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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我的地球仪-revival-」(2 / 2)


「呃,这不是什么值得你竖起拇指夸耀的事实吧?」对彼此都不是。



「普立兹腰果。普立兹夏威夷果。」「普立兹杏仁。普立兹花生。」



茜也跟着一起骚闹,表现乖巧的只有乌龟跟小麻雀。



「为什么都是坚果类啊……」



「因为跟田里的牛肉(注:大豆)有亲戚关系啊,应该跟鸡肉或猪肉挺相似的。」



是想藉此主张自己的愿望很谦虚吗?



「总之我放心了,我跟茜没受到波及就好。」



「……嗯。」



「啊,这么说来,有位疑似犯人的男生在你睡在马路时来见你了喔。他用低沉嗓音对你献出『要加油唷』的声援呢。」



「……喔?」伏见家附近吗?「你运气真好,竟没被杀掉呢。」



「我给他几颗方糖,他就乖乖回去了。一定是缺乏糖分,情绪失控吧。」



「还真的收下了咧!」我对不在现场的犯人吐嘈。不,也可能是汤女骗人。



最后汤女同时按下十个白键,以不协调的音色替这首曲子作结。「呜呀!」茜用乌龟肚子掩住了耳朵。



「各位~不可以配合演奏唱歌喔~隔壁大婶会不留情地来骂人喔~」以歌唱节目的大姊姊风格加以叮咛后,汤女开始演奏第二首曲子。这次没弹起无秩序的音符当前奏,一阅始就具备音乐的体裁。



「……几年前好像听过这首曲子。」



小麻雀终于爬上我的手,现在停在我的右肩上整理羽毛。



「这首是最后能让人找到几近痛楚的幸福的歌喔(注:出自MISIA的歌曲(忘了如何飞的小鸟))。」



汤女的说明很抽象,但我随即发现那是歌词。



「你们不是一家人都茧居族吗?何时学会的?」



「桃花听到歌唱节目播这首歌,把它写成乐谱。我靠她的乐谱练习。所以或许有几个音符是她自己改编的吧。」



叮叮咚,汤女边用声带模仿竖琴演奏的声音边说明。喔……桃花原来有音乐的才能啊。望着身为姊姊的茜的表情,依然跟乌龟在一起笑咪咪。



看着她,开始觉得无法憎恨任何人似乎是件不错的事。



「对我而言,痛楚就是幸福啊。」我边回答,边请她告诉我歌名。



听到歌名,我微微扬起嘴唇。什么嘛,害我差点笑出来。



是在讽刺忘了如何飞的小麻雀停在我身边?很遗憾地,我还没忘记如何飞喔。我仍知道人类能简单实行的飞行方法……不,或许现在办不到。



要是办得到,我早就跨过公寓阳台的栏杆扶手,一跃而下了。



「但是听完你的故事,我在想……」



汤女故作神秘地闭上嘴,对我送出秋波,督促我接下去。



「……什么啦。」



「你比一般人更脆弱呢。呼呼。」她装出觉得很可笑的模样。



「……………………………………」拜托别这样嘛,干嘛直接戳在我的痛处。



我也有所自觉,才故意不提的呢。



我知道现在的我并非恢复冷静,而只是回到「第一天」罢了。这是第二次回归。得知长濑死去的当天我很冷静,有如现在,很正常。但是从第二天起,我开始失去景色的轮廓,变得无法不确认识现实。



我刻意不抵抗这个变化。渴望疯狂,努力让疯狂不停轮回。结果就是这种延命装置让我重生能力不高的心灵多活了一个礼拜。



但是今天我发现了,失去麻由的我无法继续回圈下去。



而且也惊觉能碰面的朋友一一消失的现实。



「我……」以一一杀死朋友的杀人魔为对手,「该怎么办才好?」



「咦?你打算行动吗?」



汤女装出意外口吻。明明没有兴趣,却愿意听我倾诉,不由得产生她或许是个好人的错觉。人啊,在胆弱的时候受人善待,真的会一瞬间就被攻陷了呢。



「一旦冷静下来,就会受到焦躁感驱策,总觉得不做点什么不行。」



能监赏汤女钢琴演奏的此时此刻,真的很宝贵。



因为她的演奏时不时走音,不至于让人完全平静下来。



「又不是你直接下手的,为什么你会感到责任?」



「……因为我的目标是美化委员长的宝座,必须在这种地方宣扬责任心。」



骗你的。啊—这种感觉有点令人怀念呢,是恢复正常的徽兆。



「换做是我,就算是我杀的也会佯装不知喔。」汤女小姐,您也说得太光明正大了。



说不定大江家的事件就是她下手的吧?虽然只是我的胡乱推测……嗯,但这才是身为杀人犯的正确态度吧。



要是冷静地如此开玩笑,会有人愤忾地说:「真是个胡来的家伙!」吧。



「我没办法像你分得如此清楚。也有人因心思太复杂而活不下去啊。」



「所以一旦悲伤,就得一直哭泣下去?」



「……我身边的人大多以跟我交换生命的形式死去。因为他们死去、被杀,所以我才得以活下去。看来很不幸地,我这个人不仅牛、猪、鸡,还得靠着消耗其他人的生命才能存活。明明我不是在食物链中位于人类之上,却光是为了存在于这里,得靠别人支撑。」



所以我需要别人。需要别人的「不幸」。



「但是没关系,我除了接受这种情况别无他法……就跟看过粉红小猪奋斗的电影(注:指1995年澳洲电影《我不笨,所以我有话说》)后,是否能摆脱不想吃猪排饭的感伤一样……对我而言就是如此。但是没关系,因为我已经决定如此过活,所以能够积极地对这种部分闭上眼睛了。决定曲解,正视事实』的意思,心无旁骛地只看着未来。」



汤女不回答,而是继续演奏着钢琴。啊,刚才明显弹错音符了。



「但问题是,死者换得的并不是我的生命,而是纯粹的负数。我对这种状况毫无抵抗力。他们因我而死,却什么好处也没得到。所以我才会对我那笨哥哥的死……那么地动摇……」



说不定,这才是真正的「死」吧。



一切好处也没有,仅存在着减法,等号不成立的纯粹丧失。



一般人很坚强,明明得体验无数次这种死亡,却能正常过活下去。



我对于这种相当于纯粹丧失的死亡一点抵抗方也没有。



汤女即使在听我说完后,依然不张开嘴唇,而是优先挪动着演奏的手指。茜楞楞地看着我,但保持沉默。她变得比过去更会看场合了吧?



「我没什么话好建议你。我能为你做的就只有弹钢琴。」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转型成为孤傲音乐家角色了?」



「你很烦耶。」汤女宛如一脸厌烦地要避开二手烟的人,懒懒地摇头。



「毕竟被人不负责任地叫你加油也很困扰吧?」



「嗯。」



我点头,汤女也点头。但是,话题并没有在此结束。



她缩着下巴,举起眼来,聚精会神地凝望着我。



「……但是从刚才起,你就一副很希望别人要你加油的表情呢。」



「这……」我用手摸脸颊与鼻子自我确认,「没这回事啦。」依然是扑克脸啊。



「你这张脸迄今骗过多少女人?」



「吵死了,我的谎话很差劲,没有人会被我骗啦。」



我能骗的就只有一位女孩。



「有谁相信骗子说的『我没骗人』呢……姑且不论这个,回归正题。既然你现在能清楚说明自己的状态,就表示脑袋很有条理嘛。别嫌麻烦,想做的事就去做吧。你的确算颇不幸了,事到如今还谦虚也没有用喔。」



……结果还是给了我忠告。汤女意外地很爱管闲事。



毕竟好说歹说,她昨晚也让我留宿一晚。



「……想做的事吗……」



即便下定决心,我还有时间解决吗?



相反地,这次我没有自信脱离已启动的回圈。无论是抱着多么高洁的决心出发,在跨越日期的瞬间,脑子又产生变化的话,或许我将会第三次陷入与幻觉的对话之中。我觉得自己已经没办法走回头路了。



我真的能办得到吗?能够彻底完成想做的事吗?等一切都结束了,我能够回到不疯狂的日常生活吗?怎么想也超不可能啊。我现在的心情如假包换,但我无法保证二十七小时后依然如此。不管如何挣扎,当下的决心也只成为暂定。



「……即便如此……」我不想对现在的自己撒谎。



很不甘心。



我觉得很不甘心。这是我最初的想法。



也觉得悲伤。



亦觉得愤怒。



甚至有明确的杀意。



我明白这些都是由我内心涌生出的情感。



但是这些情感想要一口气向外宣泄出来。



如同红苹果的内侧,无数只无数只无数只无数只无数只虫子想一起钻出般。我害怕自己被这些虫子冲破,所以用名为「忘却」的刀刃插入身体。



刀子现在插在我身上,虫儿被利刃贯穿身体。



我的情感的真面目是虫子。从我幼年期开始,总是用虫子来譬喻情感的交缠纠葛。用我过去厌恶的、难以理解的生物来比拟。这样的想法让我成了一只工蚁。



虫子们迄今不知被我或周围刺穿多少次。



但就算如此,虫子仍然没死。它们舍弃了被切断的身体,只留下应当存活的部分,随着时间经过逃离刀刃,又蠕动起来。「第一天」就是出现这种症状的日子。



虫子要求解放,向我这个宿主要求。



我现在想把身体交由虫子们处置,想顺从虫子们的意志过活。



但是,如果我拔起插入心脏的刀刃,囤聚的血液将会喷洒而出。



心灵的血液。



如果全都喷洒光了的话,我会变得怎样?



变成心已死的弱小生物吗?



好可怕。



好可怕。



人们害怕虫子,不就是因为心无所感的缘故吗?



「……呕恶。」由于太过害怕,胃液涌上了舌尖。



……我不需要翅膀。但是,趁我还是个人类时——



请给我比财富与名誉更抽象的事物。



「你决定好了?」我抬起脸的同时,汤女用如同游戏中确认讯息速度的话语般,缺乏起伏的语气问我。



「嗯。其实打一开始答案就确定了……为了我的——算是什么呢?暂定为朋友好了——为了吾友长濑的灵魂名誉,也为了其他被杀者的心灵祥和……大致如此。」



「你的话太抽象了,听不懂你想说什么。」



说得没错。但是全部,我每一回都会将之实现。



我的世界已经失去了够多的希望,要从底层找到期待并不困难。



如果小说化现象是真实的,我早就煞费苦心地实行原本很简单的那件事了。



就是活在现实中。至少在解决事件前,我不想再让心情悬在半空了。虽然很困难。



「如果说得更具体一点,那就是我想对犯人做出相同行为。」



在我良心不发疼的范围内——当然是骗你的——



「哦~」汤女平淡地回应后,「啊,对了对了。」很做作地补充说明:



「那个人不是头脑反应不好,就是个性不拘小节。」「是吗?」「他无法理解『人左内ノ木刂 千八日』的意思。」



「……噢,佐内利香吗?」硬将汉字拆开来念而已嘛。



「你合格了。我就认定他是邪恶的走狗,而你是正义伙伴吧。」



大江姊妹一起指着我的鼻头。茜的手上的乌龟也顺便……呃,请问您是哪位啊?可恶,我还是无法分辨这些乌龟。这是要我去学习当乌龟监定士吗?姑且把乌龟丢到车站的饮水处不管。正义伙伴在这城镇的土地上并不能轻松获胜,这个称号反而更使我不安。但是,似乎能成为我心灵的小小支柱。



我站起身,彷佛要甩掉烦恼般摇摇肩膀。右手还是动不了。



所以要跟左撇子的女朋友握手已有点困难。



但要跟右撇子的美丽女孩握手仍没问题。



干了一半的衣服硬梆梆地贴在身体上,叫人厌烦。如果有人愿意传授我一脉相传的暗杀拳(注:出自漫画《北斗之拳》),我倒想率先学习轻松破衣的方法。



「身为善良市民,见到杀人犯最好打电话通报警察。我看追求安心的我先作为市民代表,向公仆打小报告好了。」



「…………………………………………」你们自己也在躲警察吧?真敢说呢。



警察。奈月小姐。假如从一开始不发狂去拜托她,也许就能防止长濑以外的其他三名朋友之死。肺泡被乱七八糟的懊悔撑破。但事到如今已经不能报警了。不能让警察介入。



因为这是「我的事件」。



不管从哪里到哪里,如何挣扎寻找逃避途径,从一端到另一端,彻头彻尾,都是我。



所以得请可靠的警察们秉持民事不介入的原则。



接下来我就要随心所欲地大干一场罗——



来学学小麻一下好了?



「……啊~」眼珠肿胀,近似陶醉感。晕眩感。这就是背负着必须与如同兄弟般一起长大、变成了吸血鬼的男人一战的命运的心情吗(注—出自《JOJO的奇妙冒险》第一部)?



糟糕得顺利极了,真的。



汤女扬起昆虫般的眼珠,抬头看我。



在心中放养虫子的人眼睛一向缺乏光泽。



「受到你的钢琴照顾了。」其他部分姑且不论,至少这件事值得我道谢。



这个像座小小剧场的穷酸小房间提供了我营造气氛的场地。



同时我也从她乱弹一通的手法学会了「放手去做」的气魄。



「不客气。就快吃晚餐了,我只是怕如果你还巴着不走就得请你一顿,所以想早早把你赶出门罢了。」



「为你下虚伪的真心话乾杯。」



摇晃着像个金属脸盆般装了大量雨水的胃部。



将小麻雀从空中放开。小麻雀为了减轻降临身上的重力,张开沉默至今的翅膀拍打空气。小麻雀伸展的翅膀,远比我在脑中描绘的想像图更大得多。



它的振翅让我想起在小学的饲养小屋里,把抱在手上的鸡放出去的瞬间。我直到那天为止,一直对被视为无法飞行的鸡群为何仍在身上长了翅膀感到很不可思议。所以我抱着一丝丝的坏心眼,试着把打扫小屋时出外的鸡高举过头放开。从我手中离开的鸡冷静地拍翅膀滑行,平安无事地降落地面。它们的翅膀并非没有意义。靠着退化的翅膀抵抗空气,才能保护本体安全。也许我该学习它们,奋力驱策我退化的「心灵」运作起来。



我不知道此刻的心情还能维持几天。说不定当破晓之际来临时,世界又会化为渗色、生锈、模糊的景色。我的脑子已经失去希望,有的只是无数的干涸思考残骸……既然如此,就以这个残骸作为肥料,让沙漠重新长出树林吧。



我不知道办不办得到。但至少我必须挺身面对。



至少这个事件必须由我来解决。



因为我总算有了从世界最小的象牙塔里逃脱的决心。



这里到处是缝隙与孔洞,只要有心,一定能简单逃离。



所以,今晚我还不能睡。



趁我还办得到前,将该做之事完成。



趁我还没完蛋前。



在玄关重新穿上刚脱下的鞋子。用力推开眼前没上锁的门离去。



外面还是一样下着豪雨,配上夜晚,路上乌漆抹黑,即使幽灵出现也不奇怪。



「……一般而言,故事如此发展时,眼前道路应该是万里无云的晴空吧。」



虽说现在这样更合乎「我」的本色。



敌人有两个:杀人犯与疯狂回圈。由内外夹击我。



作为我的对手很充分了。但对敌人而言,也许我还不够格当目标呢。



但这也是过去的事了。



「……好!」



有生以来,第一次将积极地将表示志向的抽象表现说出口……似乎是。



我总算复活,有如在月球表面自由地迈进。



开展于眼前的雨夜世界里没有道路,只有我的意志如阳光般充塞。



毫不虚伪的光芒。



「打算先去哪里?」



「我去去好结局一趟就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