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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暗黑神殿(1 / 2)



(一)



帕尔斯历三二五年七月十二日。



“盛夏四旬节”已经接近结束。在王都叶克巴达纳周边地区,一进入八月份就会开始洋溢一种晚夏的氛围。酒馆里面,为了卖酒能在天气变冷之前卖光开始进行了降价,市场上也开始出现梨和葡萄等水果。



这段时期。克巴多和梅鲁连两名将领,还在培沙华尔城塞中进行着战后处理。



古拉杰和特斯两名将领经海路于七月二十日到达了基兰港。在那里停留了五天时间以作充足的调整,将大量的芸香装载到车上,走陆地运往王都叶克巴达纳。预计将会于八月十日左右到达。



因此,在七月二十七日的现在,身在王都的人有,奇斯瓦特、达龙、那尔撒斯、耶拉姆、法兰吉斯、亚尔佛莉德、萨拉邦特、吉姆萨、加斯旺德、伊斯方、奇夫共十一名将领。



这十一名将领,在七月末十分匆忙地互相进行访问和会面。一位告辞之后,马上就和另一位交谈,同样的话语说了好多遍。有人开始提出,这样下去的话既麻烦又浪费力气。



“所有人,汇聚一堂吧。本月三十日,召开报告会,共同汇报重要的情报。”



大将军奇斯瓦特于七月二十七日将此传达给了诸位将领。虽然是一个很适当的指示,但却需要奇斯瓦特本人跑来跑去,又听又说,也不得不积存了一些反感。刚刚去恳求国王亚尔斯兰的许可时,凭借着年轻的君主那种气质,他当场就给予了承诺。



“王宫里面随便哪间屋子你们都可以自由地去使用。”



为会议而准备的屋子,在王宫内有好几个。全都是空房间。



亚尔斯兰的“宫廷”,与先王安德拉寇拉斯三世相比较,还不到其十分之一的规模。而且即使是安德拉寇拉斯三世,也并不是一个有意想要显示奢华的君主。在王妃泰巴美奈和服侍她的女官们不在,后宫空出来的时候,他也不会要求在窗前亮起灯火。



而亚尔斯兰就太过俭朴了。他认为供自己生活的屋子,只要有卧室和客厅还有浴室就已经足够了。即位之后,他将王宫的一小部分进行了修筑。无论如何,不能对荒废的召见用的大厅就那样置之不理,而且因为这样的话就可以在建筑这件事上给予许多人工作和俸禄。



宰相鲁项至今为止已经向年轻的国王进言过几十次几百次了。



“如果不想邻国的拉杰特拉王那样奢华的话,会让各国的使者们怎么来看待呢?”



即使是被引为例证的辛德拉国王拉杰特拉二世,虽说充分享受着人生,但也并没有超过君主范围的奢侈。那些说到底也全都是在国家财政允许范围之内的事情。



面对鲁项的进言,亚尔斯兰苦笑着做出回应。



“如果我变成了像拉杰特拉那样奢华的样子,也就不再像我了。”



“习惯的话就会慢慢适应了。如果最上层的人都这么质朴的话,那么下层的人们也会变得很难享受生活。”



原来如此,也许真的是这样。尽管亚尔斯兰点着头,可结果对她来说,还是过着俭朴生活的一身轻松感更符合他的性格。他不喜欢被关在黄金的牢房中,喜欢凭自己的一双脚到处跑,这总是会让鲁项和耶拉姆为他担心。



顺便说一说耶拉姆的这个官衔“侍卫长”。是在帕尔斯旧王室的鼎盛时期指挥五千到一万名士兵的一个身份,但按照现在的实际情况来说,只是一边作为国王的交谈对象,一边充其量统率着一百人左右。



提起帕尔斯历三二五年七月二十七日,那已经是席尔梅斯在密斯鲁国内拥立年少的新国王的翌日了。而在王都叶克巴达纳内谁也不知道密斯鲁国的形势。最多也就只能感觉到国境对面那边的警卫兵们似乎在吵吵嚷嚷着。



一夜之间强夺密斯鲁国权的席尔梅斯这边,也同样不知道帕尔斯的形势。互相之间真是不相上下。



亚尔斯兰第一个知道的,是关于围绕着迪马邦特山以及培沙华尔展开的与魔军作战的情况。这第一个报告,是由勇敢的行动者“告死天使”汇报的。



告死天使在王宫的天台上落下是在七月五日的上午,尽管身为万骑长的大将军克巴多写的书信并不算长,但亚尔斯兰也能很快地清楚这场凄惨的攻防战的原委了。



而想要精确地了解途中的经过,不得不等待参加攻防战的诸位将领的归来,但有些讽刺的是,同样是在七月五日的下午,经由苏联马尼亚的急使也赶到了王都的城门前。



这名叫拉特乌尔的急使,全身上下满是汗水和沙尘,甚至连芸香的味道也几乎已经闻不出来了。他将递来的水瓶中的水一饮而尽之后,这么说道。



“请求早日出动援军!”



“放心好了,培沙华尔已经得救了。”



听到大将军奇斯瓦特这么说着,他只是发出了小声的叫喊,就那样的失去意识了。



随后亚尔斯兰热情地叫来奇斯瓦特和达龙,还有那尔撒斯三个人,说道。



“出现牺牲真是遗憾,不过克巴多已经尽力了。无论怎样,都想不出来比克巴多还要好的指挥和统率。虽然克巴多自己让众多士兵战死的罪名提出要接受处罚,可我还是决定要赐予他奖赏。”



三名将领都赞同国王,同时为日后的奖赏而完全肯定了克巴多的行动,并进行了一番交谈。那尔撒斯发言说。



“克巴多的功绩,并不只是坚持守卫培沙华尔这一点。面对伊尔特里休,说出培沙华尔永远都不会拱手相让这句话,也十分重要。”



达龙歪了一下脑袋。



“那也算是功绩吗?”



“是大功。”



“嗯,克巴多卿的话语,作为一名武士的确让人眼前一亮,我也认为这将我军的决心宣扬了出来。只是,我却不认为伊尔特里休会因此放弃对培沙华尔的攻略。倒是会令他相当固执地,不惜一切代价将培沙华尔抢过来吧。”



“所以这样就好了。”



那尔撒斯只是说了这么一句,之后便笑了起来。



这家伙又在计划着什么了。亚尔斯兰和达龙还有奇斯瓦特都有同样的想法,但也都回避了这之后的问题。因为他们都清楚,这是一个时机到了便会说,时机只要不到就只字不提的男人。虽然不知道那时神算还是奸智,不过还是应该等着那尔撒斯的脑中将其酝酿为最佳的葡萄酒吧。



“我觉得不能再无度地驱使告死天使了,所以只好命令人类使者,尽早地将这边的决定传达给克巴多。必要的物资也一定要送过去,那尔撒斯,你来考虑大致的内容吧。”



“遵命,陛下,明天一早我就会交给您。”



“就算是这样——”



亚尔斯兰的视线隔着窗子向天空中望去。在越发深邃的碧空中,漂浮着细长的云朵。



“按照吉姆萨和奇夫的报告,特兰国的伊尔特里休的确还活着啊。”



四人围着地图而坐。这是一张帕尔斯的地图。从旧特兰国境附近到培沙华尔和巴达夫夏地区用红线标明着。这是将所有在伊尔特里休出现的土地上画上的点,用线连接而成的。



这也就是说伊尔特里休是在帕尔斯国的东部由南向北不断地进行着活动。



“比起奇夫和我,倒是这个特兰人更能活动啊。”



那尔撒斯本打算开一个玩笑。



“真是这样。”



这却让达龙认真的点起了头,所以亚尔斯兰和奇斯瓦特全都笑了出来,那尔撒斯也没办法生气。



“不过,他在世间如此费力的活动着啊。也正因为这样才真是一个笨蛋。”



达龙还在拙劣地硬着嘴。



“现在,那个家伙在哪里呢?”



奇斯瓦特自言自语的嘀咕着,四个人的视线全都落在了地图上。落在了这条帕尔斯东部连接南北的红线上。伊尔特里休一定就隐藏在这条线上的某个位置上吧。



奇斯瓦特继续说道。



“伊尔特里休既勇猛也富有奇略和统率力,战斗起来的话的确是一个让人头痛的对手。”



从吉姆萨开始,克巴多、特斯、梅鲁连、加斯旺德、伊斯方、奇夫合计七人的帕尔斯军的勇将都曾与其交手,但最终还是没有能够击毙他。



“他还真是越来越擅长逃跑了。可以看得出来他在这条道路上进行着修业。”



那尔撒斯回应了达龙的话。



“不过,伊尔特里休也有一个缺点。”



“那是?”



“就是不能做到不战而退这一点。再加上他对培沙华尔的执着,就足以料理那个男人了。”



只是说了这么一句,那尔撒斯的嘴就再次闭上了。



(二)



已经到了七月三十日,王宫中召开了由十一名将领参加的报告会。不过,这天早上亚尔斯兰第一个召见的人,是身为皇陵管理员的费尔达斯。他从去年十二月开始,就一直搜索着夺走安德拉寇拉斯三世遗体的犯人,可却毫无成果,如今千方百计地提出负责辞退。



“偷盗皇陵的犯人至今没有查明的确很遗憾,但是皇陵管理官的职务还有很多别的事情。所以不能接受费尔达斯的辞退。你应该继续担任那项职务。”



亚尔斯兰如此的命令,显然是在慰劳费尔达斯。费尔达斯几次将头叩在了地上。



亚尔斯兰是一名宽容的君主这的确是事实,但另一方面也有别的原因。鲁西达尼亚大侵略中帕尔斯失去了许多人才,仅靠五年时间是无法填补这个漏洞的。如果让这些没有犯决定性错误的人一个一个的辞退,之后也就没有人来接替他们了。



费尔达斯被国王的宽厚仁慈感动着退了下去,而大将军奇斯瓦特正好看到了他的背影,便对一旁的达龙小声地说着。



“我想过要是沙姆卿和夏普尔卿还健在的话就好了。也就没有必要害怕伊尔特里休了。”



“他们如果还在的话,的确有把握,不过拥有像奇夫和梅鲁连这样的同伴不是也很好吗?”



“说的没错。”



点头之后,奇斯瓦特的胡须旁泛起了一丝苦笑。



“自从鲁西达尼亚大侵略以来,帕尔斯军的人才性质已经变了啊。我才刚刚三十四岁,却感觉自己已经上了年纪了。”



“那种台词,是孩子成人后才应该说的吧。”



“嗯,说的也是。”



不一会儿诸位将领就一个接着一个地进入了王宫,并被请到了报告会的座位上。



“真像陛下的风格。”



令加斯旺德和亚尔佛莉德高兴的是,亚尔斯兰并没有坐在上座。十三个作为按照直径四加斯左右的圆形设置着,出席者全都盘腿而坐。而且,国王的左侧坐着宰相鲁项,右侧坐着大将军奇斯瓦特,硬要说的话那边也可以称为上座。不过国王的正面坐着军师那尔撒斯,他旁边坐着达龙,所以这边也不能被称为是下座。



看到全员都入座了,从亚尔斯兰往左依次是鲁项、加斯旺德、吉姆萨、萨拉邦特、达龙、那尔撒斯、亚尔佛莉德、法兰吉斯、奇夫、伊斯方、耶拉姆和奇斯瓦特。窗户打开着,令人心情畅快的风吹了进来,不过为了防备敌人袭击,门外和院外,甚至就连屋顶上都配置了警卫士兵。



上午开始的报告会,经过午饭时间后继续开到了傍晚。由此,出席者们才能够共享了海量的情报,并经过了一番整理。



在密斯鲁的查迪的死。奥克撒斯领主姆瑞鲁,即萨拉邦特父亲的意外死亡。迪马邦特山地下迷宫中的战斗。培沙华尔城塞的攻防。旧巴达夫夏领土上“悬铃木之园”发生的怪事——



每个人报告的时候,其他的出席者都提出了疑问,大家用兴奋的声音展开着讨论。如果变得难以收拾的话,那尔撒斯便会冷静地总结议论,整理要点。



关于姆瑞鲁的死,身为儿子的萨拉邦特已经完全知道了。是在国王面前,从法兰吉斯和亚尔佛莉德那里听到的。因此,在这次三十号的报告会上,即使再一次听了一遍报告也并没有让自己的感情过分激动。不过,看到他厚实的肩膀搭下来,背部弯下来的样子,伊斯方和加斯旺德还是感到十分遗憾,并且无法正视僚将的脸。



萨拉邦特开了口。



“真是一个让人难以置信的故事。啊,就是那个银质手镯的故事。即使王太后所说的都是正确的事实,那个叫蕾拉的家伙,就一定是王太后的亲生孩子吗?”



因为这件事情牵扯到了亚尔斯兰的出生,所以是一个不太好说的话题,但是由于萨拉邦特毫无忌讳地想要和大家交换意见,诸位将领也就都各自说出了自己的意见。在目前这个阶段,还没有提出一个十分具有说服力的意见。



“有意思。”



说这话的人是那尔撒斯。达龙马上问道。



“什么有意思?”



“啊,那个叫蕾拉的家伙如果真是王太后的亲生孩子,并且喝了蛇王的血成为其眷属的话,事情不就变成了打到蛇王的英雄王凯·霍斯洛的后裔参加到了敌人的阵营中去了吗?”



达龙稍微看了一眼亚尔斯兰,皱了一下眉头。



“光是有趣就没别的了么?”



“没了。”



冷峻干脆的表情和语气,那尔撒斯环视着在座的人。



“光是有趣就已经够了。那之后再将其扩展深入的话,我那尔撒斯可是不会饶恕的。就算是王太后的亲生孩子成为了蛇王的眷属,那又怎么了?即使这是一个讽刺的观赏物,说到底也都是帕尔斯旧王室的事情。与现在的帕尔斯国和国王,没有任何关系!”



这并不是大声的呼喊。不过在座的人全都像被冰冻住了一样静坐着。打破沉静的,是亚尔佛莉德有所迟疑的抗议。



“可是,也许蕾拉不是自愿的——”



“是在那个蕾拉身上,发生了这种事情吧。伊尔特里休肯定有伊尔特里休的理由。不过,我们没有必要考虑到这些。用不了多久魔军就有可能向王都发起大举进攻,到了那个时候看到敌人阵前的伊尔特里休和蕾拉身影的人,要毫不迟疑地讨伐他们!”



“——”



“如果有因为念在过去的友谊和交往,而对讨伐魔军将领有所迟疑的人,那就是把自己的私情优先于真理之上,就是帕尔斯的仇人。即使国王宽宏大量地饶恕了,我那尔撒斯也不会让他活下去。你们都给我记清楚了!”



那尔撒斯的剑技已经到达了炉火纯青的领域,这一点大家一致认同。但是,与那不同的,是其尖锐的理论和刚烈的意志,也让身经百战的勇将们折服了。大将军奇斯瓦特、达龙和法兰吉斯三位将领无言地将双拳撑在地上低下了头,于是其他诸位将领也都一起照做了,这正是他们在无言之中发誓遵守军师指示的表现。



只有亚尔佛莉德看着那尔撒斯的侧脸似乎表示着不知该如何是好,但那也只是一瞬间而已,她随后便将双拳按在地上,头低得比谁都要深。



一直有着宫廷画家这个虚名的叫做那尔撒斯的人物,之所以能被称为是大陆公路列国唯一的智将,并不只是因为他不负众望地在战场上出奇制胜这一点。在黑暗之中点起灯火为人们指明正确的道路,那种明哲,也被没有远望战场的诸位将领再次认识到了。



“那尔撒斯。”



打破沉默的,是亚尔斯兰的声音。那尔撒斯就像从自己的束缚中解放出来了一样,看着年轻的君主并深深地行了一礼。



“臣下没有意识到,这是在国王面前,擅自说了一些过分的话。请您处分我。”



“没关系,那尔撒斯,你只是代我把我应该说的话都说了而已。”



亚尔斯兰端正的坐在那里。



“责任全部都由我这个国王来负。诸位爱卿要决不怠慢地按照那尔撒斯的指示去做。也许会给母亲大人带来不好的结果,但总之我会去道歉的。所以诸位爱卿不要有任何的担心。”



一朵极大的云在半空中飘着,挡住了从窗户照射进来的阳光。在略微变暗的座位上,国王的声音静静地流动着。



“作为儿子负罪是悲伤的,但作为国王被问罪,则是更加痛苦的。比起母亲大人的泪水我还是更重视民众们的鲜血,这才是身为一国之王的人的义务。如果我将此事忘却的话希望大家能够提醒我一下。”



此时在座的十一名将领,都有着不同的立场和心情。有侍奉旧帕尔斯王室的经验的人。没有那种经验的人,与王太后态巴美奈见过面的人。没有与她见过面的人。曾经作为敌军与帕尔斯军作战的人。没有那种经历的人——



超越了各种立场与心情,将他们联结的人。那就是国王亚尔斯兰,正因为他的存在全员才会联结在一起。无言之中所有人都明白了这一点,也都明白了没有人可以替代这个年轻的君主。



(三)



一同解散了。各自都取得了大量的情报,将那些全都消化的话也需要一定的时间。



亚尔斯兰为了热情地送别每一个人,提前站在了屋子的门口。最后剩下的,是奇斯瓦特、达龙和那尔撒斯三个人,他们一边看着站在门口的正与亚尔佛莉德还有奇夫谈话的君主的身影,一边小声地交谈着。



那尔撒斯说道。



“虽说伊尔特里休投靠了蛇王,但他也只是一名战士并不是策士。”



“为什么这么想?”



“没有把王太后作为人质。”



听到那尔撒斯的指点,奇斯瓦特和达龙一瞬间发出了喊声。看着亚尔斯兰的背影,奇斯瓦特呻吟着。



“的确如此——如果把王太后陛下作为人质的话,一定会让亚尔斯兰陛下有所动摇的吧。”



“派遣士兵去王太后府进行护卫吧?”



那尔撒斯对达龙的话摇了摇头。



“不,那样行动的话,反而有可能会告诉敌人这边的弱点。置之不理好了。”



“但是,我是说如果,如果王太后被伊尔特里休为害的话——”



“那样的话,就不用担心王太后会被当作人质了。而且对亚尔斯兰陛下来说,蛇王就会成为母亲的仇恨,他便会以决不后退的决意去亲自战斗吧。”



达龙有些怀疑地看着做出明快回答的那尔撒斯。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那尔撒斯,你这家伙,即使发生这种结果都没关系吗?与其这么说,倒不如说,你正是期待着结果变成这样吧?”



“怎么会?我可没有坏到那种程度啊。”



这个地上最坏的男人,厚颜无耻地做出这种反应,还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那么,假设的话题就先适可而止,今天都回去吧。花了半年时间从绢之国千里迢迢送来的上等画笔今天好像就要送到了。”



诸位将领各自踏上了回家的路。脚步的影子都已经变长了。



大将军奇斯瓦特一边埋头思考着这样那样的事情,一边乘马回到了家门前,妻子娜丝玲对其笑脸相迎。在她身旁的,是吉姆萨从边境带回来的孩子,他对奇斯瓦特深深地鞠了一躬。



被人称为“细心周到”的少女,虽然失去了声音,但表情十分快活。即使奇斯瓦特的妻子娜丝玲不做任何吩咐,她也在屋子里面转着,帮忙侍女和仆人们做一些事情。扫除啊洗衣服啊照顾马匹啊什么都干。不知是不是因为喜欢她,被大人们开玩笑称为“五十年后的大将军”的艾亚鲁,也总是追随在她的身后。



娜丝玲最近想把这个“细心周到”的少女从自己家里作为新娘嫁出去了。看着“细心周到”的少女背着艾亚鲁向自己问好的样子,留着端整的络腮胡的大将军微笑着,摸着她的头走进了家里。



成为王都新的居住人的,不只是这个“细心周到”的少女。还有与伊斯方和奇夫同行的阿伊夏。



“如果曾经进行一段时间女神官的修行的话,就来我家好了。为我干点什么事情吧。”



听法兰吉斯这么一说,亚尔佛莉德也说道。



“来我家的话也可以啊,同样是修行失败的人,我想一定会有共同话题吧。”



亚尔佛莉德似乎产生了亲近感,但法兰吉斯关于这一点什么也没说。



报告会之后,亚尔佛莉德对法兰吉斯倾诉着内心的话。



“不管怎么样,蕾拉发生了这种事情——”



从奇夫和伊斯方那里听到的事情,深深冲击着亚尔佛莉德。



“你不要泄气。这又不是你的错。”



“可是,蕾拉是一个心地那么好的姑娘啊!又不是她自愿变成那样的,太可怜了!”



“我当然也知道这点。但是还是下不了手啊。她如果是被毒药迷倒了的话,只要弄醒她不就好了?”



亚尔佛莉德一直都想和那尔撒斯一对一的交谈,可却没有什么机会。



关于阿伊夏,得知详情的亚尔佛莉德也很有兴趣,向带她回来的伊斯方问道。



“是一个什么样的姑娘?”



“啊,是一个经常摔倒的姑娘。”



“这倒是一个奇妙的表现啊。”



“正如你说的那样,不过这也都是事实。”



伊斯方第一次向阿伊夏搭话的时候,她就撞到了过路的人摔倒了,之后被气糊涂的王太后态巴美奈打了一巴掌的时候也摔倒在了地上。总是出现发出悲鸣摔倒在地这种悲惨的情景,也正是因为总是会摔倒或被推翻,才给人留下了奇妙的印象。作为伊斯方看来,必须考虑一下身体运动的方法,那样一来问题就马上得到了解决。



“那个叫阿伊夏的姑娘,拥有侍奉贵人的经验,所以就让她在王宫里工作吧。正好女官中有一个人因为老毛病病倒而辞职了,她可以满足需要来填补空缺。”



宰相鲁项如此裁决了,阿伊夏骑着骡马转移到了王宫,给了她一间女官的空屋子,她马上摘来一些花朵进行装饰,开始了全新的生活。



鲁项可以说是由人望和威信塑造形象的宰相。国王亚尔斯兰踏上征途时,他便留守于王都中,以消除后顾之忧。



关于内政方面也发挥着坚实的本领,在安定帕尔斯民心方面的功绩最大。但他并不是一个在外交和战略方面总能想出一些奇谋。最后戏剧性地获得成功的人物。他将那些都交给了副宰相那尔撒斯,而自己则踏踏实实地支撑着年轻的国王。亚尔斯兰也从心底信赖着这个宰相。要说君臣之间存在的唯一一个不满的话,就是关于“国王的新娘”那件事情了吧。



有一些旧势力对亚尔斯兰各种各样的改革感到不满。也有很多血统推崇者四处宣扬亚尔斯兰不是先王安德拉寇拉斯三世的亲生儿子。还有一些老贵族对那尔撒斯和奇夫感到厌烦并称他们是“不听话的两个毛头小伙子”。不过,因为鲁项一直在全面地支持亚尔斯兰而且丝毫没有动摇,所以那些家伙的叫声也一直没有变大。



有一次,亚尔斯兰顺便向他问道。



“像奇夫那样总是按照自己的喜好做事情的家伙,宰相并不喜欢吧?”



随后鲁项重重地回答。



“没有没有,看到奇夫卿,我就能回忆起年轻时的自己,感觉很怀念啊。”



面对这个回答,不只是亚尔斯兰,连一旁的耶拉姆都被吓到了。鲁项说完话便离去了,亚尔斯兰和耶拉姆窃窃私语着。



“鲁项刚才说的,是真的吗?”



“嗯,是不是在开玩笑啊?”



“即使是开玩笑,应该也不会开那种玩笑。想想的话,他的年龄能当我的父亲了。发生过一些我们不知道是的事情也是理所当然的——”



鲁项曾经是雷伊的领主,不过在他年纪轻轻当上领主的时候,正面临财政马上要破产的状态。于是便向王室和富豪借钱向荒野引水路,让流亡的百姓在这里定居开垦农田。而他自己也混入百姓之间参加了劳动,听取民众的声音来努力进行改善。



花费了二十年,他的领地上农牧业的产量是过去的三倍,人口也是过去的两倍。学校和医疗所也都建起来了,所有道路的两侧都种上了一排排的树。借的钱加上利息也都已经还上了。在那期间,一个种族内围绕着继承发生了争执,双方调整兵力将要发生武力冲突,但他调停了这个事态,因此在贵族社会中也受到了好评。



各种各样的事迹都报告到了王都叶克巴达那,于是他就被当时的国王安德拉寇拉斯三世叫过来任命为宫廷书记官。在但当民政的一个部门内工作了两年,集得了部下和民众的人望,但随后好像由于卷入了宫廷内的暗斗之中,所以便以探望老母亲的病情为理由返回了领地,从那之后开始,到应王太子亚尔斯兰的要求参阵为止这段时间里,一直过着安稳的田园贵族生活。



因为他有着稳重质朴的为人,以及“二十岁的时候看着像三十岁”的老成的容貌,所以应该与奇夫那样轻浮的人生无缘才是。这些很有可能会让人联想到一句帕尔斯的谚语,“靠根生长的大树,羡慕无根的小鸟。”



在鲁项担当宰相这件事上,没有人有所异议,在任虽然已经快四年了,但之后的五、六年里也不会出现什么竞争者吧。实际上鲁项已经功成名就,他怀念着故乡,希望可以早日辞退。后任想由那尔撒斯来接替,但是还是有些担心而无法施行。



那就是那尔撒斯的坏。他原本是一个对地位和名誉不固执的男人,就算当了宰相也有可能随时会逃走,而他一直顽固地决不撒手的则是“宫廷画家”这个称号。



“如果让我停止宫廷画家这个称号,就是让我死。”



这些话,大陆公路列国唯一的智将想都不想就会说出来,而且他还在拼命地买着高额的画布和画笔。



“世间会有那么浪费的事情吗?”



伴随着达龙的声音的,是他一脸无知的表情。



(四)



奥克撒斯领主一族,即使在帕尔斯也属于屈指可数的名门。但是,失去了领头的姆瑞鲁卿,他的哥哥凯麦恩也被亚尔佛莉德所杀,而凯麦恩的儿子纳摩德也行踪不明。几乎已经灭亡的一族,健在的就只剩下姆瑞鲁的儿子萨拉邦特了。



知道这件事情的国王亚尔斯兰,虽然劝说萨拉邦特让他回乡进行处理,但他还是坚决地推脱了。王都周边几个公共工事同时进展着,指挥这些的人不能回乡,就是这么回事。



“不想回去啊,那就不勉强了。”



亚尔斯兰察觉到了,也就不再继续劝萨拉邦特回乡了。不过,虽然年轻但也有着老江湖一面的这个国王,马上就向宰相鲁项下达了指示,准备将奥克撒斯地区的领主权由萨拉邦特来继承,当天之内便完成了国王执笔的新领主认可状。



萨拉邦特接过认可状,嚎啕大哭。他感激国王的用心,同时,也是想到了父亲和这一族最悲惨的时期,想起了少年时代和故乡的风景,而无法抑制住内心的感情吧。即使回到了家中还在激动地哭着,佣人们也都深感同情而没有说话。



萨拉邦特没有正式的妻室,但在他身边也有一名照顾他的,管理家政的女性,名叫朱丽亚娜,她对家仆哈利姆做出了指示。



“快让主人去泡个澡,给他洗一洗身体。”



“是的,马上就去准备。”



哈利姆过去曾经是叶克巴达那街上公共澡堂的浴池男服务员。由于偷听到了鸟面人妖的秘密谈话而被危机生命,最终得到了亚尔斯兰的“庇护”,在萨拉邦特的屋子中住了下来。原本打算无论如何都要攒钱自己经营一所公共浴场,但现在正在享受着安全场所中轻松的生活。浴室方面的照料没有人能与他相提并论,而且由于善于交谈故有着丰富的话题,受到了萨拉邦特的喜爱。



“因为主人的身体比较大,所以为了让水烧沸有必要多加一些水和燃料。并且因为主人的背部比较宽,所以冲水也变得有些麻烦了。”



一边说着身体的健康状况,哈利姆一边在萨拉邦特宽厚的背上涂满肥皂泡,抢夺着银币。



萨拉邦特的麾下,由一名叫巴夏尼的士官。原本是巴达夫夏的一名银山矿工头,应王太子亚尔斯兰的邀请参加了与鲁西达尼亚军的战斗。进入王都叶克巴达那之后,在这里找到了一个恋人不再想回故乡了,于是从属于萨拉邦特,在城墙的修复和水路的建设上发挥着本领,得到了五百骑长的称号。



与巴夏尼同样没有回故乡而是留在王都的巴达夫夏出身的士兵有五百多人,他们几乎都在叶克巴达那“和女人紧贴在一起”。在王都中长大的女性,即使是再富有的土地,也不喜欢移居到遥远的边境巴达夫夏去。那样一来,就要在故乡和恋人两者中选择其一了,而大部分的男人都选择了恋人这一边。



只是在叶克巴达那没有矿山,所以也就没有矿工这种工作。同乡的男人们之中,依靠着拥有指导力和人望的巴夏尼,半数都留在了军队中。另外半数成立了一个组织,承办着各种各样的土木工事,在王都里过着新的生活。



那个巴夏尼,上次从萨拉邦特那里听到奇妙的情况,已经是发生在七月的事情了,不过这之后即使有再忙的事情也都推到了一边。因为据说王都的城外,一个叫卡利亚的地区的凿石场里,有好几名住户和劳动者都已经行踪不明了。



八月一日,萨拉邦特和巴夏尼带着十几名士兵,前往了卡利亚街。



“啊,那不是萨拉邦特大人吗?”



住户们热情欢迎着他。破旧的墙壁长长地排列着。在这一带居住的人们,并不能说是过着富裕的生活。从亚尔斯兰治世以来,打通了上下水道,填埋了涌现虫子的池子,泥道中灌入了沙子并用沥青加固,建起了免费的医疗所。让住户们在公共工事中劳动并支付工钱,分配给不能劳动的人米粥。实行这些措施的,正是在现场指挥的萨拉邦特。



“托您的福,我们的生活越来越好了。”



“我也只是按照工事的指示而已。下达命令的是国王,要道谢的话也应该是谢亚尔斯兰陛下啊。”



“愿国王贵体安康!因为他还年轻,所以希望能再继续治理这个国家五十年啊!”



“说什么呢?应该是一百年!”



萨拉邦特在平民中很有人气。虽是名门出身但却爽快干脆、平易近人、气度非凡。从一大早就赶到工作现场,给劳动者们送来了麦酒和肉。有时还亲自搬运大块的石头,偶尔也与那些力大自满的劳动者比比力气。在向低湿地上运土后需要踩踏结识的时候,他给予了几百名妇女和孩子银币铜币,并且请来艺人让大家一起唱歌跳舞,那之后土被踩得像砖瓦一样坚固。他也富含着那样的机智。



萨拉邦特被带到了凿石场,聚集的劳动者们都睁大眼睛看着。



“哦,全是女人啊?”



“正是如此。”



就像萨拉邦特所看的那样,在现场工作的劳动者全都是女性。都是一些在鲁西达尼亚军大侵略的时候,丈夫和父亲被杀害,那之后想要靠自己的力量生存下去的人们。



“因为男人们都被杀了,女人们也必须要活下去啊。身体健康有力气的就来干活了。”



“那是当然。如果说是什么让她们充满了力量的话,是因为国王的仁慈吧。”



午餐被送到了萨拉邦特的面前。



“这里是工事场所,没有什么好吃的,如果不嫌弃的话请吧。”



摆在面前的,是烤面包、烤洋葱、酸乳酪、葡萄干和枣、还有巴旦杏什么的。数量很多。



女人们的代表有五个人,一个一个地向萨拉邦特讲述着事情的情况。人们每次失踪的时候,都有一个奇怪的影子在这附近徘徊。那个影子,据说不久前好像是从那个山崖中出人的。



“我们这些人连男人都不害怕。如果碰到一些不讲道理胡作非为的男人,大家会齐心合力将他赶走。可是,这个好像不是人类啊。”



“嗯——”



萨拉邦特大口吃着烤洋葱。意料之外的美味,那种香味在口中一扩散,就想要喝上几口麦酒了。不行不行,他心里嘀咕着,这是在工作中、工作中。



“那么就带我前往吧。我要亲自去看一看。”



健壮的女人们,手持棍棒或铁铲围绕着萨拉邦特。萨拉邦特走着,不知为何有一种被当作囚犯护送的感觉。凿石场十分宽阔,阳光的反射闪出白白的光芒。



“就是这里了,将军大人。”



女人们的手,指着如墓碑一般林立的石头之间的一条缝隙。



裂缝的宽度,一名穿着盔甲的士兵刚刚好可以通过。虽然对萨拉邦特来说有一些委屈,但他还是掸了掸左右的土将上半身伸了进去看了看。从没有尽头的黑暗深处吹来一阵风。是一阵令人不快的热风。那风在萨拉邦特的耳朵里微微作响,他的鼻子也闻到了有一些臭味。



“原来如此,似乎确实是有什么东西居住在此。有必要查明一下这个家伙。”



萨拉邦特随后将他巨大的身体探了出来。有一个人慌张地看着这一切,那个人就是巴夏尼。



“萨拉邦特卿,请不要轻举妄动。不做什么准备吗?”



“我会害怕危险吗?”



“这种情况,还是请小心为妙。萨拉邦特卿万一出了什么事情的话,会阻碍今后各种各样的国家事业,也会令国王发出叹息的吧。”



一提到国王,萨拉邦特不得不将一己之见暂时抑制下来。他勉强地接受了部下的忠告,命令在裂缝前面修建木头栅栏,当日暂时返回了。



(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