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装客户端,阅读更方便!

虚仪式(2 / 2)


「据说一个人是前年冬天,另一个人是去年夏天,还有一个人是去年冬天。」



「死因是什么?」



雾崎再次陷入短暂的沉默,之后低着眼,轻声说道:



「……似乎是被杀害的。」



是意外的回答。通常来说,诅咒或者灵异体验造成的死因按老规矩肯定是自杀或者是急性心脏衰竭。但是,说到杀人的话就存在人类的犯人了。现实意味的杀人案件就不是我和雾崎的领域了。雾崎的困惑传染到我,两人都陷入沉默。



「老师!我到达土浦了!」



滑动门喀啦一声打开的同时,完全无视我们的心情的活泼女声闯了进来。我感到有点无力。无袖上衣下的丰满胸部形状姣好,是我的菜,但我不擅长应对这种一进天妇罗店就叫起来拼命招着手的、不懂看气氛的女生。



「……这是刚才提到过的未来的超自然杂志记者,也是你的杂志的读者。」



雾崎看都不看一眼那女生,继续喝着啤酒抓起天妇罗。



「不是你的情人吗?」



我对他笑着说,但雾崎完全不为所动。



「你说的情人是指我吗?」



突然间那个不懂气氛的活泼女人的脸隔着的我肩膀伸了过来。短发上一下子溅出细小的汗滴,酸甜的气息令我胸中喘不过气来。



那是没有胡乱使用香水或者化妆品的清洁的味道,相当不错。



「啊、真好,是天妇罗。我因为都在东奔西跑,还没吃午饭呢。」



她那垂涎欲滴的样子像孩子一样毫无顾虑,但又有种最后会允许她的气氛。简简单单的男孩子气的面庞不会让人感受到过多的女人味,不会对男人之间的谈话造成妨碍。得分加一点。



「试试拜托一下八神先生吧,这顿饭是『HEAVENS』请的。」



雾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吃完了自己那份天妇罗,一边点着香烟一边说道。



「诶?八神先生?是HEAVENS的那个?」



该不会是近视的吧,她从旁边呼吸几乎要呼到我身上的距离上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而且还跪在膝盖上,用手撑在座位上探出身子,于是无袖上衣的胸间山峡令人无比喜悦。



「骗人吧!我是粉丝啊!我有订阅HEAVENS的。上个月的报道也很棒呢,是理查德·伊夫林·伯德的谜之横穿北极飞行吧。对于地球空洞说我也很感兴趣。」



「你是胸贴派的吗?」



「诶?」



「胸贴是不错,但我有时担心胸部会不会发炎。另外也有点担心胸部会不会因为重量而下垂。」



「啊、是说这个啊。是受熟人的杂志拜托,作为试着策划而穿上去的而已啦。因为你看,像我这种新手,不什么都做一下的话是找不到工作的。当然,心里还是对超自然杂志一心一意的啦。」



该说是没有防备还是天真烂漫呢,我不由得担心起来这个孩子未来会不会被缺德的编辑骗去当超自然的AV女演员。如果没有雾崎看着的话连我也几乎要发作一次抱回家模式了。



「……她叫间宫优香,是我的课的学生。她帮我打探到刚才那剩下三个少年的消息。」



姑且算是介绍吧,雾崎一边自斟自饮一边说道。



间宫优香笑对他的介绍,总算脱掉了靴子坐到位子上。



她自行把旁边一桌的坐垫拿了过来,不会进入我们视线的矮桌一角正座,感觉就像是我和雾崎的会谈主持。



我有点赞佩她,她注意到不妨碍谈话。与最初的印象不同,这个孩子似乎有这个孩子自身的礼仪基准。如果真心以超自然杂志记者为目标的话,我也想培养她看看。



我从脱下来的麻纺夹克的胸前口袋里抽出名片,正式地向间宫优香致以问候。



「我是八神亮介。我刚与雾崎老师认识,带他来这种地方,刚刚才得到他对下次报道的评论。」



「哇、非常感谢。我叫间宫优香, 是雾崎老师的一号弟子。」



她用双手稳稳地收下,点了一下头,和刚才野泽诚的表现相差甚远。



「有这么可爱的孩子做一号弟子,老师也有两把刷子啊。」



我故意爽朗地说着看向雾崎。雾崎哼了一声鼻子,把香烟压到烟灰缸里掐灭掉。



「那么,间宫同学,可以把刚才的内容为我再详细报告一次吗?」



「啊、是的。」



间宫优香从屁股上的小口袋抽出了无印良品的笔记本。(吐:广告?)



我趁这个空档,向店员加点了啤酒和间宫优香的份的天妇罗。



间宫优香的报告梗概和刚才雾崎说的一样,除野泽诚以外,两年前曾在小学体育馆的那些少年已经全部死去。



山岸良太。



岛村健介。



梶祥一。



然后,还有宫内悟。



除开宫内悟以外的三人,并非因超自然现象、而是经人手杀害的。



犯人已经被捕。



小谷昌平。



是教会他们交灵术的大学生。



「在二年前的案件中,小谷昌平好像受到警察的严格审讯哦。嘛,毕竟按平常来想,传授那种交灵术的他被认为是第一嫌疑人也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不过,据说因为这件事,他被已经内定采用的公司撤销决定,被大学方面监视,被家人断绝联系,被同学们当做恶心的人而时常踢打他。」



「于是他反过来怨恨这件事,把告发自己的小鬼都杀了吗?」



间宫优香拿起我装了啤酒的杯子,像孩子一样咚地点一下头,把它当麦茶一样一饮而尽,呼地舒了口气。



「本来似乎就有些偏执的兴趣。那个是叫萝莉控吧,他收集了满满的美少女游戏啊幼女趣味的映像和漫画之类的东西,据说高中时代也因对近邻的幼童进行恶作剧而引发了问题。该说是神经质吧,是危险的阴沉青年的典型。」



看来是报告的义务暂且结束了,优香拾起筷子,夹起天妇罗来吃。头脑的切换快速,能够一边说着这样的话题一边平静地吃着饭,这点也合我口味。



「……如果是这样,那么就是说最后被盯上的就是野泽诚吗?」



正在想着什么的雾崎小声地开了口。雾崎想说的是什么我也清楚。



「刚才野泽诚一次都没有提及这件事呢。」



我说完,雾崎便点了点头。感觉有种微妙的违和感。



间宫优香一边轻快地让天妇罗塞满了腮,一边来回看着我和雾崎,然后侧了下头。



「但是,小谷昌平的案件在报纸和新闻都被详细报道,所以不会是他觉得老师和八神先生都已经知道了吗?」



的确我也在报纸和新闻看过小谷昌平的案件,但是,那只是当做变态者引发的连续杀人事件,有关与两年前的事件的关联则完全没有涉及。只要宫内悟的事件不被公开发表,与其关联的事件警察也无法公开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在警察内部把作为事件的触发点的宫内悟事件也认定为小谷干的勾当吗?」



我一问,间宫优香便把放回到口袋的记事本抽出来,迅速地翻着书页。



「那个、呢,关于这一点呢,本来应该是想这么做的,可是据说两年前的夏天他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据。」



「调查得真仔细呢。」



我真心地感叹道。



「就算是我在警察里也有点情报网——其实是老师的弟弟啦。」



间宫优香害羞似地吐了吐舌头。



「哎,你有弟弟的吗?」



我吃惊地望向雾崎。雾崎以不高兴的表情嘟囔道「是义理的」。



「是叫纯也君,很可爱的喔。感觉人如其名的纯朴与率直。」



「这个话题已经够了。」



雾崎打断了话。似乎是不愿被人完全介入私事。



间宫优香似乎已经习惯了,轻轻地耸了耸肩。



「但是,既然小谷是犯人,而且那家伙已经被抓了,那总之案件算是告一段落吧?」



「可是,听说小谷昌平在审讯的过程中说了奇怪的话。」



间宫优香把记事本放回屁股上的口袋,拿起装着啤酒的杯子,额上轻轻皱起眉头。



「我只是被那家伙威胁了而已,他说我不杀掉他们的话就是我被杀掉。」



「那家伙是指?」



我问完,间宫优香脸带困惑地扭了扭脖子。



「那好像是指野泽诚。不过啊,野泽诚当时才刚从小学升上初中,警察那边也毕竟不像会当真呢。可是,听了老师和八神先生的话,我有点在意啦。」



头皮有种电流哔哩一下地窜过的感觉,我和雾崎同时交换目光。



「……记得现场取材是记者的基本工作吧。」



雾崎一边把香烟压进烟灰缸一边说道。我笑着回敬道:



「记得实地调研是学者的基本工作吧。」



3



我点起新的香烟,一边吞吐着烟雾一边再次鉴赏起女高中生的大腿。



女高中生二人交头接耳谈论着什么,然后咯咯地笑了。真是美好的风景,可爱的女生伙伴仅仅是坐在那里就已经让人看得喜悦。男性同伴可做不到,也就是说,看到我和风海纯也坐在一起的情景,没有人会涌起幸福的心情。



茶色头发的少女在说着话的时候,有时可能是脖子微微出汗了而做出拢起后颈的头发的动作。这动作真是十分成熟且诱人,让人伤脑筋。纯真且像个萝莉的女孩则以小孩撒娇似的动作抓着前发,这样别有一番风味。



「……那么,后来怎样了?」



风海纯也紧握放在桌上的双手,催促着让话说下去。



「嗯?说到啥来着呢。」



我一回过脸,就发现风海纯也抬眼紧紧瞪过来。



「所以说,那个案件后来怎样了?」



「比起这个,你和胸贴姐姐在那之后进行得顺利吗?」



我向他灿烂一笑。风海纯也低下了眼,不过还是红透着脸喝了一口水。纯朴而且率直这点确如她所说一样。



「……优香小姐又不是我的女朋友之类的人。」



「噢,她倒是都写在脸上了。」



「八神先生,请不要蒙混过去了。」



「喂喂,把小谷的调查书的情报卖给她的是你吧,事情梗概那点东西不都是从她那里听来的吗?」



「……什么卖的,只是告诉了她一点调查书的内容而已。因为优香说那是哥哥的重要工作。」



风海像孩子一样嘟起嘴。



「真是会替大哥着想的好弟弟呢。」



我真心觉得耀眼而低下了眼。既有无血缘关系却了不起的兄弟,也有血缘相连却反目成仇互相残杀的兄弟。即使是那个雾崎,只有在谈到风海纯也的时候,才会在声音中隐约带着大哥风范的温暖。



我对莫名陷入伤感的自己苦笑,拉回了话题。



「小谷昌平和野泽诚本来就互相认识。」



「诶?」



「野泽诚在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是那些遭受过小谷恶作剧玩弄的被害者之一。小谷在那个时候是高三学生,住在上浦。不知道是恶作剧的结果还是什么原因,野泽诚的健全性发育受到妨害,精神的齿轮出了毛病,简单来说就是变成了小谷的完全复制品。虐儿者大半在幼儿期受到新人的虐待,或者再受过性方面的虐待,结果在某处形成了一个以欺负比自己弱小的人来解决精神创伤的回路。因为其中还伴随了性快感,所以这就像是麻药一样的东西。」



「可是,小谷在那之后第二年便进大学了,开始在都内独自生活的对吧。」



「啊啊,小谷应该完全忘记那件事了吧……」



但是,四后后在他偶然到了宫内悟的家里玩的时候,小谷和野泽诚再次相遇了。野泽诚马上就认出来了,但小谷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从小学二年级到六年级这四年时间,自然连外表都会发生变化,小谷没注意不到也是理所当然。这时如果是普通的小孩的话当然会畏惧,但是在野泽诚体内已经形成了和小谷一样的人格。当时,野泽诚似乎沉醉于杀害小动物。



会变得对超自然或者魔术之类的东西感兴趣,以那家伙的情况来说恐怕与那种性癖也不会没有关系吧。



「也就是说,野泽诚找到了同伴的意思吗?」



风海纯也一边因嫌恶感而绷紧了脸一边反问道。虽说是刑警,但这对纯朴的青年来是似乎是残酷的话题。我点了一下头继续说下去。



「是同伴、是师父还是憎恨的对象,我也不太清楚。野泽诚本身也开始不满足于小动物,小谷自己也是重拾过去的恶习。于是最恶劣也最凶残的组合出现了。现役小学生的野泽在学校特色猎物并带出来,两人一起享受着敲诈勒索的行为。因为对象尽是小学低年级学生,所以稍微威胁一下就能简单封口了。」



「可是,这和宫内悟死亡的事件有什么关系呢?」



「那个夜晚,野泽诚本打算和小谷昌平合谋杀死四个人的喔。」



「哎?」



风海纯也表情冻结了。我再次看向女高中生那边,掩饰着阴郁的情绪,道出真相。



「宫内悟偶然知道了他们在干的事情,然后和三个好朋友商量了。」



这时如果有和老师或者亲人商量的话,也许就不会发生这事件了,可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始终还是孩子,三个人直接向野泽诚追问了。



被追问的野泽诚淡定地撒谎了,对于野泽诚来说要骗过脑子没自己好使的同班同学是件简单的事。



「绝对不可以跟任何人说喔。也许大家都不理解,其实那个是召唤恶魔的仪式喔,是那个人教我的。」



对于大人来说那是笑话,可是对于三名孩子来说,他们无法对既是年级委员又是班里成绩顶尖的野泽诚说的话一笑至之。眼前的友人所做的事情与健全的他们所在的世界一对照,就显得过分异常。而且他们见过面的大学生小谷的存在也有很大影响吧。



「就因为这种事……」



风海纯也茫然地沉吟道。我带着苦笑啜了一口已经彻底冷掉了的咖啡。



「对被人发现的一方来说,这是世界是否会终结的紧要关头,选择肢就只有自己死掉或是杀掉知情者两条。我还是小学生的时候,真有人因为被同班同学知道他在学校的厕所大便而真的要拒绝上学。小孩的世界就是这么一回事。对于身为大学生的小谷来说倒是有更加现实的危机了啦。」



「可是,最后小谷却没有到现场对吧。」



「小谷的屋子里有一大堆高压电枪啊催泪喷雾剂之类的东西,要搞定四个小学生绰绰有余。可是,那时候有某些别的意志在作怪了。」



「别的、意志……」



「啊啊,小谷在电车里陷入被束缚住的状态,被东京站的站员救下来。然后,那个晚上,捏造的仪式得到实行,于是发生了那个事件。」



「但是那个只是偶然中的偶然吧?」



「我和你的哥哥把你们警察所认为的“偶然中的偶然”极力坚持考虑为“某种意志在作怪”。在我们的眼中看到的世界也好,我们自身的存在也好,到底不过是与十一维相连的看不见的细线的一部分而已。认为自己只遵循自己的意志而活着的想法才是傲慢啊,所有的事情都肯定有某人的意志干预。把那东西推到神的意志或者偶然之类无法触及的境地也是一做解决方法,但我和你哥哥独独是性格别扭的部分不肯死心。」



我向他眨了下眼后,啜了几口杯中剩余的咖啡。



「那就是说,在那个夜晚,他们在体育馆举行的那个仪式里,有既非小谷又非野泽诚的某种意志干预的意思吗?」



「恐怕——我也只能说到这种程度了。野泽诚想到仪式的进行方法是不是他自己想出来的也很值得怀疑。」



「什么意思?」



「所有都市传说都有起源。就算不像《Answer》那样有清楚的出版也好,到底也是某个人编造出来的,钱仙也好裂口女也好鹿岛小姐也好都是这样。编造它出来的人会为它是自己编造的而自乐自得也是正常的吧。可是,这仅限于和这个世界的法则对比时的情况。从遍视十一维总体的视点来看,也许是上层世界中的某人的意志认为它是有必要的。换句话说,这也许就是从百万分之一米的墙壁的对面投放过来的异界的信息啦。」



我偷偷瞥了一眼女高中生二人组,确认她们还在座位上。



「野泽诚会死掉,也是这个原因吗?」



「那就不清楚了……」



这到底还是让人胃里长个硬疙瘩。



从结论来说,那一天,野泽诚死了。



从小学六年级的夏夜一直束缚着他的丝线,在那一天突断掉了。



4



我们离开天妇罗店之后,前往宫内悟案件发生的土浦西小学。



即使过了七点阳光还是残留着黄昏时的光亮。



三层的破落校舍与没有半点人的气息的校园被夕阳染得一片赤红。



我们从正门走进去,一直穿过校园,走向位于最里头的那个体育馆。



在来到馆前五米左右的地方时,间宫优香兀然停下了脚步。



她抱起了双手,脸上一片僵硬,那双手上也竖起鸡皮疙瘩。



明明是夏天的黄昏,湿冷的空气却像缠绕着身体一样的流淌着。



与周围的校舍相比,只有体育馆相当崭新。



我和雾崎确信不好的预感成真了。



「接下去就需要许可了呢。」



雾崎仰望体育馆的屋檐,点起了香烟。的确接下来需要相当大的工程。我也一边巡视着体育馆周围一边点着香烟。



「不好意思,我们杂志的名称在学校的老师面前效果为零,就是为了这种时候才需要大学的老师吧。」



「装出头条记者的阵势暗示出两年前发生的案件不也是高招吗?」



「你也挺坏的嘛。那么,来一发合体技吧。」



我们抽完一根烟后,暂且沿来路回到接待来宾用的玄关。雾崎的大学讲师名片起到了作用,我们马上就被放行到接待室了。



虽然校长不在,不过有有点年纪的副校长来接待我们。



他是个身材瘦削、戴着眼镜而且看上去神经质的男人。



我用雾崎是有名的民俗学者作为引子,迅速切入主题。



仅仅是抛出宫内悟的名字,就让副校长脸色苍白起来。



我们告知他没打算把事情闹大,所以希望得到调查体育馆的许可。



实际上,我们既没打算写成报道,也没打算把事件声张出去。



副校长说要和校长及理事长联络,即场用手机拨了电话。



他们爽快地答应了我们不声张宫内悟的事的条件。



在副校长的见证下,我们叫来了当地的工人,帮我们挖开了体育馆中央的地板,,然后让工人回去,由我和雾崎拿起了铲子。



那个马上就被发现了。



那是白骨遗体。肉已经归土了,只剩下骨头。双手像要抓住什么似的伸到脸上。从头发的长度和仅余的一点衣物来看勉强分辨出来那是一名女性。



而这正好位于体育馆正中间的圆圈的中心。



「为什么、在这种地方会……」



在一旁看着的副校长变得脸色铁青而颤抖起来。对于普通人来说这冲击太大了。



「这具尸体的灵向野泽诚发出了求救的信息的意思吗?」



间宫优香直直地俯视着尸体,用无法判断是对雾崎还是对我说的语调问道。



「才不是那么美好的东西……」



我从洞口爬出来,坐在挖开了的地板上,点起了香烟。因为运动不足腰和手臂果然还是作痛,明天会全身肌肉痛吧。



「应该是感应到野泽诚对朋友抱有的异常杀意而附在他身上吧。大概这孩子也是被熟悉的某人背叛了,在对那家伙的怨恨中死去的吧。」



「那么,野泽诚是早在两年前开始就一直是被附身了吗?」



间宫优香向还在洞中的雾崎问道。



「附身到什么程度我是不知道啦。」



说着雾崎也总算从洞里爬上来,拍去裤子上的泥土。裤子沾满的泥土多得只是随便拍一下的话也没有意义。



「至少和我们见面时的野泽诚是正常的,说不定像人格分裂症一样在一天中存在变换周期吧。」



雾崎瞥了一眼正在吸烟的我,摸索着自己衬衫的胸袋,不过看来香烟掉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轻轻摇了摇七星的包装盒,甩出了一根烟。



「牌子是一样的喔。」



我向他抿嘴一笑。雾崎哼笑着老实地接受了。点上火机的火手深深吸了一口,然后抬头看着水银灯无精打采地说道:



「野泽诚也是,就算会被人知道一切,可能也差不多该从咒缚中解放出来了吧。」



「可是,要怎样做才能从咒缚中解放出来呢?」



间宫朝我和雾崎懵然地侧了侧头。



一瞬间之后,我和雾崎交换了目光。



烟灰同时两人的香烟前端剥落。



我和雾崎同时向自己的手机伸出手。



更早拨出电话的是雾崎。



我放好电话,暂且交给雾崎了。



雾崎把手机贴到耳止,嘴上咬着香烟的滤嘴。他罕见地焦躁着。



「见鬼……!」



雾崎把叼着的香烟扔到地上。



「没接吗?」



「是啊……」



我准备用自己的手机打电话时,电子音响了起来。



显示在液晶屏上的号码是野泽诚的。



我接通电话,放到耳边。



听到了风声。



「野泽、君对吧,现在你在哪里?」



我压下几乎爆发出来的怒吼问道。雾崎、间宫优香和副校长都 凝视着我。嗷嗷的风声听着便觉凄凉。



「……对不起」



发出了沙哑的、像是望着远方似的声音。



「我想差不多到了你们知道各种事情的时候了。」



我看着雾崎和间宫优香,然后俯看洞中的白骨遗体。



「我们现在在体育馆,发现了咒缚着你的东西。」



「真厉害啊,都发现到这个地步了吗。」



听到了扑哧一声非常寂寞的笑声。我小倒抽了一口气。



「喂,我们其实对你过去做过什么没什么兴趣。现实上,杀了你的朋友的是小谷昌平,而且他已经被捕了。所以,到此为止不也挺好吗?」



「威胁、操纵那个人的人是我喔。说实话,我呢最想首先杀掉那个人的。可是那样一来,我就没有同伴了。」



「在学校再交朋友不就好了吗?就算不在学校也可以啊……」



再次听到了扑哧的一声湿润的笑声。



「喂,八神先生,你知道为什么我要给八神先生打电话的。」



「我在年轻人中有人气啊。」



「因为想不到其他人了,明明想在最后给谁打个电话。」



我有种他正站在公寓或者什么地方的屋顶的感觉。脑海中浮现出野泽诚呆呆站在那里的纤细背影,那是寂寞的背影。



「这样的话可以随时打电话给我啊,我也能当你的短信朋友啊。」



「从灵界打不通的喔。啊、不过,说不定能打通吧。」



「……你在哪里?接下来我还打算去找你吃顿饭。刚才的大学老师和一个漂亮的姐姐也在。」



「我果然是没救了。」



「什么没救?」



「我对同代的女孩对没有兴趣。」



「也许很快有兴趣起来啦,就算不行,那样的人又不只你一个。」



「非常痛苦啊。我自己也知道自己很奇怪。」



「我也是非常喜欢年轻的女孩,世人把我这种人叫做萝莉控。」



「我认为八神先生和我不同。」



野泽诚怪异地窃笑起来。我陷入了 绝望中,我没有把听筒另一边的少年挽留在这个世界的能力。



「再见一次面吧,我想见你啊……」



我合上眼虔求着。



「真让人高兴啊,这种话……」



野泽诚的声音里失去了重量,只听到嗷嗷的风声。



「永别了……」



「不要啊……!」



我的叫喊和风卷得最强烈出现在同一时间。



落下的时间感觉非常地长,哐的一声手机被撞到的声音响了起来,通信就中断了。我闭上了眼,紧咬着牙关。



连在哪里都不知道,完全是束手无策。只能寄望发现的某人马上叫来急救车,然后奇迹地保住一条命了。



「抱歉啊,我失败了……」



说完,我看向雾崎和间宫优香。间宫优香低下了眼。



雾崎苦笑了,是温柔而亲密得不可思议的苦笑。



我回以同样的苦笑,然后叹了一口气,捡起了香烟盒。



叼起一根后,把整盒扔给雾崎。



雾崎单手接着它。



「够大方的啊。」



「不好意思,最后吸完这些之后你能换个牌子吗?」



我咬着没点火的香烟,笑道。



「你一吸我就开始觉得连香烟都不美味了。」



「重要的不是表情,是心啊。」



雾崎笑着点起自己的香烟,然后把那个火机扔给我。



我接下它,点起自己的香烟。



一边吞吐着烟雾一边抬头看窗,发现外面已经入夜了。



紫烟在水银灯潮湿的灯光中徐徐升起然后消散。



雾崎和间宫优香也出神地仰望着这副情景。



5



「不过,亏这种事件没被公开。」



风海纯也带着苦笑说道。有种他不知道做什么表情才好的感觉,我对这种坦率地表达出困惑的地方抱有好感。



「野泽诚的手机里不是在他死的前一刻才写入哥哥和八神先生的通信记录的吗?」



「嘛,我也有很多不能说出来的非法途径啦。」



我口气喝完杯中剩下的咖啡,偷偷向女高中生二人组投以视线。二人组总算从座位站了起来。



我抓起挂在椅背上夹克站了起来。本来也顺便抓起了账单,可是又把它重新放到风海纯的前面。



「啊、您要走了吗?不好意思,耽搁您这么久。」



「你也一起来。」



「诶?」



「你来这里的目的不只是听我说大哥和我的往事吧。」



「诶?可是啊……」



「你不想知道鹿岛小姐的传说的真相是什么吗?」



我注视着年站在收银台能的两名女孩对风海纯也说道。两人严格地分摊费用这方面未经世故。



「我先走一步啦,咖啡钱就让给你了。」



我追上穿过自动门的两名少女的背影。风海纯也抓起账单匆忙站了起来,从后追了上来。



下了台阶便是涉谷的道玄坂。从柏油路上升起的热气和废气与人潮散发的热气混杂在一起,令人窒息。虽然已经到了五点半,但阳光还是刚开始带点红意的程度,109的墙面微微染上红色。



我一边用眼追踪着在人潮中前进的两名少女的头,一边朝着车站走去。



在站前的全绿灯十字路口(注)处被红绿灯拦下来的时候,风海追上来了。(注:原文“スクラブル交差点”,中文并没有对应叫法,这种路口特点是汽车通行时行人完全不准穿行马路,汽车停下时所有路口都对路人放行,任其向任意方向通行。)



「我说,这是指什么意思,那个鹿岛小姐传说的真相?」



「别跟丢个少女二人组了,当得刑警的肯定易如反掌吧。」



我没有回答风海的问题,而是一直注视着站在十字路口前头的两名少女说道。



我知道少女们的目的地,那是新玉川线的驹泽大学。



两人没有走地下通道,而是走下站前的楼梯,前往新玉川线的检票口。



两人似乎都有月票,没买车票就通过检票口了。



我和风海用Passnet(注)过了检票口。(注:一种预付卡,可用于东京、横滨的地下铁和关东地区除JR外大部分私铁)



电车来了,两人并排坐在座位的一端。我和风海站在相对一侧的门前,可透过玻璃窗的倒影看到两人的身影。



「那两个人到底怎么了?」



「所谓的都市传说呢,存在着跟自然发生的经人们口口相传而增殖的东西不同的另一个各类。」



风海的眼睛转向映在窗中的我的脸,而我则转向风海。



「就是国家有间散布的传说啦。」



「为了什么呢?」



「为了在广阔的传说海洋中,隐藏世界的秘密啊。」



电车通过了池尻大桥,在三轩茶屋停了车。有人下了车,有少许人上了车。



少女们在膝上打开时尚杂志,挨着脸在笑着。



电车出发,到达驹泽大学。



少女们站了起来,把杂志塞进包里,走出对面的门。



「走吧……」



我们同时转过头,追在少女们后面。



出了检票口,走到地上时,黄昏已经很深。



少女们并肩往驹泽公园方向走过自由大道。



我们 离开大概五米跟在后面。



少女们进入驹泽公园里。



夕阳矮矮地射过来,在宽阔的散步道上描下感伤的阴影。



两人在散步道旁久绝人气的长椅上坐了下来。我们也在同一侧稍稍离开的长椅上坐下来观望着她们的情况。



两人猜起拳来,其中一人站了起来。



站起来的是茶色头发的那个女孩,看来是要到自动售货机买果汁。自动售货机离这里的距离好比奥林匹克体育场了。



茶发少女横穿过散步道走向对面。



少女的衬衫背景消失在混植树木的阴影中。



周围都没有人的气息,长椅上只留下短发少女孤零零一个。



突然,她的脸猛胀起来,短发大幅延展。



然后,喀嚓一声,脖子断了垂了下来。



少女像断了线的木偶一样软瘫在长椅上。



那脸上溢出了血,沾湿了少女的脸。白色的衬衫染成一片鲜红。



风海纯也茫然地看着这情景,不过凭刑警的直觉马上察觉到发生了什么事情,迅速站起来扫视了一下周围。



我抓住看清枪弹飞来的方位并想跑出去的风海的手臂。



风海惊慌地低头看着我。



我摇了摇头,风海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为什么?有人被杀了的啊!」



我指向像人偶一样坐在长椅上的少女的眼睛。



「她就是你要找的鹿岛小姐了。」



「诶?」



「那孩子吃过初中的女生的啊。」



「怎么会……」



「确有这种世界的。进行狙击的是和你同属国家机关的人。这算不上犯罪,而且本来这就是源于国防需求的工作。」



我放开风海硬直了的手臂,环视了一下周围。今天似乎不会进行遗体回收,换句话说就是作为现实发生的杀人案件来处理。



远处响起了警笛声,警车和急救车出去得真够早。



「走吧,呆在这里毕竟会很麻烦。」



「可是,另一名少女呢?」



「现在在麻醉药的作用下正睡着呢。她没有必要特地去看朋友的死,就算是那伙人,这点考虑还是有的。」



「那伙人是?」



「野槌,他们叫这个名字,是个背负着可悲宿命的集团。」



「野槌……」



风海一边茫然地沉吟着一边看着少女。



少女坐在长椅上抬头看着天空。口大大地张着,不会眨的眼睛仰望着黄昏的天空,那双瞳孔闪耀着金色的光芒。



我站了起来,轻轻拍了拍风海的肩膀,踏出脚步。



途中与一位带着大型犬只慢跑的中年女性擦身而过。



走了大概一百米之后,就听到背后响起惨叫。



我们头也不回继续走着。



来到公园的出口时,风海回头转向公园。



「这种事会被允许的吗?」



「她已经不是人,而化作食人的怪物了。所以,就算驱除她也不算是罪。」



「驱除?」



「嗯,不是杀人,而是驱除。」



风海低下了眼,纯朴的脸因自嘲而扭曲。



「……总觉得很蠢。什么警察,一点忙都帮不上呢。」



我因罪恶感而感到心痛。没有必要专门让这样的青年看到面目可憎的现实。因为他是那个雾崎水明的弟弟,于是服务好过头了吗。



「说起来,可以拜托你带个话吗?」



我点着了香烟,把脸转向马路。来往的车辆让灰尘滚滚的废气与夏日傍晚的热气搅在一起。感觉背后的风海有所反应了。



「四年前,有句话忘了跟你大哥说。」



「……是什么话呢?」



「忘了告诉他妖怪早上来一发的真面目了。」



「早上来一发……是指刚才说过的,八神先生上高中的时候每天早上在女厕所出现的那东西吗?」



「嗯,是我们学校的都市传说啦。」



我脸转向风海,抿嘴一笑。风海轻轻吞了下口水。



「真面目、是什么呢?」



「是体育老师啦。」



「欸?」



「这是千真万确的实话。」



风海纯也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好一会儿,总算明白「早上来一发」的意思,不禁笑了出来。然后,抱着肚子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