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章 我遇见的《邮差的故事》(1 / 2)
我和幸本笑门的相识是在漫长的夏天刚过、凉爽的秋风开始吹拂的时候。
那一天是假日,我坐在飘著桂花香的公园长椅,晒著明艳的阳光,把淡蓝色的薄书放在腿上,和「女友」说话。
──闻到桂花香就觉得很有秋天的气氛呢。夜长姬听得到我们的声音,那也闻得到味道吗?
──抱歉,抱歉,我不是小看你啦。
──这样啊,要把香木放进闻香炉里加热,闻炉里飘出的香味啊?夜长姬果然是个公主呢。
──啊?香道的十德?黄庭坚说的?他是中国的诗人吧?唔……我没听说过呢。
──感格鬼神?闻香能让人的感觉像鬼和神灵一样清澄啊……
──静中成友……这是说宁静就像朋友一样吧。夜长姬懂得真多。
──不是啦,我不是说你老啦。老旧或衰老什么的,绝对没有这种事。
──真的啦。我更喜欢已经翻阅过几次、变得柔软的纸张,稍微泛黄的纸也比较好读。封面稍微褪色才有味道,这样才像「我的书」嘛。
──不是啦,说是泛黄,也要拿得很近才看得出来,不是那么明显的黄色啦。
──嗯,嗯,就算再过五十年、一百年,夜长姬永远都是那么漂亮、那么可爱。
──啊?可以在这里读吗?你不是经常抱怨被阳光照到会变色吗?
──我当然随时都想翻你,想读你。可是你明明那么讨厌太阳……
──不,我很开心。谢谢你。
──那我就尽量遮住你,不让你被阳光照到。
趁著四下无人,我和可爱的女友说起绵绵情话。平时冷淡的她今天难得给了我这么宝贵的甜头,我正在桂花香中享受秋天的约会时,突然听到后方传来踩踏落叶的沙沙声。
回头一看,有个戴眼镜的男人站在长椅后面睁大眼睛。
啊,竟然有人。
我听著夜长姬冰冷、稚嫩又可爱的声音听得太专心了,完全没发现有人走过来。
那人铁定听到我说话了。
虽然我是在和女友约会,遗憾的是我自然就能听到书本的声音,而别人却听不到。
他一定觉得我是个独自坐在公园长椅上自言自语的怪胎。
唉,真是疏忽了。
我在学校已经差不多被定型成这种人了,同学就算看到我跟书本说话也只会调侃「榎木的中二病又发作了」、「你可以看轻小说吗?会被老婆诅咒喔」,但我在其他地方都会很小心地避免在别人面前和书本说话。
我是不是让他觉得恶心了?
不,这人看起来很亲切,他或许是担心我吧,说不定还会问我「你是不是有什么烦恼」。
算了,反正我经常犯这种错,就像平时一样笑著敷衍过去吧。
可是这个人没有问我「是不是有什么烦恼」,也没有问「你在跟谁说话」。
他一脸惊讶地说:
──难道你也能和书本说话吗?
这是我第一次被人这样问。
他说的是「你也」。
照这样看来,这个戴著眼镜、睁大双眼凝视著我的人也能和书本说话。
──咦!「你也」听得到书本的声音吗?
我激动地反问他。
那男人开心地微笑著说:
──不,我不能清楚地听到声音,只是不知怎的就能「理解」。但是你听得到吧?「她」的声音。
他用非常温柔的眼神看著我手上的淡蓝色薄书。会用这种眼神看著书、打从心底爱著书的人,一定是个好人!
──是的!「她」是我的女友,叫作夜长姬。旁边没人的时候,我们经常像这样说话。我叫榎木结,读附近的高中,现在是高一。
我做了自我介绍以后,那人的表情更开心亲切了。
──我叫幸本笑门,是来这里出差的。
笑门先生在东北地区的小镇经营书店,身兼老板和店长。
──您是开书店的啊!真好耶!书店里的书本很爱说话,非常热闹喔。尤其是平台上的新书都像刚出生的雏鸟一样叫著「读我!读我!」。
──是啊,我了解。刚送来的新书感觉都很兴奋,让人忍不住想要拿起来读。一翻开封面就能感觉到欢欣喜悦的气氛。
──是啊!就是这样!新发售的书本就像充满好奇心的孩子等著别人来读,只要被人拿起来,就会开心地黏著那人,真是太可爱了。哇!夜长姬,不、不是啦,我没有劈腿啦,我只是觉得那样很天真很可爱,不是你说的那种「可爱」啦!对不起,请不要诅咒我!
笑门先生面露微笑,看著我拚命地向用冰冷语气指责我的夜长姬道歉。
──对不起,我的女友很爱吃醋,她不喜欢我提起其他的书。
──那还真辛苦呢。你的女友一定很爱你,而且自尊心也很高。正如她的名字夜长姬,她真像一位公主。
──是啊,她是我最重要的公主殿下。
听到我和笑门先生的对话,夜长姬的心情似乎好转了。而且像笑门先生用如此温柔的表情谈论书本的人,书本怎么可能不喜欢他呢!
我和他后来继续坐在长椅上聊了很久。
──笑门先生,理解书的心情是怎样的感觉啊?书本高兴的时候会闪闪发光吗?
──不,我只是很自然地感觉到书好像很高兴……或是很寂寞……事实上或许不是这样吧。我真希望能像你这样听得到书本的声音,能和书本说话。
说完以后,他露出微笑。
──啊,不过我如果把手心贴在书的封面上,书本高兴的时候,我的手心就会感到暖暖的。
──手心?
──是啊。相反地,如果书本觉得难过,我的手心就会感到冰冷。
我也试著把手心贴在夜长姬的封面上。
她生气地骂道「不要突然用沾了汗水的手摸我,先用肥皂把手洗乾净,再轻轻地摸」。她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害羞,真是可爱。
不过我没有感觉到特别温暖或冰冷。
──唔……我好像摸不出来耶。虽然您听不到书本的声音,但是光用摸的就能感觉到书本的心情,真的好厉害。您是从什么时候有这种能力的?我自己是一出生就能听到了。
姊姊说过,我在婴儿时期就会「达达」地跟书本说话,感觉很诡异。也罢,在北海道读医大的姊姊平时说话就很不客气……
──我应该也是从小时候就有的吧。我父亲是书店的第二代店长,母亲在生下我之后就过世了,所以父亲都会把我带到书店里,我几乎整个童年都是在书店里度过的。我的身边有很多书本,有些摸起来温暖,有些摸起来冰冷,我一直觉得很奇怪。
笑门先生在十岁的时候遇见了一本书。
──那是卡雷尔•恰佩克的作品集《邮差的故事》。和书名同名的故事里有一些小矮人,他们一到深夜就会在邮局里帮忙,而且他们不用打开信封,光是用摸的就能知道信件的内容。
『我们只需要摸摸信封,如果信里写的东西没有感情,摸起来就会冷冰冰的,如果信里写的东西充满感情,摸起来就是温热的。』
『而且只要把信封贴在额头上,我们就能读出信里的每一字每一句。』
邮差科尔巴巴先生听到小矮人说的话,也拿起信封,喃喃地说:
『这封信摸起来温温的,但是那封信摸起来更热。那一定是母亲写给孩子的信吧。』
──我看到这个故事之后就懂了。喔喔……原来是这样啊……所以我的手感到温暖时,书本是开心的;如果感到冰凉,书本是悲伤的。
笑门先生笑著说,可惜他就算把书贴在额头上,也没办法听到书本的声音。
──如果我是科尔巴巴先生,那你应该是小矮人吧。就像科尔巴巴先生能遇到小矮人是很幸运的事,我今天认识了你也是一件幸运的事。
──嗯!我也是!能遇到像笑门先生这么了解书本心情的人,我也很开心!
我们互相交换了联络方式。
──您下次来东京的时候一定要通知我喔!再一起聊书吧!
──好,我一定会。你有空的话,也请来我们书店玩,和书本说说话。
──哇!我要去!我很期待!
之后我和笑门先生经常联络,他来东京的时候,我一定会安排时间跟他见面。
笑门先生告诉了我很多事。
譬如他的奶奶夏女士在战后创立了书店;他体弱多病的爷爷想当作家;很会朗读书本、受到小孩喜爱的父亲兼定先生想当画家或演员;还有他的太太、儿子在震灾中过世的经历……
此外还有他的朋友,作家田母神先生的事。
一起在书店工作的人们的事。
笑门先生的书店是镇上最后一间书店的事。
──幸本书店恐怕会在我这一代结束。
──就像地球至今有很多生物灭亡了或进化了一样,书本和书店或许也正在进化的过程。
──现在的形态或许无法继续生存,逐步迈向灭亡……
连我也知道,这几年纸本书的出版量锐减,电子书的销售量渐增。
我也知道看书的人越来越少了。
一想到书本或许会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我就觉得非常寂寞,彷佛身体里面出现一个大洞。
我身边那些能自然对话的众多朋友或许会消失。那真是太令人担忧、太可怕了。
深深爱著书本的笑门先生也是一样的。
但是笑门先生说起这些事的时候并不难过,而是平静又温柔。
幸本笑门先生就是这种人。
──当然,书本完全改变型态会是很久以后的事,而且我只要还活著,就会继续经营幸本书店。
他语气柔和地做出这个结论。
我在刚过年的时候突然接到了他的通知。
不是电子邮件,而是特地打电话来。我本来猜想「是打来恭贺新年吗?还是要来东京办公?」,结果他用平静的语气告诉我:
──书店可能就快关门了。
笑门先生说的话带给我极大的冲击,也令我非常难过。
那个时候,笑门先生托付给我一件重要的事。
◇◇◇
「笑门先生得了脑瘤,已经是末期了,医生说他剩下的时间顶多只有半年。」
夜已经深了。
平时我在这时间早就睡了,现在却清醒得很。我想现在房间里所有的人一定都一样吧。
打工的圆谷小姐、作家田母神先生、女演员明日香小姐,三人都不敢置信地看著我。
我听到笑门先生说出这件事的时候一样不敢相信,也不想相信。
我第一次遇到能理解书本心情的人。
这么温柔的人……这么安详、心灵这么美丽的人……竟然半年后就不在世上了。
「笑门先生就是因为这样才会找律师立遗嘱,指定他过世之后要把幸本书店所有的书交给我处理。可惜他发生了不幸的意外,在我预定来书店的日期之前就过世了。」
「店长……得了脑瘤……?」
圆谷小姐表情僵硬地喃喃说道。
圆谷小姐很仰慕笑门先生,而且她在幸本书店打工那么久,受到的打击一定更大,我在一旁看得心都痛了。
可是,笑门先生得了脑瘤的事实可以证明他的死不是因为自杀。
「笑门先生会发生意外,是因为站在梯子上整理书本时突然症状发作。他跟我说过,他不时会出现严重的头痛。他在梯子上摇晃了一下,急忙抓住书本,梯子倒了,书本纷纷落到他头上,其中一本打中了他的要害,而且倒地时头部还撞到平台的尖角,造成了致命伤……笑门先生没有自杀。就像圆谷小姐说的一样,幸本笑门这个人无论有任何理由都不可能自杀的,那只是一件不幸的意外。」
──是谁杀了笑门先生?
我询问了感叹说著「我们竟然杀了这么仰慕、这么重视的人」的书本们,结果听到了这个答案。
「怎么会……可是笑门还先寄给我那本绘本,然后才……」
田母神先生皱起眉头,好像不太相信。
他一直认定自己应该为笑门先生的死负起责任,那沉重的罪恶感逼得他也打算寻死。
当我还在找寻在厕所割腕的田母神先生时,他走过的通道上的书本都在嚷嚷。
那个人打算自杀。
很危险。
他进厕所了。
快一点。要带上能撬开锁的工具。
他想要寻死。
要死了。
要死了。
要死了。
「笑门先生会突然打电话给您,是因为他听了医生的报告,知道自己活不久了,因此想跟您这位好友见面。笑门先生一直很在意您疏远他的事,他一直期望可以再像从前一样跟您畅谈书本。」
──田母神先生是跟我同乡的作家,还在我们书店办过签名会,客人都排队排到店门外了……那时客人和书本都好开心、好兴奋……那是我最自豪、最快乐的回忆。
「……笑门怎么可能这样想!我靠著剽窃他的故事得了奖,而且连一句道歉的话都没说就逃走了!」
田母神先生凄厉地喊道。他扭曲的脸上充满了怀疑和懊恼。
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他明白?
要怎么让他明白笑门先生的心情和期望?
「笑门先生跟我提到您的时候不是这样说的。他说您一直很认真创作,他相信您一定会当上作家,所以后来您的愿望实现,回来幸本书店办签名会的时候,他真的为您感到骄傲又开心。」
「怎么会……怎么可能……」
「圆谷小姐刚才说了,笑门先生反而会为您用他的点子写的小说大受欢迎而感到高兴。我也是这样想的。」
「……」
「因为您为这件事感到自卑,刻意疏远笑门先生,所以笑门先生也顾虑您的心情,什么都没说。他会把自己画的绘本寄给您,或许就是不希望绘本在自己过世之后被其他人看到,才会送给您当纪念品吧,这样说不定能和您恢复以前的关系。」
要怎么做才能修补笑门先生和田母神先生已经扭曲、卡死、严重受损的关系?
要用什么话语才能释放田母神先生被罪恶感束缚的心?
我到底该怎么说?
「别再说了!」
田母神先生的惨叫响彻了灰色的房间。
他推开明日香的手,跪倒在沙发前,粗重地喘气,目光涣散地喊道:
「拜托,别再说了!那些都是你们过度乐观的猜测!笑门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不责备我偷了他的创意,为什么能露出那么清澈的笑容……我一直想,一直想,一直想个不停……还是想不出来。我不懂,一点都不懂!你告诉我啊,笑门,笑门!」
田母神先生的语气和表情全是绝望。
现在的田母神先生已经听不进我的话了。如果不是笑门先生说的,他绝对不会相信,可是笑门先生已经不在了。
田母神先生持续地呼喊著那个人。
「笑门,笑门!」
此时,我听见一个细微的声音。
港一先生。
听起来像是幼童的声音……
从哪里传来的?
不是这样的,港一先生。那稚嫩的声音努力地呼唤。
爸爸和我都没有生你的气喔。
我屏息倾听著。
声音是从那幅命名为「灭亡」的美丽图画下方的蓝色收纳箱传来的。
就是收藏《绝种生物图鉴》样本书的那个箱子。
来读我吧,港一先生。
这样你就能听到爸爸说的话了。
稚嫩的声音热切地不断说著。
我直视著田母神先生说:
「田母神先生,如果您认为我说的都是猜测,那就让笑门先生来对您说吧。」
田母神先生扭曲著脸孔,像是听不懂我在说什么。
明日香小姐和圆谷小姐也很困惑。
我转身背对田母神先生等人,蹲在地上,打开蓝色收纳箱。
声音的来源从蓝色箱子里回望著我。
厚纸板做的封面,水蓝色蜡笔写著书名《最后一间书店》,世上仅有一本的绘本。
果然是你啊。
能不能请你帮我的忙呢?
我在心中默默说道,一边用双手轻轻捧起自制的薄书。
「榎木,那个难道是……」
圆谷小姐说道。
笑门先生的另一个孩子在我的手上说著「谢谢你找到了我」。
「可是,店长不是把那本书寄给田母神先生了……」
圆谷小姐望著绘本喃喃说道,明日香小姐也用疑惑的眼神看著田母神先生。
田母神先生看到我从箱子里拿出笑门先生的绘本似乎大吃一惊。
「田母神先生,这是您放回箱子里的吧?」
听到我这么问,圆谷小姐才恍然大悟。
多半是田母神先生白天被邀请到办公室,趁著圆谷小姐出去泡茶时,把藏在公事包里的绘本放进箱子里。
田母神先生来到幸本书店的目的就是要归还绘本。
「……不要让我看到那本书!」
田母神先生转开了脸,我说:
「不行,请您仔细地读,而且要读到最后一页。笑门先生寄给您的这本绘本里面有您一直想知道的答案。请您收下吧。」
田母神先生僵硬地转头看著我。
他瞄了绘本一眼,又痛苦地别开视线。那个小男孩的声音又叫道:
港一先生。
爸爸会写出我,是因为医生说妈妈以后可能没办法生孩子了……
爸爸安慰妈妈说,没有孩子也没关系……其实爸爸的心里也很失望……
爸爸一边想著,书店或许会在自己这一代结束,一边写出了我……
「笑门先生之所以会画这本绘本,是因为太太的第一胎流产了,医生说她以后可能没办法生孩子了。」
田母神先生的肩膀猛然一颤。
我怀著悲伤的心情转述著那童稚的声音努力说出的话语,以及那幼小书本看到的笑门先生。
「当时笑门先生觉得幸本书店或许就要在自己这一代结束了。就像他的父亲兼定先生在死前留下了一幅画,笑门先生也是因为想到了幸本书店关门的那一天而创作了这本绘本。」
或许是为了排解悲伤吧。
因为他不想在太太面前表现出难过的样子。
爸爸一边写我,一边笑著说「写得真糟」。
他一直笑,一直笑,说「我的图画和文章都完全不行哪」。
「这不是怀著创作的野心和热情而写出来的东西,而是笑门先生为了整理自己的心情而写、不打算公诸于世的作品。」
田母神先生会为了剽窃笑门先生的设定而深受罪恶感折磨,是因为田母神先生身为创作者。
因为田母神先生从头到尾都是用创作者的立场去揣测笑门先生的心情。
所以才会产生误解。
「如果笑门先生和您一样是立志走创作这条路的人,他一定不会原谅您的行为,一定会公开说那是自己的作品。可是,笑门先生并不想要当作家,他对自己写出来的作品没有半点执著。」
所以他才会嘲笑自己说「写得真糟」。
光是能写出东西就令他很满足了。
「请您读读看吧,这样您就会理解了。」
读我吧,港一先生。
翻我吧。
我用双手把厚纸板封面的册子递出去,双眼直视著田母神先生。他终于接了过去,慢慢地翻开封面。
『这个村庄里只有一间书店。』
『一开始本来有三间书店,后来一间一间地关闭了,到最后只剩下一间。』
绘画和文章都拙劣得像是小孩的作品。
田母神先生翻著图画纸时,一定想起了往事。他眯起眼睛,一副难受又悲伤的样子。
港一先生,爸爸经常说你很厉害喔。
竟然可以把这么差劲的故事改写得那么动人。
港一先生真的好厉害。
才华洋溢,是个很棒的作家。
田母神先生听不见那蜡笔画的书页发出的稚嫩声音。
但那声音听起来好开心。
能被「爸爸」极力赞美的「港一先生」翻阅,让他幸福得不得了。
他用可爱的声音不断说著:爸爸说港一先生怎样怎样,爸爸说很喜欢港一先生小说的这个地方,爸爸经常开心地读著港一先生的书。
爸爸最喜欢港一先生了,港一先生是爸爸重要的朋友,是他引以为傲的作家。
说到一半,那声音突然变得消沉,哀伤地说:
爸爸说「对不起」。
爸爸一边准备把我寄给港一先生,一边说「对不起,我应该更早这么做的」。
他一直说著「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港一,对不起。
田母神先生明明听不见他的声音,眼睛却渐渐湿润。
他读完了最后一页。
厚纸板上有签字笔写的字。
『谨将此绘本献给田母神港一先生。
谢谢你为这差劲的作品注入生命,赋予它美丽的色彩和光辉。我的心里只有喜悦。』
我的心里只有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