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装客户端,阅读更方便!

第一章 阵内忍的状况(1 / 2)



1



眼前这栋建筑物,多数人会觉得这是时代剧的布景,而非人类的居住空间。因为那是一栋似茅草葺顶的大宅子。我打开玄关门,冷不防和一名小偷对上眼。他看上去年纪轻轻,当个打工族勉强不算老。



「咦,等等……怎么……!」



我心惊胆跳,赶忙拔出插在伞架里的京都土产——一把木刀。



「我家的住宅保全是怎么回事啊!」



为了压抑住半受惊吓的心脏,我发出非必要音量的呐喊声。接着,我高举木刀当真要劈下去时,小偷僵直的身体突然动作起来,意图逃跑。咚咚咚咚。他把地板踩得声声作响,从门户敞开的外廊冲向莫名宽敞的庭园。



随后,小偷被庭院的石头绊倒,栽了个大筋斗。身上的赃物——钱包和熊形摆饰品从他身后的背包撒了出来。起初他还在犹豫该不该捡起,最后决定走为上策。



此时,娇小端庄的奶奶才终于注意到骚动,来到外廊。她身上还有香的味道,刚才大概是在打扫佛堂吧。



「怎么了,小忍,有野猫跑进来吗?」



「是小偷,小偷跑进来了!天啊!我家的感应器到底是怎么啦?」



「抱歉啊,奶奶刚才为了开窗户通风,把开关给关了……」



「不是,我不是在怪奶奶,还有感应器也不是在说保全系统。」



「毕竟智慧村的农产品都是品牌货啊。小偷也会很多吧。听到葡萄一串要三万日币,奶奶都快吓死了。」



「我说啊,爸爸他们在后面设施酿造的纯米大吟酿,可也是一杯不下五万日币了耶?」



小偷似乎把战利品都撒在庭院里,但求小心起见,我还是请奶奶检查家中是否有东西遭窃。最近的小偷连屋顶上的太阳能板都要偷,真的很难搞。



而我则是把手中的京都土产插回伞架,拿起智慧型手机形式上报个警。不过报警也没用吧。村子派出所的警察很少,而且白天会戴头罩式耳机听音乐,根本听不见一一〇勤务中心的呼叫;晚上还大打瞌睡,真的相当有胆量。而且就算他们想努力抓贼,也赢不过正牌的武装窃盗集团。话又说回来,如果真信得过警察,那我家也不会自掏腰包找保全公司了。



「形式上」的步骤做完后,我踩过木头走廊,朝屋内的深处走去。



这栋看似只有屋龄可取的茅屋,其实有几个优点。



其中一个优点——



就是大宅内有货真价实的座敷童子。



「……拜托,维护居家安全不让这种事情发生,是座敷童子的工作吧……!」



我喃喃抱怨的同时,来到了目的地的房间门口。



连门都没敲(其实我也不知道日式拉门该不该敲门)就使劲拉开了拉门,然后用丹田的力量大喊:



「喂,你这个座敷童子!不要摸鱼,快点工作——!」



——结果里头没人。



我望着空无一人的房间,接着变更目的地。她不在房里,一定就是去那里。当然也可能已经出门了(明明是个座敷童子),不过这种盛夏的炎热大白天,情况就不同了。那个怕麻烦的家伙只会挑大清早或傍晚时出门。



我不知道是否全天下的座敷童子都这样,不过我家这只的特征很好捉摸。只要依循她的特征,马上就会知道她最有可能在哪里出没。



简单来说,就是我的房间。



「……真是的,那个该死的居家妖怪。」



这次真的没必要敲门或出个声。我一把抓住自己房间的拉门,使劲拉开。



「你这怠忽职守的座敷童子!让小偷跑进来是在搞什么鬼啊?」,



这时候,随便跑进别人房间的座敷童子瞄了我一眼。她是一名很适合鲜红浴衣的黑发美女,拥有难以称之为「童子」的迷人身材。



这妖怪头戴3D影像用的特殊眼镜。



手握无线摇杆,正在操纵大萤幕中的角色。



一瞬间,



短短一瞬间。



我知道妖怪的真面目不过如此,但我的身体还是不自觉地僵住了。有一个词占据了我的大脑。我任凭冲动摆布,开口大叫:



「形象!身为妖怪的形象!这个国家连妖怪的文化都跟传统文艺一起凋零了吗?」



「……反正妖怪的形象是漫画和卡通塑造出来的吧?而且妖怪本来就会融入时代的背景里。『古老美好』的妖怪在『古老美好』的那个时代,也是符合当时的最新潮流,没理由一成不变地死守它吧?」



「可是你是座敷童子,应该要为居住的地方带来幸运,或是赶走小偷吧。」



「我讨厌做那种事情!」



身材迷人的座敷童子拿掉眼镜,把游戏按了暂停,将盘腿面向电视的身体转向我。



她的浴衣下摆翻开了一大片,白皙的大腿刺入我的眼帘,她却毫不在意。



「麻烦你不要把全武行的工作推给座敷童子好吗!不是我在说,别说是对付妖怪了,最糟的状况下,就算对方是人类,假如他是阴阳师等级,我也有自信可以惨败给他!」



「……都二十一世纪了,谁知道那种职业绝种了没。而且一个会阴阳术的小偷?你不觉得那种像是轻小说中会出现的家伙,应该会用更奇幻的方法来偷东西吗?臭妖怪。」



「何况,上次我做了座敷童子该做的事,你还不是一样大发脾气?」



「你该不会是指,半夜一声不响就钻进别人被窝的那个吧?」



这似乎是座敷童子的种族特征……不过,这家伙的外观如果是十岁左右的典型座敷童子也就罢了,她可是拥有突破九十公分的惊人胸围,对一个青春期的BOY来说,被她钻进被窝的当下,反应保证超乎想像。老实说,我根本没那种美国时间觉得自己很幸运,只感受到一阵冲击,因为暴跳的心脏差点没把肋骨撞断。



这位身材火辣的座敷童子似乎完全没有「自觉」,若无其事地改变话题。



「对了,你刚才去了『疗养院』对吧?途中应该会经过零嘴店才对。我想说你至少会买根冰棒回来,这点小事总该有办好吧?」



「你吵死了。咦?不见了……对了,我刚才在玄关拿木刀。」



我并不是想请座敷童子吃冰,只是不忍心看专程买回来的冰棒就这样融化掉,所以又折回到玄关。一盒十支装的冰棒盒果然落在那里。刚才猛然抓起木刀想驱赶小偷,才会让冰棒盒掉在地上。



我回到座敷童子所在的房间,她立刻从盒中抽出苏打口味的冰棒。连一句「谢谢」或「我要开动了」都没有,反倒开口说:



「嗯……!吹冷气也不错啦,不过这种能让体内变凉的东西也很难割舍呢。」



「这种时候,你的笑容才像个『童子』啊。」



她无视我的讽刺。这妖怪同这间大宅都有一把年纪。对她而言,人类小鬼的胡说八道根本无关紧要吧。



「说到『疗养院』,惑歌是不是说了什么麻烦事?」



「……她本身就是一个麻烦,不过今天麻烦的是别件事。」



「真的很麻烦的话,我从现在开始会全力捣住耳朵的。」



「给我洗耳恭听,说什么也要把你给拖下水。」



2



我会在暑假的大热天出门,是为了到「疗养院」去探望一个叫惑歌的朋友。



说是「探望」,但惑歌不是什么身患重病的人。



她单纯只是我的同学。



从「疗养院」这个古典的词汇应该也能知道,就像我家的茅草屋顶一样,疗养院也是蔓延于智慧村中,用来「制造气氛」的一环,根本不是用来疗养肺结核或精神病的真正医疗机关。对于把古典升华成品牌形象的智慧村而言,「疗养院」就像是一种娱乐设施。



……为何身体无痛无病的人会刻意花大钱去「体验住院」啊?有钱人真是莫名其妙。不过,目前坊间为了减肥,很流行自卫队体验之旅,所以稀有的养生法也能成为赚钱工具吧。



而这门娱乐产业专门提供给爱好此道之人,费用自然也高得吓人。



说到我同学惑歌,她家中的财力自是不在话下,本人还是靠当日冲销(注:简称当冲。是指个人利用股票、期货等做当日投资,投机式赚取利润的交易行为)赚大钱的超级女高中生。



我来到疗养院戒备出奇森严的候诊室,这里随处可见防止病患逃走的小机关。会弄成这样,大概是设计师先入为主的观念吧(注:过去的疗养院专门收容需要隔离的病患,但其实是为了长期拘留,不让他们离开)。一名身穿单薄手术衣的少女,露出身体健康无比的快活笑容对我说:



「嗨,外头的情况如何?」



「除了我刚才在公车站遇到夏天不应该遇到的雪女之外,其他算和平吧。而且哪有这么容易就遇到有趣的事情啊。」



「现在可是学生放暑假耶。」



「把自己关在这种疗养设施的健康优等生,没资格这样说我。」



「说得对呢。」惑歌呢喃着。



我会在这儿的理由很简单,因为我是班长。简单来说,惑歌是问题儿童,跟父母处得不好,去上学也找不到乐趣。她并非受到明确的虐待或霸凌,但确实有一种「孤立于群体」的感觉。



换句话说,我那怕事的班导师会叫我在暑假时间「定期去看看惑歌的状况」,其实是有一定的理由。



「你有在写暑假作业吗?」



「还没动工的人问这个可没什么气势喔。」



「我不否认,不过我只是在找话题而已,没话题就聊不下去了。老实说,我『照顾』你四个多月了,连你喜欢吃什么都不知道。」



「没话题聊的话,要不要我教你怎么赚钱啊?」



「就是这个。你因为有钱,什么事情都能自己解决,不用依靠别人,所以才不会想跟别人拉近距离。明明没什么特定的理由却『孤立于群体』,就是因为这样吧?」



「跟我说这个也没用啊。不然我先在车站的垃圾桶丢个三百亿日币,来跟大家交个朋友?还是说,明明我一点都不困扰,却硬要找人『交流』,把一些麻烦得要死的琐事推给他们?『喂!那边的老兄,我出五十亿日币,你帮我把它变成双倍好吗』之类的?真是的,脑筋正常的高中生早就被送到神经病院了。」



「也是啦。」



我敷衍着回应。



很遗憾,我的工作是陪惑歌聊天,不是根本性地解决她的问题。毕竟谁会做到那种地步啊?班长这个工作可没有时薪。



「对了,从刚才开始,就有几个穿西装的家伙走来走去,他们是做什么的?你又雇了什么服务吗?」



「不是我啦,我还没有老到要麻烦他们。」



「?」



「他们是遗产继承代埋商。」



惑歌轻轻摇动她纤细的食指。



「这间『疗养院』跟实际的功能比起来,比较重视气氛,这点你知道吧?会来这里的只有我这种养生狂,或是有钱的老先生。他们在肮脏的大都市辛苦了一辈子,赚进大把钞票,最后想在美丽的大自然中安然走完人生。」



「……那个什么代理商是要做什么?」



「天知道。遗产继承的情况很复杂吧。例如不想把遗产留给家人,或是想要给小三,不想给妻子。还有那种想要全部留给孙子,一毛钱都不想给儿子的人。」



我想我大概是露出一脸不知该如何评论的表情吧。只见惑歌展露调皮的眼神,从正面盯着我,继续话题。



她一讲到钱,整个人就变得活灵活现。



「而且会离开家人跑到『疗养院』来,应该个个都有相应的『缘故』。所以遗产继承代理商这门生意会泛滥,也自有其道理。」



「有钱人还真累啊……」



我不由得低语。虽然光是住在智慧村这一点,我可能也算是有钱人吧,但我拿的零用钱其实和一般人没两样,所以根本不觉得自己有钱。



「不过这算比较好的例子了呢。」



惑歌窃笑:



「之前啊,大家都在传只要住进特定的病房,患者一定会往生。结果有一个富翁老爷爷的家人,『非常非常努力』地想要让他老人家住进那间病房哟。」



「……真的假的?」



「真的真的。我起初还以为是跟妖怪有关的『灵封』,不过最后什么都没发生,所以应该不是。搞不好只是方法还没设计好也说不定。」



讨人厌的单字出现了。



我下意识感到厌烦,如此回道:



「要讲这种有火药味的话题,拜托内容不要超出班长这个职位的能力范围……」



「你在说什么啊,你没带有趣的话题来,那我也只能嘲笑你的不幸了吧?所以我要顺便告诉你一声。」



「哔——!哔——!我听不见!」



「……你刚才说,在路上遇到在这个季节不会遇到的雪女,这件事八成很不妙喔。不过啊,那些妖怪每次有灵异节目来采访,都会躲得不见踪影,为何又会在最不妙的时期和最糟糕的时间点突然出现呢?」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会不会是你身上有妖怪才闻得到的味道啊?搞不好,这跟你老家在酿酒有关?」



「我老爸是唯一会让那个座敷童子吓到发抖的人,还被座敷童子当成恐怖大魔王。我叔叔则是相反,常常被座敷童子捉弄。这两件事都很有名。」



「可是他们遇到的机率一样都很高吧?而且是跟这次的雪女一样,不遇到没事,一遇到就肯定不妙的妖怪。」



——有趣有趣。



惑歌神采奕奕地如此追加了一句,跟我厌烦的表情大成反比。



「要说火药味的话,刚才的有钱人话题只是余兴表演的程度——跟你的雪女比起来啦。不过你已经遇到了,不管说什么,你都注定被卷进去了。」



3



鲜红浴衣的座敷童子横躺在地,伸手打开榻榻米上的笔电,开始连线到影片共享的网站。



「好的好的,话题开始充满火药味,然后你有生命危险了,那就没我出场的机会啰。唔……唔喔喔喔喔喔!有猫熊的动画影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你也未免太无情了吧!」



「都说了,你不要期待我能跟别的妖怪打啦。我可是童子耶,不像七人法师或百鬼夜行一样,有那种『被我遇到,就下咒杀光你们』的超级战斗技能喔。」



「就算这样,你……你总有其他方法可以帮我吧?话说,那个游戏机和电脑都是我的东西!妖怪又不能牵网路,要是我死了,你就不能上影片共享网站啰!」



「啧!」



妩媚的座敷童子似乎只对这一点感到不满,她的视线离开蠕蠕而动的猫熊动画影片,把脸转向我说:



「你现在是要跟妖怪谈条件吗?想不到你长大后会变得这么老油条,真是太遗憾了。当年的你是多么纯真,双眼如此闪亮。」



「……改掉这个坏习惯吧。不要每次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就想靠年龄敷衍过去。」



「记得以前我每天都会带你去洗澡,还会在游泳池的更衣室帮你换衣服,那个时候的你最可爱了。」



「就跟你说别这样!讲到年龄,人类根本没胜算!」



「你不知道是不是怕迷路,小手还一直拉扯我的泳衣,实在让我有点伤脑筋啊。我知道你没有恶意啦。」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受到这种打从内心深处削弱自我的精神攻击,我不由得尖吼。



她在爷爷出生之前就是这副性感身材。现在回想起来,拉泳衣的景象真的有点猥亵啊!



「那是怎么样?你真的有生命危险吗?」



「很遗憾,是真的。」



「怎么又来了?」



座敷童子横躺在地,散乱的衣摆下露出雪白美腿,如此问道。



「如果是大都市就算了,在智慧村遇到妖怪,一点都不奇怪吧?更何况是小忍。上次出远门去海水浴场的时候,还有人鱼写情书给你呢。」



「……后来我差点被她拖到海底就是了。」



「话又说回来,你做了什么会让雪女想杀你的事情吗?像是结婚之后,你跟枕边人说以前差点被雪女杀死……之类的。」



「不是。」



我摇头续道:



「不是你说的那样。」



4



听完惑歌的话,我真的是绷紧了神经。



离开「疗养院」返家的路程,我为了省公车钱走路下山。此处的树木枝叶茂密,树荫宽广,所以这附近才没有放会像向日葵那样改变角度的太阳能板吧。取而代之的是路旁设了细细的水沟和摆了几具水车,利用一公升三百日币的天然水做小规模的水力发电。装置看似简单,但形状和宽度八成是以流体力学妥善计算过,以免大量的落叶塞住。



好了。



不管我有没有绷紧神经,只要沿着这条蜿蜒但毫无分岔的山路走,途中就一定会经过位于急转弯旁的公车站牌。去程看到的雪女如果还站在同样地方,回程会遇到她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我真的是一个白痴……」



「我们又见面了呢,呵呵呵……这是命中注定吗?怎么样,要不要跟我结个婚啊……?」



雪女外表约十三岁,身穿可能会被误认为是寿衣的雪白和服,留着一头淡蓝色的长发。「刻意做得老旧」的公车站长椅发出古怪的灵骚音。不知这是因为椅子结冰了,还是塑胶材质起了什么变化。



「……你不是雪童吗?」



「我是雪女。美女妖怪的代表:雪女。请不要拿爱玩雪的小鬼跟美得要死的我相提并论,然后我们结婚吧。」



「你这个雪女应该跟某位巨乳座敷童子交换一下身材吧,飞机场。」



嘴巴说着,我意识到大脑角落的警示灯已经启动,所以说话的语气才会有一种排斥对方的感觉。



雪女不就是所谓的「致命诱发体」吗?



她们和我家的座敷童子不一样,「种族特征可能会要人命」。就像座敷童子会在半夜跨坐或潜入别人的棉被一样,雪女可能会因为「我们的特征就这样啊」而害死人。



老实说,她们比被没责任心的饲主遗弃的凶猛宠物还要危险。



我在脑中整理了几个「条件」。



雪女的故事应该有不少人是在绘本或民间故事中看到,而不是在鬼故事中。其实我对她们的了解,也只限于绘本或民间故事的程度。



有一群男性在冬天的雪山遇难。雪女杀光了当中的老人,放走了一名年轻人,但是年轻人要保证绝口不提遇到雪女的事情。之后,年轻人和一名女性结婚,不小心说出雪女的事情,结果那名女性其实就是雪女乔装而成……就是这样的故事。



顺着故事来看,雪女给人善变的感觉。不过,如果她一开始就打算和年轻人结婚的话,心思算是相当缜密。故事中还有几个隐藏的约定,例如年轻人如果在雪女乔装的女性出现前,就先跟别人结婚的话,雪女可能就会攻击他。



如果要给这个民间故事一个教训的话,有一说是认为雪女象征雪山的恐怖,婚约则是代表正确的登山知识。有正确的知识,雪山就会让你享受庄严的风景;否则雪山就会反咬你一口。不过这是在都市长大,没看过妖怪的学者所提出的解释……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眼前的问题是象征雪山恐怖的存在,正悠闲地坐在我眼前的长椅上。也就是依照「条件」不同,她随时有可能袭击我的位置。



这里是危险区域。



为了避免误踩地雷,最重要的就是不要跟她做任何约定。雪女跟那些「看到就会死」的妖怪相比,还算好一点。



「……话说,为何雪女会在大热天出现?」



「说了的话,你会答应跟我结婚吗?」



「不会不会。而且你也太快了吧?应该要先答应不把看到你的事情说出去吧。」



话说,这家伙的「结婚」只是发动攻击的藉口吧。雪女会要求具备一定条件的人的人跟她「结婚」,对方答应了就会单方面用约定来束缚,并且冻死他。所以我不能认真回应她。谈结婚太草率了,感觉很轻浮。



这时,小不点雪女露出了怨恨的眼神:



「……不答应,我就取你性命……」



「呃!两段式手法吗?」



不答应雪女开出的难题就会丧命,但是答应了就会被条件束缚而死!雪女的特性真的非常糟糕啊!



「我……我还未成年……」



「……那是人类的规则吧?妖怪的规则是只要口头答应就OK。来吧,现在马上结婚,结婚NOW。」



「还是照人类的规则比较好!而且如果被丢在雪原,我连一天都撑不下去!」



「那以日本国宪法,到了可以结婚的年龄就马上跟我结婚。」



「抱歉!日本国宪法不承认人类和妖怪的婚姻,所以这永远不可能!」



习惯上,大家虽然把妖怪当成人类来对待,但实际上这没有任何法源的依据。妖怪连办手机都做不到。



说到这儿,雪女微微歪头说:



「……也就是说,日本国宪法因为某些理由修宪的话,就不在此限了。呼呼呼呼呼呼呼。」



呃……不妙了。我知道法律不会马上修法,不过如果五十年后的某一天,她突然出现说我「不遵守约定」的话,那也满可怕的。听说妖怪就算过一千年,外表也不会改变,而且这种情况并非不可能。



「我没办法跟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结婚。」



「我是58902385Ra4号。」



糟糕,这家伙是认真的!居然报出现在根本没人在用的国家登录码(注:日本在二战时期为了控管劳力而推出的编码,早在1945年时废止)!



「可……可是你若不把自己的弱点告诉我,我没办法跟你结婚。」



「我讨厌蝉跟水坝。」



「吃我这招『飞蝉暴雨』!」



「噫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立刻抓起附近树上的蝉往雪女身上丢,她瞬间从长椅上摔落,拔腿就跑。我没看清楚她的表情,不过她好像快哭了……?



嗯——



好险她是个笨蛋。



刚才那一连串的套话,原本是用来驱赶恶魔用的。



总之最棒的是,我不用答应雪女任何事情就搞定了。



「……可是雪女会讨厌蝉吗?难道这是她个人的弱点……?」



我感到不解,决定先下山再说。



毕竟惑歌事前警告的危机已经解除。不容否定,我真的是大意了。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我持续警戒就能躲开吗?



这瞬间——



一个不知名人物,突然用猎枪打穿我的胸口。



5



鲜红浴衣的座敷童子躺在地板上,任由带有光泽的黑发散落在榻榻米上,同时一脸无趣地呢喃着:



「停,太吹牛了。要是真的被打穿,你就回不来了吧。」



「我承认我是夸示法,不是心脏真的被打穿啦。」



「看你人不可貌相还颇会读书的,拜托讲话的措辞别那么蠢好吗。」



多亏如此,我的绰号才会是高知识流氓。



话说回来——



「一个懒惰的妖怪没资格说我蠢。你自己还不是一样,措辞都没有妖怪的味道。你在十九世纪末的文明开化之前就出生了,应该能说一些有涵养和耐人寻味的话,而不是每天在那边调查网路LIVE节目的播出时间。」



「哦?那我们要讨论一下跟妖怪出现频率有关的X的乱数范围吗?」



「给我出这种二十一世纪的十大难题……!而且你本身是妖怪,这种问题对你来说也太有利了吧!」



「你的意思是,妖怪就一定懂妖怪所有的事情吗?天真。那人类的性别是在何时何地如何决定的,你能正确解答基因表现的乱数范围吗?」



「唔……」



「如果只是活着没去思考的话,不知道的事情就是不知道。我和小忍你都不是学者,就算不知道自己出生和在这里的理由,一样可以活下去。」



座敷童子露出微笑接着说:



「涵养和耐人寻味的话语也没多高尚。听起来难懂是因为和现代语言有差异,需要花时间去理解罢了。说是耐人寻味其实原本也是随处可见的普通事物。用现代的语言去讲同样的话,只会变成搞笑经验谈而已。硬要讲那种死板的话,你觉得有什么价值?」



真是的。



看这状况,要是我不举白旗投降,话题就不会有进展了。



「……可以回到原本的话题吗?」



「我还想多离题一下呢。」



「你这个座敷童子真的很麻烦!」



「是啊。对了对了,我先对座敷童子这个称呼提出异议好了。难得我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名字,可是都没人那样叫我也满奇怪的。感觉好像手边有一堆发都发不完的名片。」



从来没上过班的人,不要说得好像自己很懂名片似的。



「你的国家登录码是几码来着?」



「不是那种国家资料上的数字排列。我有一个叫作『缘』的名字,你忘了吗?」



「……有吗?不记得也没差,叫你座敷童子也行啦。」



「要是我的左右两旁站了其他的座敷童子,该怎么办?」



「那就叫你懒惰座敷童子或居家妖怪。」



「……」



适合鲜红浴衣的黑发座敷童子,脸上挂着微笑,沉默了片刻。



突然,她用「抓奶手」夹住了我的右乳头。



「噫……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抽搐抽搐抽搐。我开始全身抽搐!



这……这是……好像有一道未知的门要开启啦!



「……名字是很重要的对吧?」



「等……等一……啊……呜喔……扭……扭……不要扭啦!」



「对吧?」



「喔呼……喔呼!您说得对,缘大人!」



到此,她才不明所以地说了声很好,将手指离开我肉体上的突起物。我呼吸急促,喘了几口大气。



「这……这下够……够了吧?可以回到原来的话题吗……?」



「我还想要离题……」



「够了啦!回到原来的话题!BACK、BACK!」



再让这个座敷童子掌握主导权,我无法预测自己会被带到哪里去!别看我这样,其实我比较想当S!据说S和M其实是表里一体,但我可没打算钻研这个领域。既然这样,我只能强制修正轨道了!



「呼……哈……我们刚刚说到哪了?」



「左右两乳头的敏感度。」



「不对!对了,猎枪!我被猎枪打到!」



猎枪打穿我的胸口是吹牛没错。



但是——



「真的有人对我开枪。」



「谁?雪女吗?」



「就说是一个不认识的人。是人类,一个人类对我开枪。会耍小聪明,故意拿猎枪的只有人类吧。对方很明显有注意到刑法的规定。」



「还好啦。在葡萄一串要价三万日币的智慧村中,扑杀乌鸦和野猪等害兽是家常便饭。的确在村子里听到猎枪声,大家也不会觉得发生了枪击案。」



所以才说乡下很可怕嘛。



正常来说,传出枪响就代表发生社会案件。这里的家常便饭有点脱序。村民看到有人拿着枪四处闲晃也不会惊讶——这个村子真的是在日本吗?



「那到底是怎么样?你目击到中国黑帮在埋尸块吗?」



「黑帮不会到这种人为整建的大自然埋尸块吧。」



「那开枪的是谁?」



听到座敷童子的问题,我大吐了一口气。



接着开口回答:



「是『遗产继承代理商』。」



6



身旁刚传出猎枪的炸裂声时,我也下意识以为是「附近在驱除害兽」。震耳欲聋的枪声,表示开枪地点离我「很近」。不过这里是山上,有猎人在打猎也不稀奇。



我会感到不对劲,是因为枪声以外的原因。



第一点:



我的正后方有一辆电动汽车从上山的方向开过来。智慧村是环保和健康风潮的化身,有电动汽车一点也不奇怪;但是电动汽车的史特林引擎通常会「刻意发出声响」,提醒视障朋友注意,而那辆车却切掉了这个功能,无声地开了过来。这实在很诡异。



第二点:



那辆电动汽车打开了后座车窗,有一个西装男从车内探身,手上架着猎枪。我从来没听过扑杀害兽的猎人会从车内开抬,而从事此类工作的人也不会穿西装。猎人必须穿登山装,再披上一件颜色鲜艳的背心,例如橘色。不这么做的话,同行的猎人可能会误以为你是熊之类的野生动物,然后朝你开枪。



第三点:



枪声一响,公车站长椅的一部份突然炸裂,就在我身旁。



这可不是什么误射。



很明显就是在瞄准我啦!



「………!」



是谁?



为什么?



在我回答自己的疑问之前,身体早一步动作起来——这当然其来有自。



因为我无法正确想像猎枪的破坏力有多大。就算眼前的长椅被打碎,我也无法想像飞溅的碎片刺到我会有多痛。



如果对方是拿小刀或金属球棒,我反而能想像挨打的痛楚,因而双脚发软,坐以待毙吧。



相较于威力惊人的猎枪,无声逼近的电动汽车反而更有威吓感。我自觉待在马路上不安全,看了急转弯的护栏后方一眼,五公尺高的山崖让我的心揪了一下。



风险越高,越有可能脱险。



我不是刻意要从高处一跃而下,好确实逃离猎枪。只是下意识想躲开「逼近的汽车」,自然往护栏后方跳去。



我没有那种飞越的感觉。



身体不自主地失去平衡,不让我有时间觉悟,就从七十度斜角的土坡上滚落。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视线天旋地转。



一阵钝痛嵌入全身。



呼吸快要停止。



每寸皮肤都感到刺痛不已。



滚落的同时,我一路压断矮丛的树枝,草叶被压烂的青草味和红黑色的铁锈味混杂在一块。我不觉得自己有骨折,但身体就是使不上力。呼吸好奇怪。我想起在处罚游戏被人打肚子的感觉。跳山崖实在玩太大了。我顿时忘记猎枪和电动汽车,只感到一阵疼痛和痛苦袭卷而来,使我悔不当初。



把我拉回现实的是头顶上的炸裂声。



那是二连发猎枪演奏出的枪声。



我都已经滚落山崖了,可不可以放过我啊!我只是个平凡的高中生,根本想不到为什么会有人要如此大费周章来取我性命!



「可……可恶……!」



也只能边跑边找掩护了!我拖着疼痛的身体慌忙动身,拨开树下的杂草发出沙沙声响。这时我才注意到,对方如果真的要射我,那我早就中弹了。刚才是因为对方跟丢我,所以随便开一枪试探我的反应!



我中计了。



移动身体发出的声响,八成已经暴露了我的所在地。



我知道恐惧让我全身失去血色,既然已经动了就无法重来。总之,我似乎只能靠双脚来确保自己的安全啦!



身穿西装的攻击者也会犹豫是否跳下山崖吧。但迟早会下定决心,只能趁这段时间跑多远算多远了。



正常来说,双脚是跑不赢猎枪的。不过放弃还言之过早。对方拿的是安田枪枝店的三二式猎枪,用的是散弹。跟邻居老爷爷用的一样。散弹的射程比来福枪短上许多,再加上四周有茂密的高级桧木。跑得越远,敌我之间的遮蔽物密度也会增加。散弹的有效射程是四十到五十公尺,只要离一百公尺远,就算中弹也不会受到致命伤。



实际上或许不是这样。



这可能只是一个大外行高中生自以为是的猜测。



但不管是对是错,乐观论可以防止两腿发软。



我穿梭在树木之间,踏扁树底杂草,同时拿出手机。这支手机只有最低阶的功能,连相机的镜头都坏了(我也有智慧型手机,但通常都被座敷童子拿去当音乐播放器)。人在山上讯号还有三格,这算是智慧村的优点吧。打电话会不会被对方定位——我瞬间闪过这个念头,但现在的距离对方用肉眼就能看见我,定位根本没意义。



只不过我要打的不是一一〇。远水绝对救不了近火。就算报警,第一时间出动的也是村内的小派出所吧。这个时间只有一个老爷爷警察在值勤。如果他真的是菁英战士的话,那栽种高级水果的业者就没理由自费请武装保全了。



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打电话。



接电话的是我同学,她的声音爽朗到连运动社团的人都相形见绌。



『怎么啦,忘了东西啊?』



「惑歌,我有件事想借问一下!」



『暑假作业的话,我还没做喔。』



砰轰——!离我不远处,传来一阵有如落雷的枪声,随之而来的是树皮被削下的钝声。我相信自己毫无根据的乐观论是正确的,便又继续向前跑。也只能相信了。虽然没有根据,要是恐惧变成了实际的感受,那我肯定无法动弹。为了活下来要多想一些乐观的事情,然后快逃。我半自暴自弃,以大叫的方式继续对话。



「你说我遇到雪女很危险是吧?」



『嗯嗯。』



「你该不会早就知道,那些遗产继承代理商不是善类吧?」



『好厉害!小忍居然已经察觉了。』



「我宰了你这个王八蛋!为什么不事先告诉我?」



这时我听见某处传来水流声,不由得皱起眉头。附近有河川就表示树木的掩护会间断,增加我被击中的风险。但我也不能停下来。只能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不晓得是知道还是不知道我的现状,惑歌用满不在乎的语气说:



『咦——可是啊,我很期待发生好玩的事情嘛,先告诉你就不好玩了。』



「……!」



谢谢你给了我活下去的勇气☆



不管怎样,我一定要赏你一拳!



『遗产继承代理商这门生意啊,他们标榜可以依照委托人的需求,让遗产的继承无视法律顺序。感觉像是会主动出击的律师团啦。这些我在「疗养院」都说过了吧。』



「做正经生意的人不会拿猎枪啦!肯定有见不得光的部分吧!」



『问题就在转让遗产的方法啦。一般来说不可能无视法律上的继承顺序,所以委托人不会跳过儿子直接给孙子。因为他们知道法院不会允许。』



眼前没有树林了。



我不由得停下脚步,出现在眼前的是小河和河滩。宽度加起来约三十公尺。但在凹凸不平的石块和河水中,没办法跑出正常的速度。脚步一放慢就会被对方追上,然后吃子弹。



『委托人会先把资产转让给遗产继承代理商,用资产赠与的方式。然后再从他们手中,以「公司名义赠与给特定人物」。这样一来,你爱给孙子或小三都没问题。虽然遗产会缩水,因为要付两次赠与税。不过,只要遗产继承代理商一接管遗产就去做「资产运用」,那就能回收损失的部分了。』



「就是你最喜欢的当日冲销吗?」



『要跟智慧村扯上关系的话,也有可能是高级农产品的期货交易吧。』



草木被拨开的沙沙声逐渐逼近。



没时间犹豫了。



我明知有风险,还是往河滩冲去。



「如果能确实成功的话,那就没必要拿猎枪出来吧。难道是『资产运用』失败,本来应该给人家的资产缩水了?」



『非也,他们压根儿不想转让代管的资产,会直接吃掉委托人的钱。』



「根本就是诈骗集团嘛!」



『标准答案。而且每次操控的金额高达数亿到数十亿。这么大笔钱,要是有人挡财路被处理掉也不奇怪。』



我跑过铺满小圆石的河滩,一脚踏入小河中。流速比想像中还快。我留心不让脚步被拖慢,死命地往前走。



别过来。



别过来。



别过来。



在我穿越小河之前,如果黑心律师集团先从树林跑出来,那我的背上几乎百分之百会被开一个洞。



「我明白他们会杀人的理由了。可是为什么是我?我又没有他们的犯罪证据,也没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啊!」



我的确看到遗产继承代理商在「疗养院」出入,但那有什么不妥之处吗?不,我想不到。我不可能看到什么,让他们有必要用猎枪炸了我再埋尸。



「等等,你等一下!」



『怎么啦?』



「这两件事有什么关系?」



河水慢慢渗入鞋内,感觉很不舒服。难以想像这种东西会让都市人用一公升三百曰币的价格购买。不舒服还是要前进。我穿越小河,跑过河滩上的圆石。



「你说雪女很危险对吧?那跟这些遗产继承代理商有何关连?」



『所以说,就是「那个」嘛。』



「……!」



此时我身后,也就是清流对岸的草丛传出窸窣声。



几乎同一时间,我穿过河滩,冲入树林。



一道震耳入腹的枪声,让四周的野鸟同时飞起。



千钧一发。



不过下次就没这么幸运了。



渡河大幅拖慢了我的脚步。我勉强躲入树林,但双方的距离太近,用来当遮蔽物的树木密度又太低。



铅弹会打到我。



不过,我已经有胜算了。



各位思考一下县市和街道的交界,应该很好理解。从古至今,河川常被拿来当作土地的交界线。



就算是私有土地也一样。



而且——



在一串葡萄要价三万日币的超高级农地「智慧村」中,一定会有防护网来保护作物。



我只要高举一只手就好了。



触动红外线感应器,那个东西就会启动。



像是在阻挡来者去路一样,那东西水平一直线从地上升起。



是带着高压电的防盗网。



这可以同时防止害兽和小偷吧。野兽会直接往前冲而被烤焦;人类则会感觉危险而后退。



然后,大概是为了不让「人类」逃走,在我身后——河滩的方向也升起高压电网。如此一来,我成了两面电网中间的夹心。



设置在周围的扬声器在发出一声杂音后启动。



看来只要误触陷阱的物体在一定时间内没有被「烤焦」,系统就会判断该物体是人类,然后自动播放声音。



『前方是田中农园所有的橘子园,未经许可禁止进入。保全会在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如果在抵达之前有人被高压电流电伤,田中农园概不负责。重复一次……』



我听见有人拨开草丛。



手持猎枪的西装男现身了。



不过他也在听广播,应该很清楚马上就会碰上和此事无关的警卫。就算在这里能杀我,如果没时间处理尸体和现场的痕迹,犯行就无法完成。



我们互瞪了几秒。



最后,西装男用猎枪瞄准我,缓缓地后退。接着一个咂舌,掉头逃离现场。或许是因为两旁有高压电网,手机已经断讯了。



我在空无一人的山中等待救援,同时低语:



「……『灵封』吗……」



7



娇小端庄的奶奶端来了御萩(注:是日本传统主妇们都会做的和果子点心。捣成糊状的糯米饭,用掺了糖的红豆泥包起来)。鲜红浴衣的座敷童子嘴里塞满了甜点,开口说:



「偶嘟子好恶呕(我肚子好饿哦)。」



「你是哪来的贪吃鬼啊?麻烦认真听别人讲话。」



「为什么人类会被诈骗啊?」



这语气彷佛在说妖怪绝对不会被骗。接着,座敷童子又拿起一个御萩往嘴里送。躺着吃东西真是没规矩啊。



「把自己的总财产交给其他人保管,稍微想想就知道这很危险吧。都已经是转让出去的钱,哪有可能叫人家还回来。」



「因为最理想的诈骗方式,并非绝对不会让人起疑的缜密手法啰。让对方『明知可疑』,却还是愿意承担一点风险去做,这才是高招。充满诱惑的部分总会让人失去冷静的判断力。」



「例如说:你想不想当聪明的人生胜利组呢?」



「或是说:你是被选上的,所以只能告诉你。」



座敷童子听了我的话,露出莫名妖艳的微笑。



「让他们失去判断力的诱惑,居然是因为他们不想把遗产合法留给家人,真是想不到啊。」



虽然这点的确让人感到不悦,但为何我要承受她这充满讽刺的视线啊?彷佛我是人类恶意的象征一样。



「但这样还只是单纯的诈骗集团。」



「既然『疗养院』的惑歌都可以说明得这么清楚,表示他们的手法快要穿帮了吧。接下来只要收集证据就行了。」



「不过,惑歌说的雪女让我很在意。我看到雪女,所以被猎枪攻击,这可以推测出对遗产继承代理商来说,雪女是一个重要的因素。这么一来……」



「所以才会有『灵封』的嫌疑?」



8



一名自称是田中农园所有人的中年大叔,开着电动小卡车送我到山脚下的零嘴店。我在那又打了一通电话给「疗养院」的惑歌。



『啊哈!电话突然断掉,我还以为你挂了呢♪』



「听你高兴到好像变了个人似的,真是太好了。你等着被我打屁股吧。」



『你的语气也好像变了一个人啊,那还有什么事吗?』



「遗产继承代理商。」



我快口说:



「你会猜到他们跟雪女有关,就表示在『疗养院』发生过什么事吧?快点说啦。」



『嗯?没有明确的证据显示两者有关系耶。』



惑歌爽快地回答:



『之前不是才跟你提过,房客「住进某间病房就一定会死」的事情吗?』



「是啊。」



『其实「没有找到是哪一间」。说正确点是因为有很多传言,所以不知道哪一间才正确。』



「可是,既然有那种传言,就表示发生过什么奇妙的现象吧,而且还是跟雪女有关。」



『说得对。最近甚至有老爷爷和老奶奶在盛夏的「疗养院」冻伤了。』



「……这有可能吗?」



『只要有一台温度低得很不环保的冷气,搭配久病在床的老人就可以。冷风连续好几个小时都直吹同一个地方,可能就会冻伤吧。不过,这种事情连续发生四五次,那就很异常了。这里说是「疗养院」,其实是一种娱乐设施,算是服务业啦。接连发生这种事情会影响品牌形象,所以员工也很紧张。』



「可是,现在传言止住了。」



『还没找出原因就是了。假如这是出于恶意的人祸,那正确来说,应该是始作俑者突然收手了才对。』



「这也是遗产继承代理商搞的鬼?」



『他们在冻伤事件发生前就已经在这里出没,但我看不出有什么明确的关系。不过冻伤的老人家都有大笔的财产。在他们眼中,肯定是肥羊吧。』



「……我有个问题,你说在冻伤事件发生前,遗产继承代理商就已经在那里出没,这表示当时已经有客人被诈骗了吗?」



『你真敏锐呢。』



在电话的另一头,惑歌似乎笑了。



『当时还没有人受害。他们好像有跟肥羊接触过,不过似乎没有轻易得手……可是,在冻伤事件结束后就慢慢传出有人被骗——我是间接听人家说的就是了。』



果然。我下意识呢喃。



既然如此,只有一种可能。



「一开始的冻伤事件是『灵封』的试验。他们调整了威力和条件的范围之后,才正式用来诈骗。」



『「灵封」……』



「将『妖怪拥有的特性和条件,套入人类建构的犯罪系统上加以滥用』,这是我们熟悉的灵障事件的典型案例。」



现金永远领不完的提款卡。不管杀多少人都绝对找不到犯人的菜刀。



以常理来说,这些是绝对不可能存在的「梦幻道具」,但只要巧妙运用超乎常理的妖怪能力,就有可能实现。



以「道具」的姿态显现在外的,只是冰山一角。



它的真实样貌是如妖怪和犯罪组织所执行的庞大完全犯罪手法,由复数的巨大齿轮互相牵动而成……这就是「灵封」的实际样貌。



用比较容易理解的说法,这就像是利用童话故事中出现的万宝槌,或知名歌剧中以恶魔之力制作的子弹,搭配汇款诈骗的教战手册这类「无形道具」所构成的犯罪手法。



麻烦的地方在于,被利用的妖怪不会发现自己正在帮助犯罪,或是给人类添麻烦。



以雪女的特性来说……她们会使用两段式手法。其一:被放走之后,说出雪女的事情就会没命。其二:雪女事后会乔装成其他女性,逼迫对方结婚。「强逼对方答应」这点的确是诈骗集团会想要的特性,而且还附带「说出去就杀了你」的条件,可防止被害人提告。



问题在于雪女的约定是以「结婚」为主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