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装客户端,阅读更方便!

第5话 暗黑与黑暗(2 / 2)


朵拉可的伴侣是古鲁布布,那一定是古鲁布布的咆哮。



「……中计了吗。」



列列身旁的从士喃喃自语。也就是说——星锁跟踪的是朵拉可的部队。朵控可命令部队开始移动,吸引星锁、暴马和金喇叭的注意力,自己再带着另一支小部队从后偷袭。魔女讨伐队本来打着跟帕梅克守备队夹击敌人的如意算盘,如今自己却反倒成为被夹击的目标。



「——继续前进!不要停在原地!」



另一名从士大吼。



「快点追上骑士队!谁都好!设法向队长报告情况,请求指示!大家冷静,千万不要自乱阵脚!」



「没错,我们走!」



「冲啊!冲啊!」



除了骑士之外,从士也深谙在战场上求生存的法则。一旦出了状况,大家都会互相照应、彼此激励,就算心生胆怯也不会个别行动,这就是魔女讨伐队。



从士纷纷继续前进。列列也加入从士的行列。人马与怪物组成的墙壁已经成为千疮百孔的矮墙,列列等人轻易地跨越矮墙,毫不停歇,急急忙忙地往前推进。星锁的前锋与敌军正在帕梅克的城墙之前展开激战。固守城墙的王国军虽然朝着敌人发射弓箭,然而大多数的敌人都穿着坚固的头盔和盔甲,手中也拿着厚实的盾牌,弓箭也只能收到干扰的效果。布朗多罗在哪里?找到了,前锋部队的正中央。他还是不戴头盔,一眼就认出来了。老大也在旁边。老大比其他人高出一个头,发色又十分特别,格外引人注目。虽然看不太清楚,不过其他的影犬也应该在场。前锋部队起了一障骚动,好几个人骑着战马往左右散开,是影犬。传令吗?大概是某个从士找到布朗多罗,向他报告朵拉可出现的消息吧。得知这项情报之后,布朗多罗做出决定,所以才派出影犬传达命令。一定是那样吧。



抵达前锋部队的尾端之后,列列回头一看。



朵拉可的部队还在3纳德(约300m)以上的后方,相当悠闲的行军速度。不对,来了。突然加速了。



数十名骑士朝着敌人发射火打枪。



短暂的空档。



所有骑士同时向右转,朝着北方前进。包括列列在内的从士队也比照办理。受到星锁突然转向的影响,右侧的暴马也不得不改变方向,开始往北方移动。左侧的金喇叭也跟了上来。前面的敌人转守为攻,后方的朵拉可迅速逼近。「快跑!」「冲啊!」「不要停下来!」无数的声音交错之中,魔女讨伐队拚命地鞭策战马,或是以自己的双腿死命地奔跑。向北、向北、向北。折断前腿的战马将骑士抛了出去。骑士被其他的战马活活踩死,战马也接二连三地不支倒地。一名从士想要扶起摔倒的同伴,却被另一名从士撞个正着。撞人的从士也好不到哪去,又被另一名从士撞倒。「放弃吧!」不知道是谁大吼一声。「别管他了!」「快跑、快跑!」此起彼落的怒吼。他们不是冷酷无情,只是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如此而已。被抛弃的从土也不会憎恨其他的同伴,毕竟他们都是战场上的士兵,早已做好面对死亡的心理准备。每个人都有可能死在战场,无论是敌人或是自己人。大家都知道这种理所当然的道理。不知道的人根本无法战斗。唯有亲眼目睹无数的人在自己的面前一一死去的残酷现实,才能战斗。死亡是普遍存在的现象,所以才能战斗。如果将死亡视为特殊的情况,自然无法接受战死沙场的事实。死亡无所不在。这里充斥着死亡的气息,死的气味太浓,列列几乎无法呼吸。明明就快喘不过气了,为什么还要继续奔跑?



奔跑的同时,列列回过头来。



金喇叭最末端的部队正好被城壕前的敌军与朵拉可的部队夹击,简单地、瞬间消失在战场上。



魔女讨伐队仍继续前进,方向并非直线,稍微偏向东方。队形画出一条弧线,不只如此还逐渐弯曲,角度愈来愈小,几乎变成一个圆形。接着又反向而行,准备迎战重整态势之后的敌军。



「愿主保佑!」「为主而战!」「愿主保佑……!」「为主而战!」「为主而战……!」「愿主保佑!」「为主而战!」「为主而战……!」



骑士和从士纷纷祷告。



列列只专注于呼吸。



夜色逐渐笼罩。



四周一片漆黑。



幸好还有月光。



「啊啊啊啊……!」「冲啊————!」「呜喔喔喔喔……!」「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嘎啊啊啊啊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魔女讨伐队的祈祷逐渐成为单纯的怒吼,或是歇斯底里的怪叫。



就在敌人与我方即将正面冲突的时候——



正中央的农地突然急速隆起,成为一座小山。



伴随着巨大的声响,小山化作无数的泥土与石块,落在魔女讨伐队的身上。



魔女讨伐队的攻势受挫,敌人趁机抢上,结果并未构成正面冲突的局面。敌军的成员以狼占了大多数,不但压制了魔女讨伐队的攻势,甚至还插入队列之间的空隙,一瞬之间演变成敌我交错的混战局面。这下子无论身分是骑士、从士、野兽或怪物,这些都毫无意义,只能见一个杀一个。对于擅长组织战,严格说来应该是藉由组织战获得胜利的魔女讨伐队而言,眼前的状况可是大为不利。然而列列可不这么认为。对他而言,必须跟其他战友同心协力、共同取得战果的方式才叫做麻烦。



我不需要战友,滚远一点。我只要敌人。



反正我看得一清二楚。  



只要看得见,就可以下手。



一只狼压低身形冲了上来,列列以钝剑击碎它的脑袋。还有另一只。利用魔王克星刺穿它的右眼之后,在战友之间来回游走,以钝剑攻击另一只刚发现的狼的后颈。狼、狼、狼的可怕之处在于成群结队的习性,落单的狼只是普通的小喽罗。没错,小喽罗。我知道真的聪明强壮的狼并不多见,我看得出小喽罗跟不是小喽罗之间的差异。刚刚那只狼只是脑袋被钝剑敲了一下,就发出厉声惨叫软瘫在地,这就是小喽罗。至于朝我飞来试图咬住我的喉咙,结果被魔王克星从下颚直贯脑门,全身上下不停地颤抖,最后被我扔向另一只狼,顺便拔出插在它身上的魔王克星的那只可怜虫,它也是小喽罗。还有一只狼自以为是地从身后逼近,趴在我的背上,试图将我压倒在地,结果早已有所察觉的我干脆往上一跳,害得它摔了个狗吃屎,接着又连忙往旁边一滚,试图重整态势。我立刻朝着它的鼻子就是一剑。小喽罗、小喽罗、小喽罗。真弱,有够弱的。



突然想到一件事。面对这些小喽罗的时候,又何必特地使用鹰眼的力量呢?使用过度容易疲倦,眼珠又会很痛。



于是列列闭上双眼,竖耳倾听,寻找气味,如同感受风的吹拂。



大脑之中的某个东西突然严密吻合。



啊——



世界为之扩展。



列列双眼微睁。



视觉。



听觉。



嗅觉。



触觉。



结合这些感觉,眼前呈现的是截然不同的另一个世界。



大地是一望无际的黑白浓淡。



空气是蓝绿浓淡。



生物是红与黄。



上面还点缀着各式各样的色彩。



列列并非注视,而是感觉。



一切彷佛静止,却又并非如此。空气和大地微微移动,速度各自不同。



没有不会改变的物体。



无时无刻都在改变。



成为红黄变动体的列列穿梭于其他的红黄变动体之间。现在的列列不知道对方是敌是友,也无法分辨。不过对方似乎知道。有个变动体朝着列列而来,缓缓地、慢慢地、轻飘飘地、静静地。列列破坏了那个变动体。不必想太多,只要单纯破坏就好。红黄变动体出现白色的部分,白色逐渐失去了亮度,愈来愈暗,不断地扩散。之后就不知道了。只是,红黄领域大概会逐渐减少,最后消失不见,成为黑白的浓淡吧。即使如此,仍不停顿,依然静静地、缓慢地变化中。



这就是死亡。



甚至连死亡都不是永恒的。



生命、战争、死亡,到头来都是相同的。



只是一种变化。



我身处变化之中。



我也是变化。



所以才会这么安静。



破坏了慢慢逼近的红黄变动体,继续前进。破坏、前进、破坏、前进。



破坏。



这也是变化。



只是一种变化。



我造成的变化。我是变化。变化造成了变化,也只是一种变化。



改变吧。



改变吧。



改变吧。



大家都改变吧。



不过前方有个不动的物体。那不是颜色,是光。光辉。那个物体会发光。好强烈、好强烈的光芒。情不自禁地受到吸引,让我感觉到非去不可。



列列朝着光芒前进。如果碰到阻碍,直接破坏就好了。改变。



然而愈接近那个物体,列列的世界就愈是混乱。



眼睛、耳朵、鼻子、皮肤的感觉明明就格外地敏锐,怎么会变成这样。



人类在那里。



怪物在那里。



野兽在那里。



铁。钢。血。肉。骨。



丑陋、聒噪、腥臭、脏污。



这是什么东西?



是他,一定是他的关系。他不再是光芒,拥有人类的外型。长发瘦高的男子,斜前方站着一个女人。魔女朵拉可。男子是魔王古鲁布布。他不会改变,置身于变化之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友友——没错,友友曾经说过,魔王原本也是神。创造世界的神叫做乌德拉,乌德拉制造出许多分神。分神堕落之后,成为魔王。神不会改变吗?即使世界不断地改变,神依然是永恒不变的存在吗?



不,他也会灭亡。列列亲手毁灭过许多魔王。



只要那些家伙不在了,世界一定会继续改变。这种丑陋、聒噪、腥臭又充满脏污的战场将被变化推动,人类的孤寂与悲伤,都将消失于变化之中。



列列往前冲刺。以钝剑推开布德、拨开当古,以魔王克星痛下杀手,心无旁骛地往前冲刺。



古鲁布布察觉列列的存在。



距离在3凯恩(约60m)以上。



列列尽可能地压低身形。他的身高不高,压低身形之后,所有的敌人顿时成为绝佳的掩护。列列不再理会身旁的敌人,决定专心地前进,在刻意将古鲁布布逐出意识的情况下往前推进了2凯恩(约40m)。就在这个时候——



敌人纷纷往左右走避。



朵拉可和古鲁布布在前方1凯恩(约20m)的位置。



列列并未停步,反而稍微提高了重心,恢复正常的跑步姿势,速度当然也跟着提升了不少。



古鲁布布举起右手。



列列的身体被抬了起来。地面。地面突然隆起。隆起的地面破裂之前,列列纵身一跳。土块和碎石从后逼近,列列落地之后滚了一圈,旋即起身继续奔驰。朵拉可就在正前方,古鲁布布在斜后方。朵拉可拔出细剑,这早在列列的预料之中。古鲁布布挡在朵拉可的前面,右脚往地面一踏,脚边的黑色岩石化成一把利剑。古鲁布布举起黑色的利剑轻轻一挥。



列列心想,动作不大,却异常迅速。



鹰眼勉强可以捕捉,不过好迅速。天色实在是太暗了,害鹰眼也大受影响。不对,真的只是异常的迅速吗?不是。动作的质量大为不同,格外沉重。或许跟魔王卡欧拉拉有点类似吧。列列不认为自己最后有本事杀了卡欧拉拉,因此只能静待维持魔王肉体的魔女之血用罄。总而言之,双方的实力差太多了。有没有胜算?不知道,不过列列也别无选择了。



古鲁布布已经瞄准了列列,逃不掉了。不是杀死就是被杀,二选一。



距离半凯恩(约10m)。



古鲁布布黑剑斜劈。



「啊啊啊啊啊啊啊……!」



距离尚远,根本碰不到。然而列列还是有所反应,身体面向左方。不过列列并未停下脚步,反而趁机朝着右前方移动。



好像有什么东西飞过来了。只能说是「东西」。那是某种集合体。无色无味、没有固定的形状、类似力量的某种物体。



飞奔而过。



来不及闪避。



前额到脸颊的部分首当其冲。更精确的说法,就是从额头的右侧通过眉心,直达左边的脸颊。伤口并不算浅,还满深的。鲜血喷了出来,列列闭上右眼。反正血液渗入右眼之后也是看不见,只能倚靠左眼。



毫无胜算。



不是古鲁布布的对手。绝对打不赢,不可能的。



我死定了。



列列笑了笑。也罢。过去杀了那么多人,现在终于轮到我了。只不过是这样。



利用体重将重心移往左侧,稍微修正轨道之后,列列继续冲刺。



古鲁布布准备挥动黑剑。



看到了。看到什么了。右边。敌人之中出现了异物,体型相当巨大,跑步的姿势令人连想起四只脚的野兽。不过对方是个人类,而且速度非常快,说不定比列列还要快上一些。橙色的卷发略显凌乱,他是——老大。伊安·布拉克华德。右手握着前端弯曲的单刀剑,左手拿着魔王克星。列列的视线让古鲁布布有所警觉。就在他回过头去的时候,老大已经——他并非朝着古鲁布布,而是欺到朵拉可的身前。



「——朵拉可……!」



古鲁布布身形一扭,朝着老大挥出黑剑。老大躲过黑剑的斩击,相当惊险,单刀剑也同时袭向朵拉可。朵拉可的身体立刻往后倒下。成功了吗?不知道。古鲁布布一击失手,立刻抽回长剑直劈而下。老大似乎知道这一剑的厉害,卯足全力跳得老远。这么做是正确的。之前老大所在的位置突然多了一个大洞,显然是古鲁布布的杰作。



老大又往后退了一段距离,重新面对古鲁布布。



列列不禁停下脚步。



古鲁布布虽挡在朵拉可的前面,但加上老大与列列的夹击,行动起来恐怕是绑手绑脚。



朵拉可呢?死了吗?不——她正打算起身。右手压着左肩,应该受了伤,只可惜没能要了她的命。



「你们这些家伙……」



古鲁布布的身体微微颤抖。



「区区人类竟敢伤害我的朵拉可……!」



「下次不会失手。」老大开口。



「呵呵……」朵拉可轻笑数声。



只见她伸出左手,轻扣地面。



「遵从与我之间的遗恨契约……现身吧,暗黑骑士特拉欧洛……!」



月亮高挂天际,满月。克罗德尔遭到袭击,也是在满月的夜晚。



朵拉可身边的地面突然隆起。列列原本以为又是古鲁布布的杰作,看起来似乎不太对劲。隆起的不是泥土,而是从泥土中现身的某种物体,彷佛埋葬于土中的死者苏醒,准备自行爬出坟墓似的。事实上眼前的画面,也只能以苏醒的死者来形容。一开始是手,右手。接着是左手,然后利用两只手将身体拖出来。头部出现了,发出了类似口哨的声音。接着是上半身和下半身。身体一片漆黑,彷佛涂上了名为黑暗的色彩。穿着盔甲、戴着头盔,盔甲之上披着只能以破布形容的衣物。无论是盔甲、头盔抑或是衣物,全都是黑色的。



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远处奔驰而来。一匹马,黑色的马。



那个家伙跳上马背,从左右腰间拔出两把长剑。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是他,率领荒猎师攻击克罗德尔的骑士。暗黑骑士特拉欧洛,朵拉刚是这么说的。这就是他的名字吗?特拉欧洛,暗黑骑士。列列的下巴颤抖,双膝发软。不妙,大大的不妙。恐惧,莫名的恐惧。列列不怕面对死亡,却无法抗拒面对那个家伙的恐惧。太可怕了,不要。列列试图逃走。不是逃避敌人,而是逃避恐惧,他踏出脚步。暗黑骑士凝视着列列,黑色的战马迈开脚步。来了,朝着这里过来了。老大叫了些什么,好像是「你去对付那家伙」之类的。列列无法回应。



暗黑骑士冲了上来。



列列挥动钝剑。



暗黑骑士的单刃剑被弹开了吗?不,弹开的是列列的身体。钝剑虽然并未脱手,列列却重重地摔在地上,一瞬间几乎难以呼吸。眼前一黑,差点没晕了过去。即使如此,列列的左眼依然自行追踪暗黑骑士的动向。暗黑骑士的双脚夹着黑马的马腹,上半身使劲一扭;黑马跳了一下,改变行进方向。列列用手背胡乱擦拭右眼四周以及脸上的伤口,一点疼痛的感觉也没有。勉强睁开右眼,用双眼看。暗黑骑士再度展开突击。列列从地上跳了起来,但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来了,擦肩而过,跟刚刚不一样。骑着黑马的暗黑骑士探出上半身,同时挥出右手和左手的长剑。列列勉强以钝剑挡下右手的长剑,左手的长剑再度让列列狼狈地摔倒在地,钝剑也脱手而出。鲜血渗入右眼。列列以左手擦拭眼睛,试图从地上爬起来,结果又遭到黑马的攻击。万一被黑马的马蹄踩个正着就结束了。黑马正在跳舞,相当可怕的舞步。列列在地上翻滚,死命的闪躲黑马的马蹄。啊啊,死定了,没救了。这种事,根本没辄。心中虽然充满了绝望,列列还是不断地以左手擦拭鲜血,试图以鹰眼捕捉暗黑骑士以及黑马的动向。



就是现在。



列列并没那么想,而是身体自己动了起来。



黑马直立起身体,左右前肢在半空中来回摆动,彷佛是这次一定要将列列踏成肉酱。列列趁机攀上马腹,右手的魔王克星刺入黑马的身体。暗黑骑士伸出左脚,试图踢开列列的右手,危急之际,列列只好放弃插在黑马身上的魔王克星。左手一个滑溜,顿时从马腹跌到地面。死定了,列列心想。可是没事。黑马嘶吼了一声,再度直立起身体。眼见机不可失,列列立刻爬起来尽可能躲得老远,不过也只相隔1巴雷(约5m)的距离。暗黑骑士以剑身拍打黑马的臀部,黑马再度朝着列列冲了过来。列列手上没有武器,本想从腰间拔出另一把魔王克星,却又打消了主意。脚边有一把战鎚,红色金属打造的,应该是魔女军团的布德之类所使用的武器。列列双手拾起战鎚,很重——不过派得上用场。就用吧。于是列列鼓起全身的力气。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目标不是黑骑士,而是黑马。战鎚命中黑马的脸部,不偏不倚。这是当然的,黑马卯足全力冲了上来,根本无法闪躲。战鎚的重量、威力再加上黑马的速度,顿时粉碎了黑马的眉骨,两颗眼珠飞了出来。这时列列早已舍弃战鎚。暗黑骑士从黑马的背上一跃而起,列列的鹰眼清楚地捕捉到暗黑骑士的一举一动。



黑马继续行进了一段距离,才四肢弯曲不支倒地。



暗黑骑士如破布般的衣服在风中飘扬,他缓缓下坠。无声无息地落地之后,立刻朝着列列发动攻势。



列列来不及拔出魔王克星,也来不及捡舍掉在地上的武器,只能不断地闪躲、逃避。若硬要说还有什么能做的,就是擦拭从伤口流出的鲜血,除此之外什么也办不到。



利用鹰眼的力量注视、注视、注视、再注视。视线一旦离开暗黑骑士是绝对躲不过他的长剑的,而且这一剑就会要了列列的命。一定要盯着看,非看不可。啊啊,可是——



好暗。



夜幕低垂,四周一片漆黑。



暗黑骑士除了盔甲和衣物之外,甚至连双剑都是黑色的,毫无光泽。隐身于夜色之中,着实难以分辨。



右手剑与左手剑的锐利度是一样的,两者的速度、力道和柔软性如出一辙,毫无破绽可言,简直就是变化自如,完全无法预测。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躲得过?



我知道为什么。没错,再清楚也不过了。



列列竖起耳朵、搜寻气味、感受微风。



大脑之中的某个东西突然严密吻合。



微微睁眼,截然不同的世界展现眼前。  



大地是黑白的浓淡,空气是蓝绿的浓淡,生物是红色与黄色,光芒是魔王。上面还点缀着各式各样的色彩。列列不是以鹰眼见到这些景象,而是感觉。



暗黑骑士是黑色的摇曳集合体。



正中央有个绝对黑暗的物体。



那就是暗黑骑士的本体吗?



暗黑骑士迅速逼近,成为红黄变动体的列列险险闪过。暗黑骑士追了上来,红黄变动体连忙逃避。最后暗黑骑士与红黄变动体开始画圆,两者虽然会互相混合,却永远也不会重叠。



红黄变动体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是这样啊。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近一点,再近一点。再靠近一点。必须接近。如一纸之隔。这样子不够近,完全不够。



列列睁开双眼,再度回到原先的世界。暗黑骑士近在咫尺。列列低头闪过斩击,朝着脚边飞扑而去。暗黑骑士一脚将列列踢开。被踢飞的列列双手抱起被弃置在地上的大型巨剑,他没有起身,以单膝跪地的姿势奋力挥出。暗黑骑士的双剑竖起,将列列的巨剑弹开。列列的上半身往后一仰,双手松开了巨剑的剑柄,再度扑向暗黑骑士的脚边,结果又被踢了一脚。这次暗黑骑士的脚尖命中左眼,列列又往后飞了出去,左半边的视野蓦然消失,无所谓。列列干脆拔出两把魔王克星,一把长的,另一把是中等的长度。列列半倒在地上,暗黑骑士的脚果然朝列列踢来.暗黑骑士的双剑从下往上一捞,划破了列列的身体,不过列列早有觉悟。列列袭向暗黑骑士的下半身,暗黑骑士右脚一踢,命中列列的下颚。列列差点没晕了过去,不过他还是抓住暗黑骑士的右脚,对准脚踝和膝盖各自插入一把魔王克星。得手之后准备脱离,结果却迟了一步。暗黑骑士的长剑刺入列列的左肩。再被刺上一剑,情况可就大大地不妙了。列列连忙往后一跳,随手拾起掉在地上的钝剑。



暗黑骑士右脚着地。脚下突然一个踉跄,有点使不上力。虽然还站得住,行动却也迟缓了许多。



列列试着握起左手,却是力不从心。



左侧完全看不见。



干脆以拿着钝剑的右手背擦拭右眼附近的血迹。



「呜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暗黑骑士大声怒吼。



列列默默无语地往前冲刺。



进入攻击范围之前,手中钝剑朝着暗黑骑士投掷而去。



暗黑骑士以左手的长剑击落钝剑。



那瞬间,他的姿势有些门户洞开。



列列放低姿势,朝那突入。  



暗黑骑士递出右手的长剑。



这种高度会被刺中心脏。列列稍微抬起上半身,以腹部迎向长剑。应该是中央偏右的位置,死不了人。列列不退反进,清楚地感受到长剑的剑尖刺入体内。列列的脸正对着暗黑骑士的胸口,右手拔出短刀。只见他反手持刀,绕过暗黑骑士的身体,将短刀刺入背部接近中央的位置。



「唔……」



暗黑骑士哼了一声,放开左手的长剑,环抱列列的身体。他试着顶住,身体却失去了平衡。暗黑骑士往后倒下,列列当然也无法幸免。暗黑骑士的背部撞击地面的瞬间,右手的长剑深深刺入列列的身躯,只剩下剑锷和剑柄还露在外头。列列几乎无法呼吸。就算如此,被暗黑骑士和地面夹在中间的右手并未松开刀柄,反而还上下左右不停转动。暗黑骑士不禁发出痛苦的呻吟,跟人类的声音没什么两样。列列突然感到一阵滑稽。什么嘛,这家伙倒是跟人类很像。明明是暗黑骑士,怎么会发出跟人类一样的声音?跟人类一样……



「搞什么,这到底是……」



列列很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他猛咳了好几声,而且不只是咳,还吐出了许多液体。啊啊,好痛苦。真的好痛苦。连呼吸都很困难。好痛苦。这时列列才终于放开刀柄,右手从暗黑骑士的背部和地面之间抽了出来。嗯,感觉好多丁。



暗黑骑士的身体开始瓦解。从末端开始。身体开始溶解、软化,然后愈来愈细、愈来愈细,最后应该会化成一堆尘土吧。



列列知道自己被魔女军团包围了。



朵拉可和古鲁布布就在附近。老大打不过古鲁布布,早就逃命去了吧。



我到底在做什么。



「唔……」



暗黑骑士抬起头来。



骷髅造型的头盔。



护面甲的缝隙之中,有一对人类的眼睛。



列列的右手抓着护面甲,轻轻往上一掀。



剧烈的咳嗽,吐出大量鲜血。



不稳的手脱下暗黑骑士的头盔。



月光照亮了苍白的脸庞。



人类,男性。三十或是四十岁左右,长卷发。



男子流下黑色的眼泪,嘴角流出黑色的液体。



我认识他。



这张脸。



我还记得。



清清楚楚。



男子试图抬起手臂,却立刻溶解软化,分崩离析。



只见他皱紧眉头,瞪大双眼,紧咬牙关,喉头不时发出野兽的低吟。



他一定恨死我了,恨死杀了他、彻底毁灭他的我。



他不知道我是谁。



这也是很正常的。



毕竟我们已经分开很久了。



当时我还是个小孩子。



可是,你好歹也是个圣骑士。



不,已经不是了。纵放魔女、接受异端审判、被圣骑士除名,失去了地位、名誉和财富,全部都失去了。之后将我托付给裘努·卡尔邦,就此失去了行踪,大家都说你已经死了。卡尔邦先生也死了,友友也死了,大家都死了。你也死了吧。



想不到你居然成为暗黑骑士,出现在这里。



然后死在我的手上。



「咕啊啊啊啊啊啊……!」



男子大叫一声,试图挺起上半身,结果反而加速了肉体的瓦解。



列列动也不动,身体的高度却逐渐降低。



男子被列列压在下面的身体迅速瓦解。



剩不到一半。



男子最终停止了怒吼。



一双眼睛怒视着列列。



列列伸出右手,轻抚男子的脸庞。



毫无感觉。



感受不到温暖,也感受不到冰冷。



列列的指尖没有感觉。



「爸爸。」



抱着一丝的希望,列列试着开口,然而男子的眼神却毫无改变。



列列闭上双眼。



强大的黑暗排山倒海袭来。



总算可以睡上一觉了。



列列最后这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