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装客户端,阅读更方便!

第四章 崩坏(2 / 2)


如果医生听到这番话,即使曾立下不杀的誓言大概也会立即将其打破吧!



「我是喜欢漂亮的大姊姊啦,不过要说是喜欢熟女就有点……」



「好想赶快变老喔——」



医生要是听到,大概会在丑时三刻于神社后徘徊,说出内心深藏的愿望吧!



「我为什么会跟阿道同年呢——为什么会这么年轻呢——为什么是麻由呢——我为什么是我呢——?我是……我嗯嗯,嗯嗯——?」



吟唱童谣般地重复着哲学性的问题,麻由突然蹙起眉头。眼睛往左移动,就像是要窥伺自我内面般恍惚了眼神。那是危险的,眯得细细的眼神,但似乎又和因为问题过于困难而发生运算错误的状况不同。把脸整个埋进枕头,除了脸颊靠过来之外,感受到一点过去和她无缘的理性。



「唔——……噫——啊——!」



非常认真地由嘴里发出怪异的声音。敲一敲会不会修好呢?不过万一被咬怎么办?



把身体拉开了一点,继续观察为怪电波所苦的麻由。



麻由持续散发了大约五分钟充满苦恼的怪声,然后终于像是除灵成功般一动也不动,整个脸埋在枕头里。刚刚那个是不为一般人所知的仪式吗?



咕噜噜地转了一圈,麻由转过来注视我。



「阿道。」



「什么事?」



「我啊,很讨厌我自己。」



没有抑扬顿挫的语调。就像和教室里的麻由调和了一般,不知为何有种粗糙的感觉。



「……怎么了,突然这样说。」



麻由做了个没有表情也没有表达意思的脸。



「我也不知道,就突然这么想。」



「……哦,我可是很喜欢呢。」



自己,还是麻由。到底是指哪一边?还是另一个谎言?



真正的想法根本无所谓,只要能够模糊焦点就好。



「为什么我会讨厌我,阿道知道原因吗?」



没有效果。麻由的目光摇曳,寻求着解答。



「不知道耶?我并不讨厌小麻啊!」



撒了个大谎。麻由喔了一声,把头往反方向转去。



发丝流泄,薄薄地盖在肌肤外露的肩膀上。麻由的肩膀和手不同,没有一点伤痕。就像盐湖般散发着炫目而冷清——一片的白。脆弱到如果用指腹去触压,说不定就会因此破裂。



抱紧麻由。即使算不上大个头的我,也能轻易地将她纳在怀中。



「喂」,她唤了一声,转过来面对我,甜甜地冲着我一笑。



「你在做什么——?啾——?」



啊,回复了。正好。



「小麻喜欢我吗?」



麻由想睡似地,以暧昧的笑容点头。



「最喜欢阿道了喔!」



「这样啊,嗯,是吗——」



可恶,感动到眼睛都快飙出卤汁(代理泪水)来了。



「阿道呢?」



在我胸前缩成一球,麻由反问。



想都不用想。「隔壁班的小口同学好可爱。」有必要说这种欺负人的话吗,脊髓!



「喜欢啊!」



「咦——不是最喜欢啊?」



「喜欢到要死的程度喔!」



「啊——我也是——」



放松地笑了。真要说的话是喜欢麻由,喜欢到想杀了她的地步才对。



「阿道道。」



不清楚到底算升格还是降级,总之被叫了个很屈辱的名字。不服输地加以对抗。



「什么事,小麻麻。」



说完之后的羞耻心狠狠地刺伤了自己,内伤到需要准备遗书的地步。



麻由磨蹭着我。是想跟我同化吗?身躯贴得死紧,喷在锁骨上的气息搔得人痒痒的。



从肌肤上的触觉,察觉麻由张开了双唇。



「笑一个。」



「……嗯——」



虽然理解关于这件事的重大程度,也经过深思熟虑的检讨,因此现在意识里对案情有两种不同解释。即使知道必须早日得出结论但也无法立刻决定,日本人连「不」也说不出口的民族气质正在作祟——「幸福的话,就笑一个。」



「……什……」



喉咙、脑浆和胸口彷佛同时被人捏紧。



御园麻由,对我询问了幸福。



就像那个人带来的连锁一般。



这必定是命运等级的恶作剧。



眼球像是要变成碎片一般被向后拉扯,因焦躁而烧炙着。



窗外的景色混入在医院看到的情景,像晕开的水彩画一般形成异质性的世界。



「我啊——只要这样就觉得很舒服,有阿道的味道,好幸福——」



语尾拖长,眼睛眨呀眨地,呵欠的时候眼泪顺着流下。麻由的意识已与梦境融合在一起,失去了明显的分界线。



「唔——好想睡喔……」



我在和她一起度过的时间里,到底记住了什么?



「那就睡吧!小麻果然还是睡着的时候最像小麻。」



心已经成为尼特族的我,无法将被给予的,类似感情的东西分类吐露出来。



「但是——小麻已经不是小孩了,所以要晚睡……」



「会说这种话的人才是小孩子喔!」



把心整个埋住的感情垃圾山,喜怒哀乐,到底哪一种比较突出呢?



「唔——又把我当小孩……」



有除了我之外的谁能够分辨吗?



「好了,出发去梦的世界旅行吧!」



……我能。现在的我一定能分辨。



先把解答的这道手续留待日后。



反正漫长的牢狱时间就在不久的将来等着我。



「笑一下嘛——」



「……啊啊,嗯。」



由于不是在镜子前面,对成果没有把握。



麻由没有睁开眼睛,就那样消失了意识。



没有幸福也没有不幸,理所当然的睡脸。



我把这个状况视为当然,视为日常来看待。



「……那么……」



对她使用安眠药的机会,可能就只有这一次。偷偷让她吃下药这件事,比其他任何行为都还要刺激。感想是、就算有人因此迷上下药这件事也无可厚非。内心暗自推测,过去设计毒杀他人的犯人,心中应该也是像上瘾般无法自拔吧!



把麻由用床单裹了一圈完成白色的春卷之后,我下了床。



没有立刻移动,而是看了一会儿她的睡脸。



静静地凝视,企图就这样烙印在海马体里。



为了成为永久的回忆。



「……抱歉对你说了谎。」



最诚心地向她告解。



离开寝室,关上门。



通过微暗的起居室,如同早上预告的一般前往和室解除脚镣。



和两人身体脏污的程度成反比,无比清洁的双眼睁得老大,眼睑退到最底线,对我的行为投以疑问的眼神。放两人自由之后,站起身独白似地这么回答:



「要让你们回家了。」



然后,让一切都结束。



首先,虽然没什么意义,不过还是让他们先把身上的脏污洗净。



「来,浴巾。你们的衣服正在洗,洗完澡后先穿这件衬衫等一下吧,拿着。」



迅速递给浩太他们衣服和浴巾。两人似乎还不能理解我的行动,歪了歪头问道:



「那个,大哥哥。我们,那个……」



「怎么,该不会是不好意思吧?兄妹从六岁一直到十二岁为止,可都是被允许一起洗澡喔,挺起胸膛啦!」



接二连三用快言快语打断他,将两人送往浴室。在犹豫着不动的两人背后推了一把,让他们进入澡间——「请在一小时以内洗完喔!」说完便关上门。



「等一下,你听人把话说完啊!」



「我拒——绝——去给我把头冷静一下。」



「这可是热水澡啊——!」



明明不是说搞笑相声的场合。



把两人关进浴室之后,我坐在连接玄关和起居室的小走廊。



没有点灯,就只是蹲坐在黑暗里,被黑色的空间吸入。仅仅如此,高昂的心便获得平静。所谓抽烟的感觉,大概就是像这样吧!



眼睑重复几次不规则的开阖,享受内侧的黑暗与周围的黑暗之间的微小差异。比起外侧,内侧的黑暗要显得更浓。或许那也是理所当然的,总觉得相当适合拿来作为自我表现。



眼睛终于习惯了黑暗,两种黑暗的性质差异加深。因为觉得变得无趣,我闭上双眼,就像吐出嚼到无味的口香糖一般,将外界自眼睑里逐出。



为了补足被遮蔽的视觉,不论内、外的触觉都变得更敏锐。



地板的冰冷。空气的单调。喉咙里的烧灼。



「……………………」



回想机能自动开启。



出生在极其平凡的家庭。因为家里是乡下大地主,所以房子的坪数大到可说是浪费。总是得醉醺醺的老爸即使常带一起喝酒的老头回家住,房间也多到用不完,二层楼甚至还有B1的建筑物,一家五口就住在这样的房子里。哥哥大我两岁,从小就染金发。和抢眼外表相反的是,他是个成天埋首书堆的书虫,甚至睡在藏书的书房,在餐桌上的话题也永远离不开书。妹妹则小我四岁,和我们不同母亲。因为患有严重癫痫,总是被家里当作隐形人。通常只有我会去照顾她,不过却总是被回以暴力,从来不曾对我笑过。母亲有两人。最初的母亲生下我三年后便过世,原因已经不记得了。只隐约记得她总是背对着我横躺着的身影,再加上手和脚的关节很不自然。而在那两年后有个大肚子的女性住进我们家。没有举行典礼只成立婚姻关系的女性,在三个月后产下妹妹。哥哥不曾对妹妹及妹妹的母亲讲过一句话,在家里愈来愈孤立。然后就在暑假前的结业典礼,从体育馆屋顶往下跳自杀了。丧礼只有我和父亲参加。妹妹和妹妹的母亲也开始写意地在家里生活。哥哥死时正好五岁的妹妹当时每天都在外面玩,带了一身泥土与擦伤回家。妹妹当时很热衷于杀死山里的动物,然后突然有一天就这样再也没回来,只有我和妹妹的母亲偷偷为她办了超渡。然后家里只剩下我、父亲,以及妹妹的母亲。



八年后,只剩下我。



「骗你的。」



一如往常的谎言。本文纯属虚构,很明显的与任何现实无关,请不要当真。



「……骗你的。」



为了纠正谎言而说谎,实在不怎么愉快。



不过,我也有无法说谎的事。



即使本人再怎么改窜、想要奉捏造出的事实为尊——



以当事者的立场来看也不过是一大谎言。



例如,她与我。



「我啊,很讨厌我自己。」



浑身不舒服地模仿了那个语调。真的,很恶心。



「我想也是吧,御园麻由。」



毕竟你最讨厌的东西,就是你自己本身。



御园麻由是杀人者。



过去发生的绑架事件,就是麻由把犯人及其他关系者以杀人事件解决的。



一开始是,麻由自己的双亲。



绑架犯老爸为什么会做出那种事呢?不,应该说,从他踏上绑架小孩这条路,除了他本人以外就没人能理解缘由了。唯有一件事,是我看到那样的犯人之后理解到的。



人类全心全意享受某件事时展现的笑容,实在只有一个词能形容——丑陋。



为期将近一年的监禁,以伤害人为前提的各种游戏都试过一遍。或许是腻了吧,讽刺的是绑架案的犯人与麻由的双亲颇有交情。为了将感情濒临坏死的麻由玩个透彻,犯人或许认为这是个相当适合的刺激。



于是邀请了麻由善良的双亲,将两人束缚,然后强迫麻由杀害自己的双亲。他威胁如果不照做,就要杀死我和麻由。麻由展现许久未见的高昂情感哭着抗拒,而她的表现也如预期地煽动了犯人的兴奋感。但是才十秒就感到烦闷,踢飞麻由肿胀的脸,用自己准备的切肉菜刀在麻由的大腿划下一道红线。比起麻由,她双亲发出的悲鸣声更响彻了我的耳膜。



复活的情感回想起痛楚的感觉,麻由只能遵循犯人的指示以求保身。绑架犯的妻子基于良心遮住了我的眼睛,悄声说:「不要看。」但是她遮蔽得不完全,从指缝中隐约看得到面前发生的光景。即使想出声提醒这件事,嘴唇和牙齿却都不停颤抖,根本无法发挥功用。



绑架犯用龌龊的声音大叫着身体的部位,停了一拍,悲鸣与钝声便同时出现。然后是,如果没有把眼睛遮起来,心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的——非现实的菜刀使用法。在那之后,我连把目光移开或闭起双眼的勇气都消失了。



恐怖到几乎连我也要尖叫出声,但是又怕发出吵闹的声音而被杀,只能拼命忍住。前排牙齿像是要撕裂下嘴唇般狠狠地咬着,两手紧紧覆住耳朵。即使如此,也只能减少些微声响而无法阻绝声音。就连从嘴唇流下的血也带着恐怖的味道。



之后,响起复数的惨叫与一个听惯了的粗野大叫,声音终止。



当全部的声响都静止,在起不了遮蔽眼睛效果的阻挡物之前,趴伏着绑架犯们,和已经看不出原形的——麻由的双亲,以及身上和刀尖不断滴落着液体,微微驼背的麻由,合计五人。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景色,我即使亲眼看了,亲耳听了,心中仍然顽固地抗拒着理解。



麻由用杀人的手段结束了这个事件。



然而麻由却不记得这件事。



也不记得曾对我刀刃相向。



「……我为什么没死呢?」



我藉着犯规活了下来。因为有人保护了我。



是绑架犯的妻子。



「…………………………」



是为了自己而成为我的替身的人。



是为了自己而伤害我的人。



也是为了自己而伪装自我的人。



「大家,都死掉了。」



就在我的面前。



不管是谁,都正喷出着什么。



血液、泪液,还有心。



然后我平安无事地活了下来。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



让我活了下来。



被他人的恶意袭击、被其他人庇护、诅咒,然后活下去。



以一种没有任何价值的方式。



我仿佛不停地扮演着小丑。



扭曲了对话,嘲笑着哲学。



以为这样就比人多了解现实,以为可以站在高处往下睥睨世界,如此以为并热衷不已。



对自己施加一切都游刃有余的暗示。



一直以来都持续着这样的生存方式。



自从那次,对人抱着致命性的恐怖以来。



「……好可怕。」



我害怕人类。



接触太多黑色的部分,对同类抱持着恐怖之心。



当然,人讨厌自己害怕的东西。



所以我讨厌人类。由于自己也是其中之一所以也讨厌,只不过这么一来就不用活了。



要是真的讨厌,那就只能自杀了。



那么,该怎么办?



只要喜欢上人就可以了……但是,在喜欢上以前,我应该会先死。



所以只能选择冻结「讨厌」这种情感。



只要让情感永眠就好了。



不把被伤害当作负面,也不踌躇于伤害他人。



成为既是圣人君子,又是危险人物的存在。



即使周围的健全人类会因此不将我视为人类也无所谓。



只要让人将我置于异常的位置上就好。



我打算成为那样子的生物。



环抱肩膀。忘却如何抖动的肩膀,似乎已放弃了作为生物部分肢体的任务。



「……唉——真想当个茧居族啊——」



抱着屈折的膝盖把重心往后倒,像不倒翁似地在地上滚动。



谁能哲学性地告诉我,和为了催吐而摄取过多水分等待相比,哪一种看起来比较幸福?



套上洗好的鞋子,把刚洗完澡的两人带出去。



外面笼罩着超乎预期的寒气。虽然应该是期待已久的外出,两人却在脸上写满了异议,在玄关站着不动。



「好久不见的外面世界如何?」



吸入一口几乎能结成白雾的空气,我硬是找了个话题。



「已经变得像冬天了呢!」



浩太谨慎地答道。的确,一到夜晚,秋天的尾巴似乎就藏起来了。



「那个。」



杏子拉了拉我的袖子。应了一声之后,原本低垂的头抽着鼻子抬起来看向我。



「真的,不回去不行吗?」有气无力地问道。就像在请求似的询问。浩太也望向我,无以名状的期待被投掷过来。老实说,很困扰。「那么不想回去吗?」杏子点头。「想留在那个跟监狱没两样的房间?」杏子再次点头。更加困扰。正因为知晓理由,所以无法言语。也因此,只能拒绝。……情感再次堆积。「很遗憾。」我摇摇头。「你们必须回去。因为那个房间并不是你们的家。」而且也不是我的家。从背后推着意气消沉的两人,带他们往电梯走去。来到一楼,穿过散发寒气的大厅,站在夜晚的街道上。或许是因为大气的流动变得活络,抬头看到夜空中云层急速地流动着。寒气令身体不自主地颤抖,我集中意识。好,走吧!让这次,成为最后一起杀人案件。



最后一人「狩猎杀人」



让人给逃了。



初次发生的事态,欢喜与焦躁的感情互相倾轧。



两人仿佛预测到我的行动,连我是谁都没有确认就企图逃亡。



在他们身后,我伴随着惊愕追击。



愉快又痛快的捉鬼游戏。



在微小灯光的照明下浮现的,是两个孩子青白色的皮肤。两人都没有回头,只是拼命奔跑,看起来不像是在诱导我。



今晚出门对我来说究竟是失败,还是将得到最棒的经验,真令人想赌一把啊!



两人跑进神社,踏在石子地上的声音与自身的呼吸声打破了寂静。比起捉鬼游戏更喜欢捉迷藏的我,差不多也该抓住他们,放任身体进入无意识行动了。只是,要不懈怠对周围的警戒并高速奔跑实在很难。因此,使两人的脚步停下是最现实的作法。



把刀从鞘中拔出,瞄准两人腰间投掷出去。刀掠过向神社境内奔跑少年的脚,稍微擦过之后撞击砂砾而弹到一旁。不过,这样就够了。



刀刃带来的痛觉令少年的步伐慢了下来,而挂念少年的少女则回过头来,右脚因此和左脚打了个叉而跌倒。紧握着对方的手的少年也因为失去平衡又被拉了一把,采取受身倒在地上。



趁这时候缩短距离很简单。蹲下身用手压住少年的脚,再抽刀往上一举,与少年对峙。



少年的眼神虽有动摇,却没有移开视线。没有呻吟也没有惨叫,连求饶都没有。可以乐观地解释为是因为恐怖而紧张到动弹不得吗?身体不停微微颤抖或许也只是因为寒冷。我感到些许困惑,将视线移向没遭到压制却仍待在少年身边的少女。



为什么不逃?少女没有对我的询问开口,一字形的双唇拒绝和我交流。他们究竟在想什么?



犹豫着是否要挥下刀。就这样进入无意识,迎接未解决的结局既无味又令人不舒服。我想先搞清楚这两个孩子的异质性。



你们会被杀死喔——没神经的台词脱口而出。两人对此没有反应,只是凝视我的双眼。和我在进行品评的视线有点相似,但是那双——照理说会比嘴巴泄漏出更多事物的眼神,却远超乎想像地没有感情。



很好的眼神,我不禁想率直地如此赞赏。尤其是少女的瞳孔,颜色就像钢铁一般,没有一丝动摇的瞳孔,引出令人想要将其加工作为装饰品的欲望。



突然很想要这个少女。



就这样交给葬仪社太可惜了。



想逼她张开嘴,听听她的尖叫。



如果只切了头带回去怎样呢?直到虹彩完全混浊之前都没办法沟通吧!不对,这也不行,因为我实在也无法坐视这对虹彩变得混浊。



由于心情朝欲望而非好奇的方向倾斜,原本视界里捕捉到的异质性也开始消失,两人变成仅仅是沉默的少年与少女。这就是意识的变化。而另一段变化则是本质性的,把他们变成肉块。两边的眼睛都很中意,不过少年的眼睛令我想要彻底破坏看看。保持一定距离的间隙是耕作菜园的基本。如果有两个艺术品,为了让一边显得更有价值,就要把另一边破坏得更彻底才有效果。



这时,感受到背后的一阵恶寒,横向一跳。



接着立刻听到背后传来一阵破风声。右腕一挥,以刀子进行牵制与对方保持距离。



立刻以手电筒确认前方。刚才我站着的地方,有个手上拿了随地捡来,约三十公分长木棒的家伙。全白的连帽上衣和脱色的蓝色牛仔裤,整体上看来是个色彩单薄的家伙。



「来——快逃快逃。」



那家伙就像摆着苦瓜脸指挥交通的人一样挥舞棒子,诱导两人往树丛逃去。虽然觉得有些意犹未尽,不过还是放走了那两个小孩,关掉手电筒与那人对峙。



那人的眼睛即使再怎么恭维也很难与澄澈扯上关系。不过那家伙的氛围和脸的表情同调,隐藏了异质性……不,是因为整体都不正常,所以那异质性才浮现不出来罢了。



「对小孩有兴趣也有点分寸嘛,阿道。」



表情回到平静,那人以游刃有余的态度说道。



几乎无法和大意做出区别,彻底的余裕。



你这家伙是什么?



「真是煞风景的问题啊,别看我这样,我可是被大家称为灌溉水路的受欢迎人物呢!」



总觉得,是带着一丝遭到霸凌风味的外号。



「没礼貌。你一定是不了解灌溉水路的价值才会这么说,说起来,你有办法好好地说明灌溉水路的意思吗?你忍受得了少了灌溉水路的田间风景吗?你又知道灌溉水路带来的恩泽吗?」



……知道了啦,灌溉水路。



「输了吧,臭水沟!」



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由我来说或许有点不适合,不过我想,这家伙是属于乖乖待在医院比较能对社会做出贡献的那一类人种。



那家伙虽扛着棒子却不打算缩短距离。是在预测我的出手方式吗,还是只是没经验?



「还不到慌张的时候吧,阿道。别这么死瞪着人看嘛。」



还真啰嗦。是你把我叫出来的吗?



「……又不是神灯巨人。谁要叫出杀人鬼啊!」



一脸奇妙的表情挥手否定……不是这家伙吗?



「可是啊,没想到居然有一天会用桧木棒战斗。」



那家伙垂下肩膀颓丧的叹了口气,小声附注了一句,至少来个毒针什么的也好嘛。



那家伙很明显不擅长打架,也不懂该怎么行动,如何先声夺人。所以我开始接近他。那家伙的神情虽然一脸不为所动,但是身体却很明显地因为紧张而僵硬。



那家伙为了牵制而挥舞的棒子从我眼前掠过,抓住攻势去到极限的那一瞬间,我往前踏去,朝那家伙毫无防备的胸口刺出一刀。对准心窝的那一击,被那家伙以几乎要撕裂肌肉的方式转动身体而避开,只掠过腋下。那家伙就这样以像是要侧翻一般的动作远离,和我拉开距离。脸上没有一丝恐惧,但肩膀激烈上下起伏地喘着气。



我再次缩短距离。我不会杀他,只要削弱战意及行动。那家伙打算避开攻击后再反击,视线集中在我右手的刀子上,放低重心防备着,似乎想用木棒把刀打掉。我由下而上挥出左手。



那人的注意力不疑有他地转移到我的左手。往后一小垫步,视线随着脸往上抬。我以右脚敏锐地踏进,以刀子顺畅地从那家伙的左肩到连结手肘部分的肌肉刺入,彷佛要从骨头上把肉给刮下来一般深深地刺入。那家伙咬紧排列整齐的白牙,没有惨叫。不过是如此而已,那就反击——他的眼神如此表示。



那家伙扭动着不安定的身体横向挥出木棒。我拔出刀子屈身回避,然后再次将刀子刺入那家伙的大腿,直接没入至刀柄,然后撕裂。



大势已定。



那家伙的嘴像螃蟹般吐着白泡,死命紧咬着后齿忍住悲鸣,意识彷佛已经远去,身体失去平衡,连修正姿势都无法做到,即将以脸撞地。我可没有那个绅士风度去搀扶他,迅速自深到可以窥伺人体内部奥秘的伤口拔出凶器往后退了一步。可能是拔出刀子与颜面撞击的痛楚让他从晕厥状态回复,那家伙满眶泪水地抬头看向我。



「……已经不是该慌张的时间了啊,阿道。」



那到底什么时候慌张才好?



那家伙并没有表现出慌张,而是抬头看向我,不,该说是天空——叹息道:



「真糟糕……即使对痛觉有一定的忍耐力,却还是无法摆脱人体结构的问题啊!我可不是在说什么丧气话喔,只是遭遇到大危机罢了。」



那家伙看起来就像在体育馆进行朝会时,一屁股坐在地上搔着自己的后头勺,故做没事状打肿脸充胖子的态度。



「说起来,为什么文科的我得跟杀人鬼战斗?这是身穿黑斗篷的人偶师的工作才对吧……」



吐着苦水。仿佛根本不把我看在眼里似地,一个人喃喃自语。



「你不这么认为吗?」



随即又向我寻求同意。我耸了耸肩当作回应。



「你不知道吗?所以大家才说现在的小孩真是愈来愈远离平面媒体。」



现在如果面前有镜子,可能会看到我已忍俊不住地放松了脸上的表情。和这家伙对话,急遽地减低了我的杀意,现场的危机感似乎因为他而变得缓和。



即将被杀的家伙没有求饶就算了,居然还有空和人闲嗑牙,真是出乎意料之外。



凑热闹与兴致的混合物,要求我和这家伙再多聊一下,而我也从善如流。



……说起来,你到底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打扰别人的好事?



「想知道吗?」



我率直地点了点头。因为,你说不定是我的同类。



这么表示后,那家伙用轻视的语气回了句——这不是废话吗?



「不是同类是什么,难道你和我其中之一不是人类吗?啊啊,这也没错,你可是被称为杀人鬼呢!那,我也是鬼吗?开什么玩笑,两个鬼玩捉鬼游戏,哪里玩得起来啊!」



那家伙的言词带着独特的轻佻感而来,拥有一种令人忍不住想回答「说得也是」的说服力。



但是,人类也有形形色色。



「那当然。但是我想还不到可以用种类来分别的地步。以现阶段来说,没有人可以从嘴巴生蛋,也没有人的血液是蓝色。反而是每个家伙身上都流着红色的血,嘴里吐着谎话。也就是说,不要用同类这种做作的名词,直接说寻找志同道合的同伴就好了。」



你的意见很值得参考,不过……也扯太远了吧!



「啊啊,你是说我插手的理由吗?当然不是为了正义或为了谁,这种话从我口中说出来也不帅气。而且万一我这么说,那结尾就不得不加上一句话,一句会让人难为情到死的藉口。」



那家伙似乎在脑海里想像起那个情景,嘴角愉快似地微微上扬。但随即回复面无表情。



「我很喜欢去便利商店。」



这转折也真是太突然了。我回覆自己也有相同的喜好。



「今天也是在例行的深夜散步里打算顺便去一趟。然后就看到你压着年幼的少年、少女,因为我也很想参加,所以才插了手。」



怎么听都很假的理由。应该说,本来就是骗人的。



「这么说起来,那两人逃掉了,赶快去抓吧!」



但是才这么说完,又立刻以兴趣缺缺的语气补了一句:「不过那都无所谓啦。」



「这也不是即将被杀的我该担心的事。是的,我将在这里被杀。而我也想顺便问问,到目前为止的尸体是杀了之后才分解,还是分解之后才杀的呢?」



如果那么悠哉地把还活着的人慢慢分解,早就被抓了。



「我想也是吧,只是确认一下。如果你打算采取后者,我就得做好自杀的觉悟了……啊,抱歉,刚刚说的请当作没那回事,我不想做觉悟。」



要是能自暴自弃就好了——他事不关己似地说道。



「你能为了他人而死吗?」



不可能。



「那么,为了自己而死呢?」



这个也,不可能。



「也是啦,人啊,不会以任何代价选择死亡……不过,我不一样。我不会为了他人,也不会为了自己,更不会为了世界和平而死,我选择不因任何利害关系而死亡。大概就像被人目击到外遇的现场,毫不辩解就立刻自杀的感觉。啊,不过这样也算是为了他人吗?不,因为是逃避所以是为了自己吗?算了……无所谓啦。」



不过呢——那家伙添了一句连接词。



「有个东西,我从以前就比死亡还怕。」



我可没有那种东西,如此告诉他。那可真有趣——那家伙笑着说道:



「缺少人体的一部分而继续活着,没有比这种事更恐怖的了。例如把手腕切掉,例如把脚趾全部切断……如此一来身体会坏掉,但是却还活着,这件事很恐怖,比什么都恐怖。」



那家伙直视我的脸,独白似地吐出话语:



「被切断这件事真的很恐怖呢,我想这是小时候读的小说造成的心灵创伤吧!有个切人手的犯人的故事,里面说他会切掉婴儿的手,因为描写得太栩栩如生,害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苦着一张脸,好像是回想起来似地摇摇头。



然后在我想说点什么之前,那家伙又开始单方面的说话。



「所以啊,不可以把我的手切掉,我会诅咒你喔。」



你愈是这样说,就愈让人想这么做。



「真是个坏心眼的家伙,你要学学我啊,我是会连对方都还没说出来的事也彻底做过,让对方的厌恶更加升华,气到咬牙切齿,再愉快地听对方找错对象的抱怨。」



……你的坏心眼还真没个底限啊!



「别称赞我啊,我会得意忘形的。」



那家伙一脸无趣似地说道。



「死的时候还是那样最棒了,死在人的怀抱里。不过不是那种从正面像这样,上而下覆盖在身上似的拥抱,那种方式在生理上实在无法接受。」



这家伙的心灵创伤还真多。



「不是有人说,心灵创伤就是人生的证据吗?」



才没人这么说。



「请随便拿一个去吧!」



你以为是在分糖果吗?



对我平凡的回应,他用鼻子哼了一声。他的手指爬向伤口,把附着在指尖上的血液像热融的巧克力般拉出细丝玩弄。



然后再度看向我的他,突然换了一副大无畏的表情。



「我会在这里被你所杀。不过一切就到此为止,你的杀人鬼角色结束了。」



突然丢出预言。可信度就跟早上的星座占卜节目一样低。



「知道我死了,之后就会有高明的侦探特定出你就是犯人。」



……什么跟什么,侦探?



「是我认识的人,因为怨愤、痛苦、纠缠不清等个人因素很热衷于搜查,会找出你再陪你玩个解剖游戏。超级S,善于言词凌辱。你最好先做好心理准备……啊——真想多活一点啊!」



由于这家伙的脸色没有一点改变,无从判断究竟是不是真的。



但即使是真的,和那侦探见面也别有乐趣。或者该说,我也想会会那种对手。然后——



先出现的是鸡皮疙瘩。



接着是,恐怖。



那家伙在意志上的明确切换,动摇了我的视野。



看准我笨拙而滑稽的可趁之机,他做出了反击。



而在那之前——



我在刹那间看到那个人的嘴角,如此喃喃自语。



嘴唇凄惨地歪曲着。



而更令人印象深刻的是,那闪烁着无法压抑之愉悦的目光——



骗你的。



恐怖促使身体做出极限速度的反应。



但是仍太迟了。



那家伙飞扑向我的膝头,以双手刈扳起我的脚。在倒下时挥出的刀子只擦过他的头部,削下了几根头发。



不得不诅咒自身的愚蠢与大意。



倒在石子铺成的地毯上。尖锐的石头刺进背部,差点就要喘不过气。不过现在没有如此悠闲行动的余裕。使尽气力要将他剥离我的身体,正想以刀刺进他眉间的瞬间,那家伙刺出已负伤的左手,以手中握着的细长物体按向我的右手。刹那间火花四散,视野瞬间飞舞着眩目的光芒。



然后随即而来的是让人几乎要以为是烧焦的错觉,尖锐的热与冲击袭向右手。那家伙趁这机会大吼着夺走我手上的刀,刺进我的右手。这次本该轮到我惨叫,但是我才不会让那家伙如愿。烧灼着光线的视野中,那家伙把手插进我张开的嘴里,然后把刚才那个,我想应该是电击枪之类的尖端抵住我的喉咙按下开关,像针头自那里直接穿刺到头部顶端的剧痛随之而来。作呕感急遽袭来,丧失了力气。脸部的神经已经麻痹,无法抑制眼泪和鼻水流下。确定我已经丧失抵抗意识之后,那家伙把手从我嘴里抽出来。



「当然是骗你的啊,杀得死我的只有时间或心这种浪漫到不行的东西。只会从身上不停滴血的杀人鬼就给我乖乖躺在冰箱里当肉串!说起来,我也并不讨厌活着,毕竟我是个笨蛋情侣嘛。还有,我也不认识什么女侦探,要是和那种家伙搞外遇被女朋友发现,那我就只有死路一条了。搞什么嘛,我是忍者吗?」



那家伙饶舌着,从我的右手拔出刀子。强烈的痛楚,但是连呻吟都发不出来。脸部像是埋了一根铁柱似的,最糟糕的压迫感夺去了我的表现能力。



现在的我,不过是残留些许思考能力的尸体。



「很可惜,我已经不是第一次碰到杀人鬼了……真遗憾你想不起来。」



那家伙说着些什么,但是我已经听不清楚了。



只希望能从这种不快感中逃脱。



「不过,阿道也真是个傻瓜啊!我不禁在心中吐槽你活像是那种抱着不杀信念的主角啊!也像是那种憧憬着小喇叭而把脸贴在橱窗上的少年,或是彬彬有礼地不在变身途中攻击对方的邪恶组织,又像那种洗耳恭听恶徒吹嘘己身不幸的正义伙伴。顺便再说一句,你就像独自在无人岛生活了半年,开心地和动物谈天的那种家伙,也像是以科学力量瞬间移动到未来,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能沟通的对象的那种家伙。我的话真有那么有趣吗?」



的确,正如他所说,为什么我没有立刻以杀害他为前提行动,反而和他谈笑起来了呢?大意这个不上不下的评价正是我的败因。



看得到那家伙蹲在旁边。或许是大腿的伤口裂开了,他开玩笑似地叫着「好痛好痛——」然后抓起我的左手把关节顶在他的膝盖上,没有一点犹豫地折断。噫噫噫噫——喉咙深处泄出一丝惨叫,但那家伙对此没有任何反应。那大概就跟我解剖尸体的行为同质,是当作工作进行处理的态度。接着,两脚的脚踝也被折断。此时连痛觉都已麻痹,原本只埋在脸部的铁柱埋进了全身,充满了令人不快的感觉。



失败了。



我只有处于无意识才能杀人。



我即将坏掉。



不,是已经坏掉了吗?



刚才那家伙说的,虽然已无法判断是真是假的恐惧,现在正悄悄爬上我的身体。



想要死。



想要用死来结束不愉快、不自由的自己。



想试着用视线传达这件事,但是那家伙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在黑暗中注视从刀子上滴下来的,我和他的血。



那是无法区别的,同样颜色的液体。



我们在这里相遇是刻意的安排或偶然都已经无所谓,我了解了一件事。



我们是同类。



正如你所说的。



可是,如果是这样。



事态就变成如我所预测的一样。



不是谈谈就能解决。



这是我的错吗?



因为我弄错了先后顺序吗?



如果能先谈谈——



会怎样呢?会成为朋友吗?



想成为朋友吗?



总觉得会被拒绝——



但是又打从心底觉得会被接受。



「你就在回忆的走马灯里,想想我是谁吧!」



最后听到的,是一句装模作样的台词。



啊啊,我被同类杀了——



作者|入间人间



插画|左



译者|UMI



ɨͼ|Ozzie



录入|寂若悠竹



转自轻之国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