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卷全(2 / 2)
不仅如此,那名死者该不会是……
想到长峰有可能是那名死者,我就坐立不安。
尤其长峰的通信中断了,更加深我的不安。
不论如何,要等待一年以上才能确认长峰是否平安无事。
哪有这样?结果已经出来了,我却得束手无策地等待一年才能知道结果。
我不愿去想长峰已死的可能性。
宁愿相信她一定还活著。
要不然就太过分了。难道她做了什么坏事?或者她只是运气很差,如果她有一般人程度的运气,或许就能和我一起进入城北高中,过著非常普通的高中生活。
无法收到长峰邮件的一年。
长峰生死不明的一年。
我没有自信能够保持平常心度过这一年。
虽然长峰并没有确定死亡,但我内心好似开了一个洞,感到无比空虚,有好一阵子都提不起劲做任何事。
思念著长峰继续等待,实在是太过痛苦。
或许有人会觉得我无情,但我决定尽可能不去想长峰。因为我无计可施。现在的我没有克服广大宇宙及时间隔阂的手段。
然而,在我试图保持平静的同时,世人在面对塔尔西斯人出现的报导后,却变得越来越骚动。好久没有消息的塔尔西斯人突然大举出现在冥王星,他们会不会如同老套的科幻故事,一举侵略地球?全世界当然都群起骚动。
然而实际上,当里希提亚舰队消失,塔尔西斯人的群体也一下子就消声匿迹,世界级的混乱暂时平息。情势恢复稳定之后,又开始出现各种声音,其中最大声的主张是:「紧急强化地球规模的防护网!」
想到又有巨额的国家预算要投入联合国宇宙军相关项目,我不禁叹息。
难道时代又要逆行?该不会要在「奢侈就是敌人」这样的口号下,被迫过著简朴的生活?我以为我们现在的生活已经够简朴了。
另一方面,虽然是极少数,但也有人批判联合国宇宙军及其下层组织的航宙自卫队的封闭性,主张:「公开情报!」导火线是因为在接触塔尔西斯人的过程中出现了死者。由于死者姓名没有公布,选拔成员的家人彼此联系,原本未公开的队员名单几乎完整呈现。媒体发布的内容在国内引起些许议论:从日本选拔的两百一十八名队员都是女性,而且平均年龄为十八点六岁,几乎都是未成年。
我从长峰的来信已经知道队员组成。包括长峰在内,我当然也曾经对这样的人选感到疑惑,现在透过媒体公开的实际状况,让我更想知道,如此异常的人选究竟有什么样的意义与必要性。
国会中当然也出现议论。面对在野党的追问,防卫大臣或许是迫不得已地找藉口,做出这样的答辩:「在设计德雷萨的时候,为了提升搭载工具的等级,必须减少内部空间。就结果来看,主要是因为身高因素,年轻女性的适性较高。而且根据近年来从外太空劳动者得到的大量资料,已有实证显示,在封闭的外太空环境中,女性比男性具有更优异的抗压持久性。在这方面,选拔基准也以女性为优先。」这样的说法感觉满虚假的。
队员人选的话题虽然曾一度引起热烈讨论,不过很快就被防卫话题的大音量淹没了。
我真正恢复平静是在升上高中二年级之后。
我并不是完全忘记长峰,在心底大概还无意识地牵挂著她,可是,我已经习惯收不到信了。
后来塔尔西斯人没有再度出现,因此喧腾一时的防卫意识也平息下来,世间逐渐恢复平静。
平淡到几乎无聊的高中生活中,出现一段插曲。
那是六月某日的放学后。我结束社团活动要回去时,不经意地打开鞋箱,发现那东西悄悄地被放在鞋箱里。这是少女漫画常出现的情节,没想到自己竟然有幸成为当事人。白色的小信封上没有写寄件人与收件人姓名。我一开始感到瞬间的疑惑,但立刻猜到里面是什么。应该不会是决斗书之类危险的东西。
我拿出信封,姑且左右张望,确定没人在看,才匆忙将信封收入包包里。
当我到家冲入房间、锁上房门,立刻把信封从包包拿出来。
我把它端正放在书桌上,退后两三步,从远处盯著它思索该怎么处理。
但我装作不在乎的姿态只维持了三秒钟左右。
再怎么说,对于十七岁少年而言,这种朴素而纯情的物品会发挥直接的效果,就如马爱红萝卜、猫爱木天蓼,我也不例外。
我急迫但慎重地用剪刀剪开信封,取出里面的信。
信纸是浅粉红色,和朴素的信封形成对比。
光是这一点就让少年冲昏头,日语解读能力急速下降。我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掌握信中一行行文字所要表达的意思。
寄件人是名叫高鸟瑶子的女生。我对这个名字完全陌生。
一年A班,看来是学妹。
信中没有写「我喜欢你」之类的直接文字。
『明天放学后,希望你能拨一点时间给我。我会在生态小区旁的长椅等你。膝上放著赫瑟诗集的长发女生就是我。』
次日,年轻人等不及放学时间的到来。
我本来也想要向同属弓道社的一年级生收集情报,但可以想见事后一定会被拿来取笑,所以努力按捺心情,等候时间来临。
信中提到的长发女生果然坐在指定的生态池旁边的木制长椅上等候,低头看著赫瑟诗集。我走过去,正犹豫著不知该如何开口,她似乎察觉到有人而抬起头。我原本对她的容貌不抱期待,此刻看到远超出期待的脸孔,彷佛受到先发制人的攻击般说不出话来。
「我好担心你不会来。其实我从一百公尺外就发现学长走过来了……初次见面,我是高鸟瑶子。」
我一开始就被她的步调拉著走。
她并没有说喜欢我,也没有要求我跟她交往,然而,在她如同将我赶走般说著「不能妨碍学长练习」的时候,我们已经约好下次见面的时间。而且,我明明没有说想借,她却把文库本的赫瑟诗集塞入我手中。
少年就这样坠入陷阱,开始和高鸟瑶子交往。
这是典型的男女健全交往。
我纯粹只是当她的护花使者,在她喜欢的场所一次又一次约会。
当然因为还有社团练习,我们能自由运用的时间不多。她简直就像私人秘书般,每次都很俐落地运用手腕,拟出最能有效利用我们空闲时间的约会计画。
譬如,可使用学生月票到达的市立美术馆、图书馆、演奏厅等。她挑选的约会地点都是健康而低价的地方。这类公共设施和过去的我几乎沾不上边,老实说是我没什么兴趣的无聊去处。但是,我完全被她的步调拉著走,因此甚至能够享受这样的无聊。
我不自觉地比较长峰和高鸟。
就年龄来看,长峰应该年长一岁,我却觉得高鸟更为成熟。这也在所难免,毕竟我印象中的长峰一直停留在国三,彷佛被时间之流遗弃般停止成长。
高鸟瑶子虽然感觉很清纯,说话方式和细微的举止却像个成熟女性。她的头脑很好,身材高挑,容貌也不差——不,不仅是不差,而是可以明确评断为美少女。这样的女生怎么会看上我?我感到很不可思议。
根据她的说法,弓道社的二年级男生寺尾升在女孩子之间满受欢迎的,不过因为我给人的印象是难以相处的人物,个性冷淡且讨厌轻浮的言行,不仅不和女性朋友说话,甚至也不太和男性朋友交谈,因此追求我需要相当大的勇气。简而言之,就是被当成难以亲近的人。
真是天大的误会。
不过因为挂念长峰,我的确比较少和人往来,自己也知道别人以为我是个难以相处的家伙。
高鸟反而对这种难以相处的个性产生兴趣,因此主动接近我。
高鸟填补我内心的空白。
她融化我变得顽固的心灵。
我也不太清楚自己是否喜欢上高鸟。
但是,高鸟确实带给我很普通的青春,这点我很感谢她。
然而我也会产生罪恶感,怀疑自己是否可以过这种快乐的青春。我原以为已经把长峰收入心灵角落的小盒子里并上锁,但我仍旧无法假装没看见。
长峰的存在,总是对我正要倾向高鸟的心踩下煞车。
如果彻底放手,我大概会被卷入高鸟的步调,跟她进一步交往,但总是有另一个冷静的自己阻止我。
「寺尾学长,你筑起了任何人都不能进入的高墙,但是总有一天,我会替你拆掉这座墙。」
我记得高鸟曾经以苦恼的眼神对我这么说。
若用《北风与太阳》的寓言来比喻,虽然高鸟如此宣言并给予我太阳般温暖的爱情,我却违逆寓言的结局,变成更坚持竖起大衣领子的偏执旅人。真是的,硬撑也不是这样搞的。
确知长峰生死的日子接近了。
我即将被只有我要面对的另一个现实唤回。
那一天我立下坚定的决心。
我不能在得知长峰的结果后,才决定是否要接受高鸟,这样太自私了。就算问我为什么,我也无法明确回答。
高鸟似乎看穿我的决心,当我告诉她,我打算翘掉社团练习跟她一起回去时,她像平常一样开心地点点头,然后露出有些寂寞的表情。
我们下了通学电车一走出车站,就下起九月凄冷的雨。我拿出摺叠伞,两人一起撑伞。
高鸟无言地靠向我,她穿著换季前的夏季制服,袖子底下的手臂纤细白皙而显得寒冷,偶尔碰到我的手臂,感觉柔软又冰凉。
走到阶梯坡前,我心想必须现在说出来。过了这里,就得送她回家。
我停下脚步,朝她面前踏出半步,重新面对她说:
「抱歉,我不能再跟你交往了。」
高鸟以快要消失的声音说「我知道」,轻轻点头。我把伞递给她,自己跑进雨中。
我头也不回地跑上水泥阶梯。
阶梯的尽头有个令人怀念的东西。
那年夏天,我和长峰躲雨的公车站附设的铁皮小屋候车亭。
上下学路线改变后,途中游荡的地点和搭档也变了。这两年我几乎没有经过这里,但周围的景色没有任何变化,无用的小屋也只是增添两年的风霜,依然矗立在原来的地点。
我感到松一口气,跑进小屋里。
这里没有其他人,也没看到应该聚集在此的猫咪。
我坐在长椅上,扭乾湿淋淋的衬衫袖子,嘲笑自己的愚蠢,抬头仰望天空,等待雨停。
在这里待了二十分钟左右,我突然听到手机响了。
那是长峰的信结束一年的旅程寄到了。
虽然内文中途被切断,但可以确定是在空间跳跃之后发送的。也就是说,长峰还活著。
我心中静静地涌起喜悦。
里希提亚舰队进行空间跳跃到达的地点「天狼星线β」,是附近没有其他星系的黑暗虚无空间。
美加子是在被母舰回收后运往机库的德雷萨上,迎接空间跳跃的瞬间。
响彻全舰的倒数声数到十的时候,所有主要电源都切断,舰上变得一片漆黑。
搬运美加子德雷萨的货柜也在轨道上停下来。
为了安全起见,德雷萨内部的电源和母舰连带地强制切断,美加子独自一人处在完全的黑暗中。
突然出现的塔尔西斯人,还有第一次实战。
先前兴奋的热度还没冷却,美加子心跳剧烈,呼吸急促,膝盖微微颤抖。
和战胜的喜悦相比,直接面对塔尔西斯人的恐惧带给她更强烈的冲击。
被触手形成的牢笼包围时难以言喻的恐惧,光束刀斩下时肉体迸裂的鲜明触感。此刻她完全没有反覆练习后的那种舒适疲劳感。
——这不是社团活动!
美加子此刻才被迫体认到,自己被卷入非常危险的局面。
她孤伶伶地待在黑暗中,很想快点回到伙伴身边,钜细靡遗地倾诉发生了什么、看到了什么、做了什么。她觉得只要说出来,就能让此刻沉重的心情稍微舒缓一些。
在空间跳跃的瞬间,驾驶舱摇晃得很厉害,德雷萨内部处处发出高频率的摩擦声。她感受到不曾体验过的不快感,好似每一颗细胞都被研磨棒磨碎。她同时也感受到整个身体好像要被拉起来吸入某处般的不可思议感觉。
仅仅数秒间,空间跳跃就完成了。
德雷萨内的电力恢复,载运德雷萨的货柜也发出喀啷喀啷声动了起来,舰上广播宣布空间跳跃结束。
舰上的机械设备顺利地恢复原状,然而队员必须等候一些时间才能开始活动。难以言喻的不快感逐渐离去,但全身上下麻痹般的感觉和疲倦一直没有消除,因此无法动弹。
——啊,我得告诉阿升才行。
美加子设法扭转身体,伸长手臂捡起掉在地上的手机。她的手指无法自由活动,因此没办法继续写信,只能勉强按下传送键。
——能不能寄到呢?
或许是因为无法确定目前所在地,手机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显示传送所需的时间。
〈三百九十八天十三小时XX分XX秒〉
手机的显示文字谦虚地表达出缺乏自信。
——阿升都要升上高二了。
她心中涌起一阵寂寞。
美加子几乎是用爬的下了德雷萨的驾驶舱,淋浴之后摇摇晃晃地回到自己的单人房,却立刻被点名召唤。
召唤她的是舰桥。
包括美加子在内的德雷萨驾驶员居住区,以及以舰桥为中心的母舰操作人员居住空间严密隔开,双方几乎不会直接会面。
美加子虽然听说过母舰操作人员有将近三十人,但从来没有在舰上看过他们。这是她第一次接受舰桥召唤。当她得知召唤她的是比舰长位阶更高的舰队总司令,不禁大吃一惊。
前往舰桥的路途感觉比实际距离更漫长。
邀她进入总司令室的,是五十多岁的蓝眼司令,吉柏特·洛可莫夫。美加子在影像中看过他好几次,这是第一次实际见面,因此很紧张。
洛可莫夫司令以和蔼的笑容迎接她,用流畅的日语说:
「长峰队员,辛苦你了。」
他请美加子坐下。
「多亏你杰出的表现,我们收集到关于塔尔西斯人非常珍贵的资料。我由衷地感谢你。」
他伸出厚实的手要和美加子握手,美加子也伸出手。
「我希望能犒赏你的功劳。你在舰上有没有不方便的地方?有没有任何想要、想吃的东西?」
听到要给自己奖赏,美加子觉得好像被当作小孩子对待,无法天真地高兴起来。
「与其给我东西,我更想要问问题,请您好好回答我。」
「你问吧。」
司令坐到办公椅上,端正坐姿回答。
「和塔尔西斯人作战,是正确的选择吗?」
司令没有立刻回答。
「塔尔西斯人是我们的敌人吗?」
司令陷入沉思,然后开口:
「老实说,我也还不清楚。我们还没有和他们沟通的方式。根据塔尔西斯遗迹出土的众多遗物分析结果,没有找到任何了解他们语言的线索。也就是说,他们或许没有相当于我们文字的东西。」
「这么说,我和他们战斗,或许是错误的。」
「不,终究还是得战斗,而且实际上已经出现伤亡者。如果不战斗,就会是我方被击毙。」
「那么,下次如果再遇到塔尔西斯人,还是可以战斗吗?」
「要看状况,不过你们必须服从命令,是否要战斗由我来判断。」
美加子深深点头说:
「我懂了。服从命令就行了吧?」
这时,洛可莫夫司令改变语气说:
「对了,有一件事想要问你。战斗中,塔尔西斯人伸出了像触手的东西包围你。那是某种攻击吗?」
「我也不知道,感觉不太像攻击,但也可能是打算在那之后进行攻击。被大眼珠盯著看,倒是觉得很不好意思,也很恶心。」
「被盯著看觉得不好意思……我知道了,搞不好他们也想要设法摸清我们的底细。嗯,谢谢你。你今天可以不用轮班,好好休息吧。还有,后天舰队要进行大规模移动,利用捷径锚点进行空间跳跃,目的地是天狼星系,距离地球八点六光年。如果有需要联络的对象,趁今明两天联络吧。」
——距离地球八点六光年!
单是听到这个消息,就让美加子几乎晕眩。
阿升:
我目前人在距离地球一点一光年的地方。
你现在应该升上高二了吧?
昨天的信收到了吗?那封信写得没头没尾,真抱歉。不过你大概也知道,我为什么会没有预警就一年以上音讯全无吧?
没错,塔尔西斯人突然出现了,而且超空间引擎跳跃是临时决定的,我没有时间写信。
昨天的信是因为想先让你知道我没事,所以在空间跳跃后立刻把写到一半的信寄出去。
不过你一定很担心吧?对不起。
或者你会不会等得太久,早就把我给忘了呢?
总之,我活得好好的。
今天我有一件重大的消息要跟你说。
舰队明天又要进行空间跳跃。
这次要使用捷径锚点,跳到非常远的地方,那里距离地球有八点六光年之远。
我真的要到很远很远的外太空。
用比较好懂的方式说明,就是今后彼此寄出的信要等八年七个月才能送达。我们就像是,被拆散在外太空与地球的恋人。
下一封信寄到的时候,你已经二十四岁了。
不知道你还会不会记得我。
就这样,晚安。
觉得自己是悲剧女主角的美加子
里希提亚舰队进行空间跳跃后,队员们见到的是令他们莫名怀念的景象。
炙热的红色太阳,以及绕著它公转的众行星。
在找到捷径锚点后的预备调查阶段,已经知道名为阿加尔塔的第四行星与地球环境相当类似。
在空间跳跃前夕,包括美加子在内的全体德雷萨驾驶员被召集到餐厅,接受关于阿加尔塔调查计画的简单说明。
短期计画是全阿加尔塔的地表探测,调查该行星上是否留有塔尔西斯文明的痕迹。长期计画则是在该行星上建立据点,做为飞往更遥远的宇宙调查塔尔西斯人的踏脚石。
然而这只是调查计画的大纲,调查期间要视调查进展来决定。
空间跳跃后,舰队立即前往阿加尔塔的卫星轨道。
花了半天拍摄卫星照片之后,依据照片绘出精确度高的地图。
接著以地图为依据,划分出各舰负责调查的范围。各舰又组织调查队,将调查范围细划分为格子状,公告各队员分配到的区域。
降落地面调查的德雷萨与留在舰上的德雷萨各为一半,以十二小时为一班轮替。轮到地面调查的队员十二小时都用来执行调查活动,留在舰上待命的队员则分配时间休息与等候紧急出动命令。虽然没有明确公布调查期间,不过如果能顺利依照时间表进行调查,应该在一个月内就可以将所有格子状区域探测完毕。
十艘船舰降落散开,分别前往各自负责的区域上空。
接著各船舰派出调查第一天、第一班约五十架的德雷萨,依序降落地面——
成功突破大气圈,看到脚底出现地面景象时,美加子感觉松一口气。
那是好久没有看到的绿色。
阿加尔塔的大地完全被绿色覆盖。
自从被强制收容到月球表面营地之后,她一直在金属与黑白色调中生活。在太阳系中,不论停留在哪一颗行星或卫星,都没有看到感觉有生命活动的色彩。
美加子看到阿加尔塔的绿色,才深刻感受到这一年又几个月当中,她都生活在乾涸的环境中。
低空飘浮著细长的白云,从云层缝隙间可以瞥见覆盖地面的黄绿色草原以及深绿色的森林。随著高度下降,地面的情况变得更为明朗,有山岳、丘陵、溪谷、河川,还有映照阳光的湖泊。
同时降落的五十架德雷萨到达距离地面一千公尺的高空时,像是开伞般往四面八方散开。
美加子和负责邻近区域的五架僚机组成编队,飞往目的地。
在低空也见到看似鸟类、成群飞过的生物。
那是令人感动的景象。
在地球以外亦有充满生命的星球,而自己身为第一发现者,正亲眼目睹这样的景色。
当各自负责的区块接近,德雷萨便解除编队飞行。
美加子变成孤伶伶的一个人。
她降落在地面,周围是地形起伏和缓的草原地带。
德雷萨站立在大地上,从它脚下的草原窜出许多受到惊吓的小动物,在阳光下显现瞬间的身影,然后又立刻钻入草丛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美加子负责的格子状区块是边长约一百公里的正方形,范围比她想像的还要辽阔。如果认真探测,根本不可能赶上进度。
然而美加子还是依照命令,开始进行步行调查。
德雷萨踏在大地表面,一步一步行走。
在月球表面基地反覆练习的基本动作,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派上用场。
周围是一望无际的草原,即使想要寻找塔尔西斯人的痕迹,感觉也不可能存在。
无聊的行进开始了。
——痕迹是什么样的东西?
在制作地图的阶段,就已经确认没有地面上的建筑存在。
美加子自己操作了两个小时左右,就改为交给机载电脑。
她再度感受到这里的风景真的很像地球。
然而,真正的地球不可能会有这样的风景。
阿加尔塔星的大自然是完全没有遭到破坏的自然景观。阿加尔塔的大地充满著生命。然而,这里感觉不到有任何显示智慧生命存在的气息。
由于这项决定性的差异,美加子反而怀念起地球上熟悉的景象。
她又走了两小时左右。
草原沙沙地骚动起来。起风了,乌云遮蔽天空。
美加子停下德雷萨的脚步。
——啊,下雨了。
宛若夏季阵雨般大颗的雨滴从天而降。
被雨打湿的德雷萨呆立在原处。越下越大的雨改变了地面的色彩。阳光像聚光灯般从云层间洒下。
美加子仰望天空,眼中泛起泪水。
——好想淋雨。
——好想去便利商店一起吃冰。
美加子闭上眼睛,像要一股脑儿吐出一直压抑的话。
——阿升,我好想见你!
泪水滑落脸颊,沾湿了制服的裙子。
二十四岁的阿升,你好。
我是十五岁的美加子。
我现在也还是好喜欢、好喜欢你。
美加子怀著祈祷的心情按下传送键。
——拜托,一定要寄到。
被带走之后,她日夜投入训练,光是完成课题及学习技术就耗尽心力,没有时间回顾自己的状况。不,她是刻意逼迫自己专心苦练,不去正视难以接受的不合理现状。
但是,已经到达极限了。
美加子哭了出来,尽情地哭泣。
一年当中都没有流过的泪水,此刻源源不绝地涌出并掉落。
她哭到眼泪乾涸,哭累了便虚脱地靠在座位上。
这时她忽然感觉到有人的气息。
——谁?
张开眼睛的瞬间,刺眼的光线射入眼中。
好几个影像瞬间扫过视网膜。
高楼大厦的住家、穿著剑道服的自己、在平交道等候货运列车驶过的自己、无人的教室、杂乱的书桌、黑板上寺尾升和长峰美加子在情人伞下的涂鸦、坐在阿升脚踏车后座的自己、在摇晃的公车上假装打瞌睡而靠在阿升肩膀上的自己……
每一幅都是收藏在心中相簿里、无法忘记的怀念影像。
但是有人在偷看,用大眼睛在偷看。
她眼前瞬间浮现塔尔西斯人的身影。
美加子猛然抬起头。
她在草原上,和某个人面对面飘浮著。
眼前的人是稍微年幼的自己。
「你终于来到这里了。」
年幼的美加子温柔地说道。
「成为大人会伴随著痛苦,不过你们一定能够到更远的地方,甚至到达遥远的银河尽头……所以,跟我来吧,我想要托付给你们。」
美加子露出悲伤的表情,像小孩子闹脾气般不断摇头。
「可是我只想要见到阿升……我只想要告诉他,我喜欢他……」
泪水明明已经哭乾,却又涌出来。
美加子趴著哭泣。她在无人的国中教室里趴在桌上哭泣。
夕阳照进来,将教室染成红色。
「不要紧,一定能够再次见面。」
这回轮到变成大人的美加子温柔地安慰趴著哭泣的美加子。
成为大人的美加子说声「再会」之后转身。她回头,看到两个美加子被铁路和平交道阻隔。美加子想要追上去,栅栏便降下来,JR货运列车驶过眼前,前方已经空无一人。
平交道和铁路不知何时都消失了。
眼前是阿加尔塔的草原。
雨已经停止,草原的草叶闪耀著生意盎然的色彩。
——刚刚那是什么?是梦?我打瞌睡了吗?
如果是梦,未免太过真实。
——你真的是塔尔西斯人吗?为什么要对身为敌人的我说话?
美加子惊觉过来,环顾四周。
德雷萨站在大地裂缝的崖边。
——我什么时候来到这种地方?
她让德雷萨像是俯身般弯曲身体,俯瞰悬崖下方。
「这是什么?」
这很像是她在某处看过的景象。
——对了,是塔尔西斯遗迹!
一模一样的住居遗址像是依附在悬崖上,层层堆叠。
——找到了!既然在阿加尔塔,就应该叫阿加尔塔遗迹吧?
她想要立刻报告,正打开通信回路,却反而响起呼叫美加子的警报。
『塔尔西斯人出现,塔尔西斯人出现!』
萤幕迅速切换为任务地图。
『塔尔西斯人出现在各地,攻击调查队。通告全体队员,立即应战。』
——为什么?这就是你所说的痛苦吗?
有物体从天空急速降落。
它刺入约一公里前方的地面,冒起巨大的火柱。
——为什么非得要交战不可呢?
美加子用手背擦去眼泪,表情出现变化。
她换上战士的表情。
长峰的第二封信是从太阳系边缘寄达。
我们就像是,被拆散在外太空与地球的恋人。
我不禁停下按按钮的手。
不知算是巧或是不巧,对于刚甩掉(?)高鸟的我来说,这样的内容太过沉重。
才过一年,就变成这样的局面。
我无法立即想像八年七个月代表什么意思。
长峰本人应该也没有事先听说这趟旅程会如此漫长。
这是诈欺、行骗、掳人、暗算。可恶,太可恶了。
这股怒火应该对谁发泄?
我能做的,就是和长峰共有这股怒火。
然而更残酷的是,等待一年好不容易收到信后,我却无法回信。
我只知道长峰已经不在先前空间跳跃到达的太阳系边缘,却不知道她是否还在下一个目的地的天狼星系。
我必须等到八年七个月后,收到长峰从天狼星系寄出的信,才能再寄信给她。然而到那时候,长峰或许又已经到了完全不同的地方。
到头来,在和长峰的通信中,我成为只能等待收信的一方。
我思考过,在这八年数个月当中,即使只是暂时也好,长峰是否有可能回到地球。超空间引擎应该已经不能使用了,如果用亚光速引擎,不论如何有效加速到接近光速,都要花上几乎两倍的时间。
另外的可能性,就是很幸运地找到回程的捷径锚点。然而长峰过了一年仍旧没有回来,或许代表著还没找到从天狼星返回的捷径锚点。不,就算找到了,长峰也可能因为高层的判断而得继续服役,无法回来。
除了等待以外,我还能做什么?
时间太过充裕。
我应该订立明确的目标,朝著目标努力。
不要再无意义地敲打绝对不可能开启的门扉。
我下定决心,紧紧封闭心灵,独自成为大人。
时间过去之后,会觉得八年彷佛一转眼就晃过。
我不再痴等长峰的信,而是摸索自己该走的道路,做出选择。
不过,我并没有忘记长峰。
我仍旧持有当时使用的手机,并且继续使用。
说是使用,其实是当作长峰专用的手机,它没有真正响起过。
不过我还是定时充电,也没有忘记办理更新契约的手续。
所以如果一切顺利,在这两、三天当中,应该可以收到长峰的来信。
此刻,我在度过六年的大学学生宿舍房间内,沉浸在有些幸福的心情中发呆。春天柔和的阳光照入室内,风虽然还很冷,但是我把窗户完全敞开。
三坪大的单人房感觉格外宽敞。
我回顾六年前,刚进宿舍的时候是这样吗?
搬家公司不知是怎么搞错的,昨天提前一天过来,把我还在收拾的私人物品全都塞入箱子,不由分说地搬走。
所以房间里空无一物,连棉被都被收走,昨晚我只好分别向几个学弟借多余的棉被与毛毯才总算度过。我可以待到这个星期结束,但也没必要勉强待著。
留在房间里的是装了衣物的旅行袋,以及挂在墙上的联合国宇宙军制服。这些是我从搬家业者手中抢回来的。只有这些,我绝对不希望和搬家行李混在一起。
今年春天,我就会成为通讯技师,到舰队工作。
我相信高二时选择的出路没有错。
当时航宙自卫官的工作不像现在这么热门,不过要考上防卫大学仍旧是道窄门。我能够考上,大概是拚命用功的结果。尽管如此,我也没想到自己可以直接到舰队工作。就组织来看,航宙自卫官的确隶属于联合国宇宙军,但是要进入舰队工作却是超级窄门。
我考上工学院通讯系,一路念到研究所。
今后虽然也可以选择留在大学做研究,但我还是选择了实务工作。因为这是我的初衷。
因为长峰,我对宇宙产生兴趣。
这样的说法听起来很帅,却是谎言。
十六、七岁年轻人的行动原理势必是更为单纯,而且难以启齿、难为情的理由。
没错,我是为了与长峰重逢而选择这条路。
这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
我也没打算见面后要做什么。
我想要见到她、确认她没事,以实际行动告诉她,我并不是只会等著收信。就这么简单。
还有,如果能够成真,我也想要问,即使过了九年,我们是否还能够像国中时那样,共同拥有某样东西。
……话说回来,这只是我单方面的愿望,长峰或许已经忘记我了。就算这样也没关系。
基本上,即使同样隶属于联合国宇宙军,我也未必能够见到长峰。不过,等到第一次塔尔西斯探测队的报告出来,应该不久后会组织第二次塔尔西斯探测队。虽然不是从确实的管道得知,但我掌握到这样的小道消息。
而且,我不是没有想过永远无法相见的可能性。
有传闻说:「星际宇宙战舰上载有冷冻精子和受精卵。」
当然是人类的。
这代表著第一次探测队的选拔队员没有勤务期限。直到确认塔尔西斯人的住处为止,一辈子都不用回来了。
不仅如此,还要跨越好几代,在达到目的前持续探测旅程。因此,为了生出下一代的队员,才会挑选年轻女性做为选拔成员。
这实在太夸张了,完全无视人权。
然而现在是非常时期,即使这个传言是事实并且公诸于世,大概也只会引起一时的舆论反弹。
长峰有可能已经在某个星球上成为母亲,正在养育儿女。虽然不愿想像,但我必须考虑这个可能性,做好冷静接受事实的心理准备。
不过,第二次探测队如果基于同样的目的也都选择女性组成,那么,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让我加入。我曾经一度想要接受变性手术,可是如果无法生小孩也没用,所以我立刻放弃这个念头。
不管怎样,相较于在地球上浑浑噩噩度日,当上航宙自卫官应该更有机会重逢——年轻小伙子的想法就是这么单纯。
如果要说这六年来我的想法都没有动摇过,那就是谎言。
我也曾经想过,当一般上班族或许不错。
但总之,我已经走到这一步。
我很感谢长峰。
虽然不急,不过我预定今天回老家。
至少在上午时间,我想要待在这里悠闲度过。
正当我准备出门时,手机响了。
二十四岁的阿升,你好。
我是十五岁的美加子。
这封信只有短短两行。
剩余的部分因为杂讯而无法辨识。
不过光是寄达这一点,我已觉得是奇迹。
美加子的思念跨越遥远的时间与空间,传送到我这里。
十五岁的美加子想要对我说什么?
现在二十四岁的美加子,在什么地方做什么?
还有,她在想什么?
我迫切地想要见到她。
萤幕上不断出现遭受袭击的资料。
球状地图上显示的绿点,代表分布在阿加尔塔全区的五百名调查队员、五百架德雷萨的所在位置。几乎相同数量的红点陆续出现,与绿点重叠。
交战的地点以四方形框起来,标上数字。这个数字转眼间就跳到十位数,没多久又攀升到百位数。
警报响起。
来自天上的一击之后不到几秒,一个塔尔西斯人朝美加子袭来。
「在哪里?」
她仰望天空。
银色的塔尔西斯人穿破云层,急速降落。
「为什么?我不懂,不懂啊!」
美加子咬紧牙关,开始战斗。
她把推进器开到最大,德雷萨从草原垂直上升。
与此同时,她朝上空发射八枚飞弹。
塔尔西斯人像是要扫荡前方般,射出红色光束。
四枚飞弹被红色光束射穿,一下子在空中分解。
剩余四枚立即散开,躲避光束。
「命中吧!」
在这当中,美加子将德雷萨上升的轨道转为横移,对准敌对的塔尔西斯人预测经过的地点发射火神炮。
塔尔西斯人也没有坐以待毙,扫荡飞弹后又把光束对准德雷萨。
德雷萨的感应器瞬间感应到光束,张开电磁防护罩。
在光束射到的同时,防护罩表面闪电四窜,光芒惊人。
萤幕画面瞬间大幅扭曲。
「没关系,撑得住!」
第一波攻击挡住了。
她回头看几乎降到同样高度的塔尔西斯人。
对方躲过剩余的四枚飞弹,也闪躲了无数炮弹。
「这次一定要命中!」
美加子停止加速上升,朝下方射出第二击。
塔尔西斯人转为上升,再度发射光束。
穿越密集的炮弹后,塔尔西斯人继续上升。
「命中了吗?」
防护罩上强烈的闪电光芒使美加子看不清楚。
当视野变清楚时,塔尔西斯人已经上升到遥远的高处。
警报又响起。
『轨道上出现塔尔西斯人群体!德雷萨部队,结束地面战之后,立刻支援各所属母舰!』
美加子盯著萤幕。
数量惊人的大批塔尔西斯人在地图上显示为红色块状。
散布在阿加尔塔公转轨道上的各母舰为了准备舰队决战,开始集结到里希提亚号周边。
「我得赶快才行!」
她检视地面战地图。
结束战斗的区域出现打叉的符号,敌我受损状况成为无情的数字罗列出来。「德雷萨部队队二十三」的数字在她眼前增为二十四。
——这代表大家都被击败了吗?
塔尔西斯人方面的数字是十九,而且尚未掌握他们的总数。
地面战地图上的红点看上去不减反增。
难道是从地面某处的基地源源不绝地送出支援部队吗?
「不能拖拖拉拉的!」
美加子追著塔尔西斯人上升。
穿越低空的积云后,地面情况便可一目了然。
草原、森林原野、空中。
视野范围内,有十几处升起硝烟。
——太过分了!
她心中涌起难以言喻的愤怒。
——这哪里是探测队?简直是来打仗的!
美加子全速追逐塔尔西斯人。
——动作不太对劲。
塔尔西斯人的速度降下来。
她积极追上,紧贴在后方。
银壳的某部分可以看到红黑色的弹痕。
——原来打中了。
塔尔西斯人为了甩开她,开始急速下降。
美加子也立刻回转下降。
她从对方背后射出火神炮。
炮弹击中银壳突起的部分,将之折断弹出去。
塔尔西斯人失去平衡,螺旋坠落。
——还没结束!我不会让你逃掉!
美加子追上去。
下方出现湖面。
在坠落前的瞬间,塔尔西斯人恢复平衡,擦著湖面水平飞行。他想要上升,但机首无法朝上。
塔尔西斯人冲入湖畔的森林。
撞倒多棵高大的树木后,塔尔西斯人终于崩倒般地停止动作。
追上来的美加子把塔尔西斯人踩在脚下。
「抱歉了,这是最后一击。」
她高高举起光束刀,刺入银壳中。
拔出刀时,鲜血高高溅起。
「得快点回去!」
美加子没时间休息又起飞了。
她在地图上确认母舰里希提亚号的位置,持续急速上升。
舰队集合完毕,以旗舰里希提亚号为中心,组成扇形阵形。
美加子穿越平流层,不只在地图上,也能透过机载摄影机的影像看到舰队。结束地面战的僚机陆续朝母舰集结。
「美加子,原来你没事。」
切入萤幕中的是里美。
「啊,里美。你在哪?」
美加子在缩到旁边的地图上寻找。
「我早就回来护卫里希提亚号了。算我运气好,我负责的区域没有遭到攻击。」
旗舰里希提亚号周围的绿点之一闪烁,显示里美的位置。
「其他人呢?」
「现在不能告诉你。牺牲者当中也有认识的人,不过现在别问我是谁。即使我告诉你,搞不好我也马上会成为牺牲者之一。听好,现在别去想多余的事,集中注意力专心战斗,只要想著如何存活下来。等到战火结束,如果你还活著,第一个就要呼叫我。」
「里美……」
里美试图挤出笑脸,但她的眼睛没有笑。
「敌人从下方陆续出现,马上会变得很忙。」
就如里美所说,地图上出现好几个从地面上升的红点。
「我们得保护里希提亚。」
「嗯。」
「那就祝你好运啦!」
里美僵硬地眨了眨眼,从萤幕消失。
美加子不想待在这种地方。她想要立刻逃离这里。
她想要立刻飞回地球,见到阿升。
想要面对面向他说:「我喜欢你。」
——为什么当时说不出口?
——国中的时候,明明有那么多机会……
——为什么会演变成这种状况?
现在就想要说出来。
告诉他:「我喜欢你。」
趁还活著的现在。
——我得活下去。
——直到我的思念跨越时间与空间,传送到阿升那里。
——直到美加子十五岁的思念,传达给二十四岁的阿升。
『警告!』
机载电脑发出警告,把美加子拉回冷酷的现实。
『塔尔西斯人由下方接近。三机编队,距离八〇〇。』
美加子检查火神炮的剩余弹数。
她也检查了飞弹的剩余数量。
「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美加子将德雷萨反转。
舰队决战静静地揭开序幕。
塔尔西斯人群体以悠然的步调组成阵形,朝舰队接近。
大塔尔西斯人比星际宇宙战舰稍小,平板的纺锤形外观和星际宇宙战舰很像。银色光亮的表面类似塔尔西斯人的外壳,其上长出不规则的刺状突起。
大塔尔西斯人的数量接近五十。
所有大塔尔西斯人都朝向舰队,缓缓缩短距离。
彷佛要把对方诱入有效射程般缓慢。
当距离接近到一定程度,依附在大塔尔西斯人表面的塔尔西斯人个体同时分离并散开到周边。
舰队方为了对抗,也把在舰内待命的德雷萨队一举投入到战场。
猛烈的空中战在双方阵营的周边展开。
塔尔西斯人数量的优势直接反映在战况,从一开始就占据上风。
德雷萨队全都背对母舰,在战斗中屈居守势。
塔尔西斯人个体并没有占优势的武器,只以红色光束战斗。德雷萨搭载的电磁防护罩是有效的盾牌,但持续受到攻击,防护罩也会被攻破。
德雷萨受到好几个塔尔西斯人包围,他们集中发出光束,德雷萨一架接著一架沉入暗黑之海。
塔尔西斯人方面保持优势,双方持续消耗著。
用尽炮弹的德雷萨暂时退到回收门接受补给,然而轮流补给也逐渐变得困难。这是因为守护回收门的德雷萨数量逐渐难以维持。
全面开战之后过了一小时,舰队方已经完全失去轮流补给的余裕。进行最后一轮补给后,回收门就只能用来收容已无法战斗的德雷萨。
美加子进行了最后补给。
控制姿势的气体筒、炮弹、飞弹、急速电池充电——俐落地结束这些装备的交换补给后,她没时间休息又从弹射器飞出舰外。
弹出的瞬间,她觉得很想吐,脸孔不禁扭曲。
她感到呼吸困难,手伸向衣襟松开制服领带。连续的极度紧张状态,使她无法正常呼吸。不论怎么吸气,氧气都没有到达肺部。
「还有多少?」
美加子环顾四周。
密密麻麻的银壳在蠕动。
她只计算到自己打倒十个塔尔西斯人,在那之后就不记得了,不过应该还没有超过二十。
这已经是王牌等级的表现。
然而,即使美加子一个人很努力,也无济于事。
塔尔西斯人似乎完全没有减少,让她感到无力。
没有尽头的战争。不,尽头已确实接近了。当最后补给的炮弹全数用完之后,美加子的战斗就结束了。
——总司令,这次不逃吗?
美加子也知道,捷径锚点和舰上的超空间引擎都已无法使用。他们无处可逃,也没有人会来救援。
——难道要战斗到最后一兵一卒,让塔尔西斯人见识到人类的骄傲?
她不懂司令在想什么。
她不懂这种战斗有什么意义。
美加子飞了出去。
守护里希提亚号的德雷萨数量已经激减到少于五十,其他母舰面临的应该也是类似状况。
美加子离开里希提亚号,来到战斗的最前线。
塔尔西斯人集合起来攻击她。
美加子射出飞弹和火神炮后,立即逃离现场。
当她转向里希提亚号的瞬间,星空出现惊人的强烈光芒。
对峙的母舰与大塔尔西斯人以主炮互击。
美加子忘记战斗,出神地望著这幅景象。
塔尔西斯人方的最前线与舰队的九艘母舰几乎是一对一,双方射出高能量的光束。塔尔西斯人射出的红色光束与舰队射出的蓝色光束在中途撞击,爆发出巨大的火花。两方射出的光束彷佛在较量力气般,互不相让。
在持续射出光束的同时,大塔尔西斯人的队伍组成并列的阵形逼近舰队,双方的距离迅速缩短。
——会变成什么样子?
塔尔西斯人究竟要做什么?
难道要缩短照射距离,把光束的输出损耗降到最低?
令人不敢置信的景象正在眼前展开。塔尔西斯人持续接近,把距离缩短到逼近零。从远处看,敌我双方的船舰前端贴近,彷佛合体了。射出去的光束窜流到对方表面,像是包裹住对方。
这幅景象太过可怕。
到这个地步,双方都无法动弹,其他船舰也无法从旁接近,先耗尽力气的一方大概会受到致命的打击。
首先被打败的是塔尔西斯阵营中的一个。
巨大的身体表面绽放出眩目的光芒后,好似被灌入空气的气球般膨胀,然后化作无数光粒子洒在黑暗的空间中。
在别的冲突场所也有其他大塔尔西斯人遭到爆破。
——好厉害,舰队占优势!
然而,就像填补公车的空位般,塔尔西斯方又出现在背后等待出场的大塔尔西斯人。塔尔西斯阵营还可以继续补充战力。这是可怕的消耗战。如果撑不下去,一整艘母舰都会被消灭。
这是舍身攻击。
然而,塔尔西斯人究竟有什么理由要做到这种地步?
大塔尔西斯人一个接著一个被消灭。照这样发展,舰队方有可能逆转胜。
——有可能会赢!
原本以为绝望的这场战斗中,出现一丝逆转的可能性。
——好,接下来只要守住里希提亚号就行了。
美加子再度飞往最前线。
她费了一番功夫,击倒两个塔尔西斯人后离开,局面已经大幅改变。
塔尔西斯阵营的替补只剩下最后几个。这倒还好,但舰队方的情况有点奇怪。
不论是哪一艘母舰,原本应该是白色的表面都变成灼热的红色。耐热装甲似乎已经达到极限。
——拜托,撑住吧!
美加子的祈祷没有如愿。
一艘星际宇宙战舰终于开始融解。
表面的耐热装甲融解剥离,瞬间冒出火焰,然后迸发强烈的光芒,以惊人的气势爆炸。
「啊,沉下去了!」
恶梦的连锁发生。
已经达到临界点的隔壁母舰被飞散的碎片打中而爆炸。
「啊,舰队都沉下去了!」
排成一列的舰队宛如骨牌般依序爆炸,不到一分钟就全数崩坏消灭。
光之洪流停歇的时候,寂静的空间中只剩下敌方的一个大塔尔西斯人,以及待在后方没有受损的里希提亚号。
旗舰里希提亚号失去前方护卫,赤裸裸地与对方面对面。
大塔尔西斯人毫不踌躇地前进,大概是要固执地发动同样的攻击。
——里希提亚号也会被击毁。
——不行,已经够了,太过分了,大家都会死啊!
美加子在哭泣。
她边哭边接近里希提亚号。
——我必须守护里希提亚号!
美加子飞到里希提亚号的上方甲板,正对著由正面接近的大塔尔西斯人。
她擦拭泪水,调整呼吸等候。
里希提亚号伸出并列于左右船舷的光束炮炮塔。
几乎在同一时刻,里希提亚号的所有炮口都射出光束,大塔尔西斯人也射出光束。
美加子启动推进器。
她朝著最后的大塔尔西斯人疾速前进。
塔尔西斯人个体察觉到美加子的突袭,纷纷阻挡她的去路。
美加子发射所有飞弹与炮弹,扫荡眼前的敌人。
她钻过大塔尔西斯人射出的光束波,用光束刀全数击毙躲过飞弹或炮弹的塔尔西斯人个体,以惊人的运动能力与反射神经逼近大塔尔西斯人。
然而美加子也不是毫发无伤。
敌方的应战也相当激烈。她一再被塔尔西斯人个体阻挡去路并遭光束攻击,终于被突破防护罩。下一瞬间,德雷萨的一只手臂便被扯掉。
她失去平衡,差点要失控打旋飞出去,不过她摆脱单侧已用完的飞弹发射器,重新恢复平衡。控制姿势用的气体残余量已经快要见底。
——这个不需要了。
她把无法再使用的电磁防护罩用电池组也丢掉。
将不需要的东西一一舍弃后,德雷萨变轻,减少了操作的负担。
大塔尔西斯人已经逼近到眼前。
没有人挡住她的去路。
美加子仅留下正面萤幕与机载电脑的电源,一一关闭机内电源。
瞬间的寂静降临。
驾驶舱内一片黑暗。
——就是现在!
她输出最大功率,把光束刀伸到最长。
她把光束刀压在大塔尔西斯人的前端,将推进器开到最大,切开大塔尔西斯人的银色背部。
当她纵向切断巨大的身体、砍至尾巴的喷射口,推进器的燃料就耗尽了,供给光束刀的电力也已经用完。
德雷萨只凭惯性,自大塔尔西斯人身旁脱离。
后方发生爆炸。那是最后一个大塔尔西斯人消灭的瞬间。
德雷萨几乎丧失所有功能,无法攻击、防御和移动,以失去一只手臂、令人心痛的姿态孤寂地飘荡在宇宙中。
美加子筋疲力竭地靠在椅背,闭上眼睛。
——阿升,我活下来了。
闭上的眼睛涌出泪水。
我在计程车中陷入混乱。
有各种理由让我感到混乱。
半夜被召唤出来。
距离舰队勤务的开始明明还早。
家人抱怨我才刚回到家又要出门。
而且,目的地不是位于东京的联合国宇宙军日本分部事务局,而是埼玉航宙自卫队基地。
更重要的是节目中插入的新闻快报。
据说在天狼星发生战斗,里希提亚舰队与塔尔西斯人的军队发生全面冲突,最后里希提亚舰队虽然获得胜利,但也造成大量死伤。
这是从行星阿加尔塔传回的第一份消息,因此情报错综复杂。
我想知道详细资讯,一直盯著新闻节目,就在此时接到召集的命令。我在计程车中也继续聆听广播新闻。
我最在意的是「造成大量死伤」这部分。根据后续报导,母舰中只有里希提亚号没事,剩余九艘都被消灭了。我的心情一下子跌落到谷底。
白天才刚刚收到长峰寄来的信。
正式的生存者名单尚未公布。基本上,就连选拔队员名单都没有公布过,因此即使联合国宇宙军得到通知,或许也不会对大众公开。不过从生存队员各自寄出的信,也可以收集到情报。
就这样,各家媒体自行调查,开始发表生存者名单。
我竖起耳朵,但还没有听到美加子的名字。
我也很在意手机没有响这件事。
不过美加子的母舰是里希提亚号,让我稍微感到慰藉。
抵达基地后,我被带到总部大楼。
这里似乎也陷入混乱,接到召集命令的职员慌忙地走来走去。
我被带到看似会议室的地方。将近二十名职员拿著文件,奔波在办公桌之间。我理解到情报似乎就汇集在这里。
我抱著不安,默默待在角落。
话说回来,究竟是谁把我叫来的?
我竖起耳朵聆听职员口中的话语,听似是准备要去救援。联合国宇宙军收到里希提亚号的请求,决定派遣紧急救援队。
可是,等一下……
虽然是现在收到情报,但战斗发生的时间是八年七个月前。如今派出救援队太迟了,原本有救的人也没救。
不过我仔细听他们谈话,明白可能会有救援有效的情况。
里希提亚号有可能陷入无法航行的状态,迫使生还者在里希提亚舰上或卫星阿加尔塔过著野外求生的生活;或者虽然可以航行,但亚光速引擎发生故障,无法到达太阳系。
然而不论如何,在确定情报前都无法采取行动。
直到过了半夜三点才开始整理情报。
此时,召唤我来的人似乎终于想起这回事。
「嗨,你是即将在舰队工作的寺尾升吧?」
对我说话的中年男子穿著黑色服装。
我心想,他搞不好就是美加子跟我提过的代理人。
就如我想像的,他希望我加入救援队执行勤务。
「然后呢?」
我询问目的地,他说虽然还没有确定,不过一定会由月球表面的营地出发,因此希望我能搭乘他们的太空梭立刻前往。
我询问为什么不确定目的地,他困窘地说:
「天狼星传来的电波状态并不稳定。虽然确定里希提亚号正以亚光速航行踏上归途,但因为杂讯干扰,不知道他们前往的确切地点……」
我问:「可是如果在太阳系内,各卫星应该都有基地吧?」
「如果是这样就不用担心了,这趟派遣任务是设想到最糟糕的情况。」
这个回答让我似懂非懂。
我又问:「不能等到下次联络吗?」
「里希提亚号已经出发了,进入亚光速航行后就无法通讯。你在大学没学过吗?你应该是以通讯技师的身分到舰队工作吧?」我真是自找麻烦。
连该去哪里都不知道,真的能够救援吗?
总之,我必须紧急前往月球表面基地。
我像是被驱赶般坐上前往发射台的旅行车。
这时,我唯一携带的行李——手机——响了。
是来自长峰的信。
美加子在喧嚣声中被吵醒。
周围很明亮,可以确定不是在德雷萨的驾驶舱内。
「啊,你醒来了。没关系,你静静地别动。但你没有什么外伤,所以想要起来当然也可以。」
在她床边说话的是里美。
「啊,里美,你没事。」
美加子看著周围。这里似乎是里希提亚舰内的医疗室,室内排列著好几张简易床铺。
「你在说什么梦话?我当然没事,要不然谁去回收你的德雷萨?」
「是吗?我不太记得了。」
「也许是医疗人员注射的镇定剂效果太强。不过你确实遵守了约定,谢谢。」
美加子呆呆地问:
「约定……?」
「真是的,你连这都忘记了?我不是叫你没事的话首先要联络我吗?我真的很担心。虽然在萤幕上可以掌握到你的行动,可是你发动特攻后,不论我怎么呼唤都没有回应,害我紧张死了。」
「对了,我为了节省电力,连通讯都切断……不过,终于结束了。因为还剩下塔尔西斯人个体,我原本还很担心。」
「我去回收的时候,你已经失去意识,难怪什么都不记得。多亏你解决掉最后的大家伙,其他的都卷起尾巴不知道跑去哪里。总之,必须感谢你才行。而且,光只是活下来……」
里美说到这里咬了咬嘴唇。
「谢谢你守护里希提亚。当时如果连里希提亚都被破坏,实在是惨不忍睹,到时候只能像鲁宾逊一样,在阿加尔塔过野外求生生活,等待地球来的救援。」
里美紧紧握住美加子的手。
「我只是想要活下来而已。有多少人生还?」
「舰队操作人员当然只有里希提亚舰上的生还。我们把其他母舰的德雷萨驾驶员也都回收了,总共一百七十二人。包含预备机库在内,舰上只有一百三十架德雷萨的收纳空间,所以虽然可惜,但破损太严重的就丢弃了。当然也包括你的爱机在内……」
约有千人的驾驶员只剩下一百七十二人。
减少幅度之大,令美加子重新体认到这场战斗带来的重创。
「我们今后要怎么办?」
「谁知道?那是总司令要决定的事。他应该会做出判断,暂时撤退吧。任务虽然还没结束,可是在这样的状况下,不可能继续进行探测之旅。而且如果又遇到他们,就会重复同样的情况。下次再战斗,保证会全灭。」
「那么,我们可以回去了吗……?」
美加子心中萌生希望,声音突然变得开朗。
里美耸耸肩说:
「大概只能这样了。」
洛可莫夫总司令现身在选拔队员面前,是相当罕见的情况。
说明会场选在餐厅,不过由于加入了隶属其他母舰的德雷萨驾驶员,因此变得相当拥挤。即使所有餐桌都收走了,也摆不下让所有人坐著的椅子,因此有许多人是站著的。
除了待在医疗室的受伤者之外,几乎所有驾驶员都出席。
美加子也在里美的陪同下参加。在场没有看过的脸孔比较多。各种国籍、各种人种的年轻女性,因为战斗的疲劳与失去众多伙伴的悲伤,脸上全都带著沉痛阴郁的表情。
「首先,要为在这次战斗中失去宝贵生命的队员致上衷心的哀悼,希望他们安息。」
洛可莫夫司令环顾会场,以日语开场。
「接著,要感谢参与战斗的全体人员勇敢的表现。大家都非常努力了。多亏各位奋斗的结果,舰队获得了胜利。」
底下传来稀疏冷淡的掌声。
「然而舰队付出莫大的代价。很遗憾,我们已经很难继续进行舰队任务。我以舰队总司令的权限,决定要立即撤退。」
这次听众报以热烈的掌声与欢呼,餐厅充满喧嚣声。
美加子与里美也高兴地牵起手。
「伤患当中,有些人的伤势严重到分秒必争。里希提亚号会立刻返回地球,然而回程的旅途将会相当漫长。在本次战斗中,里希提亚号也受到损伤,虽然损伤轻微,但还是得避免会造成舰体负担的航行方式。因此,我们将会向地球求援。我们也会充分利用救援信号抵达地球所需的八年七个月时间,尽可能航向地球。透过航法电脑的支援,确认可以到达连结天狼星与地球的直线上的锚点『天狼星线α』。『天狼星线α』距离地球二点一光年,也就是说,我们要花八年七个月航行六点五光年的距离。根据相对论效果,亚光速航法中舰上的经过时间,包含加速、减速在内大约是四年。出发时间是三小时后,舰上工作人员会立刻开始准备航行。你们在出发前可以自由行动。那么……」
洛可莫夫总司令只说完重要事项就匆匆离开餐厅。
二十四岁的阿升:
我是十五岁的美加子。
你一定听说阿加尔塔会战的消息了吧?
我还活著。
而且非常开心。
我一直一直盼望可以回到地球,这个日子终于决定了。
当这封信寄达的时候,我会在「天狼星线α」这个锚点。
从那里到地球的路上,一定会有救援队来载我们。
终于可以见到你了。
见面之后,我有一件事想要直接告诉你。这是我一直想要告诉你的话。
不过,我不会写在信里。
里希提亚号即将出发。
二十四岁的你,不知道在哪里做什么?
四年的旅途当中,为了打发时间,我会每天想像二十四岁的你。
下次见面的时候,我的主观年龄是十九岁。
到时候会变成什么样的女孩,就留待见面的时候揭晓。
就这样。
现在还是十五岁的美加子
八年的岁月好像很短,却又很长。
尤其是在科技的领域上。
我在念防卫大学期间,曾为了研修来过两次宇宙军的月球表面基地;上了研究所之后,也曾以参加研讨会的教授之跟班的助理的跟班身分来过一次。我是在研究所的跟屁虫之旅中,首次看到新型的星际宇宙战舰。那是距今不到一年前的事。
当时,我只能从机库墙壁上的观光客用参观步道俯瞰,没办法登舰参观,对于自己只受到一般民众对待而感到很不甘心。
而我现在却能以队员身分搭乘那艘新型宇宙战舰,简直就是美梦成真。所以即使面对实物时情不自禁地看得入迷,应该也没有人会责难我吧?登舰之前的两、三分钟,老实说我完全把长峰的事拋在脑后。
新型星际宇宙战舰和过去的机种相较,外观小了一圈,但相反地内部居住空间却扩大了。这是因为驱动系统大幅改良,得以实现小型化与高性能化。由于引擎功能提升,自律超空间引擎的跳跃距离获得飞跃性的提升。一次空间跳跃,最多可到达三光年之遥。
另外还有一项最新技术:虽然还在开发阶段,不过星际宇宙战舰上装载了超光速通讯系统。
我受到徵召的身分是通讯技师的辅助人员,因此大概有机会接触到那个最新通讯系统。想到这里,我在登舰前就兴奋不已。
在出发准备完成之前,我被引介给这次一同搭乘的老鸟队员。
搭乘这艘船舰的新手只有我和部分医疗人员,其余队员都是在太阳系往返数十次的老手。
等候期间,我领取了舰上服装、内衣等身边物品。有一位名叫汉斯·史坦纳的德国通讯技师前辈,给了我附舰内介绍图的小册子,告诉我舰上生活的大致规范。虽然说是去参加救援行动,我却像是要踏上家庭旅行般,内心涌起雀跃之情。
仔细想想,我从前一晚被徵召之后就完全没有睡,却处于肾上腺素持续分泌的状态,虽然昏沉沉的,但完全没有睡意。
出发准备完成、得到登舰许可,是在当天傍晚。
离开月球表面基地一星期后,我才想起原本的目的。
新型星际宇宙战舰航向火星轨道与木星轨道的中间区域,也就是超空间引擎跳跃无限制区。虽说是救援队,还是得遵守安全航行的规则才行。
在这段期间,我拚命学习舰上的各种事项及被交代的工作。
由于我是队员中最年轻的,再加上航行中没有特别被指派工作,因此老鸟队员都拿新加入的我来寻开心,派我去做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来取乐。
当我大致记住舰上情况、队员与工作,老鸟也都玩腻我了,不再动不动就把我叫去,我终于可以长时间待在真正该待的地方——通讯室。
我很在意里希提亚号的情况。
通讯室是舰桥的其中一区,可以比其他部门优先取得集中到舰桥的部分情报。舰上各观测机得到的资料也是其中一部分。我做了各种尝试,想要设法找出确认里希提亚号目前位置的资料,也问过史坦纳前辈,但很遗憾,这艘舰上并没有搭载观察两光年外移动物体的高精确度观测仪器。
他们搞不好会比预定时间更早抵达相逢地点,焦虑地等待救援——想到这里,身为实习生、还没有特定任务的我,不禁觉得无所事事的时间漫长到难以忍受。
消息不知怎么走漏的,长峰的名字在老鸟队员间传开。
我又成为众人开玩笑的对象。
有人纠缠我说:「既然是情人就应该有照片,拿出来吧。」我虽然反驳说我们不是那种关系,但长峰的照片还是在当天内传遍全舰。
话说回来,既然隶属于同一舰队,想看她的照片自然可以轻易从电脑找出来。长峰的大头照被列印出来,传了一圈最后来到我手中。那应该是刚入伍时拍摄的照片,她仍穿著国中的夏季制服。
老实说,我连一张长峰普通的照片都没有。由于她在国中毕业纪念册编辑之前就离开了,因此没有出现在全班合照当中。就如其他转学生,她的照片放在同一页的角落,只有用圆圈框起来的一小块而已。这就是我唯一拥有的长峰大头照。那本毕业纪念册大概和毕业证书一起躺在老家的壁橱或某个纸箱里。
没错,进入防卫大学的学生宿舍后,我就没有看过毕业纪念册。
在意想不到的状况下看到长峰的大头照,让我感到狼狈。
这张照片拍得很鲜明,长峰显得有些紧张,表情僵硬。
隔了好一段时间出现在我面前的长峰,感觉稚嫩到令人心痛。
再过几天,我就能见到活生生的长峰。
我会见到比这张照片成长几岁的她。
看到睽违许久的长峰照片,我重新忆起漫长而沉重的九年。
出发第十天,总算到达超空间引擎跳跃的无限制区。
这是我第一次体验超空间引擎跳跃。
对于新人的我而言,舰上的一切都是初次体验,但是超空间引擎跳跃在其中也是特别新鲜的体验。
空间跳跃后,立刻有工作等著我。
确认里希提亚号的目前位置,以及联络里希提亚号救援舰已抵达的消息。
我们立刻就找到里希提亚号。
它正朝著相逢地点「天狼星线α」,进入最终减速阶段。
预定抵达日期是五天后,比原先里希提亚号订立的航宙计画晚了三天。
从八年七个月的整体旅程来看,这只是很小的误差。总之,幸好没有让他们等候。
在预定碰面日期的三天前,总算可以和里希提亚通讯。里希提亚舰长及总司令与救援队长之间通讯频繁,接收准备确实地进行。
或许有点太心急了,不过我还是尝试写信给长峰。
既然长峰的所在位置确定了,信件应该可以寄达才对。我原本打算再忍耐几天,突然出现在长峰面前让她吓一跳,可是,如果被老鸟队员抢先泄漏我在这里,有可能会搞砸难得的重逢。
长峰:
你很久没有收到我的信,现在收到一定很惊讶吧。
我收到你寄来说决定回程的信了。
我有很多话想要跟你说,不过还是留待见面以后再说吧。而且,我真的很久没写信了,自己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我现在二十四岁,你是十九岁。
我不知道的是,该如何跟十九岁的你说话。
就如你在里希提亚号上一直想像并等待著二十四岁的我,二十四岁的我在这段短暂的时间中,也想像著十九岁的你。
对我来说,在这将近九年的时间当中,你的形象一直维持在十五岁的模样,现在你突然变成大人回来了,我当然会感到混乱。
不过,这种事并不重要。光是能够见面,就已经像是奇迹。要怎么跟十九岁的长峰说话,只要在见面之后再想就好。
总之,重逢的日子接近了。
近到一定会让你吓一跳。
我有秘计……寺尾升
阿升:
我是十九岁的美加子。
无聊的日子快要结束了。
昨天我收到你的信。
我还在里希提亚号上,为什么能够收到你的信?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不过我更是感到高兴。
我原本以为,二十四岁的你不会认真看待十五岁的女生、以前同学寄的信。
这九年来,谢谢你这么有耐心地陪伴对我来说只是很短暂的十五岁日子。
或许还没有赶上二十四岁的阿升,可是,我这四年在里希提亚号上也有成长。
我现在十九岁。
其实我原本是要在昨天立刻回信,但因为脑中太混乱,结果没办法立刻写回信。
你的信里充满谜团。
如果至少写一下你现在在做什么,或许我还比较容易想像二十四岁的你……
还有,我也不知道你说的秘计是什么。
明天应该就会遇到救援队。
为了准备,我也相当忙碌地在工作。
我有一个问题:你比较想要见到十五岁还是十九岁的美加子?
我很想见到二十四岁的阿升。
遇见救援队之后的预定计画还未定。
我会再跟你联络。
脑筋混乱的十九岁美加子
寺尾升有些后悔。
他小觑了一百七十二人这样的收容人数。
他原本想要戏剧性而帅气地和长峰加美子重逢,现实却不如他所愿。
双方舰体连结、确认出入口没问题后,一旦开始收容,年轻女孩便以排山倒海之势一拥而入。
她们逮住年轻的阿升,询问房间在哪里、要他端出饮料来,出于好玩的心态提出各种任性要求。
收容开始后两个小时,包括搬运伤病患在内,总算完成一百七十二名驾驶员的收容工作,但混乱的情况还没有平息的趋势。
由于他是新人,因此被老鸟队员任意使唤,也不管他应该是一名通讯技师,要他带人到空房、搬运舰上服装、回收洗过的衣物、顺便帮忙按摩之类的。
他不但没有时间去找长峰,还只能没头没脑地在舰上到处奔走,连休息时间都没有。当然,在这样的混乱当中,他还是一一检视经过的女生面孔,想要寻找长峰……
有个前辈看不下去他这副模样,请他喝自动贩卖机的罐装咖啡,要他休息一下。
阿升接受前辈的好意,坐在设于通道的自动贩卖机旁边的长椅。
——长峰,你在哪里?
他露出无助的表情喝下咖啡。
原本想要潇洒地出现在长峰面前,因此特地穿上雪白的宇宙军制服,可是现在裤脚都皱起来,也变脏了。
他为了让呼吸顺畅,解开立领的钩子,装扮显得更加邋遢。
——反正不需要焦急,她一定是在舰上的某个地方。
他又喝一口咖啡,叹了一口气。这时手机响了。
虽然是长峰的来信没错,但信件内容前所未见地短。
阿升。
我在这里。
想问秘计是什么的美加子
他惊讶地抬起头,环顾四周。
「阿升,我在这里。」
这是他记忆中怀念的声音。
有位女性从走廊尽头看著他。
她穿著护理人员的制服,朝阿升挥挥手中的手机,缓缓走过来。
「终于见到你了,阿升。」
长峰美加子面带微笑。
「嗯……」
阿升害羞到无法直视她。
「长峰,你长高了。」
他想说些好听的话却想不出来,只能说出无关紧要的句子。
「我长高五公分,不过体重和三围的增减是秘密。」
长峰虽然变了,但也没有变。
阿升得到这样的印象,不禁松一口气。
我没有想到才刚入伍,就能配合日本的黄金周安排休假。尝试递出休假申请果然是正确的决定。
不过,我得从刚领到的第一份薪水中,抽出前往地球的太空梭票价,感觉有些心痛。
我已经颇为习惯舰队勤务。话说回来,在那场救援行动后,我就没有搭乘过新型星际宇宙战舰。我继续在月球表面基地研修,预定要到六月才会开始登舰勤务。
长峰和其他选拔队员一样,先从舰队除役了。
关于今后的计画,她说要回老家好好休息后再慢慢想。她也说,虽然有可能又会想要到舰队工作,但不想要再驾驶德雷萨。洛可莫夫司令给予长峰的技术很高的评价,觉得她就此退出太可惜,因此很努力想慰留她。
从她当时穿著护理人员的制服就知道,她说如果同样要在舰队工作,比较想担任护理人员。从阿加尔塔返回的途中,长峰为了打发时间,协助医疗人员与护理人员的工作。她当然没有相关资格,不过在这四年当中,已经完全习得实务工作。
她也提到,为了取得医疗相关资格去上学或许是个好点子。
毕竟长峰虽然在户籍上的年龄是二十四岁,主观年龄却是十九岁,要进行新的挑战绝对是够年轻的。
换个完全不相关的话题——第二次塔尔西斯探测队还没有开始招募队员。
整个计画似乎要重新检讨。
听说是在收到参与阿加尔塔战役的长峰报告后才变更的。
长峰在阿加尔塔看到的幻影及「托付给你们」的讯息要如何解释……如果说只发生在长峰一人身上,或许可以当成是作梦或幻听,但是在战斗开始前,有多名德雷萨驾驶员经历相同的体验,得到同样的讯息。
虽然在阿加尔塔确实展开了激烈的战斗,但他们是否真的想要和人类作战却依旧是个疑问。仔细解析从头记录到尾的战斗影像,会发现塔尔西斯人方面并没有彻底战斗。
塔尔西斯人或许是基于完全不同的理由与目的,试图要接触人类。
部分新闻工作者之间也有传言说,当初的起点或许就是错误的。
当年塔尔西斯遗迹之所以爆炸,会不会是因为人类触碰到遗迹中不可触碰的部分,因而引起不幸的意外?塔尔西斯人出现在现场,会不会是偶然或基于完全不同的目的?
遭遇塔尔西斯人攻击的言论,其实是想要利用这场意外遂行政治目的的势力捏造或是扭曲的事实……
当初当然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传言和报导,但因为法律规定,采访受到限制,因此无法阐明真相。现在经历了与塔尔西斯人第二次的大规模接触后,有越来越多的意见主张,应该重新检视这十几年来因应塔尔西斯人的方式是否错误。
经过记者们绵密而积极的采访,渐渐取得当年相关人士支持「意外论」的证言。一切或许是主导设立营运联合国宇宙军、独占塔尔西斯人科技的美国政府所安排的剧本……
如果从字面上解释「托付给你们」这则讯息,塔尔西斯人就是在邀请人类前往遥远的宇宙,并且接纳我们成为银河系宇宙的伙伴。可是,他们为什么不尝试进行友善的接触?不,也许他们其实是友善的,只是因为我们保持顽固的态度,超乎必要地畏惧他们,结果导致不幸的相逢?
「成为大人会伴随著痛苦……」
和塔尔西斯人接触的过程,是否就是人类成为大人的试炼?而接触后引发的混乱与牺牲,是否就是随之而来的痛苦?
通过他们给予的试炼后,人类是否能够获得承认为宇宙等级的大人呢?
重新检视塔尔西斯探测计画的方向后,第二次探测队比当初预定的规模缩小,主要目的也限定为阿加尔塔的环境调查与遗迹挖掘调查,名称则定为较低调的「第一次阿加尔塔遗迹调查队」。
真相还不清楚。
全世界的人类依旧生活在非常时期。
塔尔西斯人也依旧是一种威胁。
我跑上水泥阶梯,脑中闪过种种情景。
长峰告诉我,她被选为选拔队员的夏天傍晚时分。
怎么等都等不到长峰的信、只能持续枯等的日子。
竟然甩掉比我年幼而且是美少女的女朋友的那个秋雨之日。
封闭自己的心灵、决定要成为大人的誓言……
这一切都发生在这里,成为难忘的回忆。
经过九年的时间,我成长了九岁,长峰成长了四岁。
彼此在完全不同的环境,通过或勉强撑过不同的试炼,各自成为大人。
然后彼此的愿望实现,奇迹似地在外太空重逢。
救援舰回到月球表面基地的十天当中,我们连睡觉时间都舍不得地交谈,像是要一口气填补九年的空白。
话说回来,我们是在实习工作的空闲时间、解决了老鸟队员提出的无理要求后,利用好不容易才获得自由的短暂时间在舰上约会,就连要找到两人独处的场所也相当困难。
依旧不变的是,长峰仍旧负责说话,我专门负责听。
一开始的两、三分钟,我们无法掌握和成长后的对方之间的距离,因此像外人般说些客套话,不过很快地,就自然恢复和从前一模一样的角色分配。
我彻底当个聆听者,像在听美妙的音乐般,陶醉地听著睽违九年的长峰声音。
我们在月球表面基地道别,长峰搭太空梭回到地球,我继续留在基地执行舰队勤务。在紧急徵召时,我已经用光了入伍前的休假。
睽违一个月重逢,而且是在两人出生成长的怀念故乡,不必担心被工作及好事者骚扰、完全自由的一天。
虽然事先指定了见面地点,不过我有些担心那个地方是否还在。住在宿舍的六年当中,我完全没有机会到这条街上闲晃。
不过当我爬上阶梯,就看到公车站的铁皮小屋仍旧在那里,彷佛只为了我们而抵抗时间流逝,顽固地保留下来。
虽然它又增添六年份的风霜,几乎已等同于废屋。
凉爽的风吹过无人的街道。
生长在路旁的蒲公英棉絮被风吹起,飞散到天空。
我在小屋前调整步伐,缓缓窥视里面,看到长峰坐在长椅上等我。
她穿著连身裙,戴著帽檐很宽的帽子,一身打扮令人联想到初夏,白皙的手臂显得很耀眼。
我是第一次看到长峰不是穿著剑道服、运动服或制服,而是便服打扮。她看起来很成熟,害我差点认不出来。
「要去哪里?」
「我想去便利商店吃冰。」
长峰故意用孩子气的口吻回答。
「要重温国中生活吗?」
「只有今天一整天。明天开始就走高中生路线……」
长峰站起来整理裙襬。
「我想要一些时间,追上二十四岁的阿升。」
她走出小屋往前走去。
想要更多时间的是我。
我为了追上十九岁的长峰,从后方追上去。
「星之声」传达之前
新海诚
我是在二〇〇〇年夏天搬到现在的住处,这里距离电车的高架轨道颇近。当时我还在游戏公司上班,正好刚写完《星之声》的情节初稿。
从新房间的窗户隔著狭窄的道路,可以看到对面大厦的窗户。那里似乎是国中或高中女生的房间,有时会看到经过窗前的制服身影。而那间房间通常也是对面大厦的众多窗户当中,最晚熄灯的房间。
看到灯亮到深夜的房间,我就回想起已经过了十年以上的学生时代。我对爸妈说「我要念书」、关上房间的门后,当然没有打开课本,而是听著广播的深夜节目,读遍外国科幻小说,思绪驰骋在浩瀚的宇宙。
在当时,憧憬、不安、寂寞之类的感觉比现在更强烈,在心中彷佛可以触摸般鲜明。在那样的深夜,我觉得好像能够听到在学校朋友、父母亲身上听不到的某种重要「声音」。
初稿完成后过了一年的二〇〇一年夏天,我向待了五年的公司递出辞呈,专心致力于完成《星之声》(在此为不知情的读者补充,我制作的原版《星之声》是二十五分钟的动画)。
之所以辞去工作也要完成这个小小的故事,有几个理由,其中一个很大的理由,就是希望这次能够轮到自己在深夜孤独的时间传递「声音」。
二〇〇二年二月首次发表的《星之声》动画,很幸运地得到好评,DVD的销售纪录也超乎预期,并且因此遇到各式各样的人,还得以推出像这样的小说。《星之声》一开始只是纯粹个人自制的作品,能够踏上如此幸运的道路,我心中非常感谢。
此刻在写这段文字的时候,对面房间的灯依旧亮著。我不知道《星之声》会不会传递到那个房间,不过,每当我看到深夜窗户的灯光,应该会持续盼望著「希望能将声音传达给某个人」。
二〇〇二年初夏
后 记
大场惑
我第一次看到责任编辑给我做为资料的原著动画《星之声》时,为三件事情感到惊讶。
第一是壮观的战斗场景和光芒四射的优美背景等高品质的作画。第二是这部动画作品是新海诚先生独自一人完成的。第三则是充满诗意的完美故事。
这部作品的背景是人类与外星人的第一次接触,但主题是被时间与空间拆散的少年少女的心灵交流,以及他们的成长过程。至于故事情节,一言以蔽之,是一个超远距离恋爱故事。
虽然是很彻底的科幻小说设定,但不论是谁阅读起来都会感到亲近,是因为手机这种熟悉的工具扮演了推动情节的重要角色。但是,只能传送文字、无法传送声音与画面的手机,成为比现实中的远距离恋爱强上几万倍的拘束力,连结并隔开阿升与美加子。
另一个只有观赏影像才能令人感到贴近日常的设计,是美加子的服装。穿著国中制服驾驶德雷萨明明是个很勉强的设定,就画面看来却不会觉得奇怪。不仅如此,还能直接呈现出美加子的心情。
原著的角色很少,营造出短篇特有的锐利度。不过在改写为小说时,虽然知道会磨钝这样的锐利度,我还是增加了少数的周边人物,让故事稍微膨胀一些。在地面束手无策等待的阿升,埋没于日常时间的流逝中,逐渐融入平稳的人际关系(虽然他觉得这是错误的,试图封闭心灵)。与之对比,飞向异世界的美加子周遭环境,则加上了完全没有男人这种强硬的束缚。
此外,原著结尾是两人的声音跨越遥远的时空交错的精采场景,但在本书中,则利用阿升的秘计,安排了在那之后的和缓降落。当然我也有心理准备,这种安排会被指责为画蛇添足。
……幕后解说到此为止,希望各位读者也能够喜欢这本小说版《星之声》。如果身为大人的你也能沉浸在感伤情绪中,代表在心灵一角仍旧珍藏著国中时期纯粹的自己。
最后,身为一名粉丝,我期待原作者新海诚先生更进一步的活跃。
二〇〇九年十一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