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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最后一天的晚上(1 / 2)



堪称全世界最不用心的搜索队救出了小早川奈津子老师,如果竜堂终有写日记的习惯,大概会记成“被迫救出”吧。



从清洁工具收纳间里滚出的巨躯身穿宝冢式军服并被绕上好几圈钢索,同时嘴巴也被贴了两层胶带,只不过没有贴牢,几乎脱落了一半,因此小早川老师才能发出如磁铁般的笑声,引来一群愚笨的小羊。



“噢呵呵呵~做得好,我的臣子们。”



恢复自由之身后,小早川老师挥动着比熊更粗壮的手臂,如同变魔术一般,一张明信片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



“我现在就要告诉你们事实的真相,这正是本姑娘的卢山真面目!”



“文部省特别高等秘密督察小早川奈津子”



几乎与明信片相同大小的名片上头以粗黑体写着这样的头衔,始不解地眨了眨双眼。



“请问这是个什么样的官职?”



“噢呵呵呵~这是一个囊括全日本的文化、艺术、教育各方面,以扑灭违抗文部省(译注:相当于教育部)、与国家作对的害虫为职责的工作,什么文部大臣(译注:相当于教育部长)那群人全是绣花枕头,本姑娘才是文部省里最有贡献的!”



“如果真是如此,你的职务应该要秘密进行,怎么可以写在这么大张的名片上秀给别人看呢?”



续的问话里带有责难的口气,小早川老师……不、小早川督察闻言立刻不加思索地大笑出来。



“噢呵呵呵~所谓的秘密并非不让任何人知道,而是大家虽然都知道却不敢说出口的事情,例如:官僚与媒体记者的勾结、银行或证券公司与股东会混子的共犯关系、在野党与执政党的串通一气……是不是就跟我说的一样?”



“哦、听起来还满有道理的……”



竜堂始的回答略显有气无力,相较起来小早川奈津子督察的气势一路长红,足以震天动地。



“原来如此,我总算明白常盘校长之所以聘用你的理由了,他是受到威胁并非出于自愿。”



续毫不留余地提出指摘。



“噢呵呵呵~我哪有威胁他,别说得那么难听,我只是告诉校长说,如果不聘用我,我就以文部省的权限搞垮他的学院。”



“这就叫做威胁。”



“噢呵呵呵~看法因人而异,回到主题吧,我确定法眼隆元那家伙假借戏剧节的名义在背地进行阴谋,文部省派出眼线埋伏在全国各地的学校与文化团体里,人称‘里文部’,想不到他们自己循线找上门来,我就借机趁虚而入,为了方便暗中调查,才进入常盘舞台艺术学院以掩人耳目,听到如此惊人的内幕有没有吓一大跳?”



“掩人耳目哎……”



始念道,紧接着终提出疑问。



“我说,你这些门票要怎么办?”



“现在是谈论个人得失的时候吗?!”



当头一喝让三男立即缩起脖子。



“最重要的是替天行道,铲除罪孽,在场的各位随我而来!”



次男漠然响应:



“我可不记得我们什么时候成了你的部下。”



“忘恩负义!要知道我先前可是帮过你们好几次!”



“所以我们刚刚才会来救你,这下两不相欠了。”



“给我闭嘴!为了国家,就算分文未取甚至牺牲生命,你们都该鼎力相助才是!”



“等首相以下的国家公务员奉还薪水之后再来说这句话也不迟。”



“无论说什么你们就是不帮我?”



“没错。”



“你们这群卖国贼!反日思想份子!自虐史观论者!”



吼完一连串意义不明的谩骂之后,小早川督察的语气突然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唉──是我自己不对,妄想依赖愚昧无知的平民老百姓本来就是一个错误,身为主角注定要独来独往,在这个冷漠无情的世间饱受排挤唾弃,即使如此仍然必须一个人在正义与真实的道路持续走下去,走下去、走下去!就算在中途倒了,那也只是不小心跌了一跤罢了,噜──啦啦──”



最后一段还哼成歌,这首诡异的旋律震动着墙壁,小早川督察径自踩着小碎步,正眼也不瞧竜堂兄弟一下,往无人的走道逐渐远去。



“不管她行吗?”



“没关系,那样才能满足她过度自恋的心态。”



“真的没关系吗?”



“余,你是怎么了?为什么那么在意这件事?”



“因为放着不管的话,不知道那个人会闹出什么事情来,真的不用阻止她吗?”



听了个性认真的幺弟的说法,兄长们只有面露苦笑。



“唔嗯……我觉得我们不要管太多闲事比较好。”



竜堂兄弟并不是打算对此事视若无睹,否则他们早就回东京去了;只是以他们的个性来说,他们向来最讨厌被扣上外界的大义名分与价值观,更何况,不以身作则还自以为是的公务员强迫推销的价值观,绝对有百害而无一益,只要读过历史的人就一定能够明白。



“总之,我们就以自己的做法解决这次事件,至于别人要怎么做是别人的自由,如果跟文部省的官员合作的话,我想祖父地下有知也不会瞑目的。”



竜堂兄弟的祖父竜堂司在创立共和学院以来,不断与文部省发生争执。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中,被指控为“主张反战、反自由的卖国贼”为名锒铛下狱,险些死在狱中,于是战后不但拒绝文部省指派的官员前来学校上任,也多方反对教育方针,因此双方过节相当深。



“话又说回来,文部省里真有所谓的特别高等秘密督察这种职务吗?”



“不晓得,既然有秘密两个字,就表示不能正式公开吧,而且我看她做这种工作好象连个部属也没有,才会一直想找我们替她做事。”



“要是她真的比文部大臣还厉害,应该有一○○到二○○名的部下供她差遣吧。”



“我想,身为她的部下一定很命苦。”



始难得对政府官员表示同情,续则答道:“这也没什么不好,代替一般市民受苦本来就是公仆的职责。”



就在一万秒之后,始才发觉自己其实是放走了一只猛兽,而为自己的失策感到懊悔。



竜堂兄弟打算回座而往楼上走进大厅,只见大批从外面回来的观众将大厅挤得水泄不通,四人正想由人群之间穿梭而过,一名身着深红色套装的长发女性喊住了续。



今天的雾立巨蛋内外名人知士齐聚一堂,而这名女性也是其中之一,虽然长相粗俗得如同城郊简陋酒吧的老板娘,却是一名堂堂的议员,年龄约三○出头,尚称年轻。



这名女议员在今年春天之前一直隶属在野党,曾经为了杯葛议事而在议场静坐抗议,并脱下高跟鞋殴打执政党议员,想不到立场一转投奔执政党,主动要求成为建设省的政务次官,虽然她平时就表示:“我对军事与外交相当感兴趣。”不过这次成为建设政务次官的职位主要目的,跟她先前所说的不同,是为了取得特权之故。不但能够由综合建设公司收受巨额的政治资金,如果在自己的选区建设桥梁或道路的话,对下届选举更是利上加利。



参加电视座谈节目时总是咄咄逼人地抨击对手,拐弯抹角地大肆冷嘲热讽的她,在此时表情整个软化,声音有如廉价的蜂蜜一般黏腻又过于娇甜。



“哎呀!阿摩!那不是摩尔菲斯吗?真不敢相信,你怎么会在这里呢?”



以面面相觑的兄弟们为背景,次男一脸镇静地响应女议员:“我很幸运地买到门票,所以就来观赏‘银月王’的世界首演。”



“啊,原来如此,听说你辞职啦?好可惜哦!下次有机会再陪我喝酒哦!”



喧闹的女议员离去后,始耐不住好奇心向二弟问道:“喂,摩尔菲斯是……”



“我在打工时的代称,是酒吧的老板帮我取的,不过我已经离职了,别想太多。”



摩尔菲斯是希腊神话里出现的美少年神祗,也经常成为绘画的主题。



“我还不至于胡思乱想,只是……真的只跟她喝个酒就能交差了事吗?”



“当来,我向来以貌取人,标准是相当高的。至目前为止,我还没遇过能够进一步交往的异性、甚至是同性,请不用担心。”



次男严正地说出自己不合教育性的想法。







四人手上捧着数不尽的疑问与迷惑回到座位。



“演出时间共二小时四○分钟,中场有二○分钟的休息时间。”



六点开演,到九点落幕,剧场的广播如此告知。



“这是全世界的首演,受到全世界的瞩目,请在场的各位观众一定要尊守应有的秩序。”



广播员劝告喧哗不已的观众。



“此外,值得纪念的世界首演虽然由奈杰尔·契恩帕斯爵士的工作人员制作成录像带,但这次并无与电视同步播出的预定,因此全世界只有目前在场内的各位才得以欣赏到这具有纪念价值的舞台。”



耳边被迫听着广播,三男终耸起肩头。



“不做实况播出啊,真小气。”



“如果做了电视播出以方便不特定的多数人观赏,就会失去物以稀为贵的价值,不严格一点的话,年收入就无法进帐一亿美金以上。”



且不论舞台创作的能力如何,续的严格程度绝不亚于奈杰尔爵士。



“不知道会是什么内容?”幺弟说道。



“应该是一部充满神怪幻想的作品吧。”



“就跟‘歌剧魅影’一样吗?”



终跟余并不通晓舞台剧,但至少对“歌剧魅影”这个名词不陌生;这是法国作家史东·罗尔在二○世纪初所发表的惊悚悬疑小说,原本的书名是“歌声魅影”,到了二○世纪末在伦敦改编成舞台剧之后响誉全球,其间也数度改拍成电影,然而都不如舞台剧的版本,可谓决定性的名作。舞台剧之所以大获成功是来自制作上彻底的规范化,舞台的美轮美奂再配上音乐部份压倒性的魅力。



“一旦‘银月王’能够得到足以与‘歌剧魅影’相匹敌的人气,奈杰尔爵士从此以后只靠这部作品直到孙辈都能享受王侯般的生活了。”



“那我干脆去当他的养子好了。”



“很遗憾,奈杰尔爵士总共经历四次婚姻,合计有九名儿女。”



幺弟向长兄提出一个基本问题。



“演员都是英国人吗?”



“全部来自伦敦舞台剧界第一线的明星,可惜并无日本人。”



银月王──KINGOFTHESILVERMOON这出舞台剧上演之后,究竟会产生什么样的回响呢?这是众所注目的焦点,当然对舞台剧的关心程度也不在话下,奈杰尔爵士所创造的梦幻世界与现实之间会有如何的差异呢?



舞台剧歌剧轻歌剧的题材大多十分单纯而且易懂,即使完全听不懂英语,纯粹欣赏歌舞也能获得相当大的乐趣,舞台上与一旁置有日文台词的看板,另外也可使用耳机听日文翻译,不过耳机是要收费的。竜堂兄弟并未购买耳机,因为觉得没有这个必要。时间终于到了六点,开演的铃声响起。



随着场内灯光转暗,音乐声逐渐提高,这是一首旋律花俏的音乐组曲,虽有哗众取宠之嫌,但由于编曲技巧高超,使得观众的注意力确实在凝集当中。



在屏息凝神、寂静无声的观众席之中,突然传出“噢噢──”的高喊,毫无前兆地,高耸的天井一隅发出银白色的闪光,同时有某个物体迅速落下,令原先将注意力集中在舞台的观众们大感意外。沿着钢索快速降落在舞台的是一个直径三公尺的球体,球体一停在舞台便立刻裂成两半并涌出大量白烟,一名身穿黑色亮皮服装的男性从其中现身,双手抱着的女性整个瘫在他身上。背景是一座喷着烈焰的漆黑火山,由计算机控制的猛蚂象咆哮着冲过舞台,来到地球史前时代的这名男子正是银月王,他的情人已经死了,于是银月王将她的DNA注入克鲁马农人(译注:欧洲史前人种)体内,等待数万年后她的再生。



也因此,银月王便展开一场超越时间与空间的冒险,为了追寻一生的恋人,银月王在全世界不断徘徊,背景忽明忽暗,间隔逐渐加快,最后转为灰色以代表时间的流动。



银月王潜进罗马皇帝的后宫,在加勒比海与西班牙总督之女相恋,从托普卡普宫殿的阳台远眺博斯普鲁斯海峡的夜景,与希腊的美丽公主举杯同欢,舞台剧自然会安排不少歌唱的段落,“阳台之夜”、“加勒比海的珍珠”、“冬之虹”等等曲目之中,有的旋律甜美充满浪漫的风情,有的节奏激烈营造不安的气氛,内容多彩多姿。



“如果单就剧情来看的话,这出舞台剧的内容实在不怎么样,反倒是日本卡通电影的故事还比较高潮迭起。”



终不只一次如此表示,不过音乐部份极具压倒性的魅力,角色戏服绚烂华丽,舞台布景耗资惊人,群舞与战斗充满迫力且场面壮大,全场观众均出神地直盯着舞台不放。舞台上的海盗船燃烧着,托普卡普宫殿被判军的火炬团团围住,身着奥斯曼·土耳其皇帝服饰的银月王拋开沾染血迹的半月刀跑上阶梯,在火炬的光亮中,气球由托普卡普宫殿的屋檐飞上夜空,只听见判军的鎗声、银月王的哄笑,接着音乐跟着加入。



倏地,余环顾昏暗的剧场,四处可见长着长耳朵或异形的头部,那是动物头型的布偶面具,戴着这些面具的人正坐在观众席之中,余的内心掠过一道不安与不快。



“真讨厌,怎么跟梦中的情形一模一样?”



只不过,在现实里比较能够安心,因为兄长们就坐在自己身边,即使是一个旅的武装海军也不及自己的兄长来得可靠。虽说他们的防御工夫做得相当彻底,但经常在不自觉之间由全面攻击造成大肆破坏,最后演变成不可收拾的局面,如果就社会安全层面来做考量的话,实在算不上是称职的保镖。



“过来!”



舞台上的银月王一声令下,席上立即有人迅速站起身,一些观众正想责怪这群人怎么这么没常识,却不禁把声音吞了进去。因为一群头戴鹿、熊与大象面具的男子们冲出座位,朝舞台直奔而去,人数约有一打左右。当他们跃上舞台摆好姿势之际,众人才明白原来这全是戏剧效果的一部份,大家忍不住发笑并轻声鼓掌,兽头人身的男子们围住银月王,朝观众席大吼。



“胆敢蔑视银月王大人者,终将受到报应!”



“MUSTBE!MUSTBE!”



“MUSTBE!”这句英语不断重复,再配合华格纳(译注:德国作曲家,著有歌“飘泊的荷兰人”等等)式庄严肃穆的音乐,最初带着些许强迫推销的意味,然而观众逐渐受到慑服与感染,最后整个沉浸于其中,许多人配合着舞台演员的台词,嘴边开始哼起“MUSTBE!”,甚至还随着音乐摆动身体。



“气氛好象有点不太对劲。”



竜堂始克制着不让自己陷进去,艺术的感动往往带有宗教的沉迷,甚至与集体狂热信仰相结合,这不正是德国纳粹的凯贝尔宣传大臣最擅长的洗脑手法吗?庄严的音乐、煽情的台词、交错的光影,这就是纳粹的三种神器。







到了中场休息的时刻,洗手间想当然是大排长龙,一对对情侣各自盥洗之后,一边走向观众席一边讨论着。



“简单说来,银月王就是来自太空的外星人对吧?”



“应该是吧。”



“反正最后他会露出真面目,真好奇他是长什么样子?”



“喂喂,这才是最后的重头戏,你不要自己一个人乱猜,耐心等着后半部上演吧。”



另外,在巨蛋外面负责巡逻的两名警官吐着白雾彼此交谈着,内容并不是什么深远的哲学问答。“好冷啊!”“巨蛋里面好象很热闹。”“再过二小时我们就可以下班了。”──全是诸如此类淡而无味的对话。



此时有人影靠近,正确说来是走向巨蛋的玄关,因被工作人员拒绝入场而大吼大叫。



年轻警官走过来抓住老人的手臂。



“喂,现在已经不能进场了。”



“你不知道我是谁吗?”



“不知道。”



这位警官调职到雾立警署还不到半年,根本不可能认识多次参选镇议会议员又落选的藤冈老人,随后走上前的中年警官则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



“你还没学乖吗?我知道你想进去闹场以便引起注目,可是就算你真的得逞了,戏剧节也不会因此中断。”



“我……”



“又不是判逆期的小孩子,如果要继续待在这个镇里,最好别破坏彼此的和谐,况且现在天气这么冷,还不如待在温暖的家里。”



听了警官的好心规劝,藤冈老人双眼闪过一道晕黄的目光,虽然开了口却临时又把话吞了回去,接着老人转向车站的方向离去,带着有如机械一般的步代。



当老人的身影与薄暮融为一体之际,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醉汉的高声叫嚣,一名身穿毛领运动茄克的中年男子蹒跚地朝着两名警官走来,右手还拿着一瓶波旁威士忌。



“所有人会全部被杀!快逃吧、快逃出这个受诅咒的城镇!”



“‘所有人会全部被杀’这句话的文法还真奇怪。”



年轻警官拘泥在不该注意的细节,而中年警官则一脸不悦地摇摇头。



“看来全镇所有的麻烦人物挑在今晚一起出笼,伤脑筋。”



醉汉正是法眼雅元,中年警官不止一次处理过他惹出来的事件。“拥有能干的父亲跟兄长,会使人的个性变得软弱吗?”虽然对雅元抱以轻蔑中带有同情的心态,一旦他当场情绪失控,仍然必须依法逮捕他,至于接下来要如何与法眼隆元交涉,那就是署长的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