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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染血的座敷童子by???(2 / 2)




「啊……」



声音完全消失后,我看向黑暗深处。



这道入口绑著注连绳,通往地下的阶梯显然有问题。如果可以的话,我根本不想接近这种地方。



我不耐烦地说:



「不过,既然事情变成这样,看来我也只能走到下面,去回收那个笨蛋了。」



7



顺带一提,这道阶梯远比我想的还要长。



走到最下面一看,我便发现侧翻倒地的捕熊笼,以及用有些畏惧的眼神瞪著我的座敷童子。



那种眼神就跟因为跑去玩火堆而被烫伤,结果对人类失去信任的野生动物一样……



「吼呜吼呜!吼呜……!」



「座敷童子,我知道是我不对。可是,那种东西我实在不可能挡得住。」



我一边随口道歉,一边勉强把倒下的铁笼重新立起,然后回头一看。我有办法抱著铁笼爬上这道阶梯吗?



虽然有许多令人不安的因素,但我现在也只能试著尽量前进了。或许我能找到其他出口也说不定。



这个地下空间相当广大。整体的直径大约是二十公尺,实际深度则隐藏在黑暗之中。以这个深不见底的巨大纵穴为中心,周围还有许多小屋与竹制通道,纵横立体地结合在一起。在木头墙壁上,还烙上了百鬼夜行的印记。这里还有许多裸灯泡、蜡烛、行灯与吊灯笼,充满著橘色的微弱光芒。在浓厚的泥土味之中,还夹杂著机油的气味。而理由非常简单。



「挖土机跟推土机……就连换装过机械手臂的潜盾机都有。」



这里有许多土木工程专用的黄色重型机具。



虽然我知道这里是费了不少工夫才弄出来的地下空间,但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目的而打造的地方?



我沿著像是巨大弹簧般的通道,推著捕熊笼逐渐往下前进。



走了一段距离后,我看到跟之前完全不同的景象。正确来说,是周围的建筑物与通道都被烧成漆黑了。而且这里好像还发生过坍崩,到处都有垮下来的岩层。



这里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



虽说这里很宽广,但这可是发生在地下空间的火灾,比起火炎与高温,浓烟与缺氧还要更为可怕。



「吼呜……」



「嗯?座敷童子,怎么了吗?」



仔细一看,捕熊笼里的座敷童子好像不太对劲。



她坐在笼子里的角落,双手摆在一头黑发的顶端,整个人缩成一团。



她在害怕著什么吗?看起来好像不是单纯怕火。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原因到底是什么?我看向变成黑色的柱子,但实在看不出那原本是间什么样的小屋,也看不出用途。



正当我把手指放在烧成焦黑的废木材上思索时,从角落跑出一只像是玩偶的家伙。



不,那是长得很像小型犬的妖怪……



「咦?你不是胫擦吗?」



「阵内忍,想不到竟然会在这里遇到你!啊,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你快点躲起来!」



「什么?」



「僵尸马上就要过来这里了!真是够了,你那边的座敷童子小姐……呜哇!她怎么也变成僵尸了!」



我先用一只手抱起突然跑出来又擅自吓到快要漏尿的犬型妖怪。座敷童子就算被僵尸发现也没问题,所以我暂时把她跟铁笼留在原地。既然僵尸是靠著气味在追捕猎物……



「喂,我不是以狗的嗅觉为基准,可是……!」



「你说谁是狗啊!我叫胫擦,是只顶天立地的妖怪……呀啊!」



不行啊!这家伙根本派不上用场!



总之,我抱著胫擦冲进被烧到焦黑的小屋遗迹,就这样卧倒在地上,拚命屏息躲藏。



炭的味道很特别。希望这种气味能让那些家伙的鼻子失灵!



我听到黏稠湿滑的声响。



脚步声有好几个。



我手上没有正常的武器,也没有能像小渚那样拿著一把武器,用失去平衡的全力挥击斩断僵尸手脚的技术。要是被发现的话,我就死定了。我将会毫无抵抗地被僵尸吃掉。



我屏住呼吸。



心脏的跳动声变得异常清晰。



明明能听到许多湿滑的脚步声,我却完全感受不到人类的温度。完全没有那种有别人进到原本只有自己一人的电梯时,气氛瞬间改变的感觉。



然后……



连脖子都无法转动的我,在烧毁的建材后方,看到了一群不断蠢动的僵尸。



而对方的真面目居然是……



「叔叔……?」



即使知道现在顾不得在意这种事情,我还是忍不住小声呢喃。



不对,受害者不是只有身穿毛线上衣与西装裤的刑警。



还有穿著以圣诞老人为主题的破烂泳装的菱神艳美,以及疑似双脚受损,只用两只手臂在地上爬行的菱神舞。而那个穿著白色和服,疑似因为脖子受创让脑袋摇来晃去,一头白色长发完全散开的家伙……不就是我过去见过一面的菱神樒吗?



他们的共同特徵则是凌乱的白发与污浊的眼睛,还有变成红色与紫色的肌肤。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叔叔他们会跑到这种诡异的地下空洞,最后还变成僵尸了!他们每个人面对这种事件的经验,应该都比住在乡下的我还要多才对吧。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会变成这种模样!



我已经完全搞不懂了。



我不想相信眼前的光景。



「……阵内同学?」



胫擦似乎说了什么,但我完全听不进去。



我忍不住挺起身体,缓缓转头看向那里。如果我过去跟他们会合,就能摆脱莫名其妙的海市蜃楼,证明眼前的光景是谎言的话……



我正准备进一步站起来,但小型妖怪在我的手背上咬了一下。



「阵内忍!别出去,你想连自己的命都赔掉吗!」



因为……



因为那种事情不应该发生……



「就算你逃避现实,也救不了任何人。要是你倒下了,跟你一起行动的座敷童子又该怎么办!」



「……」



听到胫擦这么说。



我的意识终于重新回到现实。



幸好对方还没发现我们。我想起自己面临的危机,赶紧重新趴下。



没错,它说得对。



不管这个世界变得如何严峻……就算眼前的光景都叫人不忍直视……



我甚至不惜选择与小渚诀别。



要我就这样放著座敷童子不管自己去死,我怎么能够接受这样的结局!



我咬紧牙关。



现在只能躲在这里等僵尸离开了。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



「吼呜!」



摇晃铁笼的声音,让我的心脏猛然一缩。



那个臭懒惰鬼!她是不是对我怀恨在心啊!我害她跟捕熊笼一起从楼梯上滚下去那件事,难不成她还在记恨吗!明明是个僵尸,她以为自己是老几啊!



伴随著可怕的声响,叔叔与菱神艳美僵硬地转动脖子。



它们停下了脚步。



我趴在地上,慢慢把手伸向轻到令人傻眼的废木材。与其说是木材,这东西更像是木炭,感觉只要轻轻敲一下就会应声折断,叫人感到不安。



但是……



虽然我有听到几次从外面摇晃笼子的声音,但僵尸们对铁笼的兴趣似乎就只有这种程度。它们没有走到烧毁的废屋这边,就这样发出湿滑的脚步声缓缓离开这里。



即使如此,我还是在一片漆黑的焦炭中躲藏了一段时间,静静等待时间过去。



心脏的异常跳动,让我理解自己的寿命真的减短了。



「……它们走掉了吗?」



「好像是。」



战战兢兢地小声确认后,我从焦炭中站了起来。我走到废屋外面环视周围,但已经看不到叔叔他们的身影了。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我也不是什么事情都知道,不过我觉得我们应该先交换一下情报比较好。」



8



在胫擦的带领之下,我来到像是不断胡乱增建的集合住宅般的许多木造小屋的其中一间。这里也有百鬼夜行的印记。推著捕熊笼进去里面后,我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送葬的龙姬──



我记得那是菱神舞的式神。



虽然仰躺著休息的那家伙看起来并没有变成僵尸,但也不像是没事的样子。那张不带感情的脸孔冒出冷汗,脸色也变得惨白。感觉像是强忍著疼痛一样。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包含这件事在内,我和胫擦分别说出自己在这段时间的经历。



就算外表看起来人畜无害,胫擦也依然是百鬼夜行的正规成员,在它提到的事情中,有不少我这个高中生无法轻易理解的地方。即使如此,我还是努力在脑海中理解并消化那些事情。



「……不会吧。你是说这次的事件跟咒和四零式座敷童子那些人有关吗?」



这是我最先想到的感想。



「他们是这次事件的核心人物。我们发现咒大人似乎是为了阻止『某件事情』,才会著手研究开发四零式,并且引发这场僵尸危机,但我们并不晓得那个『某件事情』是什么。不对,说不定就连他自称是百鬼夜行的真正首领,试图篡夺国内最强组职这件事,都是为了对抗那个『某件事情』……」



「不管那是什么事情,还不都是一样。假设天上有UFO来袭,让人们决定成立地球联合军去对抗,但要是那支联合军变成让大家受苦的独裁者,不就毫无意义了吗?只不过就是毁灭人类的敌人变成两个罢了。」



没错,如果咒等人真的是刻意引发这场僵尸危机,那我们就没有除了击败他们以外的选项。



在这个前提下,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



「……火车与『御口大人』。这两样东西果然变成关键了。」



关于火车的部分,我已经在山腰那间屋子里跟小渚讨论过了,但「御口大人」这部分则是完全没有提及。能在这里取得详细的情报,实在是很好运。



为了防止疫病蔓延,当人们因为饥荒等灾难而死去时,那些无依无靠的死者就会被人丢进山顶的大洞穴。这个习俗后来又被人扩大解释,导致那些受到致命伤但一息尚存的重伤患、重罪犯、派系斗争的输家也都会被一起丢进洞里。因为「罪人」的标签与献祭的程序,让为了防止疫病而舍弃尸体的习俗,被人扭曲成「只要舍弃尸体就不会出现疫病,只要不舍弃尸体就会出现疫病」这样的可怕迷信。



只要把这种迷信跟火车能让附近「罪人」的尸体动起来的特性结合在一起,感觉起来确实能够建立起这场僵尸危机的根基。只是在这种情况下,比起「被僵尸咬到」,「在墓前市死亡或是受到致命伤」就更有可能是让人变成僵尸的条件了。



不对……



「这次事件已经不是只有墓前市受到影响了对吧?」



「没错。以这个墓前市为首,五个地区的许多城市都同样发生僵尸危机。虽然警察、消防局与自卫队都已经展开封锁,但要是僵尸的数量增加到超过一定程度,就会进入饱和状态……最后蔓延到日本全国各地。」



「而且僵尸还会随著世代更迭,逐渐变成保有理智的僵尸。最后甚至变得没发现自己是僵尸对吧?」



不过,当不是因为僵尸而死的人变成僵尸时,这个所谓的「世代」就会变得暧昧不清。



「咒大人的目的似乎是强化日本全体国民,让民众在完全保有人类理智的同时,把肉体的强度提高到极限……」



这么美好的事情,真的可以相信吗?



这其中绝对有著某种阴谋。比如说,他其实能透过火车的「灵封」集中管理尸群的意识,或是握有能舍弃讨厌的家伙,让对方变回尸体这种自由操控生死的能力。



更何况,就算还能保有理智,但僵尸依然是僵尸,不可能会有人自愿变成那种状态。正因为如此,咒才会使出对日本全国同时展开袭击这种强硬的手段。因为他也明白,就算他诚实地提出这样的建议,也不会有任何人愿意配合。



「总……总之,一切事情的起源就在这个墓前市。其他的地方都市就像是透过网路连接在一起的子机。只要能够摧毁位在墓前市的『灵封』核心,应该就能解决这一连串的僵尸危机了。」



没错,就是这件事。



这就是我现在最想确认的事情。



「你口中的解决是什么意思?是僵尸不会继续增加,还是变成僵尸的人都会复原,还是虽然会复原,但却会变回尸体的意思?就算都是解决,但也有分成好几种意思吧?」



「……」



胫擦默默地摇了摇头。



就算是最强的百鬼夜行,也不是什么事情都知道。在最糟糕的情况下,就连引起这次事件的咒,也有可能会说出「我没预想过灵封解除后的状况,所以也不知道答案」这种话。



话虽如此,但放著这件事不管,也不会有任何收获。



有人看到咒一行人出现在这个「御口大人」里面。就算考虑到整个设施的规模,这里也八成就是一切事情的核心了吧。我要先破解被安置在这里的火车「灵封」,然后找出能让变成僵尸的座敷童子等人复原的调整方法……这或许就是最理想的做法了。



「话说回来……竟然是火车啊……」



比起雪女和座敷童子,这种妖怪的名字给人的印象不是很好。



「有人说这种妖怪是被火炎包围的猫型妖怪,也有人说这种妖怪是把罪人的魂魄带到地狱的鬼车。火车的传说似乎一直随著时代在改变。」



「……咒是有能力把胫擦阿初重新变成一道漆黑暗影,藉此进行攻击与防御的术者。如果他也能自由操控火车的话,说不定就能像是让车子换档一样,适当地切换不同时代的『火车』加以运用。」



听到「阿初」这个名字,胫擦的身体抖了一下。



奇怪……?毕竟它们是同一种妖怪,可能彼此之间有著某种共通点吧。



「顺带一提,运送罪人的魂魄是古代的『地狱车』版本的特性,偷窃尸体与让尸体动起来则是新时代的『猫型妖怪』版本的特性。如果单纯考虑这次的僵尸危机内容,或许是新时代版本的火车较为受到重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火车就是会出现在葬礼会场或墓地,制造突如其来的强风,跳到棺材的盖子上,偷走罪人尸体的妖怪了吧。」



「与『偷走尸体』的传说有关的部分,肯定是跟『御口大人』的传说连结在一起,彻底完成收尾了。如果我们要找寻破绽的话,肯定不是往那里去找。」



「什么意思?」



「对咒来说,这场僵尸危机必须是可以控制的现象。这就跟不会有人让自己感染到自己放出的恶意软体,也不会有人让自己收到自己制造的伪钞是一样的道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有件事情就让我想不通了……咒到底是怎么驾驭火车的?」



「你说得好像有道理……关于他散布僵尸的方法,我想到了一些假说,但关于他如何掌控僵尸这部分,却还有许多让人想不通的地方。因为咒大人本身是一名强大的术者,他或许是觉得自己可以解决掉所有敌对的僵尸吧。」



「那家伙表面上的目的不是强化所有日本国民吗?自己杀掉自己强化过的军队,难道不会很矛盾吗?这其中必定藏有某种玄机。可是,我不是很清楚用来对付火车的东西是什么。举例来说,就是只要用扫把在地面附近一挥,涂壁就会消失,或是只要把对方骗进温泉里,雪女就会融化,或是只要把菸灰撒在狸妖变成的宅邸里,狸妖就会现形之类的……」



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答案明明已经来到喉咙,我却无法将脑袋里的答案变成语言。



就在这个时候……



「我知道……」



躺在地板上休息的「送葬的龙姬」小声说道。



「是御守刀。只要在遗体旁边放上利器,后世的火车就不会偷走遗体,只能逃之夭夭……我记得应该有这样的传说。在某些地方,除了葬礼现场之外,还会在棺材里也放上一把御守刀,跟死者一起埋葬。」



「就是这个。」



我打了个响指。



听完她这番话,我立刻就透过「符号」把几项「传承」与「风景」连结起来。因为我不是什么莫名其妙的占卜师或阴阳师,所以当然无法对这种超自然的事情挂保证。可是,往这个方向思考肯定是正确的。



「就是『御口大人』。」



「什么意思?」



「我是说把火车关起来的东西。一个直径二十公尺,没人知道到底有多深的巨大洞穴。胫擦,你觉得这是什么东西的符号?」



「我想想……应该是地狱门吧?因为火车也被称作地狱车。」



「你说的应该也没错。火车这种妖怪的本体,或许就是被安置在洞穴的最深处。」



可是……



「可是在此同时,这个地方肯定也象徵著另一种符号……那就是棺材。虽然我们现在听到棺材,都会联想到细长的四角型容器,但那是从西方传来的东西。我记得江户时代的棺材,不就是圆形的桶子吗?」



「啊!」



「而『御口大人』并不只是普通的大洞穴。那是在长达好几百年的时间里,一直有许多人被丢进去,与死亡有著深刻关联的大洞穴。棺材的底部肯定推满了尸体。因为火车会接近死者并让尸体自己动起来,所以无论如何都需要经过『主动跳进有尸体的棺材』这项第一道程序。没错,如果要引诱火车进来,应该没有比这更好的材料了。」



「可是……」



「送葬的龙姬」依然躺在地上,只微微转动脖子。



往我这边看了过来。



「那关键的『御守刀』又会在哪里出现?」



「照理来说,为了避免火车过来,把御守刀『事先』摆在尸体旁边,才是正确的用法。」



我如此回答。



「可是,如果在火车进到巨大棺材的瞬间,像是盖上盖子一样,用御守刀从上方封住洞口的话,又会发生什么事情?这样火车就会失去唯一的出口,只能窝在棺材底部了不是吗?」



没错。



而且我肯定已经亲眼见到过那把「御守刀」了。刀、刀刃、利器……说到我在走进「御口大人」后见过的这类东西,果然就只有那个了吧。



可是,那后面的问题呢?



把火车之力关进这座山的核心地区后,那些家伙又是怎么把那股力量释放到外面?而且还不能胡乱释放。如果他们是为了让日本全国各地均匀地出现僵尸,才会「锁定」五个地区的三个城市释放妖怪的力量……



「等一下……」



「嗯?」



「胫擦,你说过这场僵尸危机是在全国的十三个城市同时发生对吧?你知道那些城市的正确名字吗?」



「记……记得,根据我在行前的作战会议中听到的情报,好像是盆歌市、散华市、迎火市……」



「还有精灵市与供物市也在里面对吧?」



「你……你怎么会知道?」



「在我跟小渚她们搭乘砂石车逃亡的时候,曾经见到过正在燃烧的广告布条。上面写说冬季祭典会跟全国各地的合作都市同时举办。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事情就简单了。答案就是跟墓前市有合作关系的十三个都市,都发生了僵尸危机。而把那些城市跟『御口大人』,也就是火山口连接起来的能源管道又是什么?」



稍微想了一下后,尽管有些勉强,我依然试著提出假说。



「……比如说,你觉得地热发电这个答案怎么样?在这个墓前市,在离山路有段距离的地方,好像有座地热发电厂。我曾经见过那里的职员。据说那里还是使用所谓的智慧电网系统。就是那种利用网路监控电力的产量与消耗量,在最适当的时机把电力送到最适当的地点的系统。我猜这些合作都市应该都把彼此的发电厂与变电所连接在一起了。」



「你说用网路监控……可是,普通电话与通讯不是都断线了吗?」



「可是,事实上现在还没断电。说不定智慧电网系统是使用不同于一般线路的专用线路,也可能是在忙线的时候,会让基础设施的讯号优先使用。在发生灾难的时候,警方与消防队的手机不是也还能使用吗?」



原理就是把从躲藏著火车的火山口涌出的热能变成蒸气,藉以转动涡轮发电,依据从网路传来的情报,将电力传送到各个城市。



至于这个系统实际上能发挥出多少效果,则不得而知。说不定效果就只有环保人士为了向国家申请预算而做做样子的那种程度。



不过,那种事情对咒与四零式等人来说并不重要。



只要能建立起把在火山底部发出的火车之力,传送到全国各地的「线路」,那种事情怎样都好。



「这就是僵尸危机以城市为单位扩散开来的原因。简单来说,这个灵封就是以智慧电网的管理区域为轴心,靠著火车与『御口大人』的力量,把在该地死亡的人变成僵尸。」



先不管那些细微的数字与公式,整体的架构应该就是这样没错了。反过来说,就是我只能投降了。如果要继续深究下去,就得具备跟建立灵封的人同等的智慧。



咒──



统领旧百鬼夜行的真正术者。



这是只有那家伙做得出来,规模最大也最可怕的僵尸危机「灵封」。



「那……那你的意思是……」



「我们可以先不去管智慧电网这个部分。堵住上方洞口的御守刀,以及被关在最深处的火车。看来这两样东西毫无疑问是这个『灵封』的阿基里斯腱。只要能够设法解放被关在火山口里的火车,墓前市与其他合作都市的僵尸危机应该都会平息下来。这就跟把玩具里的电池拿掉是同样的道理。」



在这个前提之下……



不管我们想要怎么做,都有个绝对无法避免的关卡。



「……不管我们要怎么解除『灵封』,一旦动手阻止这个庞大的计画,肯定会和咒等人发生冲突。对方应该也不会默默看著我们动手。」



擅长分析、分解与重新建构各种妖怪,就连人畜无害的胫擦都能被他变成大型灾厄加以运用的旧百鬼夜行首领──咒。



还有被咒彻底改造,能够操纵并创造命运的百鬼夜行极制四零式座敷童子──迷。



……至于那个不知为何变成僵尸的菱神樒,就算先暂时放著不管也无所谓,不过这些家伙还真的全都是怪物。



「你竟然想要同时对付他们……那种事情真的有可能办到吗?」



胫擦发出咽下口水的声音,「送葬的龙姬」紧接著说出冷静分析的结果:



「就算拥有与菱神舞同等级的战力,也无法保证肯定能击败他们。在原本的理想计画中,我们只负责击败擅长出奇制胜的菱神樒,至于后续与咒、四零式和阿初等人的战斗,则应该是让『五本指』全员展开饱和攻击加以击溃才对。」



「可是,其实……」



「没错,就连这个理想计画,也不过是现任百鬼夜行一厢情愿的乐观期待。换句话说,要是这样都赢不了,那就真的束手无策了。」



五本指──



那些与「病魔使役者」同等级的人类阵营怪物,就算五个人齐聚一堂,也不确定能不能击败对方。



我这个普通高中生又能做什么?



除了我之外的战力,顶多就只有人畜无害的胫擦,还有变得半死不活的「送葬的龙姬」,以及能用手机操纵的僵尸座敷童子。老实说,这些家伙几乎派不上用场。实际要面对敌人的人,应该就只有我了吧。



在这种情况下……



我唯一的机会就是……



「咒应该也不会提防一个普通的高中生才对。」



「所以,你觉得这可以让那位咒大人掉以轻心?不可能啦!他已经引发这场僵尸危机,不分男女老幼,也不分好人坏人,在日本全国各地平等地制造出许多牺牲者了。只要是为了达成目的,就算对方是婴儿,他也会尽全力杀掉才对。我不认为那种计策会管用!」



「更何况……敌我双方的战力差距太大了。他可是能自由变化成百鬼,在黑夜中前行的真正超人。就算咒一时大意露出破绽,光是使出不到百分之一的实力,也能让普通人类粉身碎骨。有没有使出全力,对咒来说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我都明白。



那种事情我早就知道了。



毕竟对手是百鬼夜行的首领。在因为那场「暗杀」事件退出历史舞台之前,他是掌管日本最大最强的超常组织的强大术者。因为我改变历史的缘故,让他利用那场「暗杀」事件装死,还有能力在之后的十年间,完全没被现在的百鬼夜行发现他还活著。当我很轻易地就认为自己明白他有多么厉害时,就代表我其实什么都不明白……他就是一个如此巨大的强敌。



在这个巨大的纵穴里,有著无数的挖掘机与简陋小屋,虽然从铲子和十字镐到小型潜盾机和炸药都找得到,但不管我带上什么武器,应该都没办法伤到在最深处笑著等待的咒一根寒毛。



正面对抗绝对赢不了。



想要依靠不成熟的奇招致胜,也只会被他笑著打穿肚子。



我们可说是束手无策,走投无路了。不管选择开什么样的车子,面对超厚的水泥墙壁,就算把油门踩到底,也只会让自己变成一团废铁。



「可是……这就是我要的。」



「咦?」



胫擦疑惑地歪著头。



我再次看向众人。



「为了破解火车的『灵封』,我要先击败咒。胫擦,你愿意助我一臂之力吗?」



「……当然愿意。我必须去处理阿初的事情,而且还得替咒大人的恶行划下休止符。」



「送葬的龙姬,虽然必须勉强你这位伤患,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帮忙。」



「没问题。菱神舞直到最后都没有随便求救,就是为了把希望托付给后面的人。」



「还有,座敷童子,你也要帮忙。」



她没有答话。



我只听到使劲摇晃捕熊笼的声音。



……好啦。



「那我们就开始行动吧。机会只有一次。我知道这个计画相当乱来,但你们还是先听我说说看吧。」



9



该做的准备都完成了。



这肯定就是最后决战了。



在双方展开激烈碰撞之前的短暂片刻,我提出任性的要求,请其他人让我跟座敷童子独处一下。就在此时此刻,墓前市与其他地方都市的僵尸危机也还在进行,或许有些人就在这一分一秒中失去性命。想到这点,就让我觉得这种行为不只是毫无紧张感,甚至可以算是一种亵渎,可是,我有件无论如何都必须先完成的事情。



「……喂,座敷童子。」



我瘫坐在地上,背靠著小屋的墙壁,看向捕熊笼。变成僵尸的座敷童子也许是连我的脸都认不出来,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用双手抓住金属栏杆,还用嘴巴去咬。如果她有办法动手,现在这一刻应该也想把我咬死才对。



在她身上已经完全看不到过去的样子了。



就算是这样,她也还是那个在我出生前就一直陪著我的人生伙伴,有著一头黑色长发与水嫩的肌肤,也是会理所当然地跟我一起洗澡睡觉的亲密家人。



可是……



就算是这样……



「我好像喜欢你。」



我终于小声说出这句话。



要是被小渚听到这些话,我搞不好会被分尸,但我已经停不下来了。



「其实你可以直接告诉我,就说『大姊姊』只是假象,你其实只是个普通的女孩,我可以正常地爱上你。如果你肯这么说,我一定会更早对你出手。因为你很漂亮不是吗?长相无可挑剔,胸部又大,腰围也很夸张,屁股也充满魅力,要是我没有扑上去才奇怪。而且你还不会变老变丑。因为我们从我出生以前就一直在一起,所以完全知道彼此的兴趣与喜好,不管做什么事情都很有默契。我们从很久以前就完全知道对方的优点与缺点,也不会有感到失望或倦怠期的问题。这根本就是无可挑剔的超优良对象吧。真是的,我之前到底在干什么。特地跑到外面到处找寻女友,简直像个笨蛋一样。而且还偏偏等到你变成僵尸后才发现这件事!」



我身在如此可怕的地狱之中。



舍弃了许多事物后,我到底想把什么东西留到最后?



看到自己唯一想要留下的东西后,我才总算发现自己的愿望。



原来如此。



比起自己的死活,我更希望看到这个懒惰鬼妖怪的笑容。而且这个愿望的根源并不是近似亲情的感情,而是基于更直接的感情。



我无论如何都不能容许别人伤害座敷童子。



我想把座敷童子摆在第一位。



我不想让别人碰这家伙。



这家伙是我的女人。



脑袋里并非只浮现出这些漂亮话。不对,如果要论正邪的话,八成是邪念比较多吧。就是那种说出来会让人害羞得想死的想法。可是,这是我毫无虚假的真心话。仔细想想,一个青春期的小鬼头会对超级漂亮的女生怀有邪念的理由,也就只有一个了不是吗?



难怪我跟其他女生的恋情都无法维持太久。



难怪我会惹火国中时代的小渚,被她拿著柴刀追杀。



「喂。」



我小声呢喃,从地上慢慢站起来。



「我知道跟这样的你立下约定,不管怎么想都是一件卑鄙的事情。」



我再次面对兽笼。



往前踏出一步,不断走向铁笼。



「如果我可以彻底解决咒一行人引发的这场僵尸危机……」



我在铁笼的正面停下脚步。



这个以捕熊为目标设计的陷阱,栅栏之间的隙缝也很大。因为座敷童子有办法把手伸出来,要是太过靠近会有危险。



即使明知危险,我还是又踏出了一步。



主动踏进危险区域。



「如果我能让那些变成僵尸的人复原,跟你一起回家的话……」



我伸出自己的手掌,叠在她抓住铁笼的两只纤细的手上,缓缓握住。



这动作就像是把女孩子推倒在床上一样。



我紧握著她的两只手,继续把脸贴过去。



要是被她咬到就会死,就会变成僵尸。我很明白这种风险。



在极近的距离下,我如此说道:



「到时候我可以用『缘』这个名字叫你吗?光是怀著这样的梦想,我就有办法跟最强大的怪物战斗。」



10(3rd person)



旧百鬼夜行首领……不,在奉行血统主义的他们的规矩中,咒恐怕才是真正的首领。



这名戴著单眼镜的长发青年,让跟他互相交换了一颗眼球的四零式座敷童子随侍在侧,手上抱著胫擦阿初,伫立在「御口大人」的最深处。



沸腾的熔岩不断冒泡。



这里的温度极高,而且充满硫化氢的味道。换作是普通人的话,只要待在这个灼热地狱二十分钟,就会变得意识不清,但他连一滴汗都没流。



这个名叫咒的男子,就是强到这么不像人类。



他没把目光放在眼前的熔岩上,而是看著看不到尽头的上方。



那是一道深渊。他像是在等待某人从真正黑暗的另一边来到这里。



「……你打算怎么做?」



「阿初,你是指什么?」



「那个名叫阵内忍的小鬼已经来到这里了。这里可是连现任百鬼夜行的最强战力都无法抵达的地底深渊。你应该明白这件事的意义吧?」



「在该来的时候,该来的人就会出现了吧。我身旁也有身为座敷童子的迷,所以无法否定宿命论这种东西。」



「……」



「而且其实我很开心。」



「因为那位跟三九式在一起的少年,跟身旁有著四零式的你走上了不同的道路吗?」



听到阿初这句话,咒沉默了一下。



他不是回答不出来,而是在吟味阿初说的那句话。



「……到头来,我只能让迷成为理想中的座敷童子。」



咒微微一笑。



同时稍微看向在他身旁毫无反应的四零式。



「身为座敷童子的性质、本能、特性……不管是什么都好,我原本是想要让她摆脱被家族的祸福摆布的宿命。无关乎人类与妖怪之分,种族之别与世俗规范也无法拆散我们,我就只是想要跟她在一起罢了。经过各种事情后,结果我却走上跟这个愿望完全相反的道路。」



就算听到那些话,迷也还是毫无反应。



以一个座敷童子来说,这位身穿白色浴衣的座敷童子太过完美了。因为这是她的愿望,而咒也提供了实现这个愿望的具体技术。



「就是因为这样……」



「……你才会羡慕三九式和阵内忍那种理所当然的幸福关系?」



「不光是因为座敷童子的事情。只要用法律束缚妖怪,那法律就能保护妖怪,警察也能帮助妖怪。我当初用这种话煽动还不成熟的美岛,说了很多好听的话,但最后还是只能依赖组织的力量。在这样的我眼中,希望靠著打好关系来跟妖怪们进行交涉的他,身上全是我想要得到,却又得不到的东西。」



咒慢慢闭上眼睛。



彷佛正在回想某个光景。



那是一名少年在十年前跟许多妖怪一起欢笑的光景?还是一个男人即使身在地狱之中,也没有舍弃座敷童子,依然继续保护著她的背影?



「阵内忍,你发现了吗?掌管日本国内最强组织,成功还原早已失传的座敷童子改造技法,就连世界的命运都能随意操控的我,就只是憧憬著像你这样的男人,才会来到这种地方。」



我想要成为你,却无法实现。



正因为无法实现,才会每晚都作著这样的梦。



面对这位在一如其名的道路上登峰造极的男子,胫擦阿初如此说道:



「你忘记了吗?」



「忘记什么?」



「你确实无法得到一切。可是,还是有些人一直追随著你那满身伤痕依旧勇往直前的背影。」



听到阿初语带不满的这句话,咒微微一笑。



就在这时……



之前一直像摆饰品一样沉默不语的四零式座敷童子,突然抬起头来。



「迷,我都明白。」



说完,咒也回过头,看了过去。



有别于普通的蒸气,在温度极高且含有大量有毒硫化氢的蒸汽帘幕后方,出现了一道人影。



对方没有躲藏,也没有胆怯地抱著武器,更没有躲在其他妖怪背后。



那名少年就只是孤身前来。



正因为熟知各种术法,所以咒绝对办不到这种事,但那名男子却做出了这种无谋的选择。



「小忍,欢迎你来。可是,一切都结束了。」



咒慢条斯理地这么说。



在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他竖起两根手指,摆在怀里的胫擦阿初的额头上。



面对这个举动,把头发染成金色的高中生开口了:



「你……」



嘶碰──!



在阵内忍开始说话之前,咒放出的一击就已经贯穿他的胸膛了。



胫擦原本就是一种旅行者在走夜路的时候,总觉得脚底下的黑暗躲著某种东西的恐惧实体化后的存在。



咒已经把阿初像是小型犬的身体再次变成原初的黑暗,转换成「能让人感受到死亡的某种东西」,然后就这样重新组装成类似龙卷风或巨大獠牙的形状,一口气贯穿阵内忍的身体。



那正是过去用在三九式座敷童子身上,剥夺妖怪的肉体、精神、人格与尊严,把妖怪贬低为一种现象,使之容易受到改造的技法。



尽管他比任何人都还要唾弃这种技法,那种合理性与效率却让他愿意把自己的命托付在类似的术法上。



这就是咒。



百鬼夜行的真正当家。



不管对手是外行人还是小婴儿,甚至是体现他多年来一直苦苦追求的理想的人,那颗绝顶聪明的脑袋,只要认定那么做具备合理性与效率,就会毫不留情地杀掉。连稍微讲几句话都不允许,也不需要暖身和试探,一开始就会用最强大的战力击杀目标。



咒并非只会这招。



也不是看不起对手,舍不得使出全力。



他只不过是从多达几亿几兆的杀人手段之中,选择最适合用来杀害阵内忍的手段罢了。



正因为如此,才能让目标一击毙命。



其中没有可以讨论的空间。百鬼夜行不会容许那种天真。他使出的那一击,打出了一个比排球还要大的洞,把阵内忍的心脏与半边肺脏整个挖掉了。



所以……



然而……



咚──!



阵内忍无视于自己的死亡,像是炮弹般冲向前方。



「什么?」



咒绝对没有小看阵内忍。正确来说,是他原本就没有那种感情。不管面对什么样的对手,他都会使出全力痛下杀手,只会考虑到合理性与效率,百分之百确实地终结对方的生命。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得到「咒」这个名字,君临百鬼夜行的顶点。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在杀死对手之前,他应该都不会出任何问题才对。



如果会有问题的话,那也会是杀死对手「之后」的事情。



如果对方是在死亡之后,隔了段时间才慢慢出现「变化」,应该就无法得到攻其不备的效果,但这次的对手并非如此。



「难道说……」



「咒!准备迎战,对方杀过来了!」



「难道说你主动让自己被僵尸咬,事先就变成僵尸了吗!」



这次轮到阵内忍出招了。



在对方重整态势以前,抓住猎物的僵尸就已经一口咬向咒的肩膀!



11



我早就知道自己会被杀掉。



所以,再来就只剩下「该怎么被杀掉才是最好」这个问题了。



既然如此,那我早就有答案了。



老实说,这应该是最糟糕的选择了吧。可是,现在的我有些理解小渚与那只圣伯纳犬的关系,还有他们最后共处时的心情。



不是亲手送爱犬上路的小渚的心情。



而是那只被最爱之人亲手杀掉的圣伯纳犬的心情。



「咒!跟僵尸接吻,可是很刺激的!」



从下颚传来恶心的感触。嘴里充满了铁锈味,伴随著纤维撕裂的声音,我清楚感受到有某种柔软的东西从咒的肩膀被扯了下来。从肚子深处涌起猛烈的呕吐感。我没有勉强自己去抵抗那种感觉,把脸转向一边,把自己咬下来的东西全都吐在地上。



「当人被僵尸咬到之后……不,是受到致命伤或死掉之后,会有几分钟处在『僵尸预备军』的状态下。在那段时间内,尽管被咬的人还保有理智,但运动能力也能得到提升。没错,鸣砂那时候也是这样。他原本就有染发,很难看出他的头发早就变色了。如果是在这段期间内,一个普通的高中生也有机会摆你一道!」



「你居然故意让座敷童子咬你……」



「与其被你杀掉,还不如被那家伙杀掉来得幸福吧。」



身体总算到了极限。



轰!黑色龙卷风以咒为中心往上喷起,几乎跟爆炸没有两样。僵尸的臂力毫无作用。我就这样被大大地弹到外侧,整个人喷飞出去,让胸口开了大洞的身体撞在坚硬的岩壁上。



我像是被甩在墙壁上的生肉滑下来一样,垂直地往下坠落。



我再也撑不下去了。



胸口的大洞发出恶心的声音。就算变成僵尸,身体也使不上力气。而且就连脑袋也开始变得昏昏沉沉。我看向自己的手,上面已经浮现出红色与紫色的斑点了。看来意识也差不多快要丧失了……



可是,我应该有得到成果才对。



我依然瘫倒在墙边,将视线移向对方。



「啊啊……」



从咒的右侧肩膀到脖子旁边的肉,全部都被咬下来了。锁骨完全碎裂,脖子的血管也被扯断,喷出了大量的鲜血。



「……咒,让火车的『灵封』停下来吧。」



我用开始变得口齿不清的嘴巴,勉强对他下达最后通牒。



「就算你想要让日本全国充满『保有理智的僵尸』,但应该也不希望连自己都变成僵尸吧?而且要是在这种不完全的阶段中死掉,你只会变成『没有理智的僵尸』。不管你有什么样的计画,也都无法继续进行了。」



老实说,鲜血像是喷泉一样狂流的咒,应该已经没有时间了。



甚至不确定他还能不能撑上几分钟。



咒的一头长发也开始退色了。



「……呵。」



可是,那家伙笑了出来。



在发出笑声的同时,他还让那股黑暗重新聚集。黑色龙卷风像是生物一样不断蠢动,有如蓄势待发的大蛇般锁定著我。



「阵内忍,难道你以为我做这些事是为了自己吗?」



「……什么?」



「难道你就不曾想过,就像你把让座敷童子复原这件事,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一样,我也有著如此看重的事物吗?因为我们都是身边有个座敷童子的人。」



「你……难不成……」



战斗继续进行。



在我把话说完以前……不,是在我开口以前,咒放出的漆黑大蛇就已经张开血盆大口,打算把我整个人从头吞下去。



就在我被吞下的前一刻……



轰隆──!



重量超过十吨的钢块猛然坠向咒的头顶。



全方位的大面积黑暗改变轨道,把正要压烂咒的超重铁块轻易弹开。



那个被打到完全变形的铁块,正是表面漆成黄色的土木工程专用推土机。



比起这一击,咒更在意那台推土机「本身」。



「怎么会这样……这就是你的目的吗!」



「没错。无法退让的人不是只有你。我无论如何都要让那家伙变回原本的座敷童子,变回我所熟悉的懒惰鬼妖怪,变回从以前就在我身边的大姊姊,变回我心爱的那个女人!如果你愿意解除火车的『灵封』,事情也不会变成这样!」



我笑了。



笑了?



我现在还笑得出来吗?



「因为有御守刀堵住正上方,才能把火车封印在棺材底部。而说到这个『御口大人』里最具代表性的利器,也就只有这个了吧!那就是用来挖掘洞窟的挖掘机器!」



我不可能毫无意义地独自跑到你面前吧。



我们打从一开始就决定兵分二路。



其中一边负责阻止咒等人的行动争取时间,另一边负责移动重量超过十吨的「御守刀」,对火车的「灵封」造成伤害。



我早就交代负责「上面」的家伙,如果过了一段时间后,座敷童子没有复原的话,那就代表交涉失败,可以开始朝向底下展开攻击。



没错,这里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锅炉,而御守刀则是用来管理蒸气之力的安全阀。如果有人硬要乱动,改变配置,将其推落到地狱深渊的话,就会无法控制炉内压力直接爆炸!



「难道说……你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变成毫无尊严的僵尸,也要贯彻身为一个弃子的职责吗!」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吧。这就是所谓的适才所用。凭我的力量,就算变成僵尸,也没办法把推土机或挖土机推下来。」



所以,我把那个任务交给式神「送葬的龙姬」,以及由胫擦负责诱导的RC模式僵尸座敷童子。



相对的──



「而且他们还把揍你一拳的权利让给了我!既然有机会替心爱的女人报仇,那这个任务也不算太差吧!」



就在我们如此交谈的时候,那些土木工程重型机具依然一个接著一个被丢下来。那些重型机具并没有精确地瞄准咒与四零式。不,如果有精确地瞄准,咒反倒会更容易迎击吧。



在这种情况下,这并不是对方最害怕的事情。



「呜……呜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咒发出怒吼。



他把由阿初转变而成的黑蛇分成许多条,数量多到看似无限,准备将那些重型机具击落。可是,他应该很清楚那种行为并没有实质上的意义。我们只不过是把这个出力超强的锅炉的安全阀扯下来丢下去罢了。不管他有没有成功击落,早在安全阀被扯下来时,就已经对火车的「灵封」造成伤害了。



而且这么做还有一个最重要的效果。



其中一个安装在重型机具的机械手臂前端的潜盾机,从数量几近无限的黑蛇之间钻过去,掉进充满岩浆的地狱深渊。



咚──!



变得跟刚才不一样的气流,在洞穴里产生了风。



「……御守刀原本并不是用来关闭棺盖的东西。那是摆在死者旁边,用来赶走火车的东西。」



这里是「御口大人」的底部。



过去有许多死者被丢进这里,是一个花了几百年酿成的死亡之壶。



而我们将一把刀子刺在旁边。



那就是名为挖掘机的现代御守刀。



「头顶上开了个大洞,地底刺进了一把御守刀。在这种情况下,被你们安置在这里的火车不可能乖乖留在这里吧!」



我看见一道闪光。



那道在「御口大人」最深处,从直径二十公尺的大洞穴发出的闪光,并不是橘红色岩浆爆炸的光芒。



这已经超越那种程度了。



纯白的闪光淹没了一切。至今一直被压抑的某种东西重获自由。就跟拉到最满的弓射出箭矢一样强而有力。



我总算明白火车这种妖怪的真面目了。



既不是被火焰包围的猫妖,也不是带走罪人灵魂的地狱车。



这种妖怪最初的样貌,肯定不是属于邪恶的一方,就连妖怪都算不上。



那是人类灵魂的裁定者。



甚至是较为接近粉碎罪恶的神的存在。



有如贯穿天空的光线炮般的闪光消失后,一股冲击像是被光芒掀起般向我们袭来。这种感觉就接近于一阵强烈的风暴,而风就是火车吹走棺盖时使用的能力。岩壁崩塌了,那些紧靠著「御口大人」的小屋垮掉了,就连双脚都快要站不住了。我才刚感觉到身体一阵摇晃,整个地面就直接垮掉,像是土石流一样开始流动,一切事物都朝向沸腾的橘红色火山口冲了过去。



「……呜!」



咒先一步摔进洞口,我赶紧抓住他的手臂。



下一瞬间,我的嘴角立刻溢出赤红的鲜血。



我们两人的身体都逐渐被斑驳的紫色填满。



「……你这是在做什么?」



「因为火车得到解放,『灵封』已经瓦解,僵尸危机也结束了。可是,我还有一些事情要问你。」



「反正就算你从僵尸变回人类,也无法堵住胸口的大洞。你也只会慢慢死去不是吗?」



「既然如此,那你至少让我死得痛快点吧。」



咒举著一只手被吊在洞口旁边,小声笑了出来。



「你想问什么?」



「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先是开发四零式座敷童子,又是夺取百鬼夜行,这次则是透过僵尸危机强化日本全体国民。胫擦那家伙说你在畏惧著『某样东西』。你应该是觉得如果不做到这种地步,强制把大家团结起来,就赢不过『某个敌人』对吧?这一切都只是对策。告诉我那个敌人到底是什么!」



「这不是什么有趣的话题。」



「告诉我。反正我们都没救了不是吗?」



「你应该已经见到那家伙了。那家伙正是会带来世界末日的究极之恶。」



……咦?



眼见我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咒继续说了下去:



「小忍,你听好,座敷童子也是有分成许多种的。光是起源这个部分,就有因为粮食不足而被杀掉的幼儿集合体,以及河童或貉变成小孩子的模样住进人类家里等说法。而其中特别受到重视的部分,就是座敷童子身上衣服的颜色。」



「你说什么?」



「一般来说,座敷童子都喜欢穿白色的和服。这是处在正常状态下,会替家庭带来繁荣的普通座敷童子的喜好。可是,座敷童子的传说并非只有这样。有时候也会留下座敷童子预言家里将会发生火灾,或是在座敷童子离开家里的同时,家人全都死于食物中毒之类的可怕事迹。」



普通的座敷童子都穿著白色和服。



可是……



我所知道的座敷童子可不是那样。虽然她有时候会被奶奶她们当成换装玩偶,但那家伙喜欢穿的衣服一直都是……!



「没错,就是红色和服……染血的座敷童子会带来厄运。当座敷童子要离开家里的时候,以及预言那个家庭将会毁灭的时候,肯定是穿著红色衣服出现。」



然后──



「那个座敷童子不是普通的座敷童子。三九式……那是过去靠著疯狂的发想与确实的技术,把出力提高到极限,不但能操纵全世界的命运,甚至能够重新加以创造的座敷童子。如果她是『红衣』的话,会有什么结果?染血的座敷童子的力量会大到什么地步?不是只有一个家庭会没落,其范围甚至有可能超出日本这个国家,对全世界人类的命运造成影响,为所有的一切带来破灭。」



「不会吧……」



我的脑袋晃了一下。



这不光是因为死亡正在逼近。



「谁会相信那种事情啊!」



「为什么不行?」



「那家伙……如果那个懒惰鬼妖怪为了解决过去的事件而用掉三九式的话,那也不过就是十年前的事情吧。她在那间宅邸应该已经住了超过一百年了。那世界没有更早就毁灭,岂不是很奇怪吗!」



「换句话说,这就代表阵内酒厂就是如此繁盛。繁盛到甚至足以压制染血的座敷童子的毁灭之力。你可以为此感到骄傲。可是,那种繁盛无法永远维持,迟早会有结束的一天。」



咒用浮现出紫色斑纹的脸轻声一笑。



「我手中握有四零式座敷童子。你觉得我为什么不用那股力量解决你们?因为我只能让四零式使出全力,去对抗三九式带来的毁灭命运。如果她为了防止这场僵尸危机用掉三九式,我就能趁机用迷的四零式压制她。可是,想不到她居然会变成僵尸,完全丧失了理智。这不是『缘』的恶意造成的结果,应该看成是三九式操控的毁灭命运的可怕威力。」



我一直以为咒一行人是因为我改变十年前的过去而逃过「暗杀」,才会走上歧途。



「理论上应该能赢才对。可是,结果还是不行。那是足以颠覆道理的强大力量。虽然三九式的力量并不稳定,却有出力超越稳定的四零式的瞬间。换句话说,凭我们的力量,没办法完全压制住她带来的毁灭。所以,我们输了。」



可是,当时发生的事情并非只有这样。



因为我解决了事件,让三九式……我家的懒惰鬼妖怪不用失去那股力量。换句话说,三九式的力量还留著。只要让她在当时身体结构遭到破坏,失去身为座敷童子的力量,这个世界或许就能保持安定……



咒一行人立刻就注意到这个问题。



所以,他才会躲藏了十年,把自己最爱的座敷童子──迷重新改造成四零式,使用各种手段对抗世界毁灭的命运。



对抗那个唯一的威胁。



为了从染血的座敷童子的魔掌中,保护一切人类与妖怪。



「……你得到胜利,击败了我们。虽然这可能也是因为我们无法彻底压制住三九式的毁灭之力,但结果就是一切。所以,你就接受这个结果吧。接受染血的座敷童子得到解放的事实,还有她所带来的真正破灭。」



「我已经死了。难道我在最后一刻抓住的真相,居然是这种东西吗!」



「所以,我不会让你这么好过。」



说完,咒的胸口附近发出一道小小的光芒。



那是某种超常力量……不对,是人为的术法吗?



「……这次的事件起因是在原本的命运中应该早就死亡的我们,花了十年时间一直欺骗历史的结果。反过来说,只要把历史修正为正确的样子,我们引起的悲剧就会被抵消。虽然严格来说并没有那么简单,但我会用自己的术法扭曲现实。不过,我得借用妻子的力量,才能完成这个共同作业。」



「咒……?」



「换句话说,你会靠著自己的力量从僵尸变回人类,而身为人类受到的伤,则会随著我的消失,因为历史被修正而治好。这样你就能活下来,继续待在染血的座敷童子昂首阔步的世界。」



「等一下,那你们会怎么样!」



「胫擦阿初和我妻子迷都是妖怪。因为她们原本就是超常存在,所以对历史和命运的干涉有著抵抗力。樒小姐存活的机率大概是一半一半吧。不过,她原本就像是个活生生的传说,有赌看看她能不能逃过死亡命运的价值。在这种状况下,最不自然的就是我这个身为『普通人类』,却抗拒命运一直苟活的家伙。所以,我要把历史的扭曲集中在这个最弱的地方,故意让世界进行修正。这样就只需要我一个人牺牲,不会牵连到其他人。」



「我不是那个意思!」



「虽然在这种时候做不是很好,但就算是警察厅的美岛,恐怕也办不到吧。现在的祝也办不到。不管是表社会还是里社会的势力,都没有胜算。就只有你可以。肯定只有你能阻止搭载著三九式的染血的座敷童子。既然你成功战胜我了,那就用那股力量守护世界吧。我崇拜的大英雄。」



轰!黑色漩涡重新变回小型犬妖怪。



那是胫擦阿初吗?



「你打从一开始就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了对吧?」



「我没有那么豁达。我是真的没看出小忍的意图,没能压制住三九式也只是单纯的失败。不过,我无法否定自己想要动些手脚,让不管哪一方获胜,都能迎接拥有希望的结局。」



而百鬼夜行极制四零式座敷童子,就连在这种时候都不发一语。



不,她应该是被改造成无法说话了才对。



这位座敷童子戴著遮住半张脸的薄纱,脖子上挂著头戴式显示器。更重要的是,她身穿象徵著正常,无法偏离常轨的白色和服。



斜眼看向这位表情毫无变化,也不被允许变化的伴侣,咒如此说道:



「所以,我要跟自己的名字一样,在你身上下个诅咒。」



「什么诅咒?」



「我妻子和女儿就拜托你了。我不会要你带她们回到光明的世界,但我希望你帮我照顾她们,至少让她们能在百鬼夜行君临的狭窄业界中笑著过活。我知道这样很自私,但我可是为了守护你希望和三九式一起过活的梦想,而被历史的齿轮消灭。你有办法跟任何妖怪做朋友。帮我实现这个小小的愿望,应该也不为过吧?」



有某种感觉窜上背脊。



我无法具体说明那到底是什么感觉。可是,咒的笑容中似乎有某种看不见的东西跑出来了。不是僵尸化的紫色,而是某种透明无色的东西。



或许那种东西就叫做死兆。



「开什么玩笑……」



不管说什么都好,就算是谬论也行。



我绝对要把完全占据咒脸上的死兆拿掉!



「你搞出这么大的事情,现在却要为了自己的利益擅自消失吗!那只能算是赢了就跑吧!我不准你帅气地死掉,给我凄惨地活著赎罪啊!我绝对不会原谅你,一定要让你受到正当的制裁!无论如何都要!」



我总算稍微理解咒这个男人了。



他会跟妻子互换一颗眼球,不是出于什么可怕的利害关系或想法。座敷童子会因为家族的兴衰而留下或是离开。因为想要阻止这件事,想要永远的羁绊,想跟她成为理所当然的家人……他才会像是交换戒指一样,跟妻子交换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这家伙就跟我一样。



这就是不惜与全世界为敌,也想要跟心爱的座敷童子一起抓住幸福的男人的末路。



他是被历史拋下的活尸。



我总算能理解他这个人了,可是……



「再来就是……对了,拜托你帮我传话给那孩子。告诉她,对不起,结果我还是连一次都无法为你庆生。可是,我和迷连一天都不曾忘记你的脸。因为你是我们最重要的宝物……」



「咒──!」



「啊啊……好漂亮的光……」



起初,我不晓得咒到底在说什么。



可是……



「原来如此。所谓的火车,就是把罪人的灵魂正确送到地狱的车子。」



轰隆──!



原本已经冲到地面上的耀眼光芒,又再次从天空回到大洞穴了。为了完成它原本的职责,露出了獠牙。那道闪光淹没了一切,硬是把我和咒的手分开,将身为大罪人,同时也深爱著家人的男子拖进充满岩浆的地底。



当光芒消失的时候,我已经从僵尸变回人类了。



胸口的大洞完全消失不见,让我从一名死者变回活人。



我成功解决掉仇敌了。



而且还成功修正历史,解除僵尸危机,没有比这更完美的快乐结局。



然而……



我总觉得心中多了个看不见的大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