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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睦月忠一(2 / 2)


「搞什么,真无聊……难道我失手杀了他?」



我将手贴在他胸前,还可以感受到心脏在跳动。我已经决定要在雪月面前杀了一条,还以为又像吾妻那时候一样下手太重不小心杀了他。



只要还活着就好,我踢翻他然后站起来。他看起来已经完全昏过去了,没有任何反应。所以我没有捆绑他,转身走向男子更衣室。



之后只要拿走一条的手机,叫出雪月就结束了。不,现在才是无上幸福的开始。我可以凌虐他们两人,最后还可以累积时间,然后去杀了其他人。



「好啦,他的东西在哪里呢?」



微弱的夕阳从雾面玻璃透进更衣室。水泥地板上铺设的木板湿答答的,我踏着木板往里面走。接着一一确认过置物柜,直到最内侧处,在架子上方的角落,不醒目地放着随身物品。



真是个小心的家伙。不过我不再焦躁了,那徒劳无功的努力让我觉得可笑,我抓下一条的书包,翻着里面寻找手机。就算他把手机藏在某处,因为APP不会远离持有者,所以一定就在附近。



不过,就在我这么想时——



突然从背后被泼了大量的某种液体。



「什么东西!」



泼在身上的液体不是普通的水,而是某种散发出恶臭深入鼻腔的东西。那东西流进眼睛,让我看不清周遭。我不顾一切地暴怒起来,可是无论我的手怎么四处挥动,都没有打中任何东西,只是这个奇怪的液体不断朝我泼来。



「该死!」



我胡乱地擦着脸,视线终于模糊地稍微恢复。



一条就站在那里。



「蛤?你这家伙,怎么会……」



他应该已经昏倒了才对。我那样对他拳打脚踢后,他已经一动也不动了。



可是一条虽然外表看起来到处是瘀青及出血,却还是和平常一样淡淡地回答。



「我只是假装昏倒罢了。小时候我常常被揍,所以已经习惯了。」



一条的眼睛有着异样的阴沉。光线只有从一路铺设到接近天花板处的雾面玻璃透进来的橘红色,明明身处在水泥墙壁及金属置物柜等冰冷装潢的更衣室内,他的眼神却比任何东西还要缺乏温度。



那不是冷,也不是热。细致的黑色瞳孔就像有个被世界刺穿的洞一样,那是彷佛所有一切随时会被吸进去压扁般的虚无缥缈,像是深渊的眼睛。他毫不在意浮肿的脸颊、被打断的鼻子,和从被划伤的额头留下的血,与其说他是个受伤的人类,更像是被撕扯破碎的玩偶,躺在垃圾堆中,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这里。



他不是有生命的生物,我的直觉这么想。我这个人以社会一般标准而言就是个普通人,自知有着超出人类这个框架的嗜好和个性,可是一条感觉又是不同的东西。我虽然认为自己就像头野兽一样,但我觉得自己甚至比任何人都更切身感受到活着这件事,所以无法理解呈现出和我截然不同存在感的一条。



因此我转身面对他,一步也动不了。在一条散发出的杀意面前,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这时,我终于看到一条手上握着的东西。



「你,那是……」



瓶口附近流下无色透明液体的红色塑胶桶。是煤油。散发出强烈气味,让人鼻子都要扭曲的那个东西,混合了从窗户照进来的橘红色夕阳,正闪闪发光。从一条的脚尖前方附近,往我的方向流满了整片地板。



然后一条伸手进旁边的置物柜,抓出某个东西。



那是打火机。



「我和堇知道自己成为了杀死吾妻的人的目标。不过问题在于对方是谁,以及『对方有几个人』。就像我和堇合作一样,对方也很可能不只一人。不管怎么样,如果要攻击我们,就必须等我们各自分散,或是只剩我们两人,或是处在类似情况时才会下手。例如像今天这种补课的时候。我和堇都不是以体力取胜的人,如果对方人高马大,或是不只一人时,要袭击我们就不是什么难事……所以,比起普通的凶器,这种东西会更容易相抗衡。」



一句接着一句毫无停顿的一条没有任何迟疑。就像上了发条的玩具照着设计不断地动着一样,连正在和他对话的感觉都没有。



这让我感到极度不舒服。



「蛤?所以是怎样?你明知自己会被袭击……」



被泼了一身的煤油,眼前还站着手中有打火机的家伙。就像脖子上架着一把刀一样,什么时候被杀都不奇怪的状况。



我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直到刚才我都还是杀人的那一方,不,我一直都是杀人的一方。以往都是我在伤害、破坏着什么,看不顺眼的东西或敢反抗我的人,全都被我用暴力制伏。我是绝对的强者,是猎食者。



这样的我,竟然会被这种恶心的家伙杀掉,不可能。



于是我的体内积满了愤怒及怨恨,可是一条一副丝毫不在意我的怒火的样子说。



「既然有一天会被袭击,那就要在能够反击的时候反击回去。毕竟我们并不知道对手是谁。」



一条的手指按在打火机的开关处,简直就像扣着手枪的扳机一样。我的呼吸停止了。



然而,一条没有马上点火。



「不过,原来对手是睦月老师,太好了呢。」



「……什么意思?」



「因为,你没有办法理解春乃菸蒂的烫伤对吧,那么,只要你实际被火烧过,就能非常明白春乃的感受了。」



结果这句话成为我理智断线的契机。他没事讲出一年前让我丢尽颜面的事,于是我反射性地怒吼:



「笑死人了!为什么、为什么我必须去理解那种事?我好不容易获得自由了!可以杀人,破坏一切,为什么我一定要被夺走那样的自由?」



那是体内如烈焰般的怒火。相较于我的冲动,一条则是平静地回应。



「我想大概所有被你杀害的人都是这么想的。」



然后,一条眯起了一只眼。



「前阵子的晚上,吾妻也这么说过……她说,她只不过是平凡地活着而已,开什么玩笑!」



说完,一条轻轻地吸了口气,然后薄唇边挤出了笑容。



那是个温和的微笑。那个怪物,装成一副拥有人心的样子绽开微笑。这让他的脸轮廓看起来柔和地垮掉。



而因此益发无生命的黑色瞳孔没有丝毫动摇地看着我,感觉很阴森。我无法理解,只是阵阵袭来的死亡预感让身体冻到骨子里。



「我一直很苦恼。究竟是我本身有问题,还是我的成长环境有问题。为什么我会被说不是普通人。所以我一直认为必须变得普通才行。但其实,我只是想要有人肯定我而已。我想要有珍惜的事物……因为我一直很寂寞。就在那时候,堇说她喜欢我。」



虽然他散发出多彩的情感,但我却觉得在他本质之处的东西并非人类的心脏。那就像如果没有他人提供电力,就无法活下去的机械一样,将自己的存在意义依附在他人身上,这样的一条,看起来已经没有丝毫迷惘了。



「那时候我终于感觉到自己成为普通人了。因为春乃说过谈恋爱是件很普通的事。所以这么珍惜、喜欢堇的我,就是个普通人。我在真正的意义上成为了普通人。我肯定了自己。」



然后一条重新握紧打火机。



「我还是觉得吾妻为了救回春乃而杀了草太是件很普通的事。不惜毁坏自己也要守护重要的人,这种感情既美丽又耀眼。」



守护一个人是怎么回事,只要看一条就知道了。他没有逃,也没有躲,而是正正站在我面前。



我迅速伸出手。



「等、等等,一条!住手!」



可是,一条不理会我的制止,按在打火机开关上的手指移动了数公厘。



「所以,我会杀了你。」



四周充满煤油的臭味。洒得到处都是的无色透明液体。煤油挥发的气味在口中扩散。



「喀嚓」一声,点起火的打火机朝我丢了过来。



爆炸性的火焰只在瞬间,就吞噬了我。



「唔,好烫,啊啊啊啊!」



简直像被巨蟒吞吃入腹般,全身被数不尽的热气尖牙啃噬,我再也站不住。无法呼吸,连眼睛都睁不开。每一次在地上滚动,就像躺在地狱的针山上一样,有种刺穿全身的痛楚,而火越烧越大片,我只能在闷烧中痛苦着。



我已经不知道自己是否在哀号了。想站起来也因为皮肤烧融而使不上力,肌肉在燃烧,模糊中看见身体到处肿起了血泡。



然后我勉强爬着,往站在另一头的一条伸出手。



「救命……」



可是一条只是低声呢喃着。



「原来只要是为了他人,而不是为了自己,就能够这么轻易杀人。」



在火光的映照下,他的表情看起来极佳。虽然满脸是伤,不过无机质的样子,已经恢复成了平时的他。用一如既往的语气,说着为了他人,然后施加暴力,一脸稀松平常。



这样是对的吗?还是错的?是善?还是恶?我无法思考了。



接着转身的一条,完全没有回头,笔直地走出了更衣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