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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决战(2 / 2)


但无法命中。彼此都没有漏接对方的任何一记攻击。



技巧、力量、经验,都在极高的境界下太过平分秋色。



这一战令人联想到即将凋谢的花朵。



正因如此才显得美丽,显得虚幻,也因此……绽放的时间相当短暂。



「……唔!」



攻势先瓦解的,是赛西莉亚。她一直藉由超乎常识的技巧跟从经验中体悟到的法则来弥补劣于该隐的臂力,相对的得消耗莫大体力。即使赛西莉亚至今一直是众人之中的异端,也很难应付跟真正的怪物之间──也就是魔人与人类之间根本上的体能差距。



该隐的大剑毫不留情地抓住因体力消耗而出现的短暂空隙。



「呃!──」



左肩头传来被该隐的剑砍进肉里的感觉。不幸中的大幸是,喜好轻装的赛西莉亚在运用剑术上实属关键的肩膀到手臂部分,都穿著特别订制的防具。以及魔人该隐手持的大剑当然没受过十足冶炼研磨。



幸亏这两点,赛西莉亚才免于被从肩膀斜砍而下,得以在受伤的瞬间退开。



不过……左肩已经彻底残废了。



赛西莉亚暂时拉开跟该隐之间的距离,检视自己的身体。



被砍烂的肩甲底下的左臂无力地垂著。左肩的骨头应该已经粉碎了。完全无法活动。



赛西莉亚解开脖子底下的缎带,无视剧痛,用嘴巴跟右手紧紧绑起左肩。她迅速果断的动作,令该隐不禁赞叹。



「真了不起的胆量。若是我至今看过的一般人,受到这样的伤害,应该老早就失去意识,或失去战意了。」



「说什么傻话。只是废了条左手,有什么好放弃的?」



「唉,你们这些人实在是……」



想必他也回想起小彻跟法迪欧了。该隐觉得有些可怜地注视著赛西莉亚。看起来也没有要趁治疗伤口的空档攻击。说是著实令人佩服的骑士道精神……倒不如说比较偏向抱持警戒。



立刻追击受伤的敌人意外伴有风险。因为要是轻举妄动,很可能遭受意料外的反击。尤其对方是高手,就更危险了。那么,既然已经造成确实的伤害,重整战局还比较能稳定胜率。



实际上,现在的赛西莉亚可以说是陷入了绝境。她原本就处于劣势。面对的对手,绝非仅靠一只右手的简单剑术就能应付。也不是因为敌人受伤,就会大意的对手。虽说原本就是该隐占上风,但一开始还有些摆荡的天秤,已经完全倾向其中一边。



也就是说,已经彻底走投无路了。



不过,赛西莉亚依旧没有丝毫要放弃的意思。她不是心想要为正义或爱而战的那种表面的虚张声势。



即使演变成这种局面,赛西莉亚仍然不觉得自己会输。



「(真神奇……今天内心平静得连我自己都很惊讶。)」



不用重新分析现况,也看得出战况极为不利。找不出半个明确的胜利要因。也没有什么战略或秘计。



明明身陷如此危机,为什么败北的预感不会直接转化为绝望?



她绝非小看了该隐。也不是自以为是自己人生中的主角,就盲信自己不会死去。不只是这场战斗,从大闹教会的时候开始,她就一直感觉死亡近在身边。不如说她早就做好了觉悟,觉得既然几乎与全世界为敌,自己迟早会在不久的将来迎接死亡。



不过,这不构成放弃小彻性命的理由。



赛西莉亚先是把剑插在地上,从怀里拿出月亮发饰。照常理而言,不应该在战斗中做出这种全身都是破绽,而且跳脱常轨的行为。但赛西莉亚仅仅是顺著自己的真心,把发饰别到头上。



该隐没有因看到她这么做,就不识相地发动攻击,不过还是以一副觉得无法理解的模样歪起头问:



「还真不像你的作风。你是拿出了什么用来当作王牌的魔法道具吗?」



「不,这是货真价实的一般发饰。」



「……原来如此。那么,你是面对必死的场面,就戴上了特别有感情的物品是吗?」



「这倒也不是。而且,老实说我根本连这个发饰是哪里来的都不知道。」



「?」



该隐对她投以彷佛想表达由衷无法理解,甚至还带有些怜悯的视线。



赛西莉亚轻轻仰望天空,望著云间的太阳回答:



「不过这样一来,我们一定就可以超越你。」



「我『们』?什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谁知道?抱歉,其实连我自己都不太懂。」



听赛西莉亚苦笑著这么说,该隐不禁傻眼道:



「赛西莉亚•希维尔,你……有点变了呢。」



「看起来像失去冷静思维,身心都变得懦弱了一样,让你幻灭了吗?」



看到这种总是抱著难以理解的态度的人类,想必会如此吧。赛西莉亚有些自嘲地问,神情变得严肃的该隐却给她意料之外的回应。



「不,现在的你,恐怕是我至今见过最强的状态。」



说著,该隐在大剑后的双眼就对她露出锐利眼光。



赛西莉亚对该隐不显露任何大意,很有战士应有作风的应对表达敬意,同时自己也用右手重新举起剑。



「那也是我想说的。该隐,现在的你比之前显露野性的模样,还要强上许多。」



「这番话实在令人感到光荣。那么,我也得表现出不负你这份赞赏的身手才行。」



「还请手下留情。」



「呵,真爱说笑。」



……大概下一次交战,就会分出胜负。而且其中一方会受到致命伤。



彼此都没有余力顾虑对方的性命而手下留情。



其实赛西莉亚并不讨厌该隐这名魔人。不,她甚至觉得该隐值得尊敬。



不过,也因此必须在这时候全力应战。恐怕该隐也是一样。



「「…………」」



一段气氛紧绷的时间在两人之间流逝。



在树海某处传来撼地响声的那一瞬间──



──两人在同一时刻展开行动。



「「斩击波!」」



声音与动作完全同步,使人联想到弯月的气刃在两人中央交错。霎那间,现场刮起强烈暴风,在各处引发的细小风刃斩断了枝叶与草枝。



但两人在一片混乱的战场中,迅速采取下一波行动。



「喝啊啊啊啊!」「哼────!」



两人随著斩击波往前一跳,双方的剑身相互冲突。他们不顾刚才产生的风刃不断在彼此身上划出浅浅伤痕,展开一场激烈的刀剑交锋。



「唔……!」



该隐眼中难得显现动摇。他似乎完全无法理解自己竟然没办法靠蛮力压制用一条纤细手臂挥舞细剑的女骑士。



赛西莉亚看准他动摇的好机会,运用一气呵成的剑舞进攻。不过该隐没有好对付到光凭这样就击溃攻势。他仔细观察赛西莉亚的状况后,似乎从中了解到了什么,有些佩服地弯起嘴角。



「(被识破了是吗……)」



虽然被察觉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但这下就无法期待对方的大意或过度提防了。



可赛西莉亚也没有多余心力为此失望。因为只要一松懈,自己的剑照理说会立刻屈服在该隐的蛮力之下。



「(简单来说就是斩击波的一种应用。把气力注入剑上,藉由释放气力缠绕剑身来补足不够的力气。不过……)」



视野出现短暂扭曲,差点昏厥过去。就算勉强不露出太大破绽撑过攻击,赛西莉亚的额头还是开始冒出冷汗。



「(当然没办法……撑太久!)」



虽说要单手跟该隐对打就只有这个方法,可这种状况下这么做实在过于勉强。这样下去,很可能在一分钟内精疲力尽。但急于分出胜负,必定走向毁灭。



「(至少再一个……如果能再找到一个定胜负的关键就……!)」



考虑到原本就屈居劣势,光现在能跟该隐打得不分上下就是个奇迹。不过光是这样,还赢不了他。



「哼──────────!」



「唔!」



该隐犀利强劲的一道剑闪砍中赛西莉亚的侧腹表面。赛西莉亚丝毫不顾自己受伤,挥剑划开了魔人的肩膀。而该隐也完全不理会那道绝不算浅的伤口,继续挥剑。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喝啊啊啊啊啊啊啊!」



双方都不退让半步的一阵剑戟风暴。



不论脸颊、手臂、脚上被划出多少道伤口,不到成功给予敌人致命一击的瞬间,两人就不会停手。



就在这场或许已经连勇者跟魔王都无法介入的壮烈死斗的最后──



攻势先瓦解的当然……是赛西莉亚。



缠在剑上的气出现些许乱流。该隐在这一霎那将赛西莉亚的细剑大幅敲到一旁,她虽然勉强没放开剑,身体却露出了破绽。



认定这是大好时机的该隐在大声叫喝之中将全身体重施加在大剑上,往她身上使出一记用尽浑身力量的斜劈。而且不晓得该隐是否在不透过「捕食」能力下,在这短短的一战中学习,他的剑注入了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气,甚至散发出火焰。岂止是学习,还把赛西莉亚的王牌升华到更高境界,确实可谓必杀之刃。



「(玩完了……是吗……)」



这段极为短暂的时间中,赛西莉亚束手无策地凝视在无法回避的状态下逼近自己的终极一击。



出色得反倒令人著迷的一击。身为骑士,败在这种攻击之下,也是无怨无悔──



──就在她快要如此体悟的瞬间,缠绕在该隐身上的红炎,忽然转为一片深绿。但没有感觉到能量多寡跟质量上的变化。彷佛只有色素产生变化……



「!」



同时,脑海里掠过鲜明又莫名的画面。描绘鲜绿色湖畔的彩色玻璃;替赛西莉亚别上发饰的小彻。犹如被全世界背叛的深沉绝望,以及……燃烧般的火红太阳。



接著等赛西莉亚注意到的时候,心里已经冒出了一股强烈的感情。



「(别放弃!)」



赛西莉亚清楚睁开眼睛,盯著逼近自己的火焰之刃。火焰看起来不再呈现绿色。她不晓得究竟是怎么回事。要说有什么她能明确表达的,就是……



「(我……不能放弃我自己!)」



就算那是多么有损骑士形象。



就算那是多么丑陋的垂死挣扎。



就算那是多么违背教会的意志。



但是,如果能藉此救回对自己来说很重要的人──



「(我不能放弃自己……放弃我的正义。因为那正是……那种满脑子只有正义的女骑士,就是我──)」



她怀著决心,睁大双眼。



「(──赛西莉亚•希维尔!)」



然后,为了能够尽可能多活一秒而展开行动。这种状况下能做的事或许很少。不过,就算能做的事很少也无妨──就在她这么想的瞬间。



「?」



赛西莉亚发现自己早就肩膀残废的左手,已经动了起来。



就好像不是她自己在动,而是有人擅自操控她的手……动作之中甚至没有疼痛,只是静静地──却如同要绞尽最后的力量般勇敢地先动起来,随后──



──用护手部分硬是推开该隐的剑身。



「!」



瞬间,时间开始正常流动。



该隐必杀的一剑当然没有弱到能用无力的手臂彻底架开,就这么顺著赛西莉亚左手的防具偏离,深深砍进她的胸口底下。但是──



「(还没──我的生命,还没燃烧殆尽!)」



攻击出现细微偏移,让她至少能避免立即死亡。同时,使出浑身力量发动这一击,却没能成功打倒她的该隐露出了破绽──也是存活下去的出路,现在的赛西莉亚不可能会错过这个机会。



赛西莉亚发出叫吼,把剩下的所有生命力贯注在细剑上。突然,剑身散发出彷佛月光那样静谧又耀眼的光芒。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赛西莉亚绞尽最后力气,在叫吼中挥下的必杀一剑──



「呃啊!」



──砍中了该隐的身躯……划过了他的生命。







「…………唔!咳!」



该隐呈大字形仰倒在地,在他身旁的赛西莉亚也吐出鲜血,用剑撑著身体跪地。她好几次痛苦咳血过后,喘著气擦拭嘴边,微睁著眼看到她这副模样的该隐虚弱地微微一笑。



「你看起来实在不像这场胜负的胜利者呢,赛西莉亚•希维尔。」



「…………说到底,我真的算得上赢了这场胜负吗……」



赛西莉亚苦笑回应,该隐却清楚回答:



「当然赢了。因为你的剑成功伤及了我的性命。」



这么说著的该隐,四肢末端开始慢慢转化成代表消灭的光辉。



明明眼见身为自己宿敌的魔人即将死去,赛西莉亚却不知为何相当难受,等回过神,就已经压低了视线,脱口表示歉意。



「……抱歉。」



这番话使该隐讶异得短暂睁大双眼,随后哈哈大笑。



「哈哈哈!你这是做什么?哪有人打倒了宿敌还道歉啊。唉,你们这一行人真的是……」



「…………」



赛西莉亚手摀腹部出血,跪著俯视该隐。



她不禁对关节以下都幻化成光的魔人问:



「……你为什么一直到最后的最后,都坚持用剑一决胜负?你──不,您的剑术确实高超,可是本质应该还是野兽吧?而且比起模仿我的记忆来磨练剑术,利用『捕食』能力持续吃些魔物更有效率──搞不好最后还能得到超越魔王跟女神的力量,您有这种超凡的能力,为什么还……」



「你问为什么……是吗……」



听到赛西莉亚的疑问,该隐短暂仰望天空后,才简短回答:



「……大概,是因为吃了你吧。」



「什么?」



「我刚才也说过……吃了你以后窥探到的那些东西,让我深受感动。你拥有很多……光靠『捕食』夺取他人能力,并没有办法得到的东西。」



「……真是如此吗?」



看赛西莉亚很疑惑,不太能信服的模样,该隐笑说:



「当然是。所以我才会不使用『捕食』来磨练自己的剑术。为了得到能自豪是只属于我自己的力量。」



「……明明『捕食』也是您的一个很出色的能力。我们也是透过他人学习很多东西。」



「嗯,这种想法想必也是可行。所以,这完全是我自以为是的坚持。」



「…………」



「要说有什么后悔的事情,就是我坚持自己的任性,却导致没能完成保护约尔的使命……这实在令我后悔万分。大概就是这一点区别了我跟你的命运吧。我……真应该活得更不顾一切。」



「……还真不像魔物该有的败因呢。」



「的确。」



赛西莉亚跟该隐两人彼此都不禁笑了出来。



两人都濒临死亡,飘荡其间的气氛却十分平稳。



在该隐终于连身体躯干都开始消失时,他开口低语。



「……赛西莉亚•希维尔。」



「……嗯,我知道。」



被叫唤的赛西莉亚摇摇晃晃地起身,转身背对该隐。



「抱歉。」



「没关系。如果我们立场相反,我也会提出一样的要求。」



缓慢迈向死亡的模样不想给他人……尤其是宿敌看见的心情,赛西莉亚也能够理解。



而且,她也得要前往「圣域」。



赛西莉亚鞭策疼痛的身体前行,不看快要消失的该隐一眼,直接走往森林深处。



不过,她在走了几步后停了下来。该隐询问她怎么了,赛西莉亚则是背对著他……头也不回地向他道别。



「再见了,魔人……不对。」



「?」



「──崇高的骑士,该隐。」



「…………嗯。」



短暂沉默后,该隐以隐约听来心满意足的语气回应。



赛西莉亚轻轻一笑,就不再开口说半句话,离开自己由衷感到尊敬的战士身边。







「(不过,我的状况也不太妙……)」



赛西莉亚用骨折的左手摀住渗血的侧腹,用右手的剑作为拐杖,吃力地在树海里前进。从她身上滴落的血,点点染红了黑白色的风景。



虽然有试著用皮带紧紧绑住伤口部位,但根本连一时的紧急处置都算不上。



该隐说赛西莉亚是胜利的那一方,不过她本人依旧认为很难说得上是自己赢了胜负。不如说是平手,还比较能接受。



「(就算这样……我还是得去「圣域」……)」



赛西莉亚死命撑著感觉一松懈下来,就随时会消散的意识,一步又一步踩著灰色的地面前进。



就在她缓慢走了几分钟后。



视野忽然一黑,意志力还来不及干涉,身体就渐渐变得虚弱无力。



「(糟糕……!)」



赛西莉亚心里是这么想,可回过神来,就早已无法凭著意志力动弹半根指头。



赛西莉亚就这么放开手中的剑,往前瘫倒。



就在她做好会撞上地面的心理准备那一刻──



「嘿咻。」



「?」



──感觉有人抱住自己。虽然睁不开眼,没办法看清对方长相……但抱著自己的手很细,很小,却……强而有力。



赛西莉亚不禁眼眶泛泪,勉强挤出声音说:



「小……彻……?」



她彷佛寻求依靠的语气,令救起她的人有一瞬间犹豫著该怎么回应,却也立刻以听来有点害羞,而且对赛西莉亚来说很怀念的声音回应:



「嗯……是我哟,师父。」



「啊……啊啊……」



到刚才都还全身无力的她,身体深处涌上了奇妙的力量。赛西莉亚伸手摸索,碰触小彻的脸颊。小彻温柔回握她的手时,远处又传来一阵小小的脚步声。



「……赛西莉亚小姐!」



「……?是莎克雅……吗?」



赛西莉亚试著些微睁开眼睛,但视野还有些模糊。不过,那确实是莎克雅的声音。



仰著被小彻抱住上半身的她,对靠过来的少女问:



「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别管这个了!请不要勉强自己讲话!啊……太凄惨了……」



少女声音听来像是要哭出来了,却也动作俐落地确认赛西莉亚的伤口,尝试治疗。她依然坚强的模样让赛西莉亚不禁露出淡淡微笑,然后在慢慢恢复清晰的视野中望向抱著自己的少年。



「小彻……」



在眼前的,是表情比她认识的任何人都要温柔的少年。



可平时会最先哭著担心赛西莉亚的少年,现在却以暗藏某种觉悟的眼神凝视她。



「(啊……这样啊……就算看到我这样……还是不打算……停下脚步是吗……)」



赛西莉亚原本认为本性善良的他看见伙伴濒临死亡,会不会就此止步不前,而这份小小期待却被小彻强而有力的眼瞳打破了。



他不会就此停下。反倒愈是看到重视的人受伤,继续向前的意志就愈是坚定。



「…………」



赛西莉亚深深吐了一口气。然后靠著右手触觉静静摸索倒在地上的剑柄……



「────喝!」



「!」



她动用体内残存的所有生命力,用一次──世界最迅速的动作扭身架开莎克雅,同时挥剑试图砍下小彻的头。



赌上性命,且无法回避的必杀奇袭。凭小彻的能力应该跟得上赛西莉亚的动作,但照理说不可能立刻将濒死的伙伴视作敌人──



──就在浮现这个想法的瞬间,赛西莉亚的身体遭受强烈电击。



「咳……呃!」



赛西莉亚翻起白眼,躺倒地面。在急剧消逝的意识之中,映入她眼里的……是插在小彻手肘上散发著不祥之气的紫色细针──也就是苏林将他人化作傀儡时用的「咒针米斯特汀」。



莎克雅再次奔向赛西莉亚,此时小彻目露悲伤地俯视她,小声说:



「我再怎么做好觉悟,面对师父跟法迪欧一定都会在最后的最后手下留情。所以……我事前先叫苏林帮我插针。加入『判断自己有危险的时候,不管对手是谁,都会以最快速度全力反击』──这种指示的咒针。」



「(小彻……你竟然……做到这个地步……)」



小彻远超过赛西莉亚预料的觉悟,令她深刻体会到自己的彻底败北。



赛西莉亚领悟到自己的战斗终于在此画下句点,在最后抱持著有损骑士形象……却豁了出去的态度心想:



「(之后就交给你了……梅克路──)」



赛西莉亚的意识就此中断。



谬特



「(意外的还满无聊的。)」



跟法迪欧开始交战一分多钟后,谬特打心底这么想。



虽说有故意放水不少,不过没被谬特多变的攻击打中,确实值得赞赏。



不用说第一下用「炎雾」展开的奇袭,令人讶异的是凝固并锐化空中水分再降下的「冰雾」,甚至利用从一团雾中发射细小雷光的「雷雾」进行的快攻,也被从没见过这些招式的他躲过了。谬特的能力本来连熟练的骑士都会被轻松瓦解攻势。体能奇低的法迪欧能够避开,可说是多亏他格外出众的洞察能力。



事前推算出谬特的攻击手段、攻击轨道,以及所有周遭环境的情报,在几近预知的时机开始回避,使他能够惊险避开攻击。



这对谬特来说是相当稀奇的敌人。



可相对的,也就只是有这点能耐的对手。



「(虽然很佩服他……不过也就只有这样而已呢。)」



谬特在随意挥手施放的「冰雾」里,看著惊慌窜逃的法迪欧。法迪欧偶尔会像是抱著「有打到就算赚到」的心态发动一下感质提升,但那样的招式不可能对可以用雾抵挡魔法攻击的谬特有用。



「……唉。」



谬特无聊地叹口气。



谬特有自觉自己对他抱持过大的期待。法迪欧确实富有才华,但不是在战斗方面上。他的才华是跟科学家奥尔同类型──透过发现跟研究来革新世界那一类的才华。



谬特也很清楚这点……却忍不住期待他会不会做出什么令人意外的事情。



「噫!噫!可恶,你这混蛋……噫……」



「…………」



看法迪欧丢人地在森林里四处灵活奔逃,谬特在一次叹息后……便目露诡异光芒。



「(差不多……该来弄坏他了吧。)」



谬特舔了舔嘴唇,中断透过雾发动的物理攻击。



「?」



法迪欧疑惑地停了下来,当他举杖犹豫是否该趁隙展开攻势时,谬特优雅张开双臂,说:



「『幻雾』。」



「……!」



霎那间,谬特周围开始变得朦胧,那片朦胧又像是要鲸吞周遭空间般,急遽扩大。



「不妙──」



「太迟了。」



这是凭法迪欧的体能根本无法回避的范围技。这和「炎雾」那些只是半觉得好玩就练起来的技巧不一样,是源自谬特根源的能力,也是必杀的招式。



「唔──!」



法迪欧对扩散开来的雾无计可施,就这么遭到吞噬。突然,他的眼中失去了活力。



「(看来是中招了。)」



确定他失去战斗能力的谬特停止让雾扩散下去,哼著歌靠近法迪欧。但法迪欧就像完全没看见谬特一样,慌张地不断张望。



「这……这是什么地方!明明我到刚才都还在树海里,怎么会……」



「呵呵!」



谬特不禁为他滑稽的模样笑出来。「幻雾」就如其字面,会让中招的对象看见幻觉。还是在当事人眼中显得跟现实毫无差异的幻觉。



而且,谬特可以自由操作幻觉,要引发对方精神崩坏可说是轻而易举。



不过,现在谬特刻意让法迪欧看见美好的幻觉。周遭景象被设定成会显示出他现在心目中最理想的空间。



「好了,你到底会看到怎样的幻觉呢~♪」



谬特轻轻阖上眼,将意识跟法迪欧同步。谬特也渐渐没入他意识所在的幻觉空间当中。



就在谬特来到法迪欧理想中的空间的同时……陷入严重混乱的法迪欧大喊:



「怎么会……我怎么会在混浴露天温泉里!」



「说真的怎么会在这种地方啦!」



看到自己身处扬起水蒸气的露天温泉,谬特忍不住开口吐槽。



她傻眼地看看周遭,发现那的的确确就是法迪欧理想中的空间。



泡温泉的客人当然都是女性……而且因为是以法迪欧的记忆为基础呈现,全是他认识的人。



不用说蕾雅、赛西莉亚、莎克雅,连奥尔跟绫都在。至今被他视为美女的所有女性全聚在一起,嬉闹著打造出充满幸福滋味的肤色景象。



这时终于发现眼前谬特的法迪欧,愣得双眼圆睁。



「谬特!你……」



法迪欧吞了口口水,谬特则是稍微调适过心情,拨起头发对他说:



「没错,这里是我创造出来的幻惑空间。你已经没戏唱了──」



「怎么连你都只围著一条浴巾?」



「说真的怎么会这样啦!」



至此谬特才发现自己的打扮。看来法迪欧的妄想力比预料中的强,连管理者谬特的外貌都受到了影响。



自己也是只有胯下围著一条浴巾的法迪欧,视线直盯著谬特观察她。



「……原来如此。我发现一件事了,谬特……」



「你……你发现什么?」



谬特以为他发现了这个招式中连自己都不知道的破绽,开始警戒起来。法迪欧对她弯起嘴角……然后自信十足地竖起拇指,正大光明地说:



「谬特!你胸部意外满大的嘛!」



「…………」



谬特已经不再多说什么,只对法迪欧投以无比冰冷的视线,法迪欧则是尴尬地撇开视线说:



「……抱歉,没人吐槽的话,我会很难过──」



「法迪欧小弟。」



「!」



下一秒,谬特就露出妖艳笑容,依偎到法迪欧胸前。



而且她不顾法迪欧正感慌张,直接强行抓住他的头,深情地亲了下去。



「唔!嗯唔──!」



本以为法迪欧会很开心,但他只是吓得陷入混乱与动摇之中。谬特顺势温柔把他压在地面,跨坐到他身上,然后舔了舔嘴唇。同时,成群女子们也从水蒸气另一头走来聚在法迪欧身边。



「喂喂……你到底……打算做什么……」



法迪欧畏惧得额头开始冒汗,跨坐他身上的谬特则是先兴奋至极地舔过嘴唇,才把自己极为恶质的真正目的说出口。



「嗳,对你很重要的小孩子在自己沉溺快乐的时候死去,是什么感觉?」



「……!你这……混帐……」



她实在太过差劲……而且恶劣透顶的精神攻击,使法迪欧气得发抖。不过,他也是无计可施。谬特创造出来的幻象非常坚固。除非从外界给予特别强烈的刺激,否则绝不可能解开──



(啪!)



「?」



转瞬间,谬特身下传出清脆的声响。谬特好奇一看……发现是被压在地上的法迪欧猛力打了自己一个耳光。



这太过单纯又无趣的幻觉对策,令谬特有些幻灭地说:



「法迪欧小弟,我的幻觉可没弱到靠那点小得可怜的刺激就能解开喔。如果不是濒死级重伤那种剧痛──」



「痛────────死人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咦?」



剎那间,法迪欧做出不寻常的疼痛反应,周围的空间也开始逐渐瓦解。



「怎么可能……!」



谬特如此大吼的下一刻,他们就已经身处树海了。在现实世界中也被谬特压在地上的法迪欧拿起掉在一旁的手杖,用杖的先端全力敲打谬特腹部。



「唔──!」



大概是意识比较慢才从幻惑空间回归现实,谬特完全遭到奇袭,被从法迪欧身上敲开,一屁股坐到地上。



法迪欧立刻站起,重新跟谬特保持距离。谬特也连忙站起来,摸著自己的腹部,狠狠瞪向眼前的魔导师。



「感质提升……」



「哦,你脑袋满灵光的嘛,喂。」



法迪欧佩服地望著谬特。不过真正心感佩服和惊叹的,其实是谬特。



「(他在进幻惑空间之前跟之后,都没有用禁忌魔法的迹象。也就是说……他是事先对自己施放感质提升,强化自己的痛觉。恐怕是在一边逃窜一边对我施放感质提升的时候……)」



想到这里,谬特不禁冒出冷汗。



「(这家伙根本疯了。要是被我其他的攻击稍微打到一下,就会承受足以立刻致死的剧痛。竟然做这么冒险的事情……而且恐怕只是想对付我的这个招式……『幻雾』,才这么做……)」



「毕竟不做点对自己不利的赌博,我可没办法赢过魔人。」



法迪欧彷佛看透了谬特的想法,一边傻笑著这么说,一边让手掌发出的光芒渗透进自己身体……大概是在解除感质提升的效力吧。



「好,我的鼻毛回来了。」



先不论不怎么有紧张感的代价,谬特不再摀著腹部,挂著游刃有余的笑容问:



「哎呀呀,你就这样解除感质提升真的好吗?要是解除了,我只要再马上发动『幻雾』就好了喔。」



「那你就乖乖发动那招就好。」



法迪欧露出表达正合他意的窃笑,像是确信了什么。



「(…………这家伙真的太有趣了!)」



谬特无法抑制从不断从肚子深处泉涌而上的快感。



其实,谬特的「幻雾」无法对同一个对象施展第二次。正因为是必定致死的招式,所以没有第二次机会。原因是对方会因此产生抗性。



法迪欧大概事前就多少看穿了这一点,却没有足够情报断定事实就是如此。所以,他才会光明正大地在谬特眼前解开感质提升。这是为了观察她的反应。



结果谬特完全中了他的计,表现出很容易辨识出来的挑衅态度。也就是说,针对「幻雾」这个招式的欺敌战,可说是谬特彻底败北。



不过……



谬特在眼前生成锐利的冰块,盯向法迪欧。



「你成功破解『幻雾』是很厉害,但光是这样,你也打不倒小谬特我吧?关于这一点,你又是怎么想呢?」



听到谬特的提问,法迪欧抓了抓脸颊。



「啊~嗯,这个嘛。虽然赢了欺敌战,可是我目前能够打倒你的手段是少之又少。不过……」



「怎样?」



这时,法迪欧抬头挺胸地张开双臂,自以为是贤者似的用夸张语调说:



「目前为止,你几乎所有行动都在本大爷的预料之中喔,谬特。」



「啊~是喔。」



谬特对他事到如今才在耍嘴皮子的模样有些失望,并发射冰块。法迪欧先前的得意态度立刻不见踪影,又开始丢脸地一边喊著「噫!」一边开始逃命。但他这次的逃法跟之前不太一样,是老往遮蔽物后头躲的那种惹人厌的躲法。要说之前是鬼抓人,这次就是捉迷藏。



「(多少改过防御方式大概是有意义啦,但老实说,让小谬特离开视线范围不是上策呢……)」



如此心想的谬特依旧满不在乎地继续攻击,接著法迪欧终于整个人躲到一棵特别大的树后面。谬特失望地耸耸肩。



「(如果这里是岩地就算了,这种状况下躲在巨树后面反而是下下策啊。因为……)」



谬特这么想的同时,右手也燃起高密度的「炎雾」……再炼成刀刃的形状。



「哼!」



使劲一挥,将巨树木斜著从中砍断。遭到炎刃砍过的巨木切口燃起熊熊火焰,上半部分也慢慢滑下来,最后在倒下时伴随一道巨响撼动地面。



「呜呀!」



瞬间,法迪欧当然也从树木后头飞奔出来,继续逃命。看他又逃进其他巨树后面,就算是谬特,也开始忍不住傻眼。



「(你为什么总是在逃呢。你要是老做些太瞧不起人的事情……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谬特难得感到愤怒。她再次产生炎刃……做好尽可能往下半身,也就是切开他身体的觉悟挥出刀刃。



「(这段时间你让我玩得很开心,谢谢你了,大魔导师小弟!)」



他应该没办法再做什么有趣的事情了。刚才说至今的事态发展全部如他所料那句话,想必只是他擅长的虚张声势。



如此判断的谬特无情地将法迪欧连同树木一起切开。



巨树燃烧起来,逐渐倒下。随后,从树后拖著身躯现身的……



「啊……呃……啊……」



是身体在燃烧,且只剩上半身在地面上拖行的法迪欧。



「…………」



谬特莫名感伤,并慢慢靠近他。



「啊啊……啊,啊……」



伸手向谬特寻求协助的他,早已不见半点智慧。这般只是不断痛苦呻吟的凄惨存在,实在不像那个理智的大魔导师应有的临死之姿──



「!」



──谬特想到这里忽然惊觉一件事,连忙再度确认法迪欧烈焰焚身的上半身。



而她看见的是……



「哈……哈哈!这……不会吧?」



法迪欧的身体渐渐脆弱地瓦解成细碎模样,实在不像人类的身体。那东西是由谬特非常熟悉的材质组成。简单来说……



那是雾制人偶。



「这样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谬特不禁弯下腰让身体呈现ㄑ字形,开口大笑。



「『拷贝魔术』是吧!『可以完整重现碰过一次的魔法』的禁忌魔法!没想到连魔人的招式都能重现!」



但仔细想想,这也是理所当然。连属于特殊魔法的「寄限魔法」都能简单重现了,就应该将「拷贝魔术」视作「只要是以这颗行星的能量作为根源的招式,即可重现所有现象」。



他恐怕在躲进第一棵巨树后面时,就造出了雾制人偶。等树倒了再放出去吸引谬特注意力,然后趁隙……



「……逃跑了是吧。」



谬特瞄了自己砍断的第一棵树低语。她再怎么大意,法迪欧除了地狱火以外就没有足以打倒魔人的攻击力也是事实。那么,利用雾制人偶能实施的策略就只有一个。



谬特心想自己雾制人偶的招式究竟是什么时候被偷走时,忽然想起自己刚才的失态。



「也对,我刚才用彻小弟的雾制人形救他嘛。」



不过既然如此,那这个策略就不是在事前缜密计画下拟定出来的。法迪欧•梅克路斯这个人会立刻仔细调查得到的战斗手段,并在战斗中拟好整个策略。



「哈哈……哈哈哈哈!」



谬特已经无法对此做出大笑以外的反应了。她很想把一直到刚才都还对法迪欧很失望的自己打个半死。



她原地放松力气坐了下来,仰望天空说:



「这还真是败给他了……」



除了运用手杖的奇袭以外,她没受到其他算得上攻击的攻击。不只如此,掌握优势的自始至终都是自己,却被他在最后以雾制人偶声东击西,趁隙逃走。若只看事实,的确是法迪欧吞败。



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谬特却很不可思议地感觉「是自己的彻底败北」。



「……说的也是。就法迪欧的角度来说……最重要的是去救彻小弟,不是打倒我嘛。」



谬特在这部分上做了错误的判断。如果对方是赛西莉亚或该隐,大概又另当别论,但法迪欧就是这种男人。



表面看起来意志薄弱,实际上却始终贯彻自身意念,毫不动摇──他就是这样的人。他只注目明确目标的意志,凌驾了赛西莉亚跟魔人……不,说不定,甚至超越了约尔跟小彻。



「…………抱歉,约尔。这次我就在这里出局了。毕竟我输了嘛。」



谬特带著有些神清气爽的心情说道。



她直接仰躺成大字形,对自己施展至今最坚固,而且充满恶意的「幻雾」。然后……



「那,我就先休息一段时间了~」



──开心悠游在彷佛地狱般绝望的恶梦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