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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回 送宫花贾琏戏熙凤 宴宁府宝玉会秦钟(2 / 2)


尤氏笑着说:“哎——,你不能见。人家那孩子,斯斯文文地惯了,见了你这破落户,人家还不把你笑话死了!”

凤姐笑说:“普天下的人,我不笑话好了,竟会叫这个小孩子笑话我不成?”

贾蓉于是笑着说:“不是这话,人家特腼腆,没见过大阵仗,婶子见了,一看他这么呆,白为他生气。”

凤姐啐了他一口道:“他是哪吒,我也要见一见,别放你娘的屁了!再不带来看给你一顿好嘴巴子!”

贾蓉笑嘻嘻地说:“我不敢犟,就带他来。”

这些人说话总是笑着或者笑嘻嘻的,大约专制的家庭里边,每个人总得真笑假笑地笑着。当然贾蓉的这笑嘻嘻,是带有暧昧的意味的。跟他这漂亮婶子,总想不正经。

不一会,一个小后生被带来了,比较宝玉略瘦巧些(宝玉不瘦),粉面朱唇,举止风流(在原故事叙述者嘴里,风流就是身姿摇摇摆摆的意思,他说林黛玉也总是这样),似乎在宝玉之上,只是有点怯怯羞羞,有女儿之态。一问,他的名字原叫秦钟,十二三岁——这里就奇怪了,前者秦可卿说宝玉和他这弟弟同岁,那么贾宝玉初试云雨就是十二三岁了。但是前面冷子兴介绍贾家和贾宝玉的时候,却说他是七八岁,并且贾雨村说黛玉时也是六岁,凤姐一见黛玉时问几岁了,也很明白,不超过两位数。这里和贾宝玉同岁的秦钟却突然是十二三岁了。那么贾宝玉到底多大了,那是说不清了。但是十二三岁,却是和后面的事参照起来比较合理。总之,这帮一位数年纪的小年女,突然变成了两位数弱了,青春前期了。

凤姐见了秦钟,觉得这么美好,就笑着推了宝玉一把,说:“把你比下去了。”于是拉来秦钟的手坐在自己身边。贾宝玉见了秦钟的人品,竟又痴了,心中呆呆的,自己想着说:“天下竟有这等人物,如今相比,我竟是泥猪癞狗了,可恨我为什么生在公侯之家,如果也是像他这样的薄寒家庭,早就与他结交了,也不枉活了一世了。都是富贵耽误了我了!”——小孩就是喜欢跟人结交,就像老人总不想跟人结交一样。

于是凤姐和尤氏、秦氏摆酒打牌,宝玉就和秦钟跑到里屋吃茶瞎聊,前者许愿说要后者和自己到一个学校来上学。到了掌灯时分,结果是尤氏、秦氏都是输了牌,于是叫来宝玉等人一起吃饭。吃了饭,天也黑了,凤姐度假完毕,也该回去了。

尤氏说:“先派两个小子送秦钟回去。”下面媳妇们(不是正经的媳妇,而是类似周瑞家的那样的媳妇)就出去传话,叫司机班的班长派人。不一会儿,秦钟要走了,尤氏问:“走好,是派了谁送他啊。”媳妇们答道:“外头是派了焦大去,谁知焦大又喝多了,正在骂呢!”尤氏和秦可卿都说:“怎么偏又派他做什么!放着这么多小子不用,偏要惹他,让他去!”

凤姐说:“我整日都说你们太软弱了,一个奴才,还惹不了?!”(宁国府的王法一贯松,后边我们说。)

尤氏叹口气道:“不是,这个焦大,连老爷都惹不起他(爸爸贾敬,炼丹的),你珍大哥哥也不理他(贾珍,我老公)。就是因为他小时候参加革命的时候,跟着太爷爷出生入死(跟宁国公),从死人堆里把太爷背了出来,太爷才得了条命。两天喝不到水,他弄了半碗水,给主子喝,自己喝马尿。所以仗着这些功劳,祖宗对他另眼看待,如今谁肯指派他干活难为他。他又老又爱喝酒,喝了就醉,醉了就骂,无人不骂的。我常跟管事的说,不要派他当差,今儿个偏又派了他!”

凤姐说:“还是你们没主意,早把他远远地打发到庄子上去就完了。”(农村有他们的地,收租子。)

于是,凤姐携着宝玉,拉着手同行,出来上了车子。尤氏等人送到大厅,就见灯烛辉煌(这是描写有钱人家的诀窍,即便在偏外边的大厅里,也不怕费钱地点着大量蜡烛,这比凿壁偷光的可强多了)。这时候,远处焦大正骂呢:“有了好差事就派别人,黑惊半夜送人就派我,没良心的王八羔子!瞎充什么管家!你焦大爷抬起一只脚,比你脑袋都高!二十年前的焦大太爷,眼里边有谁!别说你们这一群杂种王八羔子们!”拎着酒葫芦骂!

王熙凤和宝玉已经上了车了,往外走了,女人们不远送了(避免了听到难听的),贾蓉是男的,辈份也小,就随着车子在旁边伺候着送,正路过焦大。焦大骂的正欢,旁边众人喝止他都不听,贾蓉觉得当着外人很没面子,就也骂了他两句:“给我把他捆起来,看明天酒醒了,他还寻死不寻死!”说是这么说,但是也没人敢捆他。那焦大更何曾把贾蓉放在眼里,反而追着贾蓉叫喊:“蓉哥儿,你别在我焦大跟前使主子样性。别说你这样的,就是你爹(贾珍)、你爷爷(贾敬,跟贾政同辈),也不敢跟我焦大挺着腰杆子呢!不是我焦大一人,你们还做官、享荣华、受富贵?你祖宗九死一生挣下这个家业,到如今不报我的恩,反充起我的主子来了!你再敢跟我说别的,咱们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好!好有种的老男人啊!

凤姐从车上探头对贾蓉说:“以后还不赶紧打发了这个没王法的东西!留在这里,亲友知道了,还不笑话,连个规矩王法都没有。”贾蓉答应:“是。”

众小厮见他越叫越凶恶了,就只得上去了几个,一把把他掀翻,拿绳捆了起来,往马圈那里拖。焦大急了,一边拿着酒葫芦和旁人搏斗,一边更乱嚷乱叫说:“我要到祠堂里哭太爷去(宁国公),哪成想如今生下来这帮畜生!每日偷狗戏鸡,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尤氏可能跟老公贾珍的弟弟相好什么的),当我什么不知道!我什么都知道!”这故事的原叙述者似乎是从这样的大家庭里出来的,为了给长者避讳,这里说的就非常暧昧,只是专门在前面点了一句,说这焦大这样是连贾珍都说出来了——那就是爬灰的爬灰,也就是贾珍作为公公和自己的儿子媳妇秦可卿有私通关系。众小厮听他说出这样没天日的话来(反了!),吓得魂飞魄散,这人胆子真大啊,一帮当奴才的人也不习惯别人不好好当奴才,于是也不顾别的了,便用土和马粪满满地塞了他一嘴。

焦大嚼着马粪,兀自还在呼呼呜咽嘟囔!

凤姐和贾蓉在前面,也遥遥地听到了,都假装没听见——贾蓉对于自己的媳妇出墙,根本不在乎,他还想偷老大(他爸)的小妾呢。宝玉却不明白,于是在车上问这凤姐:“姐姐,他说‘爬灰的爬灰’,是什么意思啊?”

凤姐横眉立目,立刻喝断他说:“少胡说!那醉汉胡咧咧,你是什么样的人(公子)!不说装没听见,还要细问!等我回了太太(你妈我姑姑王夫人),看她捶你不捶你!”(应该非礼勿闻。)

吓得宝玉这孩子连忙央求:“好姐姐,再不乱说了。”

凤姐也连忙哄他:“好兄弟这才对了,等回去就告诉老太太,教你和秦钟一起去念书!”

不管怎么样,焦大的一痛骂,使得这个模范家族的前程和命运,正和这夜晚的黑天一样,似乎沉重和黯淡下来了。

且听下回分解。

(宁国府里的次序是这样的:宁国公——贾代化——贾敬——贾珍(妹妹惜春,夫人尤氏)——贾蓉(妻子秦可卿);

荣国府里的次序则是:荣国公——贾代善——贾赦(夫人邢夫人),贾政(夫人王夫人),贾敏(女儿是林黛玉)——贾琏、迎春,贾珠、贾宝玉、探春——下暂无。

可以看得出,贾敬、贾赦、贾政、贾敏,名字里都带反文旁,是同一辈;贾珍、贾琏、贾珠、贾宝玉名字里都带王字边,是同下一辈的(孙辈),再往下贾蓉这一辈(重孙辈)的就是草字头了。不过,贾宝玉的名字里并不带王字边,而且是两个字,实际上,宝玉是他的小名,他的大名是什么,是贾什么——带王的偏旁的,却竟然不知道。其实那黛玉也是小名,大名什么,也是不知。

另,宝钗是薛姨妈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