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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只要还活著(1 / 2)



致亲爱的亚雷安哥哥



哥哥,你过得好吗?



我和萝菈都过得很好。我相信我这么写,哥哥或许会怀疑,不过我们两人这一阵子以来状况真的不错。我想这一定是哥哥用薪水替我们租了间新房子的关系。之前那个家虽然有和爸爸妈妈的回忆,也因为住惯了而没什么不便,但是房子果然有点老旧,霉味又重、空气又冷,就算姑且不论我,对萝菈的状况还是不太好。相较之下,新家就很舒适了。我很期待下次假日,跟萝菈几乎整天都在讨论等哥哥回来要煮什么给你吃。



哥哥,你什么时候才能放假呢?我知道哥哥在军中的工作很辛苦,所以能忍耐,可是萝莅她才九岁,整天到晚都在问哥哥什么时候回来,实在很吵。我偷偷跟你说,其实萝菈曾经在半夜哭过喔。只是因为她要我保密,所以请哥哥不要将我写在信上的事说出去,尤其千万不能对萝菈说喔。我不过是出于做姊姊的义务,才觉得有必要告诉哥哥这件事,毕竟我明白哥哥肯定很想知道萝菈的详细状况。就算你已经知道我没有问题,但还是很担心萝菈对吧?萝菈她才九岁,虽然有在慢慢成长,目前仍只是个孩子。尽管如此,我还是想和哥哥说一声,萝菈她在努力著。老实说,她或许比我九岁时更像个大人。尽管萝菈总是态度嚣张,有时挺难应付,不过我依然觉得有她陪我真是太好了。



我想萝菈写的信应该也寄到哥哥那边了,只要你一看就能明白,才九岁就写得一手好字呢。她的音字已经没话说,新字正在慢慢记,而她自己更说看得懂一些旧字。萝菈读了好多书,不只哥哥买给她的那些都读完了,甚至开始拿哥哥的书来看。萝菈她也擅长计算。虽然我就像哥哥知道的,对数字不太拿手,不过看来她不像我,而是像哥哥吧。因为哥哥也擅长计算。所以下次回来时请夸夸萝菈吧,一定能让她高兴得不得了呢。



萝菈不会看我写给哥哥的信,我也不会看萝菈写给哥哥的信。寄给我的信只有我能看,寄给萝菈的信同样只有她能看。相信这个在我之前和萝菈吵架后立下的约定至今还没被破坏,至少我自己从没偷看过萝菈的信。老实说,我当然很在意萝菈写给哥哥什么,又收到了怎么样的回信,但我仍然会信守承诺。我相信萝菈不会背叛我,不过若哥哥你有察觉什么不对劲,请务必告诉我,我会好好教训萝菈的。



关于哥哥下次何时放假的答案,请你写在给萝菈的回信上吧。要是哥哥只写给萝菈知道,相信她一定能比现在更有精神。回家时带礼物也不用顾虑我,请多买给萝菈一点吧。我得写清楚免得哥哥误解,我说「不用顾虑我」并不表示我不想要哥哥的礼物,而是希望你尽可能让萝菈高兴,我只要能见到哥哥就够了。或者也能说,我想不到比和哥哥见面聊天以外更棒的礼物,所以真的不必买其他东西给我。我想就算我这么写,哥哥也一定会替我挑选礼物。我真的不需要,请你不必逞强喔。我和萝菈的信应该会同时寄到,而不管哥哥先读哪封,请一定要先写给萝菈的回信,我排后面不要紧。如果可能的话,希望你能先把萝菈的回信寄回家,这样她或许会高兴到哭出来也说不定呢。



我等著哥哥回家。我明白哥哥的工作性质,因此不是在催你,但请绝对不要忘记,我一直都想要见到哥哥。最后,这件事千万别告诉萝菈。等到哥哥下次回家时,希望哥哥能紧紧抱我,如果还能在额头上多亲一下,我会很高兴的。



哥哥,不要受伤,要注意别生病,更务必爱惜身体喔。我衷心爱著哥哥,请你多保重。



你的妹妹索娜•居斯特



亚雷安•居斯特折起信纸,静静叹了口气。他本来要拿起桌上的信封,却半途停下手,打算再次打开信纸——不,最后他轻轻摇了摇头,将信纸谨慎,却又迅速地收回信封内。当他要把信封放进制服的内口袋时,突然咳了起来,于是把手臂撑到桌上并停止呼吸——明明这样就该止咳,为什么仍然咳个不停?在他差点要将手中信封握烂的时候,一阵敲著他房门的声音响起。



「中尉,我已将古鲁哈•贾路姆关进隔离室,并将加鲁尔•柏伊德带来了。」



亚雷安只回了声「好」便马上闭起嘴,只用鼻子来呼吸。没问题,咳止住了。接著将信封收进内口袋——该不会?不,只是普通的咳嗽,没什么大不了,应该是如此没错。



「进来吧,吉莉庸下士。」



一边下令的同时,亚雷安一边迅速扣好制服钮扣。门应声打开。



伊夏露第•吉莉庸下士在带著少年走进房间时稍稍弯了腰。下士的母亲是一种称为聂茵的黑毛长耳族,父亲则是狼人族盖尔特。下士本身除了一对长著棕黑毛的尖耳和巨大犬齿以外,身上没有其他引人注目的亚人特徵,不过据她所说,其实在她志愿进入军队前就把尾巴砍断了。另外,由于盖尔特是以高大身躯自夸的种族,继承父亲血统的下士也是人高马大。在较小的建筑物内穿过门时,一对尖耳总是会撞到,才养成了弯腰的习惯。



亚雷安坐在椅子上观察少年。一头灰发,双眼色泽微微泛黄,但果然属于灰色。肌肤与其说苍白,毋宁更像土黄色。身形矮小,站在高大的下士旁简直有如孩童,又或者他真的就是孩童。从长相看来应该尚未满二十岁。一身皮制服装、脚穿长靴,外套又脏又破。



听说少年是被柯卢塔波的守门卫兵逮捕的,所以大概是个从远方来的旅人吧。虽然少年以一名旅人来说太过年轻,但若是失去故乡或家人过世,就算是年纪轻轻的孩童也只得沦为难民。然后,那些最终没能找到定居地的流民不是去当地痞流氓或强盗,就是横死路头。



这名少年如今铐著枷锁,身处帝国军人毫不留情的视线当中,却仍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态度。这般沉著冷静非比寻常。



亚雷安借用了警卫队驻地中的一间房间,摆设著一张桌子和两张椅子,一座橱柜。虽然有通风孔,却一扇窗户都没有,因此要是室内的吊灯没有点亮,这间房就算是白天也十分昏暗。



「坐吧。」



听亚雷安这么说,少年只看了一眼孤零零放在房屋正中央的小圆椅。仅止于此。既不打算坐,也没打算开口。



下士站在少年斜后方,直直盯著他的一举一动。



亚雷安则是不改口吻,命令少年「坐下」。



「加鲁尔•柏伊德,你应该听得懂才是。」



少年先是面无表情地看向亚雷安,才总算往椅子上坐,但仍然不吭一声,静悄悄的。这名少年安静得太诡异了。



当亚雷安在和古鲁哈•贾路姆交谈时,吩咐下士去观察其他囚犯的反应,因为他怀疑古鲁哈可能有共犯。最后,下士选了这名少年。



或许真的选中了。



「你从哪来的?」



「东边。」



「我脑中记著我帝国的整张地图,讲出具体的地名吧。」



「东部边疆的迪斯塔尔克。」



少年回答得毫不犹豫。亚雷安在脑中翻开地图——迪斯塔尔克,旧塔尔坤多王国的王都。如今虽已失去昔日繁华,在东部边疆一带仍称得上大都市,几乎东部的流民都汇集在迪斯塔尔克。



「有帝国籍吗?」



亚雷安这一问,少年即刻回答「没有啊」。



下士的眼神越来越凌厉。这名少年当真不是普通货色。



帝国有条法律,未持有帝国籍之人将被赶出国外。只不过,这条旧法已算是有名无实。若想取得帝国籍,不只得前往都、县、市政厅办理规定的手续,也得花费用和时间。最重要的,是必须登记居住地,因此流民当然没办法办理。话虽如此,当今流民数量别说数十万,早已达数百万甚至超过,要真将这些流民通通赶出帝国形同天方夜谭。



当然,想将某人以未持有帝国籍为理由流放国外并不成问题,但此举几乎算是种禁忌的手段。若只是想将人流放国外,其他适合的罪名要多少有多少。假如堂堂一县或市的执刑官当真将未持帝国籍的流民流放国外,据说甚至会被视为无能份子,经历上也会留下污点。



话虽如此,基本上流民不会晓得这种内情,因此常有一些官吏和宪兵部的士兵拿这点来威胁罪犯,使他们动摇。所以说,当在帝国境内被官吏或士兵问到「你是不是帝国国民?」,几乎很少有人敢若无其事地回答「不是」。



并不是每个人都跟这名少年一样如此有胆量。



「你和古鲁哈•贾路姆是什么关系?」



「一起被关在这里。」



「只有这样?」



「嗯。」



「所以说,你只是碰巧来到柯卢塔波,遭守门卫兵怀疑被关进牢里,认识了古鲁哈•贾路姆。」



「因为他就在我斜前方的牢房啊。」



「你来柯卢塔波做什么?」



「我只是路过喔。」



「目的地是?」



「第二帝都。」



「去做什么?」



「想去看看大都会呀,第二帝都是都会没错吧?」



「那里住著几百万人。」



「何况我似乎也进不去第一帝都呢。」



「只有接受过真人认定,取得真人籍的真正人类才有权进出第一帝都。」



少年回了声「我知道」后再度闭上嘴。



亚雷安见状忍不住眯起眼来,嘴角或许也有点松动了。



真了不起,这名少年绝不主动暴露多余的情报。亚雷安把古鲁哈关进隔离室不审问他,接著把少年带进来,此举当然是特意的。想必这名少年心里一定认为,为何自己比古鲁哈更早被带来,可是却又不开口询问古鲁哈的状况,实在是心思缜密,一点都没露出破绽。少年恐怕经历过不少大场面,就算外表看起来还是小孩,实际上年纪可能更大。



「加鲁尔•柏伊德,你是亚人对吧。」



「要是没接受那叫什么真人认定的,不就没办法成为人类吗?」



「没错。」



亚雷安此时特意选择沉默,想引诱加鲁尔主动说出其他情报,结果仍以失败告终。看来如果亚雷安什么都不问,恐怕这名少年真能动也不动坐在椅子上半天,甚至整天吧。



亚雷安实在不认为,其实这名少年跟古鲁哈,以及在其背后的革命结社毫无瓜葛,所以才会什么都不说。



他肯定藏有什么隐情,抱持某种值得他保护的秘密。



「居斯特中尉。」吉莉庸下士喊了亚雷安,同时舌尖在一瞬间突出上下排牙齿之间。每当下定某种决心时,她肯定会做这个动作。



「请让在下来审问。」



「我已经在审问他。」



「在下非常擅长。」



下士言下之意,其实就是拐弯抹角地要亚雷安让她进行拷问。



这名少年应该已经查觉到下士不怀好意,却依然能保持平静。若说得更详细点,是种「无所谓」的态度。少年别说动摇,甚至表现得一副对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毫不关心。



要尝试看看倒也无妨。看看少年只是装出来的,又或者他真能够承受一切肉体及精神上的折磨。



「没用的。」



不得不下如此判断,至少在目前的状况下。



亚雷安微微一笑,不过这次是笑给少年看。



「他不会开口的,下士。你说对吧,加鲁尔•柏伊德。」



「你问问题的话,我会答啊。」



少年面不改色地说。真是名有趣的少年——不,男人。虽然亚雷安很想仔细调查他,如今看来是问不出他和古鲁哈之间的关联,只能先从古鲁哈那边下手了。



「下士,先暂时将他——」



关入隔离房,然后将古鲁哈带来——在亚雷安下令前,房外突然传来敲门声,他都还没应声,一名狱卒已先打开了房门。



「啊!」



狱卒连忙关起门来,以慌张的声音隔著门说:「非、非常抱歉,中尉大人!」



「有、有个人说、说是来见、见那名囚犯……」



亚雷安和下士闻言互望一眼。他们并非对狱卒慌张成这样感到傻眼,而是竟有人会来见加鲁尔•柏伊德这名不属于柯卢塔波居民的人,这该作何解释?



听了亚雷安这么说,加鲁尔仍只以空洞的眼神回望。要从这个男人身上套出情报确实得费好一番苦工,既然如此,若是不直接从他著手的话呢?



「等等得再请你好好解释了——下士,把他带过去。会面应该有会面的规定,只要本机构的负责人允许,我也无权阻挠。」



「遵命,居斯特中尉。」



下士做出以手刀贴左胸的师团式敬礼,接著要加鲁尔从椅子上起身。看样子在审问古鲁哈•贾路姆之前,又多了件该做的工作了。







「艾露希,你听好了。」



啄木鸟从弯角探出头来,用视线指向前方一栋宛如将巨大灰色箱子堆叠而成的建筑物。



「那就是驻地,正式名称为警卫队驻营。正如其名,是被派遣到各县市的警卫队的据点。基本上,大部分驻地都是由水泥建造出来的单调建筑物,而柯卢塔波警卫队驻地也不例外。根据我调查的结果,你的加鲁尔就在那里面。驻地的地下有个叫拘留所的地方,简单来说就是牢房。我想他应该还没受审,还被关在里面才是。」



「你的加鲁尔」这个称呼让艾露希有点在意。



「那个,啄木鸟先生。」



「什么事,艾露希?」



「加鲁尔是旅行的同伴,但不是我的。」



「哦?这样子吗?我还以为你们两人是情侣呢。」



「情侣……?」



艾露希双手插胸歪起头。情……情侣?感觉脸突然烫了起来的她用手不停地搧。



「情、情侣?才、才不是!我、我、我、我们不是情侣啦!」



「什么嘛,真无聊。」



「我觉得根本没什么无不无聊的吧!虽然我大概知道恋爱是怎么回事,可是又没有真正谈过恋爱!唉唷,好热,怎么会这么热啊?害我都流汗……啊!是因为我穿外套吗?」



艾露希抓起身上这件老旧棕色外套的衣角又拉又放。这件外套也是啄木鸟替她准备的。



「我不能够脱下这件吗?」



「劝你穿著比较好,毕竟你那身打扮在柯卢塔波实在有点醒目。」



「这样吗。没办法,谁叫我的衣物都弄丢了,只剩身上这一件。」



啄木鸟这时说了声「来,还有这个」,将背在肩上的包包递给了艾露希。



「里面装了食物和喝的。一般而言,来和未受审的囚犯见面的人都会带一些东西进去,你两手空空只会令人起疑。」



「原来如此,经你这么一说,或许真是如此也说不定。」



「另外里面也放了点钱,大概五圜左右吧。」



「钱……?而且多达五圜!难不成是那个……不付钱就进不了拘留所之类的?」



「不,不对,那钱是——嗯,还是先跟你讲明白好了。其实就是『小意思』,记得要假装得若无其事,偷偷塞给帮你连络的士兵们一人一圜,千万别正大光明地给啊。」



「这又是为什么?」



「如果被当成贿赂,你和士兵都会遭受惩罚。」



「……你是指,这么做其实算犯罪?」



「所以我说啦,这不算是贿赂,而只是小意思。警卫队的队员们拿到的薪水其实没有很多,而就算吃亏,他们仍每天在这个远离家乡的派任地辛勤奋斗。所以小意思不过是用来慰劳,给他们打打气。」



「既然如此,与其说是小意思,更比较像慰问礼是吗?」



「对对对,就是那样,可是总不能被别人看到,招来误解吧?所以说啦,要做这种事都得私底下来,对方也清楚这个规矩,没问题的。」



尽管艾露希仍不太能接受,不过她也想快点见到加鲁尔,确认他是否平安。再加上,她同样担心那些留在啄木鸟家中的恰奇。虽然他们都不愿与艾露希分开,执意想跟来,经她努力劝说后才总算明白情况,在家中乖乖忍耐等艾露希回去,不过果然还是令她担心。



艾露希紧闭起眼,深深低头鞠躬。



「啄木鸟先生,实在太感谢你帮我如此多忙!」



「嗯,不客气。」



「我该如何才能报答这份恩情呢……」



啄木鸟一听,只随意回答「别担心」,并且拍了艾露希的肩膀。



「这笔债我会好好地要你照我希望的方法,拿我想的东西来还喔。」



啄木鸟理所当然拥有要艾露希还债的权利,只要他提出要求,艾露希都得回应他。艾露希不是没做好觉悟,不管啄木鸟要求去做什么,自己都会去做。



「欸?你当真啦?」



啄木鸟说了声「我骗你的啦,艾露希」,露出一抹看上去不像装出来的笑容。想必这个人肯定是打从心底觉得有趣才笑吧,如果只是假笑,也不会这么恐怖了。



明明受了啄木鸟诸多帮忙,艾露希至今仍无法信任他。她对自己的反应感到困惑,觉得乾脆选择相信还或许乐得轻松。只不过,心中却有某股声音在警告著她。啄木鸟与那股无形的声音,自己究竟该相信哪一边才好呢?



「那么,我这就过去。」



「慢走,我先回家去了。你一个人认得路吧?」



「大、大概吧。」



「放心,即使你迷了路,我也会找到你。」



啄木鸟说完便轻盈转身离去。看著背影在眨眼间远离消失,艾露希有种搞不好再也见不到他的念头。



「那个!」就算出声喊他,是不是也不会再回头了?



结果并没这回事,啄木鸟停下脚步转过身,疑惑地「嗯?」了一声。



「呃……我、我只是想问,啄木鸟先生会怎么找我?你不是要回家了吗?就算我真的迷了路,你应该也不会知道……吧?」



「马蝇会告诉我。」



啄木鸟接著说「它们到处在飞,不是吗」,同时伸食指画起圈来。



「谁都不会特别去在意,但蚊虫随处可见,所以我能知道你在哪呀。再见啦,艾露希。」



那个人或许是魔法使——目送啄木鸟离去后,艾露希如此心想。帝国不只禁止使用魔法,连研究魔法都会遭到逮捕。事实上,魔法的确很罕见,但并不是会遭人们避讳的东西。利用某些方法让神这种高等存在显灵、降临、现形或直接现身来施展力量——所谓的魔法,其实随处都看得见。举凡神官、祭司、巫女、咒术师、妖术师、魔术师,尽管名称、来历和型态五花八门,魔法使仍曾大量存在过。



或许时至今日,魔法使依然潜伏各地。艾露希必须找出其中几人,与他们见面来完成最后的魔法。赫汀•路吉、人型的恶魔、希望、使命——艾露希想到这,甩了甩头。如今比起魔法使,得先和加鲁尔见面才行。







那间什么隔离室之类的看来不是地牢。由于被带著走的时候没有下过楼梯,绝不会猜错。格门另一头是条长通道,途中还有另外几道格门,看样子两道格门中间各夹著一间房,房间出入口也是格门,加鲁尔就这样被关到里面去。



这间房和地牢比起来并不差,不只宽了将近一倍,房内也不再是粪坑,而设有马桶。墙边突出一座长方形的台子,上头铺有稻草编织成的毯子。看来这就是床,既不臭也不潮湿,在这里睡好过露宿野外数倍。



加鲁尔往床上一躺,思考「到底是谁要来见我?」,但想得出的也只有一人。其实就算她不来看也没差,甚至该说加鲁尔不希望她来。理由并非不想看见她,只是有股和她扯上关系准没好事的预感。自己刚才已经莫名被那名叫居斯特中尉的军人怀疑,实在不想再被卷入其他麻烦事。该丢下行李,想办法快点逃离这里吗?可是又有点舍不得。



在他盯著天花板烦恼时,通道上传来格门打开的声音,有人来了——原来是拿达托,不过不是只有他一人。加鲁尔从床上起身,轻轻叹了口气。果然来了吗?尽管穿著一件棕色外套又披上风帽,但加鲁尔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喂,有人要见——」



拿达托话都还没说完,艾露希就「加鲁尔!」挤开他冲到格门前。



「太好了……不对,你还被关在牢里,不太好!可是看你比我想得还有精神,我就安心了!这是慰问品!咦?不行……塞不进去耶?怎、怎么办?那个,狱卒先生,可以麻烦你帮我把这……欸?狱卒先生,你该不会是雷托人吧?我在来到柯卢塔波之前有去过雷托族村落喔,加鲁尔也和我一起。应该说,我是被加鲁尔抱……该怎么说呢,其实过程有点复杂——是吗?好像也没那么复杂耶……?」



「……这、这小姑娘是怎么搞的?」



拿达托就像在寻求救兵般望向加鲁尔。一个囚犯竟然得出手帮助狱卒,讲起来也真够诡异了。



「她叫艾露希,和我在旅途中偶然认识,然后我和她一起在塔葛多先生家过夜。」



「表示她是你同伴?」



「嗯……算吗?」



「怎么可以装不熟!」



艾露希掀开风帽,脸胀得鼓鼓的。



「加鲁尔和我不是朋友吗!毕竟我们都一起旅行,夜晚也并肩睡觉了喔!」



拿达托听了后低语「年轻真是好啊……」。到底是好在哪?加鲁尔轻轻甩了甩头。



「艾露希你先安静点,不然情况越来越复杂。」



「要是我安静,难得来这里见你不就没意义了吗?我就是想和加鲁尔讲话才来的喔……当然也不是没有想过能见上一面就好。」



「我是还搞不清楚状况啦,但你尽管跟他说吧。」



这时拿达托对艾露希伸出手。



「慰问品交给我保管,这里规定得先检查过才能交给囚犯。」



「既然这样,这个就麻烦你了——啊!对了,那个……该称你雷托狱卒先生?雷托族的狱卒先生?还是狱卒雷托先生……?」



「……我是来自雷托村,在柯卢塔波市当狱卒的拿达托。」



艾露希听了后瞪大双眼惊讶喊道「拿达托?」,交互看了加鲁尔和拿达托好几次。



「说到拿达托先生,不就跟塔葛多先生的妻子,蜜哈可小姐的弟弟同名吗!同样是雷托又同名?这偶然也太过凑巧了吧!」



「不,我就是那个拿达托啊……」



「咦咦!这样吗!那你应该早点跟我说呀!拿达托先生……!」



「怎、怎么啦?」



「拿达托先生……」



艾露希紧紧抓住拿达托的手。瞧她头低低,肩膀也不停颤抖著,是在强忍著不掉泪吗?



「对不起,我本来想替莎琪、做更多事,结果几乎没帮上忙。明明塔葛多先生和蜜哈可小姐、对我那么亲切,让我留著过夜,我却没能好好报答……」



「就算你这么说,我原来根本不晓得我还有侄女啊。我当然觉得她很可怜,只是没有见过,实在没什么真实感……」



「欸?是这样吗?」



「对、对啊。」



「莎琪是位非常棒的女孩。虽然我没能见到莎琪的姊姊雅柯和妹妹琪卡……但我认为两位也一定是非常可爱又温柔的女孩。因为她们可是塔葛多先生和蜜哈可小姐的女儿,同时也是莎琪的姊妹呀。」



「啊,是啊,塔葛多是个好人没错,蜜哈可也和我这个弟弟不一样……」



「你想听莎琪的事吗?我好想说给你听呢。」



「这……是有一点。」



看著面朝拿达托滔滔不绝讲起往事的艾露希,加鲁尔心想你这家伙,不是要来找我说话的吗?



算了,反正加鲁尔也没什么事想跟艾露希说。见面的时间恐怕不是毫无限制,因此等到过了既定时间,艾露希就非得回去了吧……回哪里去?艾露希如今身无分文,应该无法投宿旅店,那么她身上这件棕色外套和慰问品又是哪来的?加鲁尔多少有点好奇,不过一个等待判决的囚犯去担心在外面的人倒也怪怪的。加鲁尔自己会处理自己的事,也一定有办法可想,所以希望艾露希能独自好好活下去。自己现在只想对她说,别管我的事了。



如今只见艾露希一心忙著叙旧,没有加鲁尔插话的余地,不过这样也没关系。



「不好,超过时间啦!」



拿达托看了挂在脖子上的机械表后表情一僵。



「抱歉小姑娘,会面结束了。就算我不过是名狱卒,好歹也在帝国底下工作,不能坏了规矩啊。」



「你说得很对。」



艾露希用力点了点头,但又失落垂下肩膀。



「几乎都没和加鲁尔讲到话……这得怪我,全都是我不好。可是一想到莎琪,我实在停不下来……」



拿达托听了后,小心翼翼地对艾露希低声说「再讲两三句话也不要紧喔」。



「不能让你讲太久,不过假如有什么想说的,再一下下还没问题。」



「太感谢你了!」



艾露希猛然低头道谢,然后突然「啊!」的一声把手伸进口袋,不知拿出了什么东西。总之,艾露希将东西塞到拿达托手中,对他露出笑容。



「这是秘密喔。但请你别误会,这只是点慰问的心意。」



「……这、这么多!」



面对惊讶的拿达托,艾露希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比出食指「嘘~!」了一声。



「嘘~!拿达托先生,嘘~!」



「喔、喔,这样啊……」



难不成是贿赂?



塞钱给官员图方便——与其说是常识,更像是常用手段。加鲁尔以前也做过塞几枚铜钱给人的事,却没想到艾露希竟晓得这种处世之道,感觉实在不像她。或者是说,其实艾露希本来就有如此一面,只是加鲁尔不晓得罢了?



姑且先不论艾露希的为人,假如那真是贿赂,她又是从何得到钱的?既然拿达托都那样惊讶,代表不只一、两钱。话虽如此,能像那样偷偷让人握进手中的硬币量可想而知。如果不是铜钱,难道是黄铜圜币?就算只有一圜,也不是笔小数目,难以想像艾露希能在短短一天,还是人生地不熟的土地上赚来这笔钱。



方法当然是有。光加鲁尔想得到的就有偷窃,抢夺,不然还有个他不太熟的方法——卖身。即使加鲁尔觉得艾露希不太可能去做这些,但是谁晓得呢?或许艾露希早就习惯那方面的谋生之道,只是加鲁尔不知道而已。或许也因此,她有办法独自旅行,有自信能维持旅途的衣食,才会老是显得一副悠悠哉哉。



「加鲁尔。」



艾露希把脸贴近铁制格门,都几乎陷进来了,大概是要他快点过去吧。心想没办法的加鲁尔只好走到格门旁。



「什么事?」



「我一定会想办法,所以请你别放弃希望喔。」



「你太夸张了吧,我应该不会被判多重的刑啊。」



「是这样吗?」



「大概是鞭刑或罚金而已吧。」



「被用鞭子打不会很痛吗?」



「与其说是鞭子,其实该算是棍棒。」



「会痛吧!」



「比被用短剑刺好多了喔。」



艾露希听了疑惑地眨眨眼,似乎没想到什么,看样子果然不记得两人相遇时的事。再说也奇怪——她不知为何会使用魔法。



正因为她奇怪,才让加鲁尔在意。虽然在意,却又不想扯上关系。



「我说啊,艾露希。」



「嗯?」艾露希瞪大双眼死死盯著加鲁尔。而不只有那对深蓝眼珠,她几乎完全,全神贯注地注视著加鲁尔的一举手一投足,等待加鲁尔继续说下去,没打算漏听任何只字片语。



或许该明确告诉她「别再和我扯上关系」会比较好——加鲁尔心中分明是这么想的,但为何依然犹豫不决呢?



「我没事的,你别逞强。」



「不用担心,我也没事呀。」



艾露希扬起嘴角,双眼眯成弦月形。加鲁尔感到不对劲,因为艾露希的整张脸在一瞬间看起来似乎微微发光,自己的胸口也有股突然堵塞的感觉。难道是因为艾露希很奇怪,自己也跟著变奇怪了吗?



拿达托再度看了表,「喂,差不多了……」催促艾露希。



「啊,好的!可是请再稍等一下——加鲁尔,手给我。」



「手?」



当加鲁尔举起他被枷锁铐住的双手时,艾露希的右手伸进铁格门的缝隙,拼了命「唔~唔~」把手往里面伸。加鲁尔一点都搞不懂她究竟想做什么,不过既然她都要自己伸出手了,于是用右手食指轻碰了艾露希的中指。艾露希依序以中指、食指和无名指摸了加鲁尔的右手,最后将三根手指同时缠住他的中指。



「就算被关进牢里,加鲁尔也不是一个人,还有我在喔。」



等到会面时间结束——不,其实已经结束了——艾露希马上就得离开吧。这样一来,加鲁尔又变回一个人。艾露希说的话根本支离破碎,不知所云,自己明明能直接告诉她这件事,到底为何没这么做呢?嫌麻烦?理由真的只是这样吗?



最后在拿达托的催促下,艾露希才总算离去了。



加鲁尔坐回床上。一想撑开双手,枷锁便嘎吱作响。于是他只能放松力气,低头看向右手,感觉指尖依然有点痒。



「希望她别乱来啊。」



希望大概很渺茫吧。加鲁尔叹了口气,望向空无一人的格门外。







「记得是这里……往右转……」



艾露希在十字路右转,结果马上又慌慌张张折回来。



「错了!另一边,另一边,不是右转,是左转……」



当她重新左转往前走,对眼前的街景却毫无印象,这样走真的没错吗?



「方向大概没有错吧……只能继续走看看了?」



继续在这慌慌张张的也不是办法,况且啄木鸟说过就算迷了路,他也能找到自己。那个人无法相信,不是像加鲁尔那样值得信赖的人。话虽如此,艾露希仍有种至少他不会说谎,把办不到的事硬说成办得到的感觉。



下定决心后,艾露希开始穿梭于柯卢塔波之中。即便走了再久都没走到类似那栋房屋的地方,她仍不停下脚步。



艾露希大概花了将近去程时的一倍,甚至三倍时间才总算回到那条狭窄弯曲的巷弄。接下来就轻松了,一看到啄木鸟那栋细长的两层楼建筑,艾露希不自觉地加快脚步。当艾露希打开门,二十四名挤在一楼的恰奇们同时望向她,发出「咻!」「咻!」「咻!」「咻!」的叫声。艾露希一眼就认出他们是在高兴。



「大家……!」



艾露希冲进恰奇群的中央,尽管眨眼间就被挤扁,但反而正合她意。艾露希尽情用脸磨蹭了他们的脖子,轻抚脊背上的毛也很舒服。偶尔会有恰奇钻进她裙子下,让她有点伤脑筋,不过用大腿去夹那些恰奇的头也十分有趣。被他们闻遍全身上下的味道时虽然有点痒,然而自己同样反闻个够。好担心加鲁尔,接下来该怎么办?一直受啄木鸟照顾,却没办法信赖他,但又不能欠著这份恩情不还——之类的烦恼都在此时拋诸脑后,只需顾著开怀大笑,笑得都流眼泪,肚子开始痛起来了。这总算使艾露希出声投降:



「救命啊!大家先、先休息一下!好不好!不行,真的撑不住了!再不休息的话!我好像、好像快疯了……!」



听艾露希投降,恰奇们才总算放开她,不过并不是所有恰奇在瞬间远离,而有几名恰奇伸出手支撑住她。多亏他们这么做,艾露希并没有跌倒,同时也对他们为自己著想的事实感慨万千。明明说要休息的人是她,结果又忍不住紧抱附近的恰奇。



「唉唷!最喜欢你们了啦!」



看来又得再抱大家一轮才行——在她正要这么做时,突然感到不太对劲,有点诡异。



「……咦?啄木鸟先生呢?」



会在二楼吗?如果是的话,应该会下来见她才对。也就是说,目前不在家吗?



艾露希开口问正抱著的恰奇「啄木鸟先生去哪里了」?就算语言不通,他们多少能理解艾露希在说什么。



只见恰奇噘起嘴来东张西望——的下一刻,家门突然被打开,因此艾露希以为是去了外面的啄木鸟回来了。没想到,开门的人并非啄木鸟。



灰汁色搭配深红色衣边,是帝国军的制服。一对长长尖耳从棕黑色,宛如漩涡般卷曲的头发中突出,个头高大,是名女性。这名女士兵举著步枪,以青绿色的眼凝视著艾露希,身后似乎还有其他士兵在。



「所有人不准动!」



女士兵用有如铜锣般的巨响大吼。然而早在女士兵这么说之前,无论是艾露希或恰奇们就已是动也不动了。毕竟现在正被枪瞄准,想动也动弹不得。



女士兵微微皱起眉头,低声道:「……这是怎么搞的?」



我才想问这句话呢——艾露希挺身挡在恰奇前方。



「请你放下枪。」



或许此时不该动没错,不过不知为何,艾露希竟觉得枪根本就不可怕。难道是因为血液集中到脑部,让自己头晕眼花了吗?



「他们都没有做坏事,也什么都不会做,请你不要这样用枪威吓他们。」



「你。」女士兵开了口,枪口仍然朝著艾露希。



「你在这做什么?这群老鼠是怎样,你的奴隶吗?」



「这些人既不是我的奴隶,也不是老鼠。」



「看来疯的很彻底啊。」



「明明用的都是通用语,你似乎无法理解呢。」



「或许吧,但你必须配合。」



女士兵只动起眼,扫过室内一圈。



「我是帝国军第六十三师团的伊夏露第•吉莉庸下士,受了个别命令在这条巷弄进行搜索,麻烦你配合我们执行任务。」



「你说配合……到底是要我做什么?」



「总之先乖乖跟我们走吧。」



「如果我拒绝呢?」



「你不会拒绝的。」



眼看吉莉庸下士的食指就要往步枪扳机移动,艾露希不禁打颤,因为她知道若有必要,这名下士定会毫不留情地扣下扳机。她会杀人,大概至今为止已经杀过许多人,从今以后也会杀下去吧。艾露希不想死,可是又在意恰奇们胜过在意自己。如今下士似乎打算要艾露希去做某些事,应该不会轻易杀了她,但是恰奇们呢?下士以「老鼠」称呼,还说他们是奴隶,明显鄙视著恰奇,肯定会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就射杀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