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fe.6 向阳处献给你(1 / 2)
──我想活下去。
在森林里的积雪中,我静静等待结局降临。
教会为了进行一项计画,集合一群小孩作为实验对象。为了以人工方式制造能够使用圣剑王者之剑的人,教会找了一群像我一样无依无靠,却拥有特殊能力的小孩。
每天都得接受实验。尽管每天都过得很痛苦,但是教会的人一直灌输我们一个观念,说我们总有一天会成为被神选上的特别人物,所以我和同志们完全没有恐惧。
有一天,这样的常态突然被打破。
他们开始处置我们。
他们将我们聚集到一个地方,施放毒气──我的手开始麻痹,脚变得无法动弹,全身像是所有神经都被撕碎一般感到剧痛。
眼泪、血液,各种体液涌出体外,苦痛逐渐占据全身。
意识逐渐变得模糊──慢慢步入死亡。
许多同志都在我眼前痛苦挣扎死去。
一开始我还无法理解发生什么事。甚至以为是实验。
和我们同样崇敬神,应该将我们变成某种特别人物的研究员对我们施暴,当时的我根本无法想像──
死了一个人,死了两个人,同志们一一死去。眼看著就要轮到自己时,我终于理解。
啊,我要被杀了。
终于轮到我时,我和其他同志一起被聚集到房间中央。身穿防护衣的研究员对著颤抖的我们喷洒毒气。
停止呼吸也有极限。我们立刻吸进微量的毒气,并且随著呼吸缓缓吸进体内。
全身上下立刻感到疼痛,开始痉挛。视野也变得模糊。
我跪到地上,以手摩擦身体,试图尽量缓和窜过全身的疼痛。这时一名同志忍受剧痛,撞开研究员。
硬是打开门之后,那位同志对症状最为轻微的我大喊:
「快逃!只有你一个也好!」
我──听到这句话立刻站起来,逃出房间。
我不想死──
凭著这个想法,我趁著研究员的大意,成功逃出研究所。
或许是他们认为我们是虔诚的信徒,一心以为「他们会相信我们到最后,不会有人逃跑」成了对我有利的条件吧。
我趁著些微的空档,成功逃出研究所。
「站住!」
「别让他逃了!」
然而追赶我的人相当难缠,始终不肯放弃。
在这片下雪的山林里,我毫不停歇一直逃跑──
在逃亡的过程中,我一直回想在研究所度过的那些日子──
一起立誓要成为特别人物的同志。一起吃饭、一起歌唱、一起欢笑。
他们都死了。只有我一个人逃出来。
……我必须逃到最后。他们好不容易为我制造这个好机会……
我要活下去……
随著全身上下的剧痛,意识也开始中断──但是我的心中怀抱强烈的复仇之意。
那些人──
拟定那种计画的人──
王者之剑──
我都不会原谅……!
然而体力和意识都到达极限……我静静在森林里倒下。
就连指尖也动不了了。
……我死定了。我是否尽我所能前进了?即使只有多走一步也好──
我不想让他们白死。我……我……
只想活下去──
就在意识逐渐消失之际,一抹红映入我的视野──
我抬起头,看见一名红发少女站在那里。
我逐渐模糊的视线,看见她的微笑。
「你有什么愿望?」
抱著行将就木的我,她如此问道──
这就是我和主人莉雅丝•吉蒙里的邂逅。
那是距离现在四年前的事。
我睁开眼睛──发现身在某个房间。我……躺在床上?
看著陌生的天花板,我陷入轻微的混乱。
……我在研究所里吸了毒气,然后逃出那里……
我在那座森林里乱窜,之后遇见一名红发少女……?
我……为什么待在这个陌生的房间里……?看来并不是被带回研究所了……?
就在我满心疑问之际,房门敞开,一名端著脸盆的娇小少女走进房间……她的头上有像猫一样的耳朵……是魔物吗?
「…………!」
发现我已经清醒,少女端著脸盆急忙跑出房间。
『哎呀哎呀,他醒了?这样啊,那就好。我得去叫莉雅丝才行。』
开著的门外传来另外一个不同的声音。
我爬下床,悄悄从房门观察外面的状况。
……广大的室内空间,是个客厅。摆著茶几之类的常见家具。
一名黑发少女和刚才那个娇小兽耳少女也出现在我的眼前。
在黑发少女离开客厅之后,我走了出去。察觉到我的气息,兽耳少女浑身僵硬,躲到家具后面。
「…………」
她不发一语,一直盯著我。
不久之后,黑发少女带著红发少女回来了。两名少女的年纪看起来都和我差不多,大约是十三四岁。
红发少女一出现,兽耳少女立刻躲到她的背后。看来她相当受到兽耳少女信赖。
红发少女微笑说道:
「不要欺负这个孩子喔,她非常怕生。她的名字叫小猫,请多指教。另外那个黑发女孩叫作朱乃。」
红发少女摸摸兽耳少女的头,那个名叫小猫的兽耳少女显得有点开心。
没错,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小猫。这时她才刚被莉雅丝社长收留,精神状态复原没多久,警戒心还很强。
然后我在这时根据她们身上的异质气焰,得知她们不是人类。
这种气焰……我在研究所的实验当中曾经感受过。
──是恶魔。
我拿起放在桌上的剪刀指著她们:
「……这里是哪里?我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你们是谁?」
面对我的行动,红发少女只是苦笑。即使我的态度如此,她也没有动怒。
「这里是日本。知道是哪里吗?是远东的岛国,世界上最和平的国家之一。你的长相很接近日本人,所以我才带你来这里。这里是我在日本的暂居之处。」
日本?和平?暂居之处?
我对于这样的状况感到莫名其妙。为什么倒在欧洲的森林里的我,现在会在日本?
脑中的混乱尚未平息,红发少女与黑发少女已经彼此点头示意──然后从背上伸出有如蝙蝠的翅膀。
那是恶魔的翅膀──
她以不像恶魔的温柔表情说道:
「我是莉雅丝•吉蒙里,是上级恶魔吉蒙里家的继任宗主,然后你──」
自称莉雅丝的少女指著我的背。
我感觉到自己的背冒出某种东西。转头看去,发现背上冒出漆黑的翅膀──
「你已经死过一次,所以我将你转生成为恶魔。」
……等我完全理解她的说法,已经是几分钟后的事。
我死在那座森林里,然后变成恶魔,转移到日本──
这件事让当时的我价值观彻底崩溃。
─○●○─
「…………」
「……我不会对你怎么样。」
我和莉雅丝•吉蒙里在房间里对峙。在那之后,我抱持最强烈的警戒心,和她们在这个家里生活。
这里似乎是位于日本某个城镇的公寓。
我举著自己在手中创造的剑,指向身为恶魔的莉雅丝•吉蒙里。
当时的我仍然怀有深深的怀疑,甚至是恐惧。
那还用说,在那个研究所灌输给我的观念里,恶魔是邪恶的存在、是信徒的敌人。即使在计画中遭到处理──被神背叛,曾经学到的观念也无法立刻抹灭。
她对我很亲切、很温柔,这反而让我的疑心更重。
恶魔怎么可能这么温柔。我一心认为背后肯定有问题。
……她把我变成恶魔,一定也是想要利用我做些什么。我听说恶魔会诱惑人类,让他们转生。她说不定是得知我是那个研究所的实验对象,所以才让我转生。
或许是为了从我身上取得教会的情报吧。
……不,这样正好,为了复仇利用恶魔也不错。如果是为了同志报仇雪恨,将灵魂出卖给恶魔或许也是个方法。那时的我在憎恶与怀疑的夹击下,思考这种乱七八糟的事。
她似乎是放弃了,将放在托盘的食物摆到桌上,离开房间。
她好像是想和我一起用餐,我心想这个恶魔的举动真是稀奇,居然想和收为眷属的恶魔仆人一起吃饭……
我没有立刻吃那些食物,就连喝水我也是一面警戒,一面一点一点喝进嘴里。
离开这间公寓非常困难,这里似乎设有坚固的结界,最多只能走到玄关,没有办法把门打开。
我可以说是被软禁在这间公寓里。
现在回想起来,这也是合理至极的顾虑。要是我脱逃,就是变成所谓的「离群恶魔」遭到其他势力讨伐。
然而那时的我心里想的却是拿那个名叫小猫的少女当挡箭牌,或许就可以离开……但是要我拿剑威胁那么害怕的少女,还是感觉到罪恶。
在我封闭内心和恶魔少女一起生活了一个月之后。
一名男子走进我的房间。
是个身穿日式外衣的日本男人……不对,是恶魔。
静静露出笑容的男子询问和他一起走进房间的莉雅丝•吉蒙里:
「公主,他就是您的『骑士(knight)』吧。」
「是啊,他叫……好像还没有名字。」
正如莉雅丝•吉蒙里所说,我没有名字,虽然有个身为实验对象的暂称,但是我不打算用那个名字。我已经舍弃那个名字。因为我已经不是他们的实验对象──
从男子的气焰质性可以看出他的实力远远超越我。我创造一把剑,保持最高警戒面对他。看见我的行动,男子开心笑道:
「你可以创造剑啊。看来是神器持有者吧。架式……虽然很糟糕,却能够瞬间约略掌握我的实力,感觉很有天赋。」
男子一步一步拉近与我之间的距离,脸上始终挂著笑容。
由于一直看不出对方有何打算,我终于受不了这个状况,自己冲了出去。
我挥剑横扫,砍向男子──
然而男子一记扫腿便破坏我的平衡,挥空的剑脱手而出,刺进天花板。
俯视倒在地板上的我,男子说道:
「我叫冲田总司。这样好了,从今天开始由我来锻炼你。」
…………?我无法理解男子在说什么。
锻炼?锻炼谁?我吗?为什么?有必要吗?
自称冲田的男子对莉雅丝•吉蒙里说道:
「公主,与其待在这里,不如找个安静的地方,让他从精神开始锻练比较好。既然是『骑士』也应该磨练一下剑术……能不能暂时把他交给我呢?」
听见男子──冲田的请求,莉雅丝•吉蒙里先是感到困惑,之后忧伤地看了态度至今仍未好转的我一眼,才点头答应。
就是这样,我遇见那名男子──我的师父冲田总司。
「好了,从今天开始,你就要暂时住在这里。」
透过转移魔法阵,冲田总司带我来到──某个深山小屋。
周围都是树木,毫无文明的痕迹,几乎是个从未有人介入的世界。
小屋旁边还有看似道场的建筑物,我和冲田总司走了进去。
看见一尘不染、光亮如新的地板,没有学过剑术的我也不禁犹豫该不该踏上去。
他从道场墙上拿下两把木刀,将其中一把拋给我。见到我接住木刀,冲田总司也举起木刀表示:
「来吧,尽管进攻。」
他的言行举止令我感到讶异。我忍不住问道:
「……你带我来这里想做什么?」
冲田总司只是笑道:
「无论你现在的立场如何,光是从你的脸上就可以看出内心那股强烈的憎恶以及复仇之心。那种情感占据你的心,让你不能自已吧?」
我的内心似乎被识破了。冲田总司继续说下去:
「就算想要复仇,你那点功力根本不够。到时必定反遭杀害。如何?忘了你已经转生成为恶魔,也忘了莉雅丝公主,先试著让自己变强怎么样?如果不变强,无论是复仇还是任何事都办不到喔?」
──!
对于当时的我而言,那句话已经足以解开我心中的纠结。用来将迷惘的思绪聚集在一起,更是十二分的足够。
等我回过神来,已经拿著木刀袭向冲田总司。
「喝────!」
架式不成架式,只是胡乱往前冲,就连如何拿剑我也不知道。尽管如此,冲田总司──师父还是正面接著我的每一记攻击。
我感觉到自从死在那座森林之后,纠结身心的郁闷,随著一次一次挥砍木刀释放。
像是著了魔似的,我只是一直挥著木刀──
「听好了。挥剑最重要的并非肌力,而是该如何准确攻击敌人的破绽。以这个层面来说,锻炼技术比较有意义。」
冲田总司──师父诚挚地指导著挥舞木刀的我。
师父完全不教我他使用的天然理心流,而是为我找出一套最适合我的剑术。
我透过剑从师父身上学到他的精神和心态,以及面对战斗的态度。剩下的部分都是凭自己的判断去挥剑。
向师父学剑已经过了约一个月。奇妙的是这段期间我从来不曾想过要逃出这座山。
因为让自己变强,是我活下去最重要的依据,也是最大的意义。
没错,正如同师父带我来这里时说过的「如果不变强,连复仇也办不到」。
或许会有人感到惊讶,第一个让我敞开心扉的恶魔──就是师父。
尽管我的遣词用字以对上位者而言并不周到,师父也是我唯一一个说话对象。
有一次,我们一起到河边钓鱼。
我们总是在和煦的阳光底下一边钓鱼一边对话。
师父突然问我:
「你讨厌恶魔吗?」
面对突如其来的问题,尽管一脸凝重,我还是回答:
「……恶魔是人类的敌人,是会毁灭人类的存在……因为我听到的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