,望着两个大男人。悟终于从杉手中拿走了酒瓶。



题外话,我非常喜欢这户人家的电视机。我以为电视都是薄薄的板子那种形状,但这户人家是箱子形,非常吸引猫坐上去。而且还带有些微的温度,肚子暖烘烘的。如果是冬天,一定更棒。



那台电视很老旧了喔,小桃告诉我。听说从前的电视机都是这种箱子形状。竟然将如此无懈可击的设计改成那般枯燥无味的薄薄外形,我倒怀疑技术是不是退化了。



据小桃说,借由知不知道箱形电视机,可以区分出猫的世代。在这户人家,千佳子优先考量了猫的居住品质,所以没有引进薄型电视机。真是教猫拍手叫好的英明决定。



你怎么一脸愁眉不展?厌倦了的话,就请你还给我唷。



躺在附近沙发上的小桃说。我慌了起来,因为小桃将电视机的特等席让给了客人的我。



我不是厌倦了电视。只是……



我看向一直喋喋不休的杉。



我听说杉是悟的朋友,但杉是不是不太喜欢悟?



没这回事,小桃苦笑。



请别以为他不欢迎你家主人。那瓶酒还是昨天特地去买的喔,说要请宫胁品尝。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一直针对悟?说什么你怎么会这么善良,好像对悟很善良感到不满。



虽然喜欢,但也羡慕吧。我家主人想变成你家主人那样的人喔。



真是莫名其妙。悟就是悟,杉就是杉啊。



就是说呀。不过,主人好像认为,自己如果能像宫胁一样,千佳子就会更喜欢自己。



哦,出现了耐人寻味的证言哩。



千佳子从前似乎喜欢你家主人。



是从前的事了吧。远在小桃出生以前,那三个人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小桃也是听前任的猫儿们转述。



悟呢?他以前喜欢千佳子吗?



如果会为了猫留下箱形电视机的人是悟的太太,应该是件很棒的事。



嗯,这点我们就不晓得了。只不过一提到千佳子,主人好像对宫胁感到愧疚。



听来真是错综复杂。结果而言,千佳子选择了杉,成了杉的太太,还有什么好不安的呢?



如果是猫,母猫一旦做出了选择,黑就是黑,白就是白。不光是猫,人类以外的所有动物世界在恋爱方面,女方的决定都是绝对的。不过,我还年轻的时候悟就收养了我,所以没能谈过恋爱。想年纪轻轻就掳获母猫芳心的话,我也有些太弱不禁风了。真希望我的脸再大一点,体格再强健一点,就像吉峰那样。那家伙要是变成了猫,铁定大受欢迎。



不过,这下子我总算明白了。



我对着歪过脑袋的小桃又说:



那只臭狗是杉的狗吧?



狗这种生物在这方面普遍不太理智,只要自己的主人说是黑,就算是白也认定是黑。他肯定是想声援杉有些郁闷的心情吧。



顺便说,不论饲主再怎么闹别扭,猫认为白就是白。猫只会遵从自己的信念。



虎丸还年轻,有些太耿直了。



臭狗晚上会进屋子里,但立刻被带往了其他房间。尽管不像初见面时张口狂吠,但由于他对悟非常无礼,和我又是一触即发。



「哎呀,喝得醉醺醺呢。」



千佳子洗完澡回到原地。



「要睡了吗?」



千佳子安抚小孩似的问。「不要。」杉就像撒娇的孩子摇了摇头。



「千佳子和宫胁还不睡的话,我也不睡。」



千佳子和悟互相对视后露出苦笑。虽是苦笑,但两人的笑容都充满怜爱。那个酒鬼那么可爱吗?我倒觉得他有些不像话。真希望我闻了木天蓼以后不会变成那样。



「我也累了,要去睡了。走吧。」



悟搀扶着杉让他站起来,但可能是比想象中重,或是醉得比想象中厉害,不稳地摇摇晃晃。千佳子慌忙从旁伸手扶住。



然后两人合力扶着杉回到寝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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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胁转学后过了不久,杉与千佳子开始交往。



大学学测的志愿学校也是同一所。两人商量过后,决定就读东京的大学。千佳子将来预计留在果园帮忙,如果不选择县外的大学,一辈子都会在县内生活。一生至少有一次想去大都市看看,是年轻女孩会有的自然又天真无邪的愿望吧。



两人皆顺利考上学校,千佳子寄住在亲戚家,杉住进大学宿舍。宿舍是双人房,杉虽担心与室友是否合得来,但附近生活机能便利、房租出奇低廉,还是相当吸引人。



与千佳子约好双方的住处都安顿好后,开学典礼前先见个面,杉便拿着地图在未知的土地上寻找宿舍所在。



他分不清左弯右拐的小巷,绕了好几圈,但所幸没有超出预定时间太多,抵达了目的地。



当他在柜台办理手续时。



「杉!」



他尚未结识到会出声叫他名字的朋友。杉诧异地回过头,然后呆若木鸡。



「宫胁。」



应声之后,杉的脑袋一片空白。在一个人也不认识的新环境里与熟悉的旧友重逢,他顿感非常安心,但同时也很困惑宫胁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此外,宫胁转学后,他一直牢牢尘封起的愧疚感也同样汹涌地互相拉锯。



「我听咲田说过她的志愿学校是这里,才心想杉搞不好也是,果然不出所料。」



「听说过?转学之后,你们见过面吗?」



「怎么可能,是写信。」



当时还不是高中生都天经地义般拥有手机的年代。与身在远方的朋友联络时,主要是写信或通电话。



「我给了你们搬家后的地址吧。后来咲田写了信给我。」



杉倒是一次也没写信给我呢,宫胁调侃他的无情,但期待高中男生会那么细心勤劳才奇怪吧。



「我偶尔也会打电话给你啊。」



「嗯,男生通常长大之后都这样。我和国中的朋友也都是通电话。收到咲田的信时,我吓了一大跳,心想女孩子真是勤劳。之后也偶尔互相写信。」



信件往来期间,宫胁才得知了千佳子的志愿学校。——莫非是知道了千佳子会考,宫胁才会也报考这所大学?



「但千佳子没有说你会考这所学校。」



「那当然啊,因为我没有向咲田说过我的志愿学校。」



宫胁不以为意地回答。



「当时我心想我们的志愿学校一样呢,但如果其中一方落榜,会很尴尬吧?毕竟我的情况和互相勉励、共度考试难关的你们不一样。」



一问之下,理由没有什么大不了。虽然会忍不住胡思乱想,却又卸下心口大石,觉得原来只是这样。——可是——



宫胁,你说的有多少是真的?我可以完全相信你说的话吧?



「但千佳子也没有说过我会报考同一所大学。」



杉脱口而出。「是啊,为什么呢?」宫胁也歪过头。



「可是,如果说了你们会考同一所大学,要是其中一方落榜,果然会很尴尬吧?倘若说了会一起报考,最终也得向我报告结果才行。我要是听到其中一方落榜,也只能咳声叹气吧。」



理由大概就是宫胁说的这样吧。但还是忍不住胡思乱想,是杉自己的问题。——因为那一天,他装作是咨询烦恼,实则封住了友人的嘴。



「难得同所学校,我去拜托看看能不能让我们同寝室吧。我的室友还没来,现在的话,应该也比较好沟通。」



宫胁已在一周前搬进宿舍,亲切和善的个性,使他四处建立了不少人脉。拜访了女舍监和宿舍负责人等数人后,非常顺利地更换了房间。



千佳子很高兴宫胁也就读同一所大学,但也气呼呼地说:「为什么没有告诉我呢?」她说正打算写信告诉宫胁,她和杉考上同一所大学了。



多亏了宫胁,感到不安的宿舍生活从一开始就很惬意。拥有宫胁这个朋友,在宿舍内是相当稳固的优势。——有时会冷不防暗暗感到心虚,依然是杉自己的问题。



就这样度过了上学期,进入下学期。



「杉,学长给的慰劳品。」



宫胁说道,递来了售价不低的知名品牌罐装啤酒。



大学生活中,二十岁过后才能喝酒只是场面话,宿舍内连未成年的住宿生也会喝酒,但把持在女舍监还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程度。



「哦,那我去要些下酒菜。」



住宿生很常收到父母寄来的慰劳品,在附近绕一圈交换食物的话,可以拿到还不错的东西。正好老家寄来了葡萄,杉以此为本金,狮子大开口地向北海道出身的学生换了鲑鱼干和地区限定饼干。



宫胁黄汤下肚后会变得兴奋激动,但酒量不佳,才喝光了两罐啤酒,双眼就变红了。



当时不知是什么契机,聊起了宿舍内的恋爱趣闻。有个吊儿郎当的一年级男生老是勇敢地向宿舍学姐告白,但每次都被拒绝,成了男生们的笑柄,却也受到声援。



「他失败了几次啊?」



「前阵子才说他第十一次约她出去又被拒绝了。」



消息灵通的宫胁说,同时轻声笑了起来。



「但他一点也不消沉,太好笑了。还说要在下学期内突破二十大关。」



「怎么能以失败的整数为目标啊?偏离原本的目的了吧。」



「不过,我有点羡慕像他那样横冲直撞呢。」



宫胁通红的双眼感到耀眼似的眯起。——杉突然有种预感。



「其实高中的时候,我有些喜欢咲田。」



可以的话,他一辈子都不想听见这句话。



「可是,我心想有杉在,自己八成没有希望吧。就算失败也没关系,早知道至少该亲口告白一次。」



至少亲口告白一次的话——历史多半已经改变了。



「拜托你。」



他按捺不住地发出沙哑的话声。



「不要告诉千佳子这件事。」



试着亲口告白一次的话——纵使是现在,历史多半也会改变。



「拜托你了。」



他没出息地低下头。自己真是狡猾到了极点。明知看起来非常没出息,杉还是低下了头。



他知道能因此绊住宫胁。



宫胁微微瞪大双眼,就像杉第一次佯装商量、封住了他的嘴时一样。然后他苦笑道:「放心吧。」



「你们大概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坚定喔。」



就这样,杉成功封住了宫胁的嘴直到最后。



杉大学毕业后回到当地,又过了几年与千佳子结婚。宫胁也参加了婚礼。



结婚以后,宫胁不再以咲田称呼千佳子,而是直接喊她千佳子。



到了这个地步,历史已不会再颠覆。不论是依宫胁的个性,还是依千佳子的个性。



但是,杉仍然不时想起宫胁就会良心不安,这是他在也许还有可能颠覆历史的时候、就夺去了宫胁发言权的惩罚。



如果收养宫胁的猫,肯定会成为这一生他时时苛责自己的引线。可是——



自始至终都保持缄默的宫胁如今有难,希望他们收养他的爱猫,他认为这是以卑劣手段获胜的自己的义务。



你也许会心想,这么卑鄙又渺小的我如今没有资格说这种话,但我确实也很喜欢你。明明境遇比我还要悲惨,远比我要大方且温柔的你,真的很耀眼。



可以的话,我真的很想成为你那样的人。



这番话太厚颜无耻了,事到如今他根本说不出口,但他想收养宫胁的猫的这份心意绝无虚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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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早上,安排了臭狗与我再一次会面。



在饭厅吃完早餐后,千佳子走进另一个房间迎接虎丸。



「小虎,拜托你了,要当乖孩子喔。」



千佳子在门后头对虎丸耳提面命。杉忧心忡忡地在饭厅里走来走去,悟没有走来走去,但表情也有些担忧,只有小桃与我老神在在。



我可是一早就吃了特选鲔鱼干粮,上头还加了鸡胸肉当作点心,肚子吃得很饱。尽管放马过来吧,臭狗。



然后木板门打开了。



臭狗意气风发地站在门口处,定睛看向这边。但是,他没有看向悟。——说得也是呢。



悟是很重要的朋友,不可以对着他叫。因为杉昨天一逮到空档就生气地训斥他。不过这样一来,你的矛头只剩下一个了吧。



来吧,我当你的对手。



臭狗朝着我大声狂吠,只差没有扑上来。很好!



眼角余光中可以看见人类们发出了尖叫声,我用力将背部弯成弓形,让全身的毛往上膨起。旁观的小桃轻声说:「你还挺厉害的嘛。」能得到您的称赞是我无上的光荣。



回去!



臭狗不顾杉与千佳子的怒斥,继续汪汪狂吠。悟也慌忙跑来压住我,以免我飞扑上去。



你在的话,主人和女主人会一直想着宫胁!我家主人一看到女主人想起宫胁,就会很痛苦!



用不着你说,有你这种笨狗在的人家,我可是避之唯恐不及!



吵架的话,是我比较在行,你不过是块头大了点,从来不曾赌上性命与人打架吧。



一旦现在的地盘被抢走,明天起吃到的饭就会变少,这种架你没有吵过吧?这只有人收养的幸福小狗狗!



我滔滔不绝地对着臭狗说出了一连串在千锤百炼下锻炼出来的恶毒言语。这些谩骂还真是粗鄙到不好让各位善良的绅士淑女听见。



小桃在电视机上作壁上观,面带苦笑。真是不好意思啊,玷污了您这位淑女的耳朵,是我唯一的遗憾呢。



王八蛋,快回去!



臭狗几乎是噙着泪狂吼。不过是三岁的小毛头,还一出生就戴上项圈,想赢我还早了一百年哩。



小桃的岁数是我的两倍,我的岁数也是你的两倍。



我不能让主人会想起宫胁的东西进入这个家!因为——



闭嘴!再说下去,当心我狠狠修理你!



值得表扬的是,臭狗没有闭嘴。但可能只是意气用事。



因为,那家伙身上传来了已经无药可救的味道!



我叫你闭嘴!



「奈奈!」



悟发出了由衷心急的声音。因为我甩开了他的手,一骨碌扑向臭狗。



臭狗霎时发出惨叫。虎毛鼻头上出现了漂亮的三条抓痕,三条都微微渗着血丝。



——尽管如此,虎丸还是没有将尾巴卷到肚子下面。



尾巴好几次都要往下卷去,但他奋力抬起,然后在喉咙深处闷声呻吟。



「奈奈,不能这样,怎么能抓伤人家!」



胜负已分,因此我老实地让悟抱在怀里。「对不起。」悟连连向虎丸、杉还有千佳子道歉。



「没关系,幸好不是奈奈被咬。」



千佳子脸色苍白地叹一口气。杉朝虎丸的脑门敲了一拳。



「你要是真的用力咬了,奈奈会死掉吧!」



「咕咕。」虎丸这才将尾巴卷到肚子底下,然后恨恨地瞪向我。



我知道啦,这不算是向我卷起尾巴。



「抱歉,难得你们愿意收留奈奈,但我还是带他回去吧。」



悟深感惋惜地说。



「和这么合不来的猫住在一起的话,虎丸也太可怜了。」



然后悟拿出笼子。我边走进笼子边回头看向虎丸。



虎丸,谢谢你。



虎丸满脸纳闷。



我和悟是来旅行的,不是为了让这户人家收留我。我还在想要怎么做才能回去,多亏了你,我可以顺利回家了。



虎丸垂下眼睑,放下尾巴。我和悟一同前往银色休旅车。



虎丸也绑上了牵绳,被迫一同送行。杉将牵绳在手上缠了数圈,仅留下短短一截绳子。



小桃自动自发地站在送行的行列里,还称赞我说:「多亏了你,我久违地看到了真正的较量呢。」



「真的很对不起。幸好奈奈没有受伤。」



「我们真的很想代替你照顾他……」



夫妻俩轮番道歉,悟反倒显得坐立难安。说得也是,毕竟出手抓伤虎丸的,是勇猛果敢的我嘛。



发车前都要依依不舍一番,成了每次的惯例。



悟坐进驾驶座后,千佳子又嚷嚷着忘了东西,三番两次跑回家,纪念品越来越多。



不过,也该道别了呢。



「对了。」这时,悟探出驾驶座的车窗说:「我高中的时候有点喜欢千佳子呢,你知道吗?」



语气仿佛这是无足轻重的小事。杉的表情倏然僵硬。千佳子——什么?



悟好整以暇地等着千佳子的答复。



千佳子吃惊得目瞪口呆,眨了眨眼后,噗哧轻笑出声。



「你在说什么时候的事呀,现在还说这个做什么。」



「说得也是呢。」



两人放声哈哈大笑。杉虚脱似的大松口气,接着才慢了大半拍地跟着笑了。



杉明明在笑,表情却又有些想哭。



车子发动了。



「虎丸!?」



探头一看,虎丸正前倾着身子不停挣扎,想要甩开杉握着的牵绳。



喂,猫!



虎丸呼唤着我。



你留下来没关系!既然主人和女主人还有宫胁一起笑了,你留在这里也没关系!



笨蛋,都说我从一开始就没有这个打算了。



「虎丸,至少最后安分一点!」



杉生气地拉住牵绳。别生他的气,那家伙是在挽留我喔。



但是,前一刻才大打出手,他们只会以为汪汪大声吼叫的虎丸是在生气吧。



「他在生气吗?」



悟也透过后照镜察看后方。



「……可是,我觉得跟生气的叫声不太一样。」



会察觉到这一点,所以我才喜欢你喔,悟。



银色休旅车留下轻柔的喇叭声,驶离了民宿。



「不过,他们说愿意代我照顾,真是吸引人的提议呢。」



还在说啊。真是不干不脆,富士山都已经跑到休旅车后头了。



如果以后还会来接我,那跟从一开始就无法托给他们照顾一样吧。



我朝着车子的后挡风玻璃踮起脚后,悟笑道:「你不敢去海边,却很喜欢富士山呢。」



因为富士山不会发出让腹部轰隆回响的声音,也不会进行几乎要将我吞掉的永久运动啊。



「希望还可以一起来看富士山。」



是啊,有朝一日再一起来吧。再住在杉和千佳子的民宿吧。这次住的房间可以看见美丽绝伦的富士山,而且——



「奈奈很喜欢映像管电视机呢。」



没错,就是那个!那个箱形电视机太完美了。坐下时不仅大小刚刚好,脚边也暖洋洋。



悟,我们家也能换成那种箱形电视机吗?那个太棒了。



「对不起喔,我们家是薄型电视机。现在也没办法特地买到新的映像管电视机了。」



是吗?真是太遗憾了。



不过,当作是去杉夫妇家玩的时候的特别招待,好像也不错。



而且下次去的时候,虎丸肯定愿意对我们摇尾巴了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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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接到了当天的预约订房。



「把虎丸系在狗屋旁边比较好吧?」



「也对,才和奈奈大吵一架,说不定情绪会很亢奋。」



杉将虎丸带到屋外,绑在小屋旁,一边问着同行的千佳子。



「关于刚才宫胁说的事情……」



「讨厌,你很在意吗?」



一下子就被料中,杉支支吾吾。



「也不是啦。我只是心想,如果高中的时候宫胁向你告白,结果会是怎样。」



「天晓得。」



千佳子淡然耸肩。



「那种事情不在那个当下说的话,谁也不晓得。」



真是中肯,他一句话也答不上来。



「不过,如果能体验看看在两个男生间摇摆的少女心,应该也不错吧。」



「你会动摇吗?」



大感意外地反问后,千佳子笑了。



「当然会动摇啊。有两个男生都很在意的话,人会变得贪心呢。」



杉感到想哭,硬是忍了下来。



不晓得她会选谁。但是,她将他们摆在了一起。



光是知道了这件事,长年来的自卑和妒忌好像就冲淡不少。



下次见面的时候,可以在宫胁身边当个更轻松自在的朋友。



这点让他欣喜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