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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话「首」(2 / 2)


「只是在叫刚好跟我同姓的人而已。」



「水谷理彩子!」



「还同名同姓耶。」



「不是有人说,这世上总找得到三个和自己同名同姓的人吗?」



「好像不是这么说的吧?」



「水谷,你不怕我在这里说出你不可告人的打工内容吗?」



理彩子当场朝后转了一百八十度,走向身后的凑,一把揪起他的衣领。



「你为什么知道我读哪间学校?」



「你穿水手服不搭啊。」



「回答我的问题!」



凑很刻意地摆出拿她没辙似的态度。



「就是雨伞啊。」



「雨伞?」



「你用的伞。那是学校指定的伞吧?会指定雨伞的学校很稀奇,我就从千金小姐读的学校里找出这里。」



理彩子不由得咬了咬嘴唇。那天的强风吹坏她带的雨伞,现场附近又没有便利商店.她只好改用不起眼的深蓝色学校指定用伞。其实雨伞上绣的校徽并不起眼,只有一公分见方,相信在夜晚的现场里谁都没发现。然而当理彩子和这名少年说话时,她曾让对方躲到自己的雨伞下。自己的大意与这名少年的精明,都让她后悔莫及。



「怎么啦?快点过来,我有话要问你。」



少年逼向不说话的理彩子。



「理彩子,你要不要紧啊?」



知美战战兢兢地问了一声。



「咦?啊,思,我没事,仔细一看就发现我跟他还真的认识。」



「可是他说什么不可告人的打工……难道他在威胁你?要不要我去找老师来?还、还是要报警?啊啊,对不起,报警会让你为难吧。」



看样子是没有时间解开知美的误会了。



「不要紧,我不要紧的,你别放在心上,去吃『安洁』新推出的蛋糕吧。我明天会跟你解释,你不要担心。」



理彩子只想尽快离开这里,于是硬挤出笑容,接着立刻强拉着凑的手快步走远。



8



「啊啊……」



理彩子边走边觉得头痛。虽说是因为慌张,但自己的行动反而招来更多的误会。而当她注意到这件事,已经是在饱受其他学生的瞩目之后。



「你竟然劈头就拉起我的手走掉,实在很大胆啊。你读的那间学校,校风本来应该更淑女一点吧?」



她只想马上赏凑那贼兮兮的笑脸一巴掌,可以的话,最好是能撂倒他,再猛踹几脚。但这里还在通学路上,她自然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举动。



「真没规矩,千金小姐名校的名声都被你毁了。」



「你才是呢。制服穿得那么迈遢,名校的名声都被你毁了。」



「啊啊,你说这个?这是借来的。男生在女校校门口等人,一个弄不好就会闹上警局。可是女人很笨,看到对方学历好,就会无条件觉得这个人无害。」



「我也是女人。」



「我知道。」



「你做这种事我会很为难。」



「我知道。」



「当时的事情,即使你问我,我也没打算回答。」



「我想也是。」



「你为什么要这么明目张胆地在校门口等我?」



「明目张胆比较好,毕竟我要面对的是个有本事干涉警察组织的人,为了性命安全着想,当然会想多准备一道保险。」



「我才不会对你怎么样。」



「看到那样的尸体还若无其事的高中女生,根本不正常。要我相信你才是强人所难吧。」



「你要去哪里?」



「跟我来,我们去一个我挑过的安全地方谈谈。」



—要是敢把我带去没人的小巷子动什么歪脑筋,我马上赏你一巴掌,踹到你不能动,然后大声尖叫。



理彩子在胸前轻轻握拳,但她的决心扑了个空。



「就是这里。」



因为凑停下脚步的地方,是一家外观经过精心装饰,名为「安洁」的咖啡馆。



店里有九成顾客是女生,而独占这九成女性顾客与店内女服务生视线的那一成异物,正以嚣张的态度摊开眼前的菜单。



「请问决定好了吗?」



一位打过多次照面而已认得彼此的女服务生来点餐时,露出颇有深意的表情看向理彩子。



「漂浮冰淇淋汽水和咖啡。」



理彩子尚未开口,凑就已点完餐点。



「请问需要糖和奶精吗?」



「不用,黑咖啡就好。」



彼此认得的女服务生朝理彩子摆出用力握拳的姿势,意思自然是帮她加油,要她好好把握机会。他们点的餐送来的速度快得异常。



「我可不怎么喜欢漂浮冰淇淋汽水。」



理彩子无可奈何之下正要拿起汽水,凑却一把将漂浮冰淇淋汽水抢走。



「这是我要喝的。」



然后,他把黑咖啡换到理彩子面前。



「这很苦。」



「毕竟是黑咖啡嘛。」



「不好喝。」



「毕竟是黑咖啡嘛。」



「你该不会是想找碴?是这样吧?是这样没错吧!」



「就算是,你在这里也闹不起来吧?」



他们两人在店内极为醒目,始终有视线跟着他们。



「要是想喝小孩子喝的那种甜甜的咖啡,乖乖请店员给你糖和奶精……啊,你做什么!」



「眼前就有奶精跟糖,所以我拿走了。」



理彩子从凑的漂浮冰淇淋汽水抢走香草冰淇淋,放到她的咖啡上。冰淇淋转眼间就融化。



「你可知道这里最棒的就是香草冰淇淋啊。」



「我知道。」



「难喝。」



「我想也是。」



凑还想说话,理彩子挥手制止他。



「我说你啊,差不多该进入正题了吧?等一下我朋友就会来这里。」



凑本来还闹着别扭,这时转为一脸已经没兴趣的模样,把漂浮冰淇淋汽水的残骸挪到桌旁,开口进入正题。



「我想问的只有一件事。」



轻浮的感觉消散,少年身上有一种与第一次见到他时同样的沉重气氛,以阴沉的眼神对理彩子发问。



「你为什么在找牛头?」



9



「她的目的是找出牛头?」



青岛激动的惊呼声引来周遭的关注。



「你太大声了。」



小野寺叫青岛先闭嘴,直到周遭的视线移开为止。



「对不起。可是,虽然小牛的头的确没找到,但这应该不可能是她的目的吧?您想想,是小牛的头耶?我看能吃的部分只有牛舌而已吧?」



「……真不知道你是为什么会被录用啊。」



不知道青岛说这话有几成是认真的,不,大概十成是认真的吧。不过,青岛这种轻率的言行,就缓和阴沉场面的效果而言,可说是第一流的。小野寺因而换了个想法,认为调查现场或许也需要有像他这样的人。



「警部,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没什么,你别放在心上。」



「我明白了。可是您是有什么根据,才会给出她的目的是找出小牛的头这种答案呢?神道有什么仪式是要用到小牛的头吗?」



「我不清楚她找牛头的用意,但我也不是完全没有根据。」



小野寺指向写有本次案件戒名的笔记本。



「这次的案子,明明有可能是死者自己割颈自杀,上头却莫名指定为凶杀案。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谁知道呢?」



「由于上头一开始就断定是凶杀案,我本来还以为上头握有足以断定的情报。可是,其实这只是便宜行事,是为了不让警察在搜索上马虎。」



「也就是说,您认为这是起自杀案?」



「不不不,不是这样。我只是说,上头的人不小心泄漏了进行这次搜索行动的真正意图。」



——志多町毁损器物凶杀案特别搜查总部。



「真正意图?泄漏的结果就是这次的案件名?」



青岛似乎想不通,一直歪头纳闷。



「你想想,为什么会写到『毁损器物』?」



您问的问题跟前几天那个小孩问的一样呢。这指的不就是小牛吗?」



「没错。被杀的小牛当然不算是凶杀,只会被视为个人财产遭毁损。可是,这次的案子定名为凶杀案。虽然小牛被杀的确奇妙,但这种事会特地写到案件名称里头吗?一般遇到这种情形,应该只会取个『志多町凶杀案』之类单纯的名字,这次却多了『毁损器物』,不,应该说他们不小心加上了这几个字才对。所以我就想到,说不定这是上头的人不小心犯下的失误。」



「您的意思是说?」



「很简单。那个巫女还有她带来的人,对这起案件是凶杀或自杀都没兴趣。不,他们根本没把死掉的人放在眼里。小牛的无头死尸,才是御荫神道这个神秘组织真正的目的。」



10



说明结束后,理彩子凝视着凑的脸好一会儿。



「别用这么凶的表情瞪我。」



凑说出这句话,嘴角却浮现微笑。



凑的话说中了,御荫神道的目的在于小牛。这属于御荫神道的极机密事项,本来理彩子应该装傻说没有这种事,然而她被凑的行动打乱了步调,一时说不出话来。她早就知道凑的洞察力很敏锐,但做梦也没想到凑竟然会从警察取的案件名称推导出这个事实。



「我想你也知道,我没有办法回答这类问题,即使你逼得我在这间学校里待不下去也一样。」



「我知道。只要能得到你是在找牛头的确切证据就够了。」



相信否认也没用。毕竟凑已经有了确信,而且现在理彩子也说不出任何足以推翻他这种确信的论点。无可奈何之下,她只好试着转移话题。



「话说回来,你还真热心,我本来以为你是个更冷漠的人。」



凑脸上的浅笑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阴沉的表情。



「那个时候的尖叫声,一直没从我耳边消失。」



理彩子立刻猜出他指的是什么。至今她仍能清清楚楚地想起那位母亲看到儿子死状时所发出的尖叫。



「我本来一直没能切身感受到浅野前辈死了。直到听见他母亲尖叫的那一瞬间,我才总算理解前辈死了。现在她的尖叫声遗留在我耳里。」



凑说着,用手指堵住耳朵。



「我就是想去掉这个尖叫声。」



「这样啊?但愿它会消失。」



凑一副事情已经谈完的模样准备站起身,却又改坐到理彩子身旁,把脸凑过来说:



「对了,有一件事我忘了说。」



理彩子惊慌之下想退开,但凑抓住她的手臂,强行把她拉过去,在她耳边轻声说:



「既然你们组织有本事强制警方把案子说成凶杀,那反过来应该也办得到吧?」



「什么叫做反过来?」



「就是说成自杀,把案子搓掉。」



理彩子的沉默是最直接的肯定。



「要是你们敢这样搓掉前辈的这件案子,我绝不会原谅你。」



凑粗暴地放开手,这次真的站起来走了出去。



理彩子目送他的背影离开,心中产生一种不对劲的感觉。



——是哪里不对劲?



这个名叫凑的少年所说的话看似没神经,却会忽然直指核心。虽然很不容易看出他到底有几分是真心,又有几分是开玩笑,但最后他在理彩子耳边轻声说出的那句话,无疑是他的真心话。他抓住理彩子时用了很强的力道,她的手臂现在还在痛。



不过,最后那句话并未渗进她的心里。凑说到那位母亲的尖叫与牛头时,话语都渗进她心中,最后那句话却让她觉得不对劲。



「继续烦恼也不是办法,我也回家去吧。」



理彩子正要起身才发现不对劲,只见还没付钱的帐单就丢在桌上。



「该不会这些全都要我付?」



他们两个在互不相让的情况下,最后干脆重新点过自己要喝的漂浮冰淇淋汽水与红茶。合计四人份的餐点,金额实在不小。



11



案情出现变化,是在凶杀案发生后的第十天。虽然不算是因为猜到了御荫神道的目的,但就办案方针多少做些改变的时间算起,则还只是第三天。



小野寺正要出动时,听到电话响起。



「喂?我是小野寺。案子有什么进展吗?」



电话另一头听得见慌乱的迹象。



「咦?什么?我听不清楚。头?找到头了?从后山坍方处的下面挖出来的?这样啊?那太好了。咦,怎么啦?」



青岛从电话另一头传来的嗓音掺杂着兴奋与混乱,讲起话很没有条理。



「只不过是找到小牛的头,也不必那么慌……咦?」



青岛接下来所说的话,让小野寺一时之间无法置信。



「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小野寺抓起破烂的大衣站起来。



坍方的山腰上可以看到大批警察,警察周遭还有许多不知道从哪里听到消息的围观群众。



「不好意思,请借过一下。」



小野寺拨开围观群众来到现场,立刻有一名警察朝他跑来。



「警部,我们都在等您。」



「头在哪里?」



「在这边。」



小野寺在这名警察的带领下,来到清除坍方土石的作业现场。四周一片哗然,作业员们脸色铁青,躲得远远地围观。



小野寺朝清除作业进行到一半的土石坑里看去。虽然那个物体被泥土弄脏,有些部分看不清楚,但他绝对不可能看错。



「这是……」



这不合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小野寺凝视的坑洞底部有一颗头,但那不是小牛的头。



是人类的头。



「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形啊?」



小野寺在头上猛抓一阵,仰天纳闷不已。



「法医还没来吗?」



「似乎快要到了。」



「是吗?那在法医抵达之前,我们先简单观察一下。」



小野寺在人头前蹲下,用身上的手帕简单拍掉人头上沾到的泥土。



「气味很重,死亡后应该过了一周以上。」



「应该是吧。这段路会坍方,就是十天前那场大雨造成的。所以就算保守估计,这颗人头埋在这里应该至少也有十天。」



「脸部特征很明显啊。」



「特征?」



「下巴往前凸。如果看过这张脸生前的样子,应该不会忘记。如果身分查证上有困难,大概只能画肖像画去打听了。」



「这个人头跟前阵子的砍头案会有关系吗?虽然不是小牛的头……」



青岛小声对小野寺这么问。



志多町不是什么大都市,照常理推断,很难认为同一时期发生的两起这类型案件会完全无关。但他们找不出可以将这两者串连起来的迹象,顶多只能说两者的脖子都遭到砍伤。



小野寺还在苦思时,注意到围观群众喧闹起来。转头一看,他看到有人穿过群众走进来,领头的是那个身穿巫女服的少女。她多半是匆匆赶来,红裤的裤脚有点弄脏,还喘得肩膀抖动。



无论围观群众或警察,都躲得远远地围观理彩子,但理彩子丝毫不介意周遭的目光,一直走到小野寺身前,看到了刚挖出来的人头。



「啊啊,找到的不是牛头,而是人头,你一定很遗憾吧。」



连说出这句话的小野寺自己,都快要搞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理彩子一边调整呼吸一边盯着人头。如果她觉得失望,似乎不应该是这种神情。



「找到了……错不了,跟我在梦里看到的一样……」



她喃喃说出的第一句话,更加深小野寺的疑惑。



「找到了?你说『找到了』是怎么回事?」



你要找的不是牛头吗?他尚未说出这句话——



「非常抱歉,这颗头我们要收走。」



理彩子就先说出更令他震惊的话。



「你说什么?」



「请把这颗头交给我们。」



四周的员警都因为理彩子的这句话而喧嚷起来。



「你是在开什么玩笑?这应该不是你要找的东西吧?」



「我不是在开玩笑,我们要收走这颗头。」



「你们有什么权限……」



「我们有权限,不然请您问问您的上司。」



小野寺的行动电话就在这时响起。他脑海中闪过理彩子第一次来到砍头案现场时的情形。尽管心中产生不祥的预感,他还是接起电话。



小野寺用电话交谈了几句后,脸色变得很难看。



「不知道您是不是能够谅解了?」



理彩子等小野寺挂断电话,才对他说出这句话。



「我本来还以为你这个人要更明理一点。」



「谢谢您的合作。」



理彩子深深一鞠躬,良久未抬起头来。



这时跟着她过来的几名视宜,已经迅速将那颗头带离现场。



12



蛮不讲理的情形继续发生。



「以自杀结案?停止侦办?」



小野寺被上司找去,语气中难得蕴含了怒气。



「不是停止侦办,而是已经破案了。那是自杀。」



「不对不对,请等一下好不好?我们不是当成凶杀案在侦办吗?而且状况已经不一样了,我们还挖出人头。虽然连尸体都没能好好验过,但至少看得出死后已经过十天左右,也就是在砍头血案那阵子发生的。在这种穷乡僻壤,发生地点距离这么近的两起案子,不太可能无关吧?」



「今天发现的头部这起案子已经破了,没有必要侦办。」



「那可是人头啊?到底是哪里破案了?」



「我和你都不应该继续深入追究。我说完了,你出去吧。」



——志多町毁损器物凶杀案特别搜查总部。



小野寺只能以苦涩的心情,看着写有这几个大字的和纸被撕下来带走。



翌日,搜查总部立刻解散,并告知死者家属以自杀结案,电视新闻中完全没有提到刚从坍方



土石底下挖出来的人头。



「说是案子已经解决了,可是明明什么都还没查出来。我完全不能接受。」



「警部打算怎么做?」



「就算想做些什么,我也无从下手啊。」



「那您要乖乖撒手不管吗?」



「怎么可能?老实说,我到现在还不能断定那是自杀还是他杀。要是就这么结案,根本没有



脸面对死者和他的家属。」



小野寺想让脑袋冷静冷静而来到走廊上,就看到少年从电梯冲出来。



「啊啊,你又擅自跑进来。」



少年不理会青岛,从他身旁走过,粗暴地揪起小野寺的衣领。



「听说你们要以自杀结案,不再侦办?话都是你们在讲!怎么可能会是自杀!你们有没有想过前辈会怎么样?他的家人会怎么样!」



「喂,小子!你放手!」



青岛强行把少年拉开。



「那女人在哪里?」



「那女人?啊啊,你是说那个巫女?你先别气,冷静一下吧。」



小野寺示意凑到休息区的沙发坐下。凑一脸不服气,但也不怎么迟疑就坐了下来。



「你要喝什么?」



凑不答话,于是小野寺随便买了罐饮料递过去。小野寺从凑接下饮料时的表情,看出饮料不太对他的胃口,但也只能苦笑。



「不好意思,我不太知道这年头的年轻人爱喝什么。我本来还以为像你这种年纪的孩子,会喜欢喝无糖的咖啡。」



「你不用上学吗?今天是平日吧?」



青岛又插嘴了。



「难得进了好学校,听说你都没有好好上学?」



他说话果然完全不看人脸色。



「只要成绩第一名,出席天数也够,那就没有问题吧?」



「所以你至少有尽到最低限度的义务?这实在很有你的风格。不过身为一个成年人,我还是劝你一句,学校不是只用来念书的。虽然对你而言,学校也许只是个可笑的地方。」



小野寺苦心开导,但现在的凑自然不可能听得进去。



「你几时转换跑道调去少年课?我来可不是想听你训话。」



「要我告诉你她在哪里也行,但在这之前,可以让我问一个问题吗?」



「如果这样就能让你告诉我答案的话。」



「你为什么想知道浅野友哉死亡的真相?」



这个问题对凑来说似乎极为意外,难得看到他无法立刻回答的样子。



「咦,朋友都死了,会想知道真相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青岛从旁插嘴,但小野寺不理他。从凑的表情可以看出理由明显不是这样。



「我一直想不通你和浅野友哉为什么会是朋友。你们的个性、想法和嗜好都完全不一样,除了在同一个地方打工以外,彼此没有任何共通之处。根据我的经验,若是两个人这么不同,实在不可能变成朋友。」



小野寺先顿了一顿,才接着问凑说:



「你和浅野友哉真的是朋友吗?」



凑仍然不说话。



「你很异样。你有些部分远远比别人杰出的确是异样的理由之一,但你是从根本上就和普通人不一样。说是混在人群里的野兽,又好像把你说得很凶猛,也许该说是混在家鸭里的天鹅?然后浅野友哉是鹤。天鹅没办法变成家鸭的一分子,看到同样没办法和家鸭打成一片的鹤,就认定这只鸟和自己一样。可是啊,天鹅和鹤终究是不同种的生物,不可能真的相互理解,也不可能由衷接纳对方。」



凑开口想反驳,但到头来还是什么都没说,再度陷入沉默。



「你刚刚不是很生气吗?可是老实说啊,你的怒气很浅薄。因为遇到该生气的状况才生气,因为看到不能原谅的行为才说不能原谅,因为遇到该怒吼的场合才吼人,我就是感觉得到你是依这种逻辑在行动。如果我说错了,还请你原谅。虽然我觉得自己说中了。」



小野寺拍拍膝盖站起来。



「好,我要说的话都说完了,你现在还是想知道真相吗?」



凑只点一次头。



「我想知道真相,这是为了浅野前辈。」



「我知道了,现在我就不去深究你的这个答案,虽然我觉得你应该是我刚才讲的那种人。可是这没有什么可耻的,求知的好奇心可以持久,但受感情驱使的行动没办法,不,也许应该说会有起伏。你行动的本质是出自求知的好奇心吧。如果你要找水谷理彩子,她人应该在太平间。因为我们今天就要把小牛的尸体和前几天找到的人头交给他们。」



凑没听完就起身跑走。



「警部,你怎么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不用阻止他吗?他是要去太平间啊。不可以让他去啦!我不是说他是闲杂人等,虽然我也不清楚,可是您的话伤到他了,还伤得很重。」



「你在用不着机灵的时候倒是很机灵啊。」



「等等,怎么说得好像我多管闲事一样?不,现在重要的是……」



「不用担心,他很冷静。凭他的本事,大概可以很高明地从那个巫女口中问出真相吧,而且会比我高明得多。我就是有这种感觉,」



13



凑在太平间找不到理彩子。平常应该会上锁的门半开着,连没有钥匙的凑也得以进入。



太平间里很冷,一个人都没有,两旁墙上设有许多很大的抽屉。只要想想这个房间的目的,不难想到抽屉里装的是什么。



房间正中央有个足以让人躺平的大平台,现在台上放着牛的身体与人头,显然在进行某种检验作业。大概是负责检验的人有事暂时离开。



凑仔细盯着牛的尸体与人头,脑中忽然闪过一个想法。



他迟疑地拿起人头。尽管手掌摸到的感觉与分量对他造成太过直接的刺激,但他还是下定决心,把人头放到小牛尸身的断面上。



「难不成……」



凑低声惊呼,看着人头与牛尸的接合处。两种遗体的伤口就像拼图似地完全吻合。



「这是开什么玩笑?怎么可能……」



从眼前景象得出的答案,就是这头刚出生的小牛身上长着人类的头。



凑从各式各样的角度检查两者的接合处。他想找出这两者不吻合的事实,忙碌地动着眼睛,但找到的尽是伤口吻合的证明,并未找到任何一处能说是不吻合的地方。



「……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是异怪。」



背后突然有人说话。理彩子不知何时来到凑身后。她硬挤出来的笑容很生硬,也有点像是死心的表情。



「异怪?」



「对。所有超脱人世间常理的事物,就统称为异怪。」



凑露出难以理解的表情,仿佛他刚才听见的是来自陌生国度的语言。



「这是在开什么玩笑?」



凑以失魂落魄的表情反问,让理彩子紧张的神情微微放松。



「看到你这种表情,我还真有那么一点痛快。每次都被你弄得很不愉快,这下子我终于可以咽下这口气。」



理彩子以让人完全不觉得她有这种痛快心情的表情,平静地开始游说。



「我搞不懂,为什么人头会长在牛的身体上。」



「我不是说过,异怪是统称所有超脱人世间常理的事物吗?这就是异怪,而讨伐异怪并隐蔽异怪的存在,就是我们御荫神道的任务。『件』是一种人头牛身,会预言不幸的异怪。传说件预言会发生的事情一定会说中。」



「人头牛身?预言?开什么玩笑?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这种生物?这是人工做出来的东西吧?虽然我不知道做这玩意儿的人是打什么主意,但其实只是在断面上动了手脚,实质上是牛和人的尸体。」



「说的也是,难怪你没办法相信。你不相信也没关系,不,是不应该相信。你不可以牵扯进来,最好把今天在这里看见和听见的事情全都忘掉。这是为了你好。」



理彩子拿起平台上的布遮住件的遗体。



「你刚刚说过『隐蔽』吧?」



「对。」



「所以就是这么一回事?浅野前辈被说是自杀身亡,并让警察停止侦办,都是为了隐蔽异怪的存在吗?」



凑一拳打在平台上。



「说起来就是这么一回事,毕竟我们要找的东西已经找到了。」



但理彩子不为所动。



「别闹了。」



「我没闹,我们的使命就是讨伐与隐蔽异怪。」



「我上次说过吧?如果你敢把案子搓掉,我绝不会原谅你。」



凑恶狠狠地瞪着理彩子,但她始终镇定地回答:



「这就是我的工作。我不打算也不能再跟你说更多。」



她以不容分说的口气拒绝对话。凑瞪着理彩子好一会儿,似乎看出她的意志不会动摇,于是朝门口走出去。



「你说得好像一切都已经结束了?明明杀害前辈的家伙和把件砍头的家伙都没找到,你却无所谓?」



凑只丢下这句话就走出太平间。



被留下的理彩子自言自语地说道:



「竟然会被最后那句话刺进心里,我是不是涉入世俗想法太深了……」



凑戳到她的痛处。御荫神道是以讨伐与隐蔽异怪为第一要务,如果件已经死了,她只要找到异怪的头和身体就好。理彩子认为,这样总比因为继续调查反而挖出不该出现的情报要好,但她就是不能释怀。



件的头为什么被砍下来?件做了什么预言?是谁杀死浅野友哉?是谁为了什么目的做出这种事?凶手并未找到,谜题仍未解开。



14



凑马马虎虎地向浅野的母亲打声招呼后,就走进友哉的房间。书架上放着整排讲幽灵、UFO、UMA(注5)等超自然现象的书。凑抽出其中一本,那是一本有关异怪的书。



书页自然而然翻开,多半是因为以前的主人用了很大的力气掰开这一页。书背有明确的折痕,所以很好翻开。书页角落有着咖啡色的污渍,简直像是用沾到泥巴的手摸过的痕迹。



凑看到翻开的那一页上所写的内容,不由得低声惊呼。



「件……」



书上搭配江户时代的瓦版版画与真假令人怀疑的木乃伊照片,针对件写了说明。



—件,人头牛身的异怪。这种异怪诞生于牛身上但寿命很短,活着时会做出预言。最初的目击案例是……



凑阖上书本,闭上眼睛。



「做出预言的异怪。预言……」



凑觉得事有蹊跷,但特意硬压下去,当作没有发现。少年预感到自己会揭开不能见光的秘密,让他退缩了。



凑走出友哉的房间,正要从客厅门前走过时听见电视的声音。朝客厅一看,他看到友哉的母亲坐在餐桌前的身影。



餐桌上准备了两人份的饭菜。友哉过世之后,他们家的成员就只剩母亲与一个年纪小很多的妹妹。妹妹在案子的风波平息下来之前,应该都待在亲戚家,不可能会和母亲一起吃饭。另外,凑来得很突然,饭菜不可能是为他准备的。



多出来的饭菜是为谁准备的,其实一看就明白。那是一名母亲无法接受儿子死亡的模样。



母亲既不动饭菜,也不看开着的电视,只是一直盯着空无一物的地方。



「咦?啊,对不起,我有点累了。」



友哉的母亲注意到凑,赶紧说话掩饰。



「事情办完了吗?如果你不介意,要不要拿些那孩子的东西回去当纪念呢?」



「这个,我可以带走吗?」



凑举起先前翻阅的书给她看。



「你只要这种书就好?」



凑一点头,友哉的母亲又说:



「那么,如果你不介意,要不要吃个晚饭再走?我煮太多了。」



「不,这就不用了。」



她对面的座位已经有人。即使没有任何人坐在那里,身影还是非常明显。



「是吗?」



电视画面切换到新闻节目。



「为您播报下一则新闻。栃木县志多町的农家新发现了有牛只感染狂牛症。对此,有关当局……」



友哉的母亲注意到新闻说:



「啊啊,我们家不要紧的。昨天才有人来检疫,说都没问题。毕竟是那孩子留下的牛,我们得好好把它们养大才行。」



她对凑露出明显是强颜欢笑的笑容。



书从凑的手中掉落,他却没注意到,只顾着凝视电视新闻。



「你怎么了?」



友哉的母亲担心地问道,但凑没听见。



「原来啊,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看到书掉到地上而翻开的那一页,凑低声惊呼。先前他因为害怕而硬压下去的东西,现在显露出真面目。



那一天发生的事情,凑全都猜到了,但他的表情仍然僵住。眉头的皱纹诉说着他的烦恼是多么深沉。



翻开的书页上,件默默不语。



15



手机接到一个由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尽管理彩子对此有不祥的预感,但仍战战兢兢地接起电话。



「喂……?」



『你想知道为什么件的头会被砍掉吗?』



对方连招呼都不打,劈头就说出这一句话。



「听你的声音,是九条同学?」



『你想知道浅野友哉死亡的真相吗?』



「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的手机号码?」



『你想知道件做出了什么预言吗?』



理彩子在叹息声中放弃对话,认命地说:



「好,好好好。我想知道,这样可以吗?」



『我把一切都解释给你听。』



说完,凑就挂断电话。



理彩子与小野寺两人在警察局会议室里等着凑。



凑没想到小野寺也会在场,看了理彩子一眼要她解释。理彩子早就料到凑会有这样的反应,镇定地说道:



「我把件的事情全都告诉小野寺警部了。」



小野寺脸上之所以微微露出苦笑,多半是因为突然听到「件」这种异怪的说明吧。



「我还是觉得御荫神道秉持的保密主义不好,非得改变这种封闭的习惯不可,所以我想先在警界建立人脉,做为改革的第一步。这次事情让我痛切感受到,如果只有上头的人谈好,却没能让情报互通,只会累死现场的人。我不是要学某出连续剧的台词,但案子确实是在现场发生的。」



看到凑一脸扫兴的表情,理彩子清了清喉咙掩饰,继续解释:



「就算对方不是熟悉异怪的人,但只要可以信任,就把实际情形告诉对方,并请对方协助。只要想办法处理掉异怪就好的想法,我也会改掉;对人类会产生的危害,则要尽可能查明。之前我一直没能踏出这一步,但这次的事情让我深深了解到我们的做法太过局限。」



「怎么说呢……能让你挑上,我应该要觉得荣幸吧?可是,就算看了那具遗体的伤口,我还是没办法相信。」



小野寺也只能露出干涩的笑容。他至今仍然对「件」的存在半信半疑,但既然眼前这名少年说会对理彩子解释一切,他就确信值得一听。



「如果件这种异怪实际存在,这个奇妙的案子就全都说得通。不管是牛被砍头、件预言的内容,还是前辈的死,都可以解释。」



「你敢说到这个地步,那我就听听看吧。件做出了什么预言?」



「就是这个。」



凑拿给他们看的是报纸上的报导。



——狂牛症威胁再起。



大标题上写着这么几个字。



「狂牛症?前不久的确闹出很大的问题……」



这种叫做「牛脑海绵状病变」(注6)的疾病,不但对发病的牛有影响,连吃了病牛的人也会感染病症而死。



这种疾病在日本闹出问题是几年前的事。当时,在千叶县饲养的家畜群中检测到有牛只感染BSE;之后在美国也确定有牛只感染,因而禁止进口美国牛肉。



这件事对一般民众也带来很大的影响,可说是家喻户晓。



「没错,浅野友哉就是听到件做出了这样的预言。」



「他们家从事畜牧业,也就是说……」



「前辈家的家畜有狂牛症发作的嫌疑。这报纸上写的狂牛症案例,地点离浅野家很近。狂牛症的原因出自饲料,相信相关单位的调查迟早会找上在附近养牛的农家。」



「这的确是不幸的预言。可是,你敢这么断定的理由是什么?」



「如果原因是狂牛症,那一切都解释得通。不管是件的头被砍下藏起来的理由、母牛被杀的理由,以及浅野前辈死掉的理由,全都解释得通。连事情是谁干的都有办法解释。」



「那我们就来听听吧。」



小野寺表现出年长者的风范,以镇定的声调要凑说下去。



「究竟那一天发生了什么事,就让我们听听你的看法。」



「那一天,前辈在等我来。可是不巧的是外面下着倾盆大雨,让我迟到了。」



凑似乎想起那一天的情形,脸上掺进苦涩的表情。



「母牛有了要生产的迹象,于是前辈一个人助产。虽然不知道生产过程顺不顺利,但总之小牛平安生了下来。但这头小牛不是寻常的小牛,而是一种叫做件的异怪。相信前辈看到这头人面牛,一定非常慌张。然后,件对前辈做出预言,说在不久的将来这附近会爆发狂牛症。」



凑诉说的语气很平淡,缺乏感情。理彩子判断不出他是特意如此述说,还是说这才是他本来的气质。



「前辈本来就知道件这种异怪。毕竟他一直很喜欢也相信异怪或超自然现象,所以他认为件的预言是真的。然而,一旦发生狂牛症,浅野家就会破产。他非得想办法救家人不可,而要达成这个目的,他想到的手段就是领取保险金。然而他才刚加入保险,若是自杀,家人会领不到保险金。何况,若是在狂牛症爆发这种绝佳动机出现后才死,那就更不可能领到。因此,前辈必须在预言提到的事情发生之前就死掉才行。」



凑说到这里先顿了顿,露出悔恨的表情。



「要是那一天我准时到浅野前辈家,接下来我要说的悲剧就不会发生了。」



「说这个也没用,毕竟那天的大雨让所有交通机关都瘫痪了。」



小野寺本来双手抱胸静静听着,这时立刻插嘴。



「我知道,我们回到正题。前辈必须达成把自杀伪装成他杀,以及隐瞒件的存在这两项难题。他没有时间处理件,因为我就快要来了。所以他砍下件的头,以便让人看不出那是件,砍下的头则草率地埋在后山。然后他赶紧回来,接着就得把自杀伪装成他杀才行。这是一种孤独的死,甚至不能和家人道别。他没有时间慢慢想方法伪装,此时映入眼帘的就是那把砍掉件的头的柴刀。凭柴刀的重量,掉下来的力道能轻易欣断人的脖子。于是前辈躺下来,把柴刀往正上方一扔。你们觉得前辈看着掉下来的柴刀,心里是怎么想的?」



「也就是说……」



理彩子倒抽一口气。凑寻求真相,得到的答案却极为讽刺。



「浅野前辈是自杀的。他想拿自己的性命来救家人。到头来,你们这叫御荫神道什么来着的组织硬是导出来的结论,就结果来说是对的。」



小野寺若有所思地连连点头,轻轻拍了拍低头不语的凑。



「我并不是完全相信件这种异怪的存在,但你的解释完美地让一切都说得通。不,我一直到现在才想通。」



「等一下,刚刚听你说了这些,件被砍头的理由和浅野友哉自杀的理由我都知道了。可是,你刚刚还说你知道母牛被杀的理由吧?刚刚的解释里有提到这件事吗?」



凑并未立刻回答,沉默了一会儿。



「就算你现在不想说,谁也不会怪你。」



这时换小野寺和颜悦色地安抚凑,这位中年刑警似乎已经知道凑在犹豫些什么。



「不,我说。水谷,换成你是农家,有人告诉你说附近会发生狂牛症,你会马上自杀吗?」



凑说的这句话几乎要推翻先前自己做出的结论。



「咦?可是,你不是说件做了这样的预言吗?浅野友哉不是相信异怪的存在吗?」



「就算是这样,人也没这么容易就自杀。要让一个人立刻做出不惜一死的觉悟,只凭件的预言实在不够。」



凑苦闷地吐出话语。



「其实,前辈对狂牛症心里有底。不知道他在这之前是视而不见,还是听到件说起才注意到,总之他就是心里有底。因为他自己家的牛群里,已有牛只出现感染狂牛症的症状。」



「记得染上狂牛症的牛只会出现的症状,是四肢轻微痉挛,还有对光线与声音敏感是吧?」



小野寺接过凑的话题,双手环胸说道。



「检疫人员似乎也来过浅野家。虽然是只透过追踪观察来检疫,详细情形还不清楚,但听说检疫人员认为浅野家没问题。」



「那么,难道你说他是白白自杀?」



理彩子十分震惊,凑却摇了摇头。



「你漏了一头。」



「咦?」



「他们家里还有一头牛没有接受狂牛症的检疫。」



理彩子思索了一会儿,才注意到凑指的是哪头牛。



「你该不会是指生下件的那头牛吧!」



「没错,生下小牛的那头牛有狂牛症。虽然不知道是四肢痉挛还是对声光敏感,总之前辈确实知道生下件的母牛感染了狂牛症。如果这头母牛有狂牛症,他非得湮灭证据不可。但是,不仅要隐瞒件的存在、把自杀伪装成他杀,还要把刚生小牛的那么大一头牛给藏起来,照常理来想是不可能办到的。」



「照常里来想是不可能,但浅野友哉就是想到了方法。」



小野寺的这几句话,像是对凑的心情推了一把。



「没错,前辈想到一个破天荒的地方来藏母牛。」



「也就是警局吧?」



凑的眼睛紧紧闭上,全身十分僵硬。连理彩子也看得出对他而言,要说出接下来的内容是非常难受的事。



「前辈想到了方法。只要有牛在凶杀案现场被杀,警方会认为牛只与案子有关,牛的尸体也会被警察带走。但警方只会查验牛只的伤口,还有做简单的验血,不会连有没有感染狂牛症都检验。离奇死亡的牛只检查完后会直接送去焚化炉,自家牛只染有狂牛症的证据,也就会永远遭到湮灭。领取保险金和湮灭证据——前辈是对自己的死赋予这两种意义。」



凑说到这里,全身虚脱地整个人瘫坐在椅子上。



「我会安排让那头母牛的尸体接受狂牛症的检验。本来明天就要送去焚化炉,真是好险。」



小野寺特意以公事公办的口气告知事实。



「我想,我很感谢浅野前辈,所以本来想帮他报仇的。」



凑以几乎听不见的音量喃喃自语。



「前辈想拿自己的性命去救家人。」



血从凑紧晈的嘴唇滴落。



「可是,我毁了这一切。本来他也许能把狂牛症隐瞒到底,却被我揭露出来。我岂止没帮他报仇,反而是恩将仇报。」



「那你别说出来不就好了?」



「就是说啊。」



凑无力的笑容,堵住理彩子所有想说的话。



「追求真相的心,是不是很难受?」



凑摇摇头回答小野寺的这个问题。理彩子看不出这是否定的意思,还是承认他感到后悔。



「之前我对你说的话,可以让我订正一句吗?」



小野寺和颜悦色地对低着头的凑说:



「你有颗懂得为别人哀悼的心,你会感到心痛、悲伤。你和浅野友哉的的确确是朋友,很抱歉我之前那样说你。」



低着头的凑肩膀颤抖,发出低沉而像是呜咽的声音。小野寺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终章



眼前是一座遭到封锁的农场。



柱子上有着本来挂着门牌的方形痕迹,凑下意识地把手贴上去。



「听说保险金核发了一半。」



理彩子双手背在身后,站在凑的身后。



「销毁牛只、关闭农场之后,根本剩不了几个钱。」



「但他们至少没破产。」



「你们御荫神道不只对警察,连对保险公司也很有办法?」



「你说呢?」



凑没有继续追问,理彩子也无意多谈。



「尖叫声消失了吗?」



「……没有。」



凑按住耳朵不放,放眼望向恬静的风光。



「我对小野寺大叔说起这件事,他说他也带着好几个消不掉的尖叫声,还说以前他很烦恼,但现在稍稍改变了想法,觉得这种尖叫声万万不能消除,一旦消除掉,就会忘记去体会别人的心。我听他这么说,觉得好过一点。」



「这样啊。」



理彩子也望向凑所看的方向。



「听说他妈妈和妹妹回老家去了。你有去见她们最后一面吗?」



「她说谢谢我当他儿子的朋友。明明是我把事情弄得这么糟。」



他们眼前有着无垠的五月蓝天,令人觉得当时那场大雨仿佛不是真的。残雪已经全部融化,群山上绿意盎然。



不知道现在他的脸上有着什么样的表情?凑说到后来,语音都开始颤抖。理彩子不禁担心起来,但仍站在他身后不动,任由时光流逝。她不由得觉得,这种就只是等待的时间也不坏。



「倒是你,仔细一看还挺漂亮的啊。」



不知不觉间凑已经转过身来,露出令人不能信任的浅笑。



「咦?」



「我说你很漂亮。」



「你、你没头没脑地说什么傻话?」



突然听凑这么说,让理彩子答得吞吞吐吐,而凑显然在拿她的反应取乐。



「没什么,我只是老实说出来。」



理彩子伸手遮住发热的脸颊,瞪了回去,却做不出别的反应。凑笑着说她瞪人的表情也很可爱,然后走了开去。也不知道他这话有几成是玩笑、几成是真心,这个人实在令人捉摸不清。



能把那么肉麻的话讲得若无其事的男人,哪里能相信?理彩子勉强让心脏的悸动镇定下来,跟在凑的身后踏上归途。



「也不想想你刚才还哭哭啼啼的。」



理彩子想掩饰脸红,低声说出这句有点不认输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