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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第189节(1 / 2)





  陪伴在她身边的除了谢菡,就是他的行李箱,他的硬币项链、手机、小白狐,他的衣服他的礼物,那贴满了墙的便利贴;还有他那一缕头发。

  在外面的那些年,她越来越成功,过得越来越忙碌充实。有谢菡这个搞笑女在,黎里总是会笑。但谢菡也从来不提燕羽。

  有次黎里上网,无意看到燕羽的乐迷在他又一段挖坟火起来的视频下留言,说他现在应该四五岁了吧。

  黎里心想,没有。他不等到她,是不会再入人世的。

  那时候,她看到关于他的消息,不会太伤心了,有时还能翻看许久;看见夸他的怀念他的还会微笑。

  但,也有过突如其来的悲痛。

  有次她从伍德斯托克音乐节回来,连续几日有些疲惫。中午,她叫谁都不要打扰,爬去床上睡觉。一觉睡到晚上六七点,醒来时,夜幕掩盖黄昏。

  窗外,最后一丝晚霞正散去。车水马龙安静地映在玻璃窗上。孤独而寂寥。

  她坐在昏暗的床上,身边空无一人。无数次,燕羽静静守在熟睡的她身旁玩消消乐的影子重叠在她面前。

  一股巨大的悲伤将她的心撕裂开,她悲恸大哭,嚎啕不止。

  燕羽去世后第五年,陈乾商的初审判决下来,数罪并罚,入狱十五年;各类赔偿共计87万。陈乾商不服判决上诉。

  那天,国内小有名气的过沙洲乐队,宣布成立慈善基金会,专注青少年性教育科普与青少年抑郁援助。

  过沙洲乐队依然在,演出收入都用做慈善。黎里早已退出,但定期给基金会捐款。

  当初唐逸煊问黎里,给基金会起什么名字。

  黎里说:“玻璃屋。”

  玻璃屋慈善基金会的标语:“保护每一块玻璃。”

  宣传短片中说:有时候,人的心是这世上最脆弱的玻璃,你要好好捧着,别摔碎了。碎了,就不会复原。

  不仅是抑郁症,每个普通人都是一块块的玻璃,每个普通人敏感的心、低沉的情绪都该受到关注和保护。

  不论在生活中,在网络上,谨言慎行,呵护友爱,保护身边每一颗玻璃般通透脆弱的心。

  但黎里有时怀疑,他们努力做这些,有没有意义。这些年,她依然目睹了真实世界网络世界的各类伤害,包括她自己。

  她25岁时,早已在国外大红大紫。

  她狂暴的、毁天灭地又冲破一切的个人风格独树一帜,吸引了大批年轻死忠拥趸。不管去哪个国家哪地音乐节演出,总有肤色、眼瞳、发色各异的青年们为她疯狂,为她呐喊。

  终有一天,她的名气大到传回国内。

  欧美出了个很有名的鼓手lili,居然是个华人女生,太难得,是家底很优秀的移民吧。扒一扒,原来是当初参加过《燃爆鼓手》的黎里,进步这么大?脱胎换骨了一样。她怎么会这么厉害,明明背景很普通的,甚至不堪。

  再一扒,「她家里出过杀人犯。」「这杀人犯还出狱了,有她这么个有名气的妹妹,那杀人犯现在应该过得很不错吧。」「真恶心。支持这种人等于支持杀人犯。」「有没有把她的事迹翻译了挂去外网科普下?」

  谢菡气到大骂。不过黎里走得太高太远,那些人触不到她了。真有人拿英语科普过,但外头lili的粉丝认为她从那样困难的地狱模式走到如今的高度,太心疼太励志太狠烈,更爱她了。最终没能影响lili半分。

  黎里这些年心越来越硬,进化得刀枪不入,对纷言浑不在意。只是,她莫名想起当初燕羽说,一定要让她出去。一刹那,她硬邦邦的心豁然裂开一道峡谷,夏天的暴雨冲刷而下,摧枯拉朽,像一场窒息的泥石流。

  她当时穿着贴亮片的晚礼裙,头发挽成髻,在某颁奖晚会结束后的晚宴上。她看着金碧辉煌的大厅、香槟美酒、燕尾服礼裙,忽然呼吸困难,窒息到痛,匆匆离开晚宴,连奖杯都忘了拿。她回家换了身衣服,连夜飞回国内。

  燕羽去世后不久,燕回南和于佩敏带着燕圣雨搬离江州,去了梁城。他们给过黎里家里大门的钥匙,说任何时候她想回去,都可以去看看。

  黎里推开房门,空气里扑面全是燕羽的气息,干燥的洗衣液清新味。她看着摆满奖杯证书的展示柜,塞满乐器盒的柜子,他的书桌。她在他床旁的沙发上坐了许久。

  出门后上江堤。初夏时节,江水奔流。黎里走去凉溪桥船厂,船海里的草更深了,船也愈发破败。棚架的天顶漏出更大片的洞,蓝天映在上边。

  她慢慢从龙门吊旁走过,没敢靠近,也没抬头看。

  她走到小屋,开锁进去,熟悉的潮湿的空气透着一丝腐朽,带着关于他的记忆扑面而来。像是燕羽的魂灵突然奔涌过来,结实给了她一个拥抱。

  幽风穿透,拂动裙摆,她晃了晃神,望着覆了灰尘的空屋子,有些怔愣地抬起手,拥抱住一个看不见的人。

  黎里喘着气,缓了会儿,拉开后门。香樟树下的草坪上,燕羽的墓静静在那儿。

  她烧了香,从兜里拿出各个国家不同面值图案的硬币,放在他墓前。过去数年,每次来她都带着硬币。

  除开规律的除夕和清明,她只要太想他了,就会来看看。

  除夕和清明时,会碰上燕回南一家三口,带着长明灯和糯米团子,有次放了家人的合照。第二年就被雨水打散了。但黎里的硬币一直留在土里。

  燕回南老了许多,人也静了。但燕圣雨很明亮,看得出童年幸福。

  头一两年,燕圣雨还小,每次来,他都说:“哥哥就在那里啊,我看见了。”

  “哥哥还和我说话了,叫我听爸爸妈妈的话。”

  “哥哥说,黎里瘦了。要多吃饭。”

  但他上小学后,就不说了。他看不见了。

  黎里觉得他一直都在。在她的梦里,在小屋里,在舞台的灯光里。

  “这个硬币是印度的。”黎里说,“他们的硬币很搞笑,图案是手指比划的一二三。”

  她给他细数着每个硬币的来历,每一段都是她走过的路途,看过的风景。

  “放心,我现在过得挺好。我妈妈、哥哥也一切都好。那天我哥问我怎么不谈恋爱。我懒得讲。没碰上再让我心动的人。爱过你这样的,被你这样的爱过,再喜欢别人,就很难。”她笑笑,“刚开始几年,不敢看你的视频,听你的音乐。现在能看了。我们弦望比赛那会儿,好年轻啊。”

  年轻得像此刻墓碑上燕羽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