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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因为你是外人(2 / 2)


「这种复杂的问题,等五年后我们都没有牵手对象的话再说吧!」



「可是医生说只要有钱,根本不用在意年龄的问题呀。」



「就算年龄不是问题,年龄的数字才是最大的障碍啦。」



如果是六十二岁和七十岁,那可能会被人说「真有活力」,但如果是十八岁和十岁,可能就会被说「快叫警察」。



一树被我基于宪法做出的冷静否定搞得心情有一点不好,她伸手拿起放在边桌上的巨大吹泡泡组合。



「那你是要跟我说什么?」



被催促了。看来进入正题之前玩过了头,让她有点不开心吧!我表面上发誓会自省。



「我想问有关名和三秋的事。」



一树大概没想到会听到这个名字,只有眼皮受到活性化地猛眨,其他器官都被丢下不管。



「你想找她私通?」



「那个护士小姐教你的单字不可以对人说出口。」



为了帮这个小孩培育出一个健全的将来,我也担负起一份责任。然而一树并没有坦率地接受我的意见,「哼」地一声要起脾气,用巨大泡泡装饰起病房。



「我说啊,我可是在和一个十八岁的女生交往耶,总不能对其他人眉目传情吧?」



我到底在对十岁的儿童说什么啊?因为觉得客观的看法会让我毛骨悚然,最后只好选择以主观的想法回应。



「噗——」



吹啊吹地,气泡群飞上了天空。



我发现她闹别扭固执己见时的表情和姊姊很像。



不过矫正闹别扭的方法就算一年前可以用在姊姊身上,现在也不能用在妹妹身上。



我想避免招来误会的行为。



池田兄妹的妹妹杏子比一树小了两岁,却比一树成熟得多。精神成长的速度和植物一样都靠环境决定,两人表现出来的底子就不同。



「一树不是知道名秋三和是怎么不见的吗?」



我不顾对方的状态,继续说下去。



一树叼着吸管,用手贴着嘴角把头歪向一边,像演戏一样表现出心中的不解。



钓鱼的成果似乎不错。



「昨天和你聊的时候,一树说如果犯人被抓就万万岁了。那时候我还没跟你说名和三秋之所以行踪不明有可能是他人所为,也就是说我没有指出有犯人存在。如果是我想错就算了,但我在猜你是不是知道关于那个『犯人』的事情呢?」



一树不发一语地把容器和吸管放到架上。泡泡群撞上同样透明的窗户后发生集体失踪事件。在这景象下,那些泡泡很难吹嘘自己的存在就像诗人般浪漫吧!



「我有说过那种话吗——?」



一树完全没有表现出惊慌失措的难看举动,而是开朗、快活地把这件事当作一件笑话。



我用十分不相衬的温和音色回答。



「没关系,不记得就算了。」



「是喔?那我叽噜叽噜看看能不能想出来好了——?」



将恶意的碎片清得一片不留,就是长濑一树的人格。



如果她可以维持不慌张、不吵闹、不跌倒,将来应该能成为一个优秀的人类。



这些都是将来式而不是过去式。



「对了,一树晚上去厕所的时候,都会请同寝室的人陪你去吧?」



「我不是胆小鬼喔——」



一树隔了一秒才又接着提出抗议。我「好啦好啦」地安慰她,进入第二个问题。



「你也有受到名和三秋的照顾?」



「嗯。」



「她是个很规矩的人?」



「嗯——算啦——」



「有叫你去买炒面面包吗?」



「嗄?」



她纳闷地歪着头,我感受到两人世代的差异。



「……好,我没有事要问了。聊点别的吧!」



这个宣言和提案让一树兴奋了起来。



「那你告诉我你喜欢姊姊的哪里?」



「啊——该怎么说呢,是外表和内涵的一致和不一致一类的吧……」



就在我们开心地进行了一会儿这种虽有意义却各说各话的对话后,房门被猛力推开,原来是护士小姐前来发送午餐。



虽然觉得习惯护士小姐的声音对健康不太好,但我还是习惯了。



「好啦好啦——吃饭啰——在还没变鹅肝酱之前不可以放弃喔——」



从双手指尖到上臂都加以活用,一次送来四份餐点,让人误以为她是在餐厅打工的学生。她看到我膝盖上的生物后,温柔地放松嘴唇:



「什么时候要办婚礼?」



「住口,透明铁锈红。」



我记起来了。虽然这个字明天、后天、大后天都不可能用,却已变成脑里既定的知识。



今天的菜单是亲子井和白味噌洋葱汤。这间医院餐点的味道有达到一个水准,住院前我想像过可能吃一口就想直接找厨师来骂,不过其实没那么差劲。



「哎呀,竹中先生呢?」



她向我们三人询问竹中先生的下落。



不过这房里并没有敢说「他为了追寻你的屁股而踏上旅程」的勇者存在。



「算了,不在就算了。一树要在这边跟这个哥哥一起吃吗?」



「你快点被炒鱿鱼吧。」



「要吃吗?」「我不要吃。」「那我只拿你的鸡肉吃。」「我不是那个意思啦,吼——」



结果只有我的餐点变成特制的鸡蛋井,水份充沛的洋葱丝只好当起鸡肉的代理人。



「度会先生干嘛装死啊,快起来。」



护士小姐毫不手软地扒开度会先生的第二层肌肤。



棉被底下有一个毫无血色,把身体像独角仙幼虫一样缩在一起的老人。



大概连护士小姐也察觉状况不太对,她挂上严肃的工作表情(你行吗)。



「下午要检查一下吗?」



度会先生「免了、免了」地,像个刚出生的僵尸努力以趴着的姿势扭动上半身。



护士小姐按着太阳穴烦恼地看着度会先生的怪模样,但她也只能尊重患者的意志。



「饭吃不下的话就给别人吃喔。」



不管怎样都不希望有人吃剩的护士小姐。



不过……



长濑透和长濑一树。



姊妹两人似乎都不太会说谎。



和我一样。



「嗯——鸡肉有一点泡泡的味道耶。好苦——」



「那是因为你不小心吸了一口吧?」



唯一不同的是,我是惯犯。



「不送你回去没关系吗?」



融洽地用完中餐并休息片刻后,我这么询问一树(她要求我这么问)。



「嗯,这里离我家很近——」



一树甚至飙出让脸颊泛红的演技,十分起劲。难不成长濑连这种对话都向妹妹报告吗?就算厚颜无耻如我也难为情地招架不住。



「今天分手的亲亲要亲哪里呢——?」



混帐,真的一字也不差。我丢脸到魂魄想从嘴里跑出来逃亡。



「你不放手我没办法走呀!可是我根本不想回家啦——」



我根本没牵!你赶快以音速离开这里吧!



「还…还是那个?你今天不想让我回家?就在这…这个公园,这个空地……」



别连这种私事都重现出来啊!你这个、这个……



「……饶了我吧。」



我向眼前这个小学四年级的女生低头求饶。一树一点也不懂「斟酌」这个字眼的意思,十分满足开心。



如果我是穿着女装的大和抚子,我可能会不甘受辱而咬舌自尽。



「玩笑开够了,要不要请那位护士小姐陪你回去?」



我觉得只要叫一声,护士小姐就会从墙上的污黑斑点中现身。



「现在还是白天,我可以啦,别把我当小孩——!」



愤慨的一树冲到病房的门口,打开门后温和地丢下「掰掰罗——」这句话,就以跑步模式消失在走廊上。



「喂。」



一树才跑出去,就有一道和老迈相反的粗犷声音对我喊着。



度会先生模拟蜗牛的样子从棉被爬着露出上半身,突然开口叫我。



「刚刚的话是怎么一回事?」



「啊?我绝对不是在预习排练要怎么诈欺结婚。」「你不是问她有关犯人的事吗?」度会先生吃下了饵,上钩了。



钓到一条了。



度会先生语气和呼吸急促地询问。



嗯,看来他的身体状况恢复了。特地在这里和一树讲话总算有价值了。



「只是基于一点好奇心才问的。」「别啰嗦,快回答。」



本体从棉被中喷射出来。



有着显眼黄色齿垢的老人和我紧贴在一起。



高中生去商店了,所以很讨厌的,房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个。



「你还没耳背嘛,还听得清楚我们的对话。」



「没错,我的耳朵还在服役中呢,快说。」



「我没有理由告诉你。这和度会先生有关系吗?」「有。」



他果断干脆地回答。



「和名和三秋及长濑一树其中哪一个有关?」



「……和长濑一树有关。」



我不畏威权的样子让度会先生说话显得惊慌失措。



「什么样的关系?」



度会先生支吾半天不肯回答我的问题,也没有以虐待老人来反击我。



「不想说的话,那我还有事先走了。」



「知道了啦——」



在我的催促逼迫下,他终于说出爆炸性的发言。



「那个孩子,长濑一树是我的孙女。」



眼里好像有什么爆炸。



脑浆好像在受到刺激下喷出来了。



……这预料不到的发展,就像被背后灵从正面攻击一样。



「那么长濑……这个姓?」



「长濑是她妈妈的姓。结婚的时候我儿子和我大吵一架,说什么不想和我用同一个姓,改用他老婆的姓。所以才会不一样。」



「……………………………………」



长濑的、一树的。



血缘。孙女、祖父。



也就是所谓的……



我放出的钓线,以别的方式钓到了渔获呢。



「这件事值得惊讶到出神吗?」



「没有啦……也就是说,度会先生是挑食者的权威罗?」



「啥?」



对缺乏骨骼主要成分的老人,一点点俏皮话似乎也会让他不愉快。



「可是一树和长濑对你完全没感觉耶。」



心中虽然担心这样讲是否失言,但我还是没有半途而废地说到最后。



度会先生脸上染上一层寂寥回答道:



「我从来没向她们自我介绍过,她们不知道我的事。」



「喔喔……」原来如此,以前长濑曾经……「也对……」



「很少有祖父母会对自己的孙子毫不关心的。」



这是蕴含度会先生深深感慨及岁月的意见。



不禁让我联想到麻由的祖父母。



度会先生没有被我这种感伤影响,他彷佛要伸手揪住我的胸口般,口沫直喷地追问:



「别让我的孙女卷入危险。」



「岂有此理。我只是和那孩子约好要找到名和三秋罢了。」



「找到?你是警方的人?」



「不是,我只是个当时如果一个不小心,可能会跟着一起叫你祖父的人罢了。」



不过和妹妹之间的可能性不会用过去式来描述。我这个故意惹祖父发怒的活宝放弃正在工作职场上的舌头,改在心中开起文字野餐。



「啊啊,对了、对了、对了,你和透是……」句尾还加上几声咋舌。



「不过现在的关系不太愉快。」



我本来想说我和她曾有难为情的暧昧关系,还好我的舌头刚好在休息。



不知道他是把我的话当耳边风根本没听,还是因为中了我的毒而让灵魂没了劲呢?



度会先生发泄完老人所有的兴奋后,又缩进自己的住处。



「就算和孙子没有任何交流,孙子还是很重要的吧?」



「自己的小孩变成父母。当我回想起第一次有孩子的时候,就会产生对岁月的感慨,这种感伤会成为支持自己的力量,所以有孙子是件好事,大部分的祖父都是这么想的。」



度会先生摇身一变成为感慨万千,诉说人情世故的说书人。



我也不知不觉变成了听众,同时寻找空隙插话。



「虽然我觉得那个不见的女孩很可怜,不过双亲低头请托的姿态更让人鼻酸。」



……他刚刚说……?



空气中插入一阵不和谐的风浪,给我一个插嘴的机会。



「……女孩子是吗?」



我故意停顿了一秒才提出疑问。



这是为了确认渔获成果。



度会先生把好似已经萎缩的眼球周围弄出皱纹,摆出类似瞪人的眼神。



「怎么了?」



「不,你说女孩子是吗?」



「是啊?」



度会先生大概有些焦躁,连语气都变得粗野。



我先冷淡地用「很奇怪喔——」当开场白,点明我的疑问。



「为什么你知道死掉的是女孩子?」



「为什么……」



「那个孩子叫做名和三秋耶。一般来说都会认为是男生的名字吧!」



刚刚的证言明显有矛盾之处。我伸出专门用来指人的那根手指。



在我的追问下,度会先生露出困惑、吃惊的表情。



「她和一树住同一间病房耶?不知道才奇怪吧?」



「是喔?」的确如此。



「还有,你是没看报纸吗?报导了一堆相关新闻耶。」



度会先生一扫即将如赤潮般发生的困惑,如此回答。



「啊啊,原来如此。我之前还真的没看报纸耶……现在也是。」



「还有什么问题。」



「我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说啊。」



「为什么你知道那个女孩子死掉了?」



「你……」



这时,度会先生身上除了心脏及血液以外的东西全都暂停运作。



他现在才发现自己刚刚竟然回答了我杜撰的问题,但为时已晚。



「电视和报纸还只是把她当作失踪喔!没人写过她已经被杀害的报导,你为什么没有提到这一点?你刚刚有听到我说的话吧,我刚刚是说死掉的女孩子喔!」



你的耳朵还在服役中不是吗?我用手指敲敲自己的耳朵,补上一记令人不愉快的追击。



度会先生陷入混乱。如果用文字来表现,那就是他的困惑每分每秒都在升温,让观众不会看腻。眼神虹彩的清浊、呼吸的急促、手部微微震动。



不久之后,他大概找到脱身法了吧,把所有的困惑集中在一点解决。



「不好意思,我没有听清楚。年纪大了以后,集中力就愈来愈不够了,没办法把人说的话全都听清楚。」



「是吗?那真有点可怜呢。」



虽然是骗他的,不过我手抚着胸大大地左右摇头。这种说话方式和奈月小姐一样呢。



「你对灾难和内心感到痛苦的人类的安全没兴趣吗?不过只要是和一树有关的事就毫不费力地听出来了呢。」



「因为那是和我孙女有关的事。」



从他毫不迟疑说出口这一点看来,这句话的确有其道理。只要和麻由有关,就算用超小音波述说,我也有自信听出来。男人的气魄可以暂时摆一边,骗你的。



「说得也对。如果眼睛装不下孙子,至少耳朵塞得下嘛。」



「喂喂,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啦。」



度会先生就像一只先前一直被人踩着尾巴,现在终于获得解放的狗一样,紧绷的肩膀和肌肉终于放松。就在这一瞬间,我献上这句话。



舌头上突然产生一种像是以指头刺进肋骨间隙的感触。



「啊,还有一件事。」



「有完没完啊……」



度会先生露出软弱无力的微笑,宛如在告诉我他是个体弱的老人。



我不禁嘲笑起只会用这种角度观察事物的自己。



「你为什么知道她是被杀的?」



正所谓有二就有三。



说度会先生的身体和脸部正忙着表现惊讶和惊叹一点也不为过。



想必一定会对健康有不良的影响。



「我只说过一次她死了,之后我就说她被杀了。可是度会先生对这一点也毫无疑问,你的注意力也太散漫了吧?」



你觉得和我之间的对话轻如鸿毛到可以心不在焉吗?



其实也真的是这样吧——不过不知道你现在有没有感受到一点重量呢?



「这房间的暖气也太强了吧。」



讨厌的汗水让他的鼻头泛起油光。



不过,被我吓到这样失魂落魄,不知道脑细胞面临绝种的头部有没有变得沉重呢?



其实说错话的又不是度会先生本人,只要找一找还是有很多反驳的空间。



如果是奈月小姐或医师就不会对这种无聊的问题上钩,况且也不会有我说话的余地,因为她们的个性是在跨栏比赛中会把跨栏直接踢倒的类型。



度会先生好像也终于想到这一点,他就像漫画里的主角下决定时一样,全身涌现活力。语调也甩开先前的混浊感,再次开始正常运作。



「那你又为什么会知道?」



喔?以这种方法反击吗?



「我是因为你突然说这种超越常轨的事才会惊慌失措的。不过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么你又为什么会知道呢?」



度会先生用充血的眼球向我攻来。原来如此,他是在说我才是犯人吗?



那我也要用让他连吭都吭不出来的谎言反击。



「其实我目击了犯案过程呢。」



我装出严肃的表情努力说服他。



度会先生像个超好骗的老爷爷,还真的毫不怀疑地相信了。



高雅的精神在短短二十秒内就瓦解了。



音调遭遇脱轨事件,不停交互紧急煞车、缓慢前进。



「犯罪过程?是说……那个小妹妹……?」



「嗯嗯,从头到尾毫无保留。那是无可奈何的杀人,说是意外也不为过,死得十分莫名其妙且不愉快。不过对死掉的本人及家人来说,让他们绝望的是结果而非过程。」



要是他再追问下去,我就得把如薄纸一张的谎言摺成四折,然后再摺几下让它变成一只鹤飞走,作为用来让对方的发言及力气窒息的武器加以活用。



奈月小姐在百货公司时就曾免费体验过这种感觉。不,看来虽像,但实际并不同吧!



用语言玩弄高龄者让他身心衰弱这种事,就算是那个被欺负的小孩也会犹豫不决地以一定的距离用扩音器努力吧。为了避免舆论的抨击,他也不会面对面口头争辩吧?真是恶劣。



「所以我没办法达成和一树之间的约定呢。」



其实我一点都不觉得可惜。



那么,度会先生怎么想呢?



这个问题我并没有丢给度会先生。我基于个人的理由,把这个问题保存在胸口。



度会先生整个虚脱、嘴巴微张,简直就像灵魂即将升天,从额头附近发出声音。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告诉警察?」



「因为我有不能说的理由。」



我试着把「我不知道」几个平淡的字,装饰成让度会先生觉得那是有理由的。



不过对方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根植他心中的疑惑就像没有根的树木。如果他找不到让树木枯萎的方法或是觉悟,那么痛苦就会逐渐侵蚀,让内心因痛苦而感到沉重。



「我要去帮我妈扫墓了,傍晚之前请多保重。」



我将手掌对着度会先生摊开,挥了挥手指做出「我出门了」的招呼。



虽然有种偏见认为在抓鬼游戏里当鬼的很难让人有好印象,但是为什么只要结束游戏不再当鬼,这种印象也会跟着改变呢?



我撑着丁字杖,在地板上迈开大步离开病房,将被不安以及恐惧所侵袭的老爷爷一个人还留在病房里。



某个老人在乡下医院的病房里孤寂而死。他那哀愁的背影,真会让人不禁想要事先帮他准备好这个标题。



走廊上还有尚未回收,堆满餐盘的送餐车等着她的到来。餐车总是被女性控制,却也受到女性所支持,真是个建立起不可思议关系的家伙。



不过对物品的人际关系我没什么建议好说。我单方面向送餐车告别,将左脚及丁字杖朝麻由暂时的住所伸去。在与和蔼的计程车司机先生聊天之前,我决定先去看麻由的状况。虽然她的睡脸并不是滋润心灵的矿泉水,也不是都会的雨水或用来漱口的泥水,但也不像已经处理过的自来水一样无色无味,反而具有类似地下水的神秘性。叔叔家的饮水到现在还是井水呢。乡下真是好地方!闲聊终止。



虽然脱离前往扫墓的正常轨道,但是我已经决定要去看看麻由无意识的表情。不过她无意识的时候表情那么死板,代表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是有意识的罗?这句话散发着一股哲学的气氛。



我文学性的求知欲望,在需要因某种苦衷住在亚马逊森林深处宇宙人的帮助才爬得上去的运动系楼梯前,为我的移动行为亮起了红灯。



这间医院的楼梯角度不只危险,长度又长,所以电梯很受欢迎。不过年轻人去搭电梯的话会被电梯里满满的老人用嫉妒的眼光烘烤,所以为了表面虚荣的患者只好以去参加柔道社合宿的气势爬楼梯。就算没有像我一样的楼梯使用者我还是照走,之前我向奈月小姐这样自吹自擂,结果她竟然问我「你喜欢疲劳骨折喔?」真是讨厌。



走完这减损我三秒寿命的楼梯后,就在一旁的走廊上成功看到在出病房正前方的窗边丢弃某种东西的麻由。



「……………………………………」



那个东西好像是医师送我的(我当作是她送的)漫画。和麻由右手十分相衬的蓝柄剪刀把书衣、内页剪个粉碎。粗略的处理结束后,不是把碎纸丢到锅子里煮而是丢到窗外,接着做出用剪刀刺穿漫画正中央,然后用力扯开划破的破坏行为。这种浪费、乱丢地球资源企图污染地球的行为,医院相关人员却以和寒冬十分相衬的冷淡态度当作没看到,因为他们的工作是救人命,没那个闲时间去救地球这颗母星。骗你的。单纯只是因为不想被这接近暴力行为的人所牵连罢了。



我把中断麻由的作业当做目的接近窗边,麻由对我独特的脚步声产生反应,停下手边的动作转头看我。当然,因为是在病房外,所以她脸上毫无表情。



「嗨,早啊。」



因为已经过了中午,以正确的概念来说该说午安,不过我以前曾说午安被麻由骂了一顿,说什么刚起床不管几点都要说早安。



「你在做什么呢?」



因为她没有回话,所以再次由我发言。她动了动剪刀。



「这个不是阿道的吧?」



她把漫画的尸骸放在手掌上递到我面前。页面被剪过的残缺碎片上,因为物理因素而失去脖子以下部分的女主角正笑着流血……不对,真奇怪,漫画明明是黑白印刷的,为什么却染上一层



鲜红色的血呢?然而事实就摆在眼前,让人不能怀疑它的真实性。



「小麻,你的手指……怎么了?」



麻由的手指被银色的剪刀剪掉一层薄皮和肉,当场变成画具兼画笔。



几条新生的熟透红色裂痕不规则地划破手指,血液重叠、交叉地折磨着肌肤,手掌上除了生命线、健康线之外,还自行追加几道似乎可以代表独特手相的伤痕,连漫画的纸屑碎片上都涂满了一层鲜红血液。



操作剪刀惯用的右手手指,也呈现误以为被满门抄斩的凄凉。



但麻由却丝毫不喊痛,只是看着我收到的探望礼品。



「为什么连手指也要剪?」



「因为很臭。」



「啊?」



「因为沾上这本书的臭味,所以全都剪掉。」



「……………………………………这样啊。」



她只回了不带丝毫感情的肯定回答。



细心处理苹果的态度,是消散何方了呢?



她处理的东西和她自己的基本色调,都一起变成了红色。



麻由总是轻易超越我的预想及期待。



麻由闻了闻血的腥臭味,满足地点点头,接着转头瞪着我。



「这是谁给你的?谁来过了?你和谁见过面?」



麻由直接追问三个问题,她无意识地将沾附着腥红液体的两片刀片尖端亮在我面前,我还不想死,所以像平常一样说谎:



「我朋友说住院一定很无聊才给我的,不过那是不认识小麻的无礼家伙,真是受够了。」



我发挥演技,爽快地耸耸肩,因其他的理由发出叹息,这个谎言撒得不太愉快。



不过如果我老实到说「我和你最讨厌的骗子见面」,那么剪刀可能会以为我是磁铁,朝我身上飞来。现在的场面已经够血腥了,要是再乱流血,大概会被来帮我输血的医生责骂吧!



就连之前婶婶探病带来的水果礼盒也被麻由给「破坏」了。



我因体内美化环境委员的血液而感到心疼,所以率先把水果处理掉了。不过这是骗你的。



「那我可以丢掉吧。」



「可以是可以啦……用垃圾桶吧!」



出院以后得投资一笔零用钱重买了。还有,等一下得向护士小姐拿一些OK绷。



「小麻,你站着别动……啊啊,请你站直不要动。」



麻由听从我的吩咐,驼着背将正面转向我。



我点点头,将丁字杖靠在窗边晒太阳,用单脚取得身体的平衡。



然后,为了润滑高中生难以填满的春夏情怀以及怪人(啊,不对,是恋人)的心情,我在大白天对麻由做出拥抱行为。我为了确保能四肢健全地走到最后一集而做着微薄的努力,而这也是为了让麻由别再用自己的血当作颜料。



再加上我也有兴趣想知道在人前做出这种动作,他们会有什么反应。



麻由那畏畏缩缩地环抱到我身后的手,到现在还连接着以杠杆原理切断物体的道具。我的背脊因许多原因而发冷,凉到超越夏天乘凉的凉爽程度,让我想敬而远之。



从麻由的指尖渗透到我背上的血液,带有金属般的锐利寒意。



我用唇将麻由的眼睛、嘴巴、眼睑封印,她毫不抵抗地把身体献给我。



因为医生还没帮她换过绷带,所以她头上还缠着包得乱七八糟的绷带。



……虽然已筹备好帮名和三秋洗刷遗憾的策略,不过也得赶紧替麻由头上的伤报仇。啊,只有理由是骗你的。



不过我也太轻率了,明明有前例还把麻由一个人留在房间。



这次额外衍生的费用以及麻由之所以用直接手段减肥,都是我害的吧!



「……………………………………」



你和麻由在一起不会感到厌烦吗?



麻由的祖父母这么问我。



麻由的祖父母集会并逃避着麻由。



所以来找过我之后,没有和麻由碰面就直接回家了。



只要看过麻由内心的人,大都会和她保持距离。



不过就是因为那样,我才有独占她的机会,代价就是自行当起驱赶恶意的杀虫剂。



……不过——



该说被独占的是我比较正确。



解决一切麻烦恢复祥和后,又继续扮演一对笨蛋情侣。



冀望着如此平凡的每天,希望谦虚的我们可以得到幸福。



希望这不是谎话。



先去扫墓,然后把现在发生的事件全都解决,在出院前找出真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