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海魔



没有风、没有浪。



海面变成了一面镜子，映着离开暗黑之岛的漂流民船队。感觉就像是世界以海面为界一分为二似的。



低头朝海面看去，自己的分身也在镜的世界中看着自己。



你也是这么想的吗？亚修拉姆在心中如此对水镜中的自己说着。



进入这片海域至今已经第三天了。



这段日子以来一点风都没有，船帆像是失去了力量般下垂，船身也是一动也不动。



虽然大部分的船都可以以人力前进，然而所有的桨都被笨重的海草缠绕，再怎么用力也是寸步难行。



船队完全被封闭在这个海域里了。



亚修拉姆对海的知识并不是很丰富。



但是他至少知道这片海域有些异常，甚至船员们害怕自己已经进入了传说中的船之墓场。



如果不离开这个海域的话他们终将饥饿而死，而船只也会枯朽成为海的碎屑。这里的确有资格称得上是船之墓场。



不过目前当然还不需要亚修拉姆动手。他命令黑妖精比萝蒂丝以及魔术师古洛达，着手调查这片海域的异状。



在得到结果之前，亚修拉姆能做的便只有等待。



其实等待也需要相当的勇气。过于害怕将会造成恐慌，因此亚修拉姆随时都保持威严的态度，并且在甲板上来回，或是坐小船视察其它的船只，让所有人都能够看得到他。



这样做的确出现了效果，人们也因此尚能保持镇静。然而他们没有足够的食物可以这样虚度光阴，尤其饮用水方面更令人担心。



距离他们的新天地还很远很远。



那是位于罗德斯岛南方的未知大陆。虽然这片大地神秘到没人知道它的名字，但面积却有罗德斯岛数倍之大。



亚修拉姆大人



听到这耳熟能详的声音，亚修拉姆转过了身来。



是比萝蒂丝。她走到亚修拉姆的面前之后便跪了下来，她身后穿著长袍的古洛达则是轻轻敬了个礼。



怎么样？



亚修拉姆问着他们。



这并不是我负责的领域。



古洛达卖了个关子之后，将视线移到了比萝蒂丝身上。



原因是精灵力的异常。



比萝蒂丝如此回答。



而且造成精灵力异常的主因在海底。



海底？



亚修拉姆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并且询问她究竟是何方神圣。



是古代树。



比萝蒂丝简洁地回答。



古代树？在海底也有？



这个问题的答案是肯定的。



亚修拉姆也听过关于古代树的叙述。所有花草树木的始祖便是传说中被称为世界树的存在，这是跟伟大的众神以及龙王，一同从始源巨人的尸骸中诞生的太古种族。



世界树结出名为生命之实的果实，众神便是以这神圣的果实创造出了动植物、妖精以及精灵，而人类当然也是其中之一。



不断结出生命果实的世界树后来慢慢衰老而将近枯萎，因此众神将这植物的始祖封入了异世界妥善保护，这个异世界便是植物之精灵界，是树木及花草精灵力的泉源。



但古代树并不是由生命之果实所创造，而是由众神将世界树的枝枒插在大地上诞生的，它们的工作便是负责孕育茂盛的森林。



就这样种有古代树的地点，变成了一座座古代之森覆盖着大地。



罗德斯岛上也有好几座由世界树所守护的森林，如亚拉尼亚王国及卡诺王国之间的不归之森，以及位于摩斯公国北方的镜之森便是其中的代表，亚修拉姆记得故国马莫的暗黑之森中也有世界树的存在。



然而为什么世界树会出现在海底？



大海之中也是有植物的。



像是看透了亚修拉姆之疑问的古洛达如此说着。



在潜入海底调查的时候，我们发现这附近的海底是巨大的海草之森，它的中心便是古代树，正是这株古代树支配了精灵力，抑制了海流跟海风。



我们之所以被束缚，也是这古代树的意志吗？



比萝蒂丝露出了沉痛的表情点点头。



辛苦你们了。



亚修拉姆如此慰劳着他们两位。



那么您现在的打算是？



不用说了。既然知道了原因，要脱离这片海域就轻而易举了。



亚修拉姆对比萝蒂丝露出了笑容。



他的脸上恢复了身为战士的表情。



您要亲自前往吗？



亚修拉姆以理所当然的眼神回答了古洛达。



可是古代树生长在海底，而且甚至能够操纵精灵



比萝蒂丝虽如此说着，但她知道亚修拉姆早已下定了决心。



所以我才要去。即使派遣骑士的话，对海底的对手仍然是束手无策，因此倒不如藉助妳的精灵魔法。妳应该有办法让我能在水底作战吧？



如果只是亚修拉姆大人与我的话，当然是没有问题



比萝蒂丝露出了微笑回答。



藉助水之精灵温蒂妮之力的精灵魔法之中，有解除水压影响以及能在水中呼吸的咒文。



不过还是要提醒您，您已经不是亲卫骑士，而是率领我们漂流民的国王，请您千万不要忘记这点。



古洛达如此对亚修拉姆忠告着。



记得先帝贝鲁特与宫廷魔术师巴古纳德之间，也有过类似的对话。



所以我才要去。我已经不想为无意义的事情挥剑了。



当初身为贝鲁特身边最强战士的时光非常值得回忆。



然而现在他的立场已经不同了。如今再也没有值得亚修拉姆发誓效忠的英雄，而且离开暗黑之岛的漂流民已经决定立亚修拉姆为王。



亚修拉姆也承认了。对于没有国土与财宝的人民来说，一位可依赖的国王是绝对必需的。目前让他们坚强的无疑便是自己，所以他必须担下这个责任。



等到有了领土与财宝，将会有人出面争夺王位，到那时再决定谁是真正的国王就行了。



既然能去海底的人数受到限制，当然必须由最强的战士前往。然而我还是希望这种事情不要再发生了。



能不能实现就要靠你了。



亚修拉姆半开玩笑地说着。



我会注意的。



古洛达露出苦笑低下了头。



现在古洛达虽然负责管理旧马莫帝国的魔术师团，但他本人却无法使用魔术。因为他的师父黑之导师巴古纳德对他施以制约之咒，只要一咏唱魔法，将会有无法忍受的痛苦传遍全身。



事实上这位黑之导师的身上也被施了相同的咒文。



他在亚拉尼亚的魔术师公会贤者之学院求学的时候，因为着手研究禁断的魔术，而被当时的学长拉尔卡斯施以相同的咒文。



然而黑之导师仍能忍受全身的痛苦咏唱咒文，甚至能进行长时间的魔法仪式。



巴古纳德对于魔法的执着战胜了咒缚。



古洛达也曾经尝试过咏唱咒文，但是感受过那种全身几乎被撕裂的痛苦之后，他很果断地舍弃了魔术。



之后这位无法使用魔术的魔术师，便跟随在亚修拉姆的身边。



然而古洛达丰富的知识与优秀的头脑，使他成为亚修拉姆最为得力的助手。将来抵达新天地建立新王国之后，他也将以宰相的身分，充分发挥他的统治手腕。



水之精灵，无形的少女温蒂妮，让我们不再为水所困，也不被其重量所扰



比萝蒂丝开始咏唱精灵魔法的咒文。



在她的咒文完成之后，一股不可思议的力量笼罩了亚修拉姆。亚修拉姆没有抗拒这股力量，保持内心的空白慢慢接纳了它。



呼吸开始感到困难，甚至觉得呼吸空气有点不大自然。



亚修拉姆试着停止呼吸，只感到似乎有个异物藏在胸口似的。



我们走吧。



比萝蒂丝对他说着。



亚修拉姆开始准备脱下铠甲。



穿著铠甲也无所谓，陛下可以自由在海底移动，不过还是要以游泳的方式就是了



这倒有点麻烦。



亚修拉姆拔出碎魂剑，并以双手握紧了这把魔神王之剑，之后跳过栅栏跃入了海中。



比萝蒂丝也跟在后面，握在她手中的是一把细身剑。



在跳进海底的瞬间，一股舒服的感觉包围住了亚修拉姆。虽然他身穿厚重的铠甲，但却没有会沉下去的样子。周围的海水温柔地笼罩住他，感觉可以随心所欲前往各个方向，就像是跟海水同化了似地。



亚修拉姆一口气将海水吸入体内。他感觉到海水从喉头流入肺部，胸口一阵郁闷使得他不禁咳了几下。



许多气泡从口中冒出来，但是等到再也没有泡沫之后，反而令人感到十分舒适。



（这样也不错嘛。）亚修拉姆如此想着。



亚修拉姆一手握住大剑，试着以另一只手划水前进。



他微微往海底前进了一些，而停手之后便停了下来。正如比萝蒂丝所说的，感觉其实跟在地面行走一样，只要踏步就会往前进，停下来的话便动也不动。



唯一跟地面不同的，就是在水的世界中可以上下移动。



此时比萝蒂丝也来到了亚修拉姆的身边。她游泳的身影就像是水之妖精般美丽。



周围无数墨绿色的海草朝着海面成长，其间大大小小的鱼群惬意地漫游着。抬头向海面看去，上面就像是一块巨大的玻璃天窗，甚至没有波光粼粼的感觉。海面就是平静到如此不可思议。



亚修拉姆认为这的确是一座森林，只是将鸟兽与树木替换成鱼群跟海草罢了。看周围鱼群的数量，便知道这片海之森林有多么的热闹且繁荣。



然而对亚修拉姆等人来说，这只是一片恶魔之海。



我来为您带路。



比萝蒂丝握住了亚修拉姆的手往海底前进。



亚修拉姆并没有抗拒。而比萝蒂丝虽然紧张，但也看得出来她内心相当的高兴。



这里是他们俩人独处的空间，可以暂时忘记彼此的立场。



其实亚修拉姆也一样，对他来说，这位黑妖精女性是他唯一愿意接纳的对象。



过去这个女性曾经想要暗杀自己，因为亚修拉姆是杀了她哥哥的仇人，然而现在他们却成了这样的关系。虽然亚修拉姆最讨厌命运这种字眼，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不可思议的缘份。



亚修拉姆感受着比萝蒂丝手中传来的冰冷感触，缓缓地朝着海底前进。透明却长满海草的这座海之森林逐渐变得昏暗。



从这里根本看不见海底，越往深处海水便更为昏暗，最后终于完全被黑暗所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