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阿九斗满脸通红地出声询问之际，淑惠也「呜喔喔喔！」地大叫了起来。



「喔喔喔，伤口居然自行复原了耶！」



淑惠轻抚着阿九斗的脸颊，以指尖滑过转眼之间便愈合消失的伤口。



「好厉害喔，这就是所谓标准装备为※自动回复术的角色吗？不过话说回来，你也太了不起了吧？我问你，这个能力是天生的吗？」（编注：原文巍￡ジェネ，是电玩「FINAL FANTASY」系列中的魔法，可以持续回复HP。)



「好像是天生具备的能力，我的身体构造似乎比其他人还要来得强韧一些。」



「好棒喔，真令人感兴趣呢。」



淑惠双眼发亮，目不转睛地盯着阿九斗的脸猛瞧。



「这样我会难为情，别一直盯着我看……还有，自动回复术又是什么东西？」



「喔喔喔，抱歉。哎呀，一时兴奋过头，真是不好意思。所谓自动回复术，是指电玩游戏里对会回复体力的角色常用的形容词啦。你有在玩电玩游戏吗？」



淑惠移开脸庞，对阿九斗展露笑容。



「我从来没玩过，因为有太多琐事忙得不可开交。电玩游戏好玩吗？」



阿九斗开口询问。淑惠则是用力地点了点头。



「当然好玩啊！虽然最近并不怎么流行，但我始终认为电玩游戏就是文化。以前还有人说出『一天只玩二十四小时电玩』这句名言呢。」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无论再怎么努力，一天还是只能玩二十四个小时的电玩游戏，实在是太遗憾了。总之，电玩游戏就是这么有趣的东西。」



「原来如此。我好像也该找个机会玩玩看喔？」



「当然，那是一定要的啦。」



淑惠以坚定的语气说道。



「这还真是一个不错的情报。」



阿九斗点了点头。淑惠见状，也感慨地点了点头。



「真好，你还是第一个对我这番话感到佩服的人喔。一般人都会被我吓到呢。」



「被你吓到？」



「没什么啦。有时候男孩子会主动和我打招呼啊。因为他们说想跟我聊个天，所以我就跟他们聊起电玩游戏的话题。但是每次只要一聊开，他们就会慢慢从我身旁退开，而且还愈离愈远。有的更过分，还会说出『光看外表还真看不出来原来你是这种女孩啊』这种话来。」



淑惠以热络的语调陈述自己的丢脸事迹。不论是她的语调也好、言谈的内容也罢，都让人觉得只不过是在夸耀自己吃过多少苦头。因此即便是像阿九斗这样静静聆听她发言的人，相信都想在这个节骨眼开始跟她保持距离才对。



不过，阿九斗却很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懂、我懂，我在以前打工的地方还有学校里面的时候也是这样。明明是女孩子自动跑过来打招呼的，不过在闲聊一会儿后，总是换来『真没想到你居然是这种人』这一类的评语。 」



「呜喔喔喔！太棒了，我第一次碰到能够理解我感受的人耶！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



淑惠说着向前探出身子。



「纱伊阿九斗。」



阿九斗一报上名号，淑惠随即握住他的手。



「我叫木多淑惠！太棒了，下次找个机会一起上网玩游戏吧。」



「是可以啦，但我该挑什么时候上线才好呢？」



「就从明天开始连续泡上一个礼拜如何？反正我可以一边工作一边打电动，绝对不成问题的啦。」



淑惠说出一个完全跳脱常轨的提案，但她本人似乎认为这样很稀松平常。她无时无刻都在玛那荧幕的一角另开一个专门跑游戏程式的小小视窗。



就这点而言，阿九斗还算是个具备一般常识的普通人。



「等等，这对我来说有点困难喔。我还有上课之类的生活琐事要处理耶。话说回来，看你身上穿着白衣，那么应该是个看护人员吧？我想这份工作应该没那多么的空间时间让你玩吧？」



被他这么一问，淑惠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因为曾我萤娜的血是促使假想异空间产生变化的必备条件，所以特地前来抽取她的血液——自己总不能据实以告吧。与其说是一项违法行动，倒不如说她根本就没有征求当事人的同意。至于自己所从事的职业，淑惠判断讲实话会比说谎来得恰当。



「我只是暂时来帮忙护士的工作而已。其实我是个在梅基斯神殿负责处理事务的事务一员。」



阿九斗一脸佩服地看着淑惠。



「不好意思请问一下，我们年龄应该差不多吧？」



「我之前出国去念大学啦。不过也因为这样让我没资格以祭司的身份工作，毕竟再进魔术学院读书实在是件很麻烦的事。」



「你真优秀！」



阿九斗只觉更加佩服地睁大双眼。



淑惠露出一抹腼腆的笑容。



「别再夸我了啦。会觉得上学很麻烦的家伙在这个国家不能算是个优秀的人吧。不对，就连在国外也算不上是优秀呢。说穿了，只做自己喜爱的事情，这种心态在任何地方都是不受欢迎的。」



「你所谓喜爱的事情指的是电玩游戏吗？」



「那也算是其中一项，我这个人就是讨厌麻烦事啊。也不知道该说是讨厌那种热血沸腾的事情，还是讨厌浑身充满干劲的人才好。」



淑惠一边说，一边伸手抓了抓头发。



「我多少能够理解你的感受。像是拼死拼活地做些毫无意义的事，或者动不动就把钱花在没有意义的地方……你说的就是这种感觉对吧？」



阿九斗话一说完，只见淑惠双眼更加炯炯有神了。



「你这个人愈来愈让我有种『挖到宝了！』的感觉了！一点也没错，我就是讨厌那种没由来的亲密啊。如果有什么特别原因就算了，我真搞不懂那些满脑子只想着犯罪或是找人吵架的人到底在想什么。」



「说起来，那些试图伤害他人的行动，在目前这个物质不虞匮乏的世界里，其实也只是想看看别人有何反应的亲密心态而已啊。我懂你的想法。」



阿九斗认同地点了点头。



淑惠的接话速度则是愈来愈快。



「你很清楚嘛！所以就算再怎么好奇，我也无法和一般人谈天说地。在碰面打招呼之后，还有什么好聊的呢？当然，要是能够谈谈有关政治的话题自然是再好不过，但那些要求建立亲密关系的人，绝大多数都是些无知之辈啊。」



「这点我也能理解。换句话说，就是所谓的……」



淑惠与阿九斗接下来仍聊得十分起劲。这对淑惠而言，算是第一次体验到的愉快经验，对阿九斗亦然。他们谈论着偏离一般社会认知的话题，看起来犹如两名找不到研究室可用的学者。不过，那副双颊泛红注视着对方的模样，又像极了一对在放学回家的路途中，明明已经来到交叉路口，却还是依依不舍地站着聊个不停的热恋情侣。



两人聊到浑然忘我。直到学校钟声响起，才恍然大悟地抬头环视了周遭一圈，随即相视而笑。



「哎呀，你真这个人的很不错耶。我可不是在说客气话喔，下次再找机会联络吧。」



「谢谢你，我也聊得十分开心。那就先这样吧，我也得赶紧回去上课了。」



淑惠与阿九斗互相握手道别。



两人朝着不同方向跨出脚步，等走了一段距离之后才察觉到彼此都忘记跟对方询问联络方式。



——算了，应该没问题。我有一种很快就能再度见到他的预感。毕竟这还是我第一次碰到这么顺眼的人，接下来肯定会发生什么有趣的状况吧。



淑惠这么想着，随即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



○



《会长，追踪过程十分顺利。》



一阵带着特殊腔调的念话传入耳中。



这里是『康士坦魔术学院』的学生会长办公室，而接听念话通讯的当然就是学生会长了。



戴着时髦尖帽，个子娇小的少女——白石莉莉——对着眼前的玛那荧幕点了点头。



「别太大意。毕竟对方是人偶，很难预料他会用哪种手法从什么地方逃走。」



《我这边也派出一大票蝙蝠做眼线啰。不过，我不敢保证这样肯定万无一失。》



「要是跟丢的话，你就死定了。」



莉莉以简洁却又极其认真的口吻说道。



《拜托会长大人饶了我好不好的啦……》



与莉莉进行对话的是副会长大竹美智惠。玛那荧幕中的她此时似乎位在都内的某座公园里面。身材纤细、脸色苍白，外貌看起来像极了吸血鬼的她正如其外型一样，拿手绝活是灵活操纵蝙蝠型魔术机械。



收到会长命令的美智惠目前正在追踪2V的行踪。蝙蝠即便飞翔于黄昏街道上空也不会太过引人注目，最适合用来执行跟踪任务。



「或许无法一举查出2V的巢穴确切位置，但至少非得揪出你的狐狸尾巴不可。」



莉莉鼓足了干劲。



她是直到最近才得知整个计划的内容。莉莉的父亲身为梅基斯神的祭司，自然有办法取得2V意图拉拢淑惠推动的『计划』相关情报。2V企图使用展开于梅基斯神殿内部的假想异空间，因此无论如何都必须得到梅基斯神殿的协助。真要追根究底的话，这也是一项必须有提倡排除魔王主张的激进派推波助澜才得以成形的计划。纵使是向来采取秘密行动的2V，这次也只能任由情报泄露出少许蛛丝马迹。



依照计划内容——先取得萤娜的细胞，再利用细胞产生的波动将阿九斗封印于假想异空间之中——莉莉在得知后，临时决定举办健康检查并设下陷阱，请君入瓮。2V果然如她所料，现身盗取萤娜的血液。虽然不知道他的真实样貌为何，不过只要追踪带着萤娜的血离开学院的人物即可。



截至目前为止，2V可以说是彻底掉进了莉莉所设的陷阱之中。



《会长，目标走进建筑物了。》



美智惠传来回报。



「有办法跟进去吗？」



《目前正在努力尝试。呃——这栋建筑物是帝都大学的科学研究大楼的啦。》



「给我拿出毅力查明目标物所使用的研究室位置！」



《拿出毅力……总之，我会设法完成任务的啦……》



美智惠丢下一句会加油之后，随即结束这次的念话通讯。



「好啦……不知道另一个女生那边处理得怎么样了？」



莉莉嘟哝着，再度开启念话通讯机能。这次玛那荧幕则是映照出一道充满野性气息的少女身影。



《啊，会长。关于那个跟纱伊阿九斗大聊特聊的女孩，我没花太多功夫就查到她的住家地址嘎。》



说话的人是神山康娜。她是具有变成野狼姿态变身能力的学生会三大干部之一，如今正活用自身灵敏的嗅觉在跟踪淑惠。



「谢啦。不过对方也不是在做什么见不人的工作，所以只要查出身份就可以锁定她的住所。问题在于她是不是做了哪些可疑的行动。她跟纱伊阿九斗聊了些什么？在言谈中有表现出探听他个人情报的企图吗？」



《感觉上是没有这回事嘎。他们好像真的是初次见面的样子嘎。》



「怎么？难不成你想说他们只是偶然相遇罢了？」



《我认为是这样没错嘎。》



「……那小子实在太醒目了。而且应该没有人会笨到甘冒风险事前与目标物接触才对……连我都开始认为这纯粹是那小子的桃花运太过糟糕了。只希望别因此而惹来一堆损人不利己的事态就好……算了，反正他死或不死都与我无关，这可是我个人的复仇大计啊。」



莉莉喃喃嘀咕着。眼神顿时变得格外锐利。



○



《只要有情报数据就够了吗？》



2V开口询问。



「应该是可以完成，毕竟每个人的人体固有波动都不一样。如果只是调整机械数值的大小，就算是透过电脑通讯来进行作业也不成问题。你不觉得不用碰面便搞定这项程序，对我们来说算是比较合理的状况吗？」



淑惠说道。她在自家与携带萤娜血液前往研究室的2V进行网路通讯。虽然假想异空间传送装置是摆设在研究室，不过机械设定值的调整还是由淑惠一手包办。



「这种感觉就像透过萤娜发动魔术的感觉啦。她的固有魔术是一股可以随心所欲改变假想异空间本质之力量——这样形容应该十分贴切。」



从淑惠的声音中能够感受到一股喜悦之情。2V察觉到这一点后接着询问：



《话说回来，我想请教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于促使假想异空间产生变质这项研究？》



「我只是假设如果可以随心所欲地改变世界的话，人类不是只需要待在假想异空间里过活就行了吗？甚至还可以轻松度日呢。虽然必须针对营养补给，或者该说是有关能量提供的事宜展开研究，但可以自动化处理这方面问题的可能性其实还满大的。」



淑惠一边忙碌地伸指触碰着房里办公桌上方那几面玛那荧幕，一边做出回应。



她着手改写程式数据，稍有空档便端起桌上的饮料喝上几口。就连用来擦汗的毛巾，以及护目镜维修工具组也都摆放在无须起身即可取得的位置。她以习惯独立作业者特有的熟练动作，默默进行着调整机械数据的作业。



「换句话说，如果有个能够让人类只须动用脑细胞想像力即可存活下去的空间，就代表缺少亲密度的生活方式极有可能成立。我觉得那或许才称得上是符合人类本性的生活方式。这就是我的理由。」



淑惠原本是对着2V在作说明，但讲到后来，却逐渐转变成近似自言自语的口吻。



「哎呀！老实说，我真的十分感谢这项实验呢。以往无论我再怎么注意这项研究，几乎所有人都只会搬出『感觉很不舒服』、『不健全』之类的评语，然后忽视我提倡的主张。但是，只要可以理解在假想异空间里有办法让哪些不可能的事化为可能的话，人类就能在里面过着如同电玩游戏世界般的生活了。总之，我先尝试赋予促使假想异空间产生变质的现象一些基准法则。也就是说，进入假想异空间里的人会转变成电玩游戏的部分资料，但是可以自行改写的数据就是了。换句话说，人类可以在这里凭着自我意志超越原始肉体，再次经历成长过程。说穿了，就是成为电玩游戏的角色。我相信大家只要亲自体验过一次，就能理解我的主张了。」



淑惠加快了改写程式的作业速度。



《那真是太好了。》



2V说完这句话之后，暗自窃笑了一番。



此时展露笑颜的正是2V本人。她躺在一间除了塞满各个角落的大量玩偶之外，便找不到任何日常生活用品的房间地板上，定睛望着数面玛那荧幕。2V在这间连内阁魔术情报调查室的员工们都不知道的公寓中，过着隐藏自己真实身份的生活。



2V原本认为淑惠跟自己的境遇十分相似。她是一名十来岁的少女，也经过一段未曾获得任何权威认同其优异能力的坎坷时期。



——不过，要实现脑海中的某种理想，在现实生活里其实也办得到。就是因为你不了解这一点，才会被人说你不健全啊。



就这方面来说，两人的想法可说是截然不同。其中最大的差异，就在于所持理念的最终目标。



——既然渴望确切掌握，只掌握假想异空间这座乐园未免也太无趣了。唯有以无神论世界的无形王者君临现实世界，才称得上是人生最大的目标啊。



2V接下来将会背叛淑惠。她先前告知淑惠的纯粹是一项假计划。



——更何况，所谓背叛的快感，还是在现实世界下手比较刺激过瘾呢。



2V面露得意笑容，以异常纤细的手指轻轻抚摸自己苍白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