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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片星空,那片海(网络版)第1节(2 / 2)


  我看看院外那条年代久远、坑坑洼洼的石头路,再看看他的脚,黑色的污痕和暗红的血痕交杂在一起,看不出究竟哪里有伤,但能肯定这段路他一定走得很辛苦。

  我蹲在他身边,一边拿出手机准备打电话,一边用力摇他,这里不是大城市,我不可能指望有随叫随到的救护车,何况这条老街,就算救护车能在这个点赶到,也开不上来,还是得找人帮忙。

  电话通了,“江医生……”我刚打了声招呼,觉得手被紧紧抓住了。

  “不要医生!”那个昏倒在我家院子里的男人虚弱地说出这句话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我惊异地抬眼看向他,一阵风过,恰好吹开了他覆在眼上的乱发,我的视线正正地对上了他的眼眸。

  那是怎样一双惊心动魄的眼眸?漆黑中透着靛蓝,深邃、平静、辽阔,像是风平浪静、繁星满天时的夏夜大海,整个璀璨的星空都被它吞纳,整个宇宙的秘密都藏在其间,让人忍不住凝望、探究。

  我呆呆地看着他,他撑着地坐了起来,再次清晰地说:“不要医生。”

  此刻再看去,他的眼睛虽然也算好看,却没有了刚才的摄人心魄,应该只是因为恰到好处的角度,阳光在一刹那的魔法。

  我迟疑着没有吭声,他说:“我只是缺水,喝点水就好了。”

  他肯定不是本地人,口音很奇怪,我听得十分费力,但他语气不卑不亢,令人信服,更重要的是我还有一堆事要处理,对一个陌生人的怜悯终究有限,多一事自然不如少一事。

  “江医生,我没什么事,不小心按错了电话,我现在还有事忙,回头再说!”

  我挂了电话,扶他起来。当他站起来的一瞬,我才感觉到他的高大,我有一米七三,自小性格比较野,一直当着假小子,可他竟然让我找到了“小鸟依人”的感觉。

  我扶着他走到院子的角落,坐在了爷爷平时常坐的藤椅上,“等我一下。”

  我走进厨房,给他倒了一杯温水,想了想,舀了两勺蜂蜜。

  我把蜂蜜水端给他,他先轻轻抿了一口,大概尝出有异味,警觉地一顿。

  我说:“你昏倒在我家门口,如果不是生病,大概就是低血糖,我给你加了一些蜂蜜。”在我解释的同时,他已经一口气喝完了水,显然在我解释前,他已经辨别出我放的是什么了。

  “你还要吗?”

  他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颔了下首。

  我又跑进了厨房,给他倒水。

  来来回回,他一连喝了六大杯水,到第七杯时,才慢了下来。

  他低垂着眼,握着细长的玻璃杯,除了一开始的那句“不要医生”,一直没有说过话,连声“谢谢”都没有,也不知道究竟在想什么。

  藤叶间隙筛落的一缕阳光恰好照到玻璃杯上,映得他的手指白皙洁净、纤长有力,犹如最优雅的钢琴家的手,和他伤痕累累、污迹斑斑的脚,形成了诡异强烈的对比。

  理智上,我知道不应该让一个陌生人待在家里,但因为一点莫名的触动和心软,我又实在狠不下心就这么赶他走。

  我走进厨房,掀开锅盖看了看,发现瑶柱粥已经熬得差不多了。

  我盛了一碗粥,配了一碟凉拌海带芽和两半咸鸭蛋,放在托盘里端给他。

  我婉转地说:“你吃点东西,等力气恢复了再走吧!”

  他没有说话,盯着面前的碗筷看了一会,才拿起筷子,大概因为才从昏迷中醒来,手不稳,筷子握了几次才握好。

  “我还要做家务活,你慢慢吃,有事叫我。”我怕站在一旁让他局促不安,找了个理由离开了。

  我走进客厅,把鞋柜翻了一遍,找出一双男士旧拖鞋。不像别的鞋子,必须要码数合适才能穿,拖鞋是不管脚大一点、小一点都能凑合着穿。

  我拎着拖鞋走到院子里的水龙头下,把看着挺干净的鞋子又冲刷了一遍,立放在太阳下曝晒。

  估摸着他还要一会才能吃完,我拿起抹布,一边擦拭院子里边边角角的灰尘,一边时不时地查看他一眼。

  以前爷爷还在时,藤桌、藤椅一般放在主屋的檐下或者庭院正中,乘凉喝茶、赏景休憩,都无比惬意。爷爷卧床不起后,没有人再有这个闲情逸致,藤桌和藤椅被挪放到了靠着院墙的角落里,那里种着两株龙吐珠和几棵九里香,都长了十几年了,九里香有一人多高,攀附而上的龙吐珠藤粗叶茂,恰好把他的身影遮挡住。

  我看不清楚他,但隔着扶疏花影,能确定他一直规规矩矩地坐在那里,没有不安分的动作。

  我放心了一点,虽然海岛民风淳朴,别说强奸凶杀,就连鸡鸣狗盗也很少发生。爷爷一直骄傲地说自己的老家是桃花源,宁可孤身一人住在老宅,也不肯搬去城市和爸爸住,但我在大城市生活久了,怜悯偶尔还会有一点点,戒备却永远只多不少。

  正在胡思乱想,继母的说话声隐约传来,我立即放下了抹布。

  沈杨晖兴冲冲地跑出屋子,大呼小叫地说:“沈螺,你怎么起这么早?”

  沈杨晖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典型的独生子性格,没什么坏心眼,但十四岁的少年,正是中二病最厉害时,绝不招人喜欢。

  我还没回答他,爸爸的叫声从二楼的卫生间飘了出来,“沈杨晖,说了多少遍了?叫姐姐!”

  沈杨晖做了个鬼脸,满不在乎地嘀咕:“沈螺都不叫我妈‘妈妈’,我干嘛非要叫她姐姐?是吧,沈螺?”

  继母走了出来,朝我微笑打招呼,“小螺,早上好!”

  我也扯出微笑,“杨姨,早上好!”继母姓杨,她嫁给我爸爸时,我已经十岁,离婚家庭的孩子都早熟,该懂不该懂的我基本都懂了。从一开始,我就知道她没打算当我后妈,我宁可被爸爸斥骂,也坚决不叫她妈妈,只叫她杨姨,她欣然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