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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2 / 2)




——黑色光芒。



一阵令人不寒而傈的波纹迅速在周遭扩散,少年得意的笑声也于同时传来。



「溺死在自我之中吧!」



眼前再度被黑暗吞噬。



这次并没有失去意识。



只是等到克雷托回过神时,他的视觉已经彻底失去作用。



因为周遭是一大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站在中央的青年瞭解到自己刚才的行动失败了。



「糟糕……被吞噬了吗?」



羽人族所使用的魔法称为「秘术」,严格说起来与纯人类施展的是两种不同的魔法。



然而克雷托并不瞭解两者间的差异,只晓得无论哪一方都是以短剑等当作施法媒介——以及纯人类施展的魔法偏向对肉体,羽人族的秘术则偏向对精神造成影响。



不过,克雷托认识的羽人们认为这类操控他人精神的秘术「太过傲慢,无法接受」,几乎都不愿意去施展,才会让他对这方面的知识接近一无所知。



青年守门人在黑暗中环顾四周。



「既然偏向对精神造成影响……表示其实我双眼还看得到,只是大脑认为『看不到』是吧。」



五感是不会骗人的。



五感的来源与肉体有关,光凭秘术无法轻易改变。



因此这种状况下能改变的,遭到改变的是「知觉」。



原本觉得「身体悬空」的克雷托重新踏稳重心。



「要是这时再被刺就不太妙了……」



恐怕自己会在根本没察觉到「被刺中」的情况下丧命。



赶紧在那种情形发生之前移动位置吧——正当克雷托这么打算时,眼前竟突然出现了「某副景象」。



黑色大圆桌。



它已从中央裂开,碎片散落在房内各处。



一场各种族代表齐聚一堂,本来是为了替大战划下休止符,改变历史的会议。最后却完全背离这个初衷,得出了截然不同的结局。



豪华的羽绒地毯上沾满血液,五脏六腑的碎片贴黏在墙上,地板上倒卧好几人,整间房内充斥著腥臭,令人作恶的空气。



原本应该成为这场会议主角的女子双眼失去光芒倒在房间正中央,全身浸著的血泊是如此鲜红——克雷托心想「这下一切就结束了啊」。



结束了。



放眼望去,窗外的天空一片火红,都城正陷入火海。



会议现场就此成了无法挽回的凄惨地狱——



「克雷托,你看到了什么?」



听到一股声音在耳边响起,克雷托原本还以为是泰勒希雅。



但是他马上就想起事实并非如此。那一天的那个时间点,她早已因为激烈混乱的战斗而与克雷托走散,不在他身旁。



所以这股声音——是「现在」的声音。他出声睁唤少女的名字:



「吉莉亚。」



「我问你看到了什么……你有听到吗?脑袋没问题吗?」



「脑袋没问题,听到你过份的发言更让我好了许多。然后,我看到的是过去的记忆。」



「那我要把魔法破坏了。」



虽然看不到吉莉亚的身影,却感受得出她这番宣言简直就在照本宣科一样,没有任何迷惘。



这同时也是足以把他拉回现实的强悍。他轻轻点了点头,集中意识在自己的身体上。



等到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眼前的世界有了变化。碎裂的桌子上头浮现了一团绿色光芒。当克雷托留意到这一点,光芒便开始朝四面八方奔驰。



色彩四溢,黑暗逐渐变回绿意盎然的森林。



整个世界的色彩瞬间焕然一新。



一回过神来,广大森林中的树木、枝叶、甚至树干上都充满了绿意。



甚至连天空及地面都遭到深绿覆盖而显得密不透风的空间,宛如遭到封闭的神圣领域一般,让克雷托直接连想到以前曾听说过的传闻。



「这里是……羽人族的原生部落吗?」



泰勒希雅告诉他,此处称为《蓊绿摇篮》。



同时又被称做羽人族秘密基地的地点,理应是其他种族无法踏足的神秘之地。被眼前突然出现的景色感到吃惊的克雷托,发现了群木深处有一名少女藏身于树干后方。



银发及腰,于背部绽放的一对薄羽。这名初次见到的美丽少女一发现克雷托,便兴高采烈对他伸出手来说:



『快点走吧,我会保护你的,快——吉莉亚。』



「吉莉亚?」



克雷托出声呼喊,却没有收到回应。



取而代之的是无边无际伸展的耀眼鲜绿——接著眼前的景色和刚才出现时一样,急速消失在远方。



月光回来了。



一如往常的夜色,双眼看得到的景象,大脑也恢复成『看得到』了。



原先的知觉恢复之后,正想回忆起身体如何活动的克雷托竟被一记正中他胸口的重拳打飞出去,宛如纸片般飞舞在空中,最后坠落于夜间的地面之上。



「嘎……!」



传遍全身的冲击让他有些喘不过气,不过肚子并没未被轰出大洞。克雷托强忍身体的麻痹感,重新找回差点如断线风筝般飞走的意识,手撑地面爬起身来。与正走向他的学生拉开距离并重整态势。



直到克雷托看清楚出现在他眼前的学生们,整理好目前的状况——他顿时哑口无言。



「这个……发生了难以置信的事。」



「什么事?」



少女站在距离克雷托有段距离——大约位于宿舍玄关和大门中间的位置,以一副无关紧要的语气回应。没想到,她的纤细脖子竟正被后方出现的一只大手握住。



那名新出现的敌人是拥有一身深青色硬皮的龙人族少年。少年一手握住吉莉亚的脖子,另一手则把她手中的刺剑硬是向下压制。



至于他们后方的石阶梯之上,其中一扇铁栅门已被压得扭曲变形,只凭一条铰炼悬挂在空中。



看到那扇悬挂的栅门有如荡秋千般无力地摇来晃去,克雷托有种想不顾一切蹲下来大叫的念头。



「栅、栅门又坏了……!?骗我的吧!骗我的对吧!」



「……你是不是忘了有什么该说的话还没说?」



「啊,多谢你帮我破坏法术啊。」



「我现在真的有种『早知道应该让你自生自灭』的想法。」



「别这样别这样,我马上就会以行动来补偿你。」



克雷托如此说完,将视线移回站在自己面前的另一名新来的敌人。



一脚稍微往后开弓步,同时提起双拳摆出临战姿势的少年,与限制了吉莉亚的那人一样是龙人族的学生。这名龙人族少年留有一头黑短发,如今虽露出嫌恶的表情,整体外观仍留有稚幼的感觉。身上深青色的肌肉在龙人族中相当常见,穿著的衣服也不是制服上衣而是件灰色衬衫。



此时,似乎是破坏栅门来到这里的两名龙人少年、回到石阶梯前方的乙萨、加上第一只摔进深洞中,好不容易爬出来的兽人学生都一齐凝视著克雷托。



「来的救兵竟然好死不死是龙人族喔……你们也是想靠杀掉守门人来出人头地的邢一群吗?」



——情况非常不妙。



龙人族拥有比例相当完美的强悍肉体,是一个被称为「最强个体」的种族。



近似鳞片的硬皮不仅能抵挡殴打,甚至能防御住威力较弱的斩击,可谓是一副天生的铠甲。还不只如此,硬皮还能承受火焰与冷气,弱小魔法根本伤不了他们分毫。就算单纯比力气的话是巨人族占上风,龙人族仍然被普遍视为强者的原因,正是来自这屹立不摇的防御能力。



此外,体内流著龙之血的他们还有其他手段可当做武器。



怀著剧烈危机威的克雷托如此出言试探,龙人族的少年因此以一副看向死人的眼神瞪了过来。



「你是何方神圣?吃了我那拳还能动,难道你是用旁门左道制造出的不死族吗?」



「不理会我的问题吗……还有别擅自把我说成那些可怕到连大战时都不敢使用的家伙们好吗?我只是比较耐打而已。」



「你那身绷带是种魔法道具对吧?上头施加了防御魔法之类的效果吗?」



「不要乱猜也不要乱说,其实这些绷带是拿来封印住我体内蠢蠢欲动的隐藏能力——呜喔!」



话才说到一半,黑色火花已来到克雷托眼前。



青年于千钧一发之际侧过身体,躲过了这发无声无形袭来的魔法。火花撞上后方的大门后遭到吸收,而克雷托的身体仍免不了窜上一阵麻痹感。



施放魔法的羽人少年整个人倚在石阶梯旁,嘴角得意地上扬笑道:



「你还真悠哉啊,吉莉亚,凭你和这个没用的守门人又能有什么用。」



「你问我有什么用?大概也只有把你抓起来送进紧闭室的功用吧?」



「别嘴硬了,你以为破解了我几招魔法就能飞上天啦?本来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家伙竟然还是个戒指生,可真是笑掉我大牙了。」



「不可能出现在这里?吉莉亚人不是好端端地在这里吗?」



克雷托闻言纳闷地看了吉莉亚一眼,但是她依然面无表情盯著乙萨瞧,并勉强用纤细的左臂搂著撑在地上的那根棒状包袱。



乙萨这时装模作样地双手大张。



「我说守门的,难得有这个机会,我就大发慈悲告诉你吧——这个女人她本来没有进入种族选拔的名额之内,因为实力弱到实在不像羽人啊。可是,在即将举行开学典礼的前夕,原本担任种族代表的家伙挂了,所以这个女人才能替补一直都在罩她这个吊车尾的卢露,安希丝的名额入学。」



轻蔑的视线捕过了动弹不得的少女全身。



吉莉亚仍然不发一语,在黑影遮蔽下的一对碧眼看起来跟著变得漆黑。



美丽的外貌如今成了面无表情的洋娃娃,却也让人不禁联想到只见影,不闻声的闪电。



她的表情给人的感觉,就像情绪这种东西彻底从她体内消失,又像是强忍著原本怒不可遏止的情绪。头一次见到少女这种模样的克雷托整个人看傻了。脑海中同时浮现出刚才在幻境中以吉莉亚之名呼喊他,并对他伸出手的那名少女的面容。



乙萨露出残忍的微笑。



「吊车尾当上戒指生真是天大的笑话啊。你装得一脸乖乖好学生样,难道真以为自己成了卢露·安希丝啊?明明你就是比谁都高兴她死掉的家——」



「……!!」



「适可而止吧你。」



一声低沉,强忍著激昂情绪的制止声打断了乙萨的嘲笑。



原本正打算开口的吉莉亚睁大双眼盯著克雷托。



青年面带沉静的怒火加上一丝怜悯,看向羽人族的少年。



「我说你啊……明明先前还说自己是这里的囚犯,现在却又对你的力量为种族前百分之十强的地位显得相当骄傲嘛。所以你究竟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啊?」



「我当然高兴啊,特别是有机会玩弄你这种家伙的时候更是开心得不得了。」



看到少年丝毫不遮瞒嗜血的个性,面露一副沉浸在自身力量中的淫笑后,克雷托点了点头。



「这样啊……我知道了。」



克雷托说完轻吐一口气,吉莉亚见状则收回脸上的表情闭起双眼,同时用她白皙的左手握好棒状包袱。下一秒,青年守门人用脚尖朝脚底下的石砖踢去。



「看我把你们这些家伙——通通送进心灵谘询室去。」



只是一瞬间的事。



克雷托的脚往前用力一跨,踢起了一颗拳头大的石头。只见他一把抓起石头,大臂一挥往吉莉亚的所在位置扔去。看到离自己的位置越飞越远的石头,乙萨嘲笑道:



「你这傻子,朝哪里扔……」



然而,石头飞过少女的头顶,正中后方龙人族少年的右眼。当少年痛苦的哀嚎并因此松手的瞬间,吉莉亚用她手中的长棒包袱朝他下颚一撞,才总算脱离了拘束摇摇晃晃跑了起来。



「克雷托!乙萨交给你了!」



「收到。」



他和羽人族少年之间还挡著一名龙人族学生。



看到克雷托闪也不闪地直直冲来,龙人族学生以坚硬的重拳反击。



眼见这拳瞄准上腹部而来,克雷托冷下防伸出左手朝这名学生的手肘推去来偏移他这一拳。紧接著克雷托迅速蹲低身体,以右手朝少年跨出的脚奋力一拨。



这一连串有如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完全出乎对手的意料,脚部受到攻击而跌坐在地的龙人少年整个人当场傻住,克雷托便趁隙从身旁奔过。守在乙萨前方的那只野兽发现克雷托逼近,冲上前来迎击。



没想到,漆黑野兽的身躯却途中遭到一道从旁劈来的青蓝电光击中,瞬间弹飞出去。



「什……!?」



原本打算对克雷托施放魔法的乙萨见状赶紧转过头去。



然而少年所看到的,是提著一根包著布的长棒,来到他身旁的吉莉亚。她毫不留情地奋力一挥,狠狠扫在少年的侧腹部上。身型瘦弱的乙萨痛苦倒地呻吟,吉莉亚接著迅速拔出她的剃剑,将剑尖对准自己的同族。



不过就在这时,一只龙人族的手从她背后伸来。



「快躲开啊!吉莉亚!」



克雷托高声大喊提醒她。



少女最后惊险躲过了这只想再度抓住她脖子的深青色手臂。



不过这也让她纤细的身体跌倒在地。另一方面,从地上爬起身来的乙萨举起短剑瞄准克雷托。



「去死吧!」



「啧……」



在空中诞生的黑色漩涡猛然逼近,目的是要吞噬他。



克雷托纵身向左一跃,躲开了打在他原本位置脚下的攻击。而就在著地的瞬间,由于脑中匆地掠过一股不好的预感,使他赶紧蹲低身体。



——说时迟那时快,一颗烧得通红的火球飞过他的头顶。



白热火焰掠过另一名追赶吉莉亚的龙人族少年眼前,直直打在宿舍外壁上激起巨大火花。火焰及高热瞬时遭到外壁吸收,克雷托的身体跟著感到一股沉重感。



「喂喂……竟然是龙之火喔……」



足以烧熔一切的炙热炽火。



龙人族种族特色之一就是伴随著强烈气势吐出的火球,要是直接命中可是会被烧到尸骨无存。龙人族自身的口腔虽有办法承受其高热,但若打在他们的硬皮上仍免不了受重伤。敢在如此混乱的场面中施放火球,代表这名龙人族少年根本不在意有可能牵连同伴,一个不小心恐怕就跟前些日子一样闹出人命。



打算重整态势的吉莉亚与追赶她的龙人少年拉开距离,深深叹了口气。



「这下善后工作可不轻松了。」



如此低语的她微微皱起一对弯弯月眉.克雷托仔细一看才发现她的背后似乎被攻击擦过,制服上开了一道笔直的裂缝,浮现在夜色中的雪白肌肤中参杂了隐隐血丝,让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吉莉亚,你的羽翼呢!?」



「我没事,请你不要一直、盯著我看。」



——羽人族的背部长有一对薄薄的羽翼。



青年这么问的原因是担心那纤细脆弱的羽翼是否受到伤害,少女于是在他的注视下脱掉制服外衣。上半身只剩一件白衬衫的她,背部展现了一对晶莹剔透的羽翼。



羽翼的轮廓描绘出平滑柔顺的线条,网状的羽脉呈淡乳白色,交织出的复杂纹路让克雷托不禁赞叹起羽人族这个种族之神秘。而在平滑轮廓的外侧更延伸出许多简直就跟人类婴儿初生毛发般的淡乳白色羽毛,在月光照射下展现耀眼光辉。



而两名龙人族少年似乎没有见过平时多藏在衣服之下的羽翼,他们如今停下脚步,满脸讶异地盯著吉莉亚看。



察觉到这股视线的吉莉亚不悦地皱起眉来。



「克雷托,我之后要你赔我一套制服。」



「又是我喔!你是想让我背多少负债啊!?」



「反正你是时候买新衣服了,到时顺便帮我订一套。」



「我已经买好了!现在身上这件就是新的!」



「……你的脑袋没问题吗?」



吉莉亚对克雷托投以打从心底觉得怜悯的视线。



不过她接下来视线一转,对乙萨投以更加无情的视线。



「说是这么说,不过脑袋最有问题的还是你呢——你到底受了谁的哄骗?」



冰到极点的声调让气氛更加严肃,现场的时间彷佛被彻底被冻住似的。



展开的薄翼微微浮现在夜色中,乱掉的头发染上与月光相同的白银光辉,一对碧眼将乙萨钉得死死的。



看到吉莉亚的站姿显现的既非自大高傲,也非自卑低微,羽人族少年这才惊觉自己险些遭她震慑。面孔扭曲的他不悦地咋了舌后,匆地伸手从石阶上拿起一本笔记本。



「问我受谁哄骗?这是我想说的吧,你们这些公主的棋子。」



「公主的棋子……喂,等等!把那个还来!」



少年在手上摊开的笔记本,竟是克雷托每天写的守门人日志,原来他彻底忘了自己把它随手放在石阶上这回事。那本日志虽然沾满血迹又破又烂.却可是能证明他至今努力成果的结晶。克雷托慌忙想冲上前夺回它。



然而乙萨看到青年如此拼命的模样只回以一个阴笑,故意用指尖拈著笔记本的一角将它晃来甩去。



「真亏你每天做得那么辛苦——虽然全都是没用的努力啦。」



少年话一说完便举起另一手的短剑,克雷托完全来不及阻止他即将要做的事。



「等……!!」



破烂笔记本就在克雷托眼前著火烧了起来。少年将手中这团被火焰吞噬的纸随手往地上一扔,面露嘲笑的神情看著当场愣住的青年,一边拾脚踏了踏烧成黑灰的纸张。



「下一个就轮到你变这副模样啦。没什么好吃惊的吧,看门狗这种东西不就是拿来让囚犯杀死的吗?」



夜晚的空气中飘来了纸张烧焦的味道。



为了拿来实现野心,发泄不满的猎物。少年笑说这就是监狱学校的守门人——看门狗的存在意义。克雷托体内迅速涌上一股怒火,大口吐气的同时全身也不停抖动。



「……一下给我破坏栅门,一下又给我烧掉日志……你们到底想怎样,这么想打击我的心灵啊?然后还哪壶不开提哪壶。守门人是拿来被杀的?给我差不多一点——」



熊熊怒火在全身流窜,他紧紧握起被绷带缠住的拳头。



「我可不那么认为。」



克雷托说完,朝地面用力一踏。



龙人族少年为了阻止急奔而来的青年,站出来挡住他的去路。



然而克雷托却未停下脚步,将朝著他揍来的拳头如同拨灰尘一样手轻轻一挥,轻易把这记拳头偏到一旁。接著甚至以大大张开的手掌一把掴住对方的脸。



——直接把少年整个身体重重往昏暗的地面压去。



「嘎哈……!」



青年看都不看因冲击昏过去的龙人族一眼,而是以左脚为圆心转了一百八十度。



另一名追著他来的龙人少年已近在咫尺。



「你这家伙……!」



少年毫不压抑地吐出满腔怒火。



眼看他张开嘴巴即将喷出龙之火。



不过克雷托竟抢在之前往前跨步,瞬间用力往上一踢。



「……嘎……!!」



接著对准少年因身体后倾而外露的喉头补上一发电花石火的肘击。



快、狠、准一次到位。



少年受到这发直攻气管的肘击,连叫声都唉不出来就被打飞。等到在半空中飞翔的身体重重摔落昏暗的地面,少年再也没有任何动静。



从远处看到这一切动作的乙萨一张嘴吓得合不拢。



「怎么可能!?」



竟然能将被誉为最强个体的两名龙人族瞬间撂倒。



周遭已经没有其他同伙了。在这个最不想见到的局面中,乙萨只能茫然愣在原地。



这时,一把刺剑从旁抵在得意笑容早已不复见的少年太阳穴之上。



「到此为止了,乙萨·亚提。」



一道蓝白色闪光在夜色中逝过。



感觉起来虽然很漫长,但整起偷袭从开始到结束还不到十分钟。



克雷托原本还担心要是被看到将会引发大骚动。结果到头来,确实是有几名学生从宿舍窗边探出头想看热闹,不过当他们一看到吉莉亚的身影,却马上失去兴趣把头缩了回去。看来应该是见怪不怪了。



克雷托独自低头看著化成灰的日志。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话了。」



「你这不是说了吗?还有记得,早点将你拿来当作陷阱用的那些大洞埋起来。」



「你好歹让我感伤一下行不行?我好难过,超难过!你看栅门又坏了!」



「那你只好继续加班了。」



昏倒在地上的乙萨、两名龙人加上三只野兽已经都被绑住。吉莉亚虽在捆绑的过程出手帮忙,但她的体力似乎到达极限,抱著她那根包布的护身长棒坐在下段石阶梯上。克雷托显现一副傻眼的态度,望著那根至始至终都没弄清楚真面目的神秘长棒问道:



「你一直拿著那根护身长棒不会很碍事吗?」



「是很碍事没错,可是这是我借来的东西。本来以为能在紧急状况时派上用场,但是这次似乎用不著了……我正在犹豫要不要试著对你用看看。」



「听你说下来我只有不好的预感,求你千万别闹了。」



吉莉亚小声回以「真可惜」之后便取出随身裁缝包,似乎是打算缝补破掉的制服外衣,只是摊在她膝盖上的制服几乎已从背部正中央被一分为二了。



「话说回来,原来他们是想杀掉守闩人逃离这里吗,真是不切实际的做法。」



「嗯~也不能这么说吧。毕竟虽然不清楚他们是受谁指使,不过看到我这个守门人出现在门的内侧,一般都会认为我是拿著钥匙开门进来的吧?所以就算想从我身上夺取钥匙逃出去,也不是什么不能理解的事啊。」



「逃不出去喔。」



「咦?难不成这串钥匙上还附加了只有守门人才能使用的限制吗?」



站在吉莉亚面前的克雷托伸手抓起挂在自己脖子上的钥匙。这两把钥匙虽然乍看之下没什么特别,不过或许可以进行个人身份认证之类的功能?



正试著把线头穿过针眼的少女果断摇摇头否定。



「上头并没有那种功能,就连我的戒指若交由别人来用,一样打得开公共出入口。」



「喔,有这种事?」



「是的。我的意思是即使打得开门,也不会这么简单就能逃出去。被外界称为监狱学校的这个地方可没那么天真。事实上,校方的设计是让我们这些学生若不遵循正式的管道,就出不去外界。」



「校方的设计?」



少女的语气中听得出有隐情。



被克雷托这样一反问,一直无法把线头穿进针眼内的吉莉亚倒也不慌不忙地点了头说:



「是啊,我们学生在入学时,身体上就被施加了魔法印记。这个印记会在持有者跨过高墙的瞬间开始发挥作用,一点一滴吸收走他们的生命力——这就是校方的设计。」



眼看一直穿不过针眼的线头越来越脆弱,克雷托本想出言提醒,却决定优先询问他更在意的问题。



「在身上施加印记是怎么回事?我第一次听说啊。」



「我想也是,毕竟连我都是在收到这枚戒指时才得知事实。」



吉莉亚将手中一直穿不好的针线放到大腿上,突然对著青年守门人瞪过来。



面对毫无原因的责难眼光,克雷托虽不禁想后退三尺,却又感觉到吉莉亚似乎不是要开口抱怨。因为她如今一手托著微微泛红的脸颊转过身去。



「……只是这种做法比较省事而已……」



「啥?」



她最终将整个背部朝向一脸讶异的青年。



依然暴露在空气中的薄翼在月光渲染下,前端开始散发出闪闪发亮的磷光。



一对剔透且耀眼的羽翼上,那每一道复杂的纹路都美到让人起鸡皮疙瘩。



原本望眼前的纤细美景望得出神的克雷托,匆地惊觉她的背部如今呈现半裸状态而连忙移开视线。这时传来吉莉亚细微的声音:



「……你在看哪里啊?」



「我什么都没看到,都没看到!」



「别在那里说傻话了,请你快点看清楚,都害我开始害羞了。」



薄翼发出宛如铃声的声响轻轻震动。



当克雷托听到这股声响再度转回头时,不禁有些吃惊。



由于吉莉亚将一对羽翼露了出来,导致衬衫与身体之间的缝隙大开,羽人族特有的自皙柔嫩肌肤裸露在空气下,背部脊椎描绘出的圆滑曲线从深蓝色的裙子向上延伸,使人的目光即使不愿意也会被吸引过去。



从毫无防备的后颈部到背部一半的地方,还留著刚才战斗时被直劈出的一道浅伤,尚未凝固的血痕看起来是如此凄美。



——但是如今她的背上,却有个比这些都更引人注目的东西。



「……那是什么啊?」



让青年感到惊讶的,是在两片羽翼的中央出现的东西。



被烙印在白皙背部中央的赤红圆环印记——以胎记而言颜色太过鲜艳的这个图案,很明显是魔法创造出来的产物。



听到讶异的青年如此低语,吉莉亚回答道:



「这个烙印在全校学生背上的印记,与围住学校的三道外墙是连结在一起的。外墙用来吸收我们攻击的力量,背上的印记则吸收越墙之人的生命力再传导至外墙。然后,戒指生虽然有受将此魔法印记的效果无效化的措施,不过若越过第二外墙,这个无效化措施也会同时失去作用。」



「真的假的啊……我真的不知道有这回事。也就是说,一般学生只要一过墙会死?」



如果真是那样,那守门人看门的重要性将跟著大幅改变。



克雷托神情紧张问道,不过少女只轻轻摇了摇头。



「没有那么夸张,吸收生命力等同让身体状态慢慢变得衰弱,等到逃走的学生无法支撑昏倒之后再由校方抓回来。据说过去逃了最远距离的学生,也顶多到第二外墙的门前为止。」



「那不是近到不能再近的距离吗……对了,你这道伤口还好吧?」



「呀!!」



想把伤口上的血抹拭起来的克雷托伸出手指,在薄翼的前端轻轻一滑。



就只是这么一个轻轻的动作,却让坐著的吉莉亚整个人弹了起来,红晕瞬间从耳根扩散到背部。抱著制服外衣转过身来的她以充满怨气及泪水的眼睛瞪向克雷托。



「你在做什么……」



「抱、抱歉……我本来不是要碰你的羽翼……」



羽人族的轻薄羽翼是全身最敏感的部位。



回想起这件事的克雷托连忙低头道歉,但是吉莉亚仍是满脸通红,以责备的眼神死死盯著他瞧。仔细一看更能发现她纤细的脖子与腿部都染上红晕了。



本来白皙剔透的肌肤变得温热红润,看起来竟妖艳到令人难以把持理性——无法正眼直视的克雷托只好伸手遮住自己的脸。



「是我不好,下次我会注意的。」



「下次……如果你还打算干出同样的事请现在跟我说,我会马上在这里收拾你。」



「我口误了!我不会再做了!」



虽然还不清楚那根长棒到底是什么,但被敲到肯定很痛。



面红耳赤的少女凝视了九十度鞠躬道歉的克雷托好一会,最后才鼓著一张脸将头撇开。



「请你多注意自身的行为举止,因为你本来就是一名怪人了。」



「怪人……」



「彻头彻尾的怪人。即使我早隐约猜到你实力不差,却没想到你那么厉害。」



「你这是什么理由……还有吉莉亚,你把针线给我一下。」



看吉莉亚的动作,克雷托敢肯定她就算缝到天亮也缝不好制服。



克雷托找了一个稍微离她有点距离的地方坐下,将拿到的针线和制服外衣放在膝盖上开始穿针引线进行补救。



少女见到这副光景惊讶地睁大双眼。



「你会裁缝?」



「会一点点,毕竟我的同居人嫌麻烦而不肯做这类的活。你在那稍等一下吧。」



听到克雷托一边缝补裂开的制服外衣一边如此回应,少女乖乖点了头。



不一会,吉莉亚将手肘撑在膝盖与下巴之间,以佩服的神情望著克雷托的手。克雷托则是瞥了一眼她撑住下巴的手指上戴著的戒指。



这名出身羽人族的少女如今是拥有特权的戒指生——可是当初却被判定为实力不足以入学。



克雷托得知这个意料之外的事实,开始犹豫究竟该不该对她提及这个问题。也考虑过是否要装做没听到的样子。



然而,吉莉亚似乎看穿了他心中的迷惘,静静开口说:



「话说回来,刚才我破坏你中的魔法时,你看到了些什么?」



「……嗯~森林吧,密密麻麻的森林。」



「喔,那是羽人族的原生部落,看来是在我对魔法进行干涉时,我的回忆流到你那里了。」



「嗯。」



「你有看到其他人吗?」



毫无抑扬顿挫的声调听起来既遥远,却又沉稳。克雷托此时重新握好手上的缝针,并凝视著银色的尖端。



「我是看到人了,一名银发的女孩,她呼唤了你的名字。」



「这样啊。」



语毕,一阵沉默。青年本来还担心是不是把气氛弄僵了,但是只见吉莉亚「呵」的一声露出微笑,将纤纤玉指在膝上交扣。



「她的名字叫卢露·安希丝——是我最珍贵的儿时玩伴。」



吉莉亚说完这句话后,直到拿回缝好的制服外衣为止,她闭起眼再也没说半句话了。



疲惫是疲惫,但总不能把这些学生丢在这里不管。是时候把他们敲醒,问出他们袭击的动机了。



当克雷托如此心想并准备站起身时,背后传来一道耳熟的声音。



「——呜喔!门又坏掉了!?发生什么事了?」



「喔,来得正好啊。」



应该有学生前去通报。两人一站起来看到的是在石阶梯上东张西望,一脸惊讶的谢乌鲁。这名睡到一半被叫醒而穿著夹克的教师一看到地上倒著的那几名学生,脸色瞬间大变。



「你们怎么啦!得了急病吗!我现在就送你们去心灵谘询室喔!」



「太过份了吧……」



听到克雷托不禁说出「不是应该先送去医护室吗?」的感想,谢乌鲁转头看向他和吉莉亚两人。



「啊,守门人先生,这些家伙是怎么啦?」



「这个嘛……该从哪开始跟你解释呢……总之,这些家伙似乎是受到某人的煽动,然后跑来袭击我这个守门人。」



「袭击守门人?」



会有这么惊讶的反应或许是理所当然,毕竟要他这位相信人性本善的谘询室室长瞭解驸才发生一起由学生主动犯下的暴行,应该需要一些时间。谢乌鲁一脸不解地走下石阶梯来到最靠近的乙萨身旁,蹲下身子伸手摇了摇他。



「喂,你到底在干什么?要不要去谘询室?你很想去对吧?」



「真的很过份……」



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想送到谘询室吗——当克雷托如此心想的下一刻,竟发生了一件让他整个人愣住的事。原来是大家都以为昏了过去的乙萨冷不防弹起身来。



「怎……」



吉莉亚赶紧伸手拔出刺剑,银白的剑刃划破黑暗。



似乎是用偷藏的小刀割开绳索的少年看也不看讶异的教师一眼,直直朝著大门全力冲去。最先有所行动的是克雷托,他赶紧追了上去。



「喂!站住……」



克雷托本来还担心这下要让乙萨逃掉了,紧接著又想起公共出入口的门是锁上的。



乙萨应该无处可逃——可是,克雷托万万没想到当乙萨往公共出入口一撞,门竟然应声打开,让他顿时哑口无言。



「怎么可能……!」



只见乙萨硬将身体从微微敞开的门缝中挤了进去,消失在三人眼前。正当克雷托想追上去问他从哪弄来钥匙的时候,后方传来谢乌鲁的声音:



「守门人先生你不用担心!他应该跑不了多远才是!」



「啊,对耶……」



一般学生出到门外只会被缓缓夺走生命力。回想起吉莉亚告诉他的这件事,克雷托放慢了追赶的脚步。



最后,总算抵达公共出入口前方的他直接朝门外走去。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甘甜的香气扑鼻而来——使克雷托不禁颤抖。



——就在门的前方,处于一片黑暗中的灰蓝色鳄鱼停下脚步,静静看著愣在原地的乙萨。



「啊……」



少年的嘴里只漏出这声微弱的低语。



鳄鱼直直盯著他看。



当克雷托理解它那简直就像在品头论足般的视线代表了什么意义,正要出声警告的瞬间——



血盆大口却抢先一步咬上乙萨。



「……!?」



大量血花喷溅到昏暗的地面上。



全都是一眨眼间的事——失去膝盖以上部位的两条小腿应声倒了下来。



喀嚓喀嚓,血盆大口深处传来低沉的咀嚼声。



这时,原本呆立原地望著眼前光景的克雷托听到一阵脚步声朝这里接近顿时回过神来,将想通过公共出入口走出外面的吉莉亚硬是推了回去。



「等……你这是在做什么,克雷托!」



「乖乖待在里面!不要看!」



「守门人先生?」



死命挡住一副摸不著头绪的吉莉亚和谢乌鲁两人,克雷托用力紧咬牙根。



当这阵月光无法抹去的恐怖声响总算停止后——「处刑者」瞥了克雷托一眼,便如同往常一样缓缓消失在夜色之中。



如今皎洁月光所照映出的,只剩下倒在血泊中的两条小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