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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暗云密布(2 / 2)


优秀的狙击手不会让第一枪射偏。



然而只要是人,就没有绝对。所以若真的射偏了,就必须在目标躲起来之前立刻发射第二枪,而且还要顺利击中才行。若是在目标挟持人质据险顽抗之类的情况,第一枪射偏了,犯人难保不会大为恼怒,进而杀害人质,因此刻不容缓地补上第二枪非常重要——以上是那本书的内容。



不管怎样,没击中目标就失去信心,甚至是心情大受影响的人,并不适合担任狙击手。只是行成知道一一指出这些缺点,只会让塔莎的心情变得更糟,所以他当然不会说出口。



「我也可以试试看吗?」



迄今一直乖乖站在旁边的薇若妮卡开口了。她一直颇有兴趣,所以才会静候行成和塔莎试射完毕。



「嗯,没关系。」



如此表示之后,行成将〈德尔林迦〉递给她。



「操作方法是……」



薇若妮卡以前应该从未接触枪械,因此行成简单教导她应该如何操作。



不过薇若妮卡大概是一开始就打算参加试射,才会一直在旁边观察两人,因此行成只是稍微解释一遍,薇若妮卡就掌握了操作方式。行成试着在没有弹药的情况下让她模拟填弹、拉起击锤、射击及退壳等等的一连串动作,完全没有问题。



相当惊人的理解力。



可是——



「……唔!」



果然还是射偏了。



第二发、重新填弹之后的第三发、第四发……最后一共射了十发,结果连目标的边边都没摸到。



「弓术明明是我的强项……真奇怪。」



薇若妮卡皱起眉头,恨恨地喃喃自语。



看来她对十八般武艺都颇有自信,虽然没有塔莎那么严重,完全没命中目标的结果还是让她难以接受。不过弓箭和枪械是不同时代的产物,行成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不自然的地方。



结果,三人试射之后都没命中目标,写下不怎么好看的成绩单。



不过,这次总共射击了五十发以上,倒也没有卡弹或是其他射击方面的问题,代表结构方面的操作稳定度算是及格了。而且从弹着点的分布状况来看,也并未散布于大范围的区域。



这么一来,重点可能不在精准度,反而应该思考使用者的技术及适性。



「只能持续练习了吗……?」



就在自言自语的行成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



「你也试试看吧。」



薇若妮卡突然开口,旋即将〈德尔林迦〉递了出去。



令人惊讶的是,她竟然递给了贝鲁达。



「咦!?我、我吗!?」



贝鲁达万万也没想到事情居然会落在自己的头上,两颗眼珠子顿时急得转来转去。



「那、那个、行成大人?」



贝鲁达看着行成,彷佛是在向他求救。



「哈哈,尽量多方面尝试也不是坏事。」



苦笑之余,行成如此回答。



子弹只剩下几发,刻意留下来也没什么意思。就算用光了,再由行成自行制造新的子弹即可。



「既、既然行成大人这么说……」



如此表示之后,贝鲁达战战兢兢地从薇若妮卡手中接过〈德尔林迦〉。或许是比想象中更有份量,贝鲁达的脚步有些不稳,行成连忙从背后抓住肩膀替她撑着。



「没事吧?」



「啊、是,还可以…谢、谢谢。」



话才刚说完,贝鲁达就羞得面红耳赤。行成比照塔莎的要领,让她坐在椅子上,将使用方法简单说明一遍,示意贝鲁达摆出射击姿势。她的动作当然比塔莎生硬许多。



「好,试着开枪。」



做出指示之后,行成静待结果。



事实上,行成对于贝鲁达的试射抱持另一种层面的兴趣。



如果行成在战斗中经常冲上最前线,使用狙击枪的人自然不会是他,必须交给其他人才行。



从亚伦他们之中挑一个人选固然可行,可是万一遇到跟其他传教骑士作战的情况,恐怕很难期待亚伦等人发挥应有的战力。说不定还有从他们身上没收〈迪朗达尔〉的必要。



所以,只能从镇上的居民物色人选了。



若是这种情形,既不像塔莎那样已经熟悉枪械的操作,也不像薇若妮卡那样精通武艺的人就是挑选的对象。让完全不擅长使用武器的贝鲁达来尝试的话,日后在针对『外行人』进行便利性的改良之际,说不定可以提供派得上用场的建议,这就是行成的期待………………可是——



——枪声响起。



「嗯,发射了是吧?那首先——」



有生以来第一次接触并且发射狙击枪,感觉如何啊?当着打算从这边切入的行成面前,贝鲁达眨了眨眼开口说道:



「打、打中了。」



「什么?」



惊讶之余,行成取出光学瞄准镜,往神殿的方向望去。



人形……相当于头部的地方开了个洞。



「……真是不敢、相信。」



塔莎以装置于自己〈红辣椒〉之上的光学瞄准镜,确认结果。



只听到她发出短短的『呜』声,显然看到同样的景象。



「呃、那个……」



贝鲁达怯生生地窥视行成和塔莎的表情。



大概觉得自己闯了什么大祸,感到有些不安吧。



「贝鲁达,再一次。再试试看。」



(插图)



行成虽然觉得不太可能,还是对贝鲁达做出指示。



「咦?啊,好的。那个、可、可以吗?」



贝鲁达再度向行成确认,同时凝视〈德尔林迦〉的瞄准镜。



然后——射击。



这次似乎没打中。第一枪只是单纯的偶然吗?还是射第二枪时被行成的态度所惊吓,失去了平常心呢?



可是……



「啊,射偏了。」



贝鲁达反而松了口气。



她并未跟塔莎一样感到懊恼。该说是冷静,还是寡欲?或许喜怒哀乐的情感起伏比较小吧。



不过行成还是再度利用瞄准镜确认弹着点。



「…………」



的确没射中目标,只是这应该不能称之为巧合吧?



第二枪的弹着点好像几乎没有偏移。而且第一枪的子弹命中之后,人形稍微移动了位置,命中目标的难度理应提升许多。



「……了不起。」



这就是行成的评价。



如果使用的是跟一开始同样大小的稻草人,说不定就命中了。



「谢、谢谢。」



贝鲁达似乎还是不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代表了什么意义,不过脸上倒是浮现出些许的腼腆。受到行成的称赞,让她非常高兴。



(说不定……)



狙击是考验耐力的工作。



跟石头一样动也不动,等待再等待,持续等待绝对不会射偏的那一瞬间。



这跟移动之后攻击,破解敌人的防御之后制造机会的近身肉搏,完全是两个极端。而且这也跟在混战之中瞄准移动目标的近距离射击不同。



真正的对手并非敌人,而是自己。



(贝鲁达具备这方面的天赋?)



在脑中思索的同时,行成重新打量被奉献给自己的巫女少女。



贝鲁达一直以好奇的眼神,凝视着沙包上的〈德尔林迦〉。







〈德尔林迦〉的试射结束之后,行成等人先来到弗里多兰多向费欧娜报告测试结果,于接受费欧娜的款待之后返回神殿。



行成先向等在神殿的邬尔莉洁致谢,然后立刻躲进平常那间房间,开始分解〈德尔林迦〉。



有别于使用方法几乎跟当作参考的原型枪一模一样的〈迪朗达尔〉及〈红辣椒〉,这次是把小型手枪〈德林加〉放大成狙击枪来使用,有点胡搞的意味,耐用性及其他方面难保不会出问题。分解的用意,也是在于检视各部零件是否正常。



除了今天所使用的〈德尔林迦〉之外,另行制造的备用零件也一并检查是否有变形或是破损的地方。如果一切都没问题,为了提升试射及射手练习的效率,行成打算组装三把〈德尔林迦〉。



「……似乎没什么问题……不过……」



〈德尔林迦〉的零件被排列在摊开的绒布上面。



相较于枪枝的大小,零件数量出奇地少。最大的零件是枪身,枪托次之,接下来是枪机的骨架,及枪把的握柄。除了光学瞄准器之外,所有的零件不到三十个,其中又有三分之一是弹簧或是螺丝之类。



「为了试射的方便性着想,是否应该加装滑轨呢?」



喃喃自语的同时,行成开始组装三把〈德尔林迦〉。



薇若妮卡一直在行成的身边,看得津津有味。



她跟贝鲁达一起来到神殿。贝鲁达担心少了自己之后,神殿的扫除、伙食及清洗工作可能会就此停摆,因此做出返回神殿的提议。当时薇若妮卡也表示要一起过来。枪械固然是个诱因,她对行成这个『类似神的存在』产生兴趣,才是最重要的关键。



「……说吧。」



开始组装第二把〈德尔林迦〉的时候,行成展开试探。



「你不是有话想跟我说?」



「这叫做狙击枪是吧?」



薇若妮卡朝着行成弯下腰来说道。



「〈德尔林迦〉……你说这是试作品,不知道使用的要领,也就是说你平常带在身边的那把名叫〈迪朗达尔〉的枪械,比较好使用的意思吗?」



「这个……算是吧。」



行成思索片刻之后点了点头。



事实上将〈红辣椒〉、〈迪朗达尔〉及〈德尔林迦〉摆在一起比较的话,最容易操作的武器绝对是〈迪朗达尔〉。



〈红辣椒〉是小型手枪,乍看之下似乎容易操作,不过手枪跟步枪或是卡宾枪比较起来,反而更不容易瞄准目标。因为枪身较小,瞄准的过程很不稳定。以前在军队之中,手枪纯粹是军官的护身武器,使用于战斗的武器基本上以步枪居多,就是因为这个理由。



塔莎之所以使用〈红辣椒〉,也是行成原本基于护身的考虑,给了她一把可以收进包包的手枪罢了。想不到塔莎居然运用自如,这点连身为制造者的行成都料想不到。



「既然如此,希望你可以把〈迪朗达尔〉转让给我。可以的话,连那个……叫做『子弹』是吧?最好也一起给我,数量愈多愈好。」



「……听说你打算返回亚德列?」



询问的同时,行成的视线依然停留在手边。



「没错。」



「为了拯救同伴?」



「没错。」



薇若妮卡毫不迟疑地回答。



停顿片刻之后,行成继续发问:



「……如果你的同伴早就被处死了呢?」



「那就替他们报仇。」



薇若妮卡的回答还是没有丝毫的犹豫。



「因此我需要武器,毕竟长剑已经被折断了。」



「……既然你提起这件事,我还真不好拒绝。」



行成无奈苦笑。薇若妮卡的长剑是被塔莎折断的,不过行成是她的保护者,理应为她的行动负责——这种说法是成立的。



「你也要阻止我吗?」



「……不知道。」



行成的面色有些凝重。



复仇是毫无意义的。讲道理虽然容易,行成可没有批评他人的资格。因为伊鲁吉娜被处死的时候,盛怒的行成将满腔的怒火发泄在哈利斯真教会的人身上。结果到底造成多少人死亡,老实说行成自己也不知道,因为根本没数过。若不是伊鲁吉娜死前将塔莎托付给行成,行成恐怕会继续留在王都屠杀跟教会有关的人,直到力竭而亡。



「复仇……报仇……这种行动没什么生产力。」



行成的这句话彷佛是说给自己听的。



复仇所能带来的,纯粹只是自我满足。



如果自我满足比任何事情都更重要,复仇就是非常有意义的行动,然而在物质方面却是什么也得不到,真的是什么都没有。顶多也只是时间、劳力及其他方面的浪费罢了。至少行成是这么认为。事过境迁之后的现在,他切身地沉痛体认。



「若觉得为了复仇失去生命也没关系的话,该怎么说呢……这种钻牛角尖的想法真的很危险。为了自我满足而死,根本是无谓的浪费。」



「自我满足?」



薇若妮卡皱起眉头。



「为了自我满足而这么做?我可不是吃饱了没事干。」



「可是除了自我满足之外,复仇又能得到什么?既没有人会支付酬劳,被杀死的人也不会感到高兴……完全没有实质上的好处。」



「没有实质上的好处?嗯……」



薇若妮卡的视线从〈德尔林迦〉转移至行成身上,似乎对行成大感兴趣。



「行成,你生活在怎样的国家、又是在怎样的环境长大?」



「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行成也停下手边的工作,望向薇若妮卡。



「别生气,先听我解释。我觉得你的成长环境一定很不错,要不就是住在治安良好歌舞升平的国家或是城镇……」



「……?」



「这是很合理的推论。」



薇若妮卡凝视着行成。



「若不战而降,敌人将因此而轻视我们,开始耀武扬威。假如暴行没有得到相对的反击,将会助长敌人的气焰。人类就是这么回事。复仇是为了防止下一桩悲剧的发生,就威吓的角度而言,绝对有十足的好处。警告对方别想打我们的主意,否则就吃不完兜着走。一旦知道我们是不好惹的,对方下次采取行动之前,一定会有所犹豫。」



「这……」



「不需战斗的和平当然最好,这点我也同意。然而若不愿为了争取和平而流血,这样子永远也得不到和平。」



「…………」



「——嗯。」



薇若妮卡严肃的神情突然缓和下来,脸上露出无奈的苦笑。



「或许你觉得区区佣兵凭什么大放厥辞,……不过我也不是打从一出生就是佣兵。这是以过往的人生经验为基础,由我自己整理出来的结论。」



「……薇若妮卡,我反而觉得你才是好人家的女儿吧?」



「怎么说?」



「只有受过相当程度的教育,才会有这种想法。而且你的叙述方式具备明确的逻辑性,再加上用字遣词,有时候也会夹杂比较艰深的字眼。」



行成将组装完毕的第二把〈德尔林迦〉瞄准天花板扣下扳机,确定运作一切正常的同时这么说道。



「……我的成长环境确实不差,不过老家在好几年前就跟着父亲一起灭亡了。父亲是个强者,心地却过于善良,所以被看扁了。」



「…………」



「可是……」



薇若妮卡的脸上浮现一抹怀念的神情。



「在我的眼中,你是个过惯好日子、不识人间险恶的温室花朵,不过我也十分乐见世界上还是有人抱持着这种想法。我的母亲就是这种人,只不过她比父亲更早离开人世。」



「这……」



行成试图响应,却找不到适当的字眼。



「……你吃了不少苦啊。」



「不过,也因此练就了一身再怎么辛苦也活得下去的力量。」



说到这里,薇若妮卡笑了一笑。







贝鲁达和薇若妮卡直接在神殿住了下来。



行成结束了〈德尔林迦〉的所有相关作业之际,外面已经是夜幕低垂,这个时候返回弗里多兰多非常危险。山路上有很多容易把人绊倒的障碍物,像这种没有月光也没有星光的阴天夜晚,光靠手中的灯笼还是令人脚下不放心。



贝鲁达回到睽违数日的房间,准备了另一张床。



原本神殿就没有招待客人的设备,虽然不是没有备用的房间,如今却是邬尔莉洁在使用。由于薇若妮卡并不是非得自己住一间不可,因此一起住进分配给贝鲁达的房间。



现在不太可能另外准备一组床架,只能将床单和毛毯叠起来,充当临时的床铺。直接铺在地上多少有些抗拒,因此在下面垫上一块木板。



「……抱歉。」



床铺完成的时候,薇若妮卡刚好来到房间。



只见她朝房间瞥了一眼,便毫不犹豫地将行李放在才刚完成的床铺旁边,同时也解开穿在身上的防具。就在贝鲁达大为困惑的时候,薇若妮卡已经直接在床上躺平了。



「那、那个……」



虽然垫了一块木板,又叠了好几层毛毯,但毕竟是将神殿里面现有的东西搜集起来临时拼凑的床铺,睡起来称不上舒服。其实这张床是贝鲁达打算给自己使用的。



「怎么啦?」



薇若妮卡的脸上露出不解的神情。



「啊,没事,想说你要不要换到这张床……」



「不必了。我已经习惯露宿野外,只要有个地方可以让我躺下来伸直手脚就够了。而且这里也有毛毯。我只是一个借住在这里的人,不敢要求太多。」



「是……」



面带苦笑的薇若妮卡如此表示,贝鲁达也不便继续坚持下去。无奈之余,贝鲁达只好钻进自己的床铺,先跟薇若妮卡打声招呼之后,才熄灭放在枕边的油灯。



浓稠的黑暗顿时布满了整间房间。



那是甚至连自己移动到脸颊旁边的双手都看不到的浓稠黑暗。由于眼睛什么都看不见,听力自然就敏锐了起来。自己的呼吸声、心跳,及近在咫尺的薇若妮卡的呼吸声、还有翻身之际衣物摩擦的窸窣声响。



「…………」



今天特别难以入睡。



在黑暗之中闭上双眼沉沉入睡,向来是很平常的事情,而且住在孤儿院的时候,跟其他人睡在同一间房间也是理所当然,可是——



「……睡不着吗?」



薇若妮卡的声音,蓦然从黑暗的彼端飘了过来。



贝鲁达以为她很快就睡着了,原来还醒着。



「啊,是的。」



「……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薇若妮卡突然这么说。



「可、可以啊,如果是我能够回答的问题……」



「你喜欢那个叫做行成的青年吗?」



「喜欢。」



贝鲁达立刻回答。



然而薇若妮卡似乎不太满意。



「不是这个意思。」



「呃……?」



「跟抱持着敬意或是同伴之间的团队意识不一样。比较极端的说法,就是身为女人的你是否仰慕身为男人的他,大概是这种问题。」



「…………」



贝鲁达为之语塞。



她不明白薇若妮卡的话中含意。



「我是被奉献给行成大人的巫女——」



「是没错。虽然如此,行成却从不碰你——当时你是这么说的吧?他看起来并不是对女人没兴趣,这么说来若非对你个人没兴趣,就是必须对那个叫做塔莎的女子负起道义责任?」



「这……」



「还是说,必须对塔莎负起道义责任——不,应该说有所顾忌的人,其实是你自己?」



「…………」



过去倒是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真的是这样吗?



「你之所以仰慕行成,是基于巫女的职责?还是因为他救了你一命?若是如此——若仅是如此,反而没什么问题才对。既然行成对你无所求,你也不必基于义务或是报恩跟他发生关系。」



「是……是这样吗……?」



「不过若是以女人的身份仰慕行成,这样子可是无法满足。」



「…………」



「这样下去真的好吗?还是不好?如果总是对塔莎有所顾忌,那可无法得到行成的心,这样子好吗?有些话说起来不中听,不过想要得到一样东西,有时也得透过武力去抢夺才行。当然,我不是要你对塔莎不利,纯粹只是心情方面的问题。」



「我不是……很明白……对不起……」



仓促之间,贝鲁达如此回答。



然而,贝鲁达也发现心里面有个对薇若妮卡的说词点头称是的自己。



若并非义务、也并非基于报恩,纯粹只是想要得到行成的宠爱,被动的等待确实是不行的。



可是……自己完全不受束缚的纯粹情感到底是什么,贝鲁达不是很清楚。



自从懂事以来,她就被教育成「自己总有一天将成为献给地神的祭品」,被教育成「自己跟镇上的其他少女不同,没有跟异性谈恋爱、结婚生子、养育后代……之类的未来」。因此贝鲁达对于这方面的事情向来抱持着不思不想的态度。



可是,却有个人突然告诉贝鲁达『你可以将某人当成情欲的对象,能够喜欢那个人』,她内心的困惑可想而知。贝鲁达向来不被允许去追求什么,她甚至认为这是非常糟糕的坏事。



只是……



(行成大人——)



行成很体贴,真的很体贴。



若他并未拯救贝鲁达,并未成为地神——



在这种情况之下,贝鲁达还想将自己奉献给他吗?



并非碍于情势,而是必然的结果,依然愿意长伴他的左右吗?



应该愿意吧——贝鲁达有这种感觉。



既然如此,这就是贝鲁达对他的爱恋。即使是以义务或是报恩为出发点,当这种自觉存在的瞬间,就已经转变为爱恋。



应该更积极、更主动地追求他。



话虽如此……该怎么做?自己能做些什么?



贝鲁达不像费欧娜有颗聪明的脑袋。她没有塔莎的博学多闻,也不曾跟行成一起度过属于两人的共同时光,更不像邬尔莉洁具备绝对的力量。即使没有压倒她们的念头,再这样下去的话,贝鲁达的存在势必将被其他少女所掩没。



「如果以为什么都不做,只要静静地等待,情况就会好转的话,那可就大错特错了。等到你亲身体会到这点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太迟了——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



薇若妮卡补上这段话,彷佛看穿了贝鲁达的心思。



她的语气十分沉重,听起来有些空虚,彷佛是在说话的时候凝视远方。这应该是薇若妮卡的经验谈吧。而且这件事一定让她耿耿于怀,懊悔于自己什么也没做、什么也不能做。



『……我已经受够了抛下其他人独自逃命。』



薇若妮卡的这句话突然闪过脑海。



「……我好像太多事了。」



薇若妮卡的语气带有一丝苦笑。



「这段期间承蒙你的照顾,我打从心里感谢你。这点心意虽然称不上回报,还是希望对你有所帮助。若造成你的不愉快,就当作是流浪汉的胡言乱语吧。」



「哪里,没这回事……」



「这次真的要说晚安了。」



「是,晚安……」



如此回答之后,贝鲁达再度闭上双眼。



在夜色及眼皮双重包围的黑暗之中,她反复思索薇若妮卡的『多事』。







早晨——这段时间几乎都在恶劣的心情当中清醒过来。



每天早上,都得确认自己正住在跟自幼生长的豪宅完全没得比的破旧房间之中。跟加入传教骑士团之后的宿舍相比,也是相差甚远。从门缝灌进来的冷风、漆黑的夜晚、嘎兹作响的床架、单薄的毛毯。与其说是住家,根本就是仓库。事实上这栋建筑物原本还真的是仓库。只能说这里还可以遮风避雨,至少比露宿野外强多了。



无可奈何。真的是无可奈何的凄惨。



唯独穿上一如往常的衬衫(为了在教化远征期间换洗方便,他特别多准备了好几件放在马车里面),才终于有活过来的感觉。



「…………」



接着他开始在脑中寻思今天的工作。



将物资运送到洛斯特路古的时候,必须担任商队的护卫,其他的日子基本上就是巡视弗里多兰多的周边区域,维护当地的治安。这些是基本的工作项目。前者姑且不提,后者是原本就在预料之中的工作,因此他倒没什么意见。唯一的不满之处,大概就是镇上居民看着自己的眼神,少了应有的敬畏吧。



甚至有几天还得为了田里面的工作来回奔波。



说真的,这是最累人的工作。



当初在传教骑士团的时候固然锻炼过体能,不过战斗跟农务的出力方式本来就不一样,往往对身体带来意想不到的劳累。从事不习惯的工作,总是造成全身酸痛,而且只要进度稍有延误,就会换来镇上居民毫不客气的咒骂。自己好歹也是贵族家的子弟,真的是来到这里之后,才第一次尝到被平民辱骂的滋味。



「我可是骑士呢!」



就算大声抗议,也没人当一回事,顶多只能跟其他同伴抱怨几句。不过传教骑士当中少有贵族出身的成员,其中也不乏逆来顺受毫无节操可言的人物,真的对自己的不满产生共鸣的人,反而少之又少。



不过……



人的身体真是可怕。即使是再怎么不情愿的生活,也会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而逐渐适应,这点他也很明白。孤儿院的少女偶一为之的口头慰劳,算是小小的……却是目前最大的乐趣。一年前的自己若看到他这种堕落丧志的模样,真不知道会说些什么。



他带着内心的无限感慨离开小屋,走在道路上。



这个时候——



「挺认真的嘛,亚伦。」



有人出声叫住了他。



他——亚伦·兰斯多恩回过头来一看,费欧娜·席林古斯带着一名应该是帮佣的女子站在不远处。



「一大早就出来巡逻?」



「……唔!」



费欧娜是王都学院时期就认识的人。



就读于学院的时候,她的成绩相当不错,同时也是个作风强势、骄傲自大的女人。自从于弗里多兰多重逢之后,她的骄矜狂妄更有愈来愈夸张的倾向,真是个无药可救的女人。



「你最近似乎习惯为这座城镇效力了是吧?孤儿院的孩子好像偶尔会跑去找你们玩,你们应该没教她们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费欧娜注视亚伦的脸孔提出询问。或许她只是稍微打个招呼,亚伦却感受到类似嘲讽的意味,顿时激动了起来。



「低、低级的女人!无药可救的低级女!」



「你在生什么气?刚刚的对话哪来跟品行有关的字句?」



然而费欧娜却以从容不迫的态度面对亚伦的愤怒。



「我只是在慰劳你的辛苦而已。」



「我没有染指幼儿的那种兴趣!」



「染指?——你在说什么啊?我的意思是不要让她们背诵教会的圣典,或是灌输偏颇的想法,真不知道是谁比较低级。」



「唔……?」



误会的人确实是亚伦,这下子他可就无言以对了。



但是费欧娜这种好整以暇的超龄态度,着实令人看不顺眼,亚伦有一种自己的处境被当成笑话来看待的感觉。



「既、既然是慰劳,就不要只是嘴上说说,应该以态度来表示!至少先从那间破烂的小屋开始吧!」



「要我建造豪宅吗?」



费欧娜微微苦笑。



「你以为你是谁啊?脑袋还没睡醒吗?梦话就留待做梦的时候再说吧。」



「…………」



亚伦沉默不语。



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这个少女的脑筋动得飞快,而且又能言善道。过去亚伦曾经跟她吵过好几次架,没有一次吵赢过。



「好了,快去工作吧。难得这么早起来,可别浪费了。」



「……哼。」



继续跟她斗下去,只是让自己的心情变得更糟。尽管不情愿,还是快点去工作吧——就在亚伦迈开脚步的时候,费欧娜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



「不过我是真的很感谢你。今天的工作结束之后,我会准备一些甜点,你就好好期待吧。」



嘴角差点就失守了,亚伦连忙刻意绷紧肌肉。虽然从费欧娜的角度根本看不到,还是不能大意。



事关传教骑士——不,应该是成年人的尊严,可不能被区区甜点所收买。费欧娜或许只是打算贯彻糖果与皮鞭的理论,传教骑士亚伦·兰斯多恩可不会那么容易就被收编——亚伦在内心告诉自己。



没错,自己是传教骑士亚伦·兰斯多恩。



就结果而言,目前虽然在弗里多兰多被当成仆役使唤,却绝对没有背叛哈利斯真教会的教义——并未成为叛教者。



事实上,亚伦等人在弗里多兰多从事的工作,跟当初预定的内容并没什么差别……理应如此。作为屯驻该地的骑士团,保护城镇。由于当初以野蛮的风俗习惯支配这座城镇的地神被行成抢先击毙,等于是传教骑士团的目的已经达成了一半。应该是这样没错。



若真要列举出问题,大概就是守护圣人像被行成破坏了吧。



「没办法。那是没办法的事情。」



亚伦喃喃自语,彷佛是在说服自己。



大家万万也没想到居然会在远征的目的地遇见〈蓝色御使〉,而且〈御使〉的战斗能力凌驾于守护圣人像之上,也是始料未及的事情。原本〈御使〉是在传教之际展现奇迹的道具,并非使用于战斗的武器。亚伦等人根本没有操纵守护圣人像与〈御使〉战斗的念头。



总而言之,这件事纯属意外,一点办法也没有。



相较于亚伦等人,对方的战斗力可说是压倒性地强大。



跟胜过自己好几个级数、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战胜的敌人正面对决,无疑是傻瓜的行径,所以自己采取了聪明的做法。借着在表面上听命于他们,一方面保护自己,确保某种程度的自由,一方面设法履行传教骑士团原本的使命,哪怕只是一点点而已。



这是在目前的情况之下,所能选择的万全之计。



亚伦如此说服自己。



于是——



「——……喂,有没有听到?」



「……?」



突然有人跟自己说话,亚伦这才回过神来。



慌慌张张地环视四周,这里已经是城镇外面了。



白天的时候开放了好几处城门,出入比较方便。边走边想事情的亚伦,并未跟其他传教骑士的伙伴会合,似乎直接走出城镇。城门的卫兵知道亚伦等人受行成之托,负责巡逻城镇四周,因此就算看见了亚伦,也并未出声阻止。



不管怎样——



「亚伦·兰斯多恩?」



对方直呼自己的名字。



眼前的人是个女骑士。轻装打扮,身上没穿板金铠,倒是穿着到处都缝满了传教骑士团图腾的上衣。年纪大概二十岁左右。虽然年轻,身后却带着三名骑士。



(这么说来,我还没问过她的年龄呢。)



亚伦在脑中思索这件事。



许多实力派贵族的子弟都选择加入传教骑士团,年轻女骑士出任要职的案例并不罕见。亚伦也是年纪轻轻就位居要职,只因为他是贵族的子弟。



「哦、哦哦,好久不见了,安洁拉·金德尔。」



自己是传教骑士。



如此提醒自己的亚伦连忙端正姿势,响应女骑士的问话。



安洁拉·金德尔。由于两人在同一个时期加入骑士团,彼此都知道对方的长相和名字。安洁拉是个热诚的哈利斯真教会信徒,并不是为了『矿金』才加入骑士团。虽然是个女人,却俨然成为同期入团者之中的意见领袖。



这么说来,听说她被编入第九传教骑士团——



「那座城镇是弗里多兰多吧?」



打量着耸立于亚伦身后的城墙,安洁拉询问。



「第六传教骑士团驻守的地方。」



「哦——哦哦,那当然。」



亚伦强行压抑内心的动摇,点了点头。



「教化的进展如何?」



「非常顺利,毫无闪失。」



「……?」



亚伦的说词好像是在替自己找借口开脱,安洁拉在一瞬间浮现出疑惑的神情,却也不再继续追究下去。看来应该不是王都的教会本部派来视察亚伦等人的第六传教骑士团的情况,不过……



「原来如此,可以请你带我们进入弗里多兰多吗?」



「嗯,交给我……什么——?」



「有什么不对吗?」



「没、没事,没什么不对。」



亚伦的声音忍不住提高了八度,连忙收起惊骇的神情正色说道。



「为什么要这么做……?」



「表面上服从教化,却在暗中扶植反抗份子的城镇,似乎是意想不到地多。」



安洁拉的语气,听起来有点自我解嘲的味道。



「我们正在找人。正如我先前所言,许多边境地区的愚民,都对我们抱持着不配合的态度,我只是想事先确认罢了,还请多多包涵。」



「原、原来如此,这点倒是不必担心。」



清楚感受到豆大的冷汗自背脊滑落,亚伦勉强搬出传教骑士应有的态度如此回答。







镇长公馆突然吵闹了起来。



费欧娜正在办公室处理今天的工作,只见她眉头一皱,抬起头来。



「怎么回事……?」



费欧娜正忙着依照之前跟行成及邬尔莉洁讨论出来的计算公式,估计治水工程及开辟新田之后大概可以获得多少收成,屋子里面这么吵,根本没办法专注于复杂的计算。



叹了口气之后,费欧娜将笔放在桌上站了起来。彷佛正在等待费欧娜起身,办公室的门在没有事先敲门的情况下突然开启。



「这、这是怎么回事!?是谁!?」



惊讶之余,费欧娜开口询问。



对方是穿着传教骑士团服装的女子。



身上只穿着轻装的盔甲,设计上倒是跟亚伦等人所穿着的男性服装大不相同。在王都求学的时候,费欧娜见过传教骑士团的女性服装。



亚伦他们的传教骑士团好像没有女骑士——



「你就是这里的镇长吗?」



用字遣词虽然谦逊,语气却相当狂妄。



就某种意义而言,倒是跟亚伦刚来到这里的时候非常相似。女子显然将费欧娜及镇上居民当成边境的蛮族,完全不放在眼里。



「挺年轻的嘛。」



女骑士如此说道,完全不先表明身份。



「我不知道你是哪位,不过这也未免太不讲礼数了吧?」



费欧娜先是愣了愣,对方蛮横无礼的态度旋即让她脸色一沉。不管是传教骑士也好,教皇也罢,对于这种连门也不敲就直接闯进女性房间问东问西的无礼之徒,完全没有笑脸相迎的义务。



「应该有个佣兵逃到这座城镇,把人交出来。」



然而女骑士并未报上名号,而是直接表明来意。



「佣兵……我不懂你的意思。」



这个女骑士口中的佣兵,应该是指薇若妮卡吧。



现在她不在镇上,没办法交给传教骑士团。不过就算坦承以对,对方是否真的会相信?而且这些人恐怕就是薇若妮卡口中屯驻于亚德列的传教骑士。



也就是说——



「你不知道这件事?」



「不知道。就算真的知道好了,也没义务告诉进门前连敲门都不会的无礼之徒。」



「哦,那就是我的不对了。」



女骑士耸耸肩膀。



「没想到像这种边境地区的蛮族,也知道敲门的习惯。看来教化的工作似乎比想象中来得轻松呢。」



女骑士转过头来,朝着身后说话。



下一秒钟,气喘吁吁的亚伦紧跟在女骑士的身后,出现于屋内。



「金德尔……!」



如此称呼女骑士的同时,亚伦察觉费欧娜带刺的视线,表情顿时僵硬了起来。



『现在是怎样!?』



费欧娜恶狠狠地瞪着亚伦。



亚伦在女骑士身后嘴巴一开一闭兀自喘气,连忙摇了摇头。



『你误会了,你真的误会了!无可救药地误会大了啊!』



他一定很想这么说吧。



之后亚伦又以莫名其妙的肢体语言卯起来想要表达什么,只不过这种事情没有事先沟通,根本无法判别他的意思。



「是吗?也罢,或许佣兵已经死在半路上了吧。毕竟乡下地方不缺专吃尸体的野兽。」



女骑士独自一人喃喃自语,旋即点了点头。



看来并不是亚伦等人向王都教会本部提出的假报告被人拆穿,因此教会本部派遣其他的传教骑士团前来察看。不过——



「这件事就算了,不过你们为什么没戴着圣印?」



就在现场气氛稍微缓和的时候,女骑士的提问再度填补了这个空隙。



「圣印是吧?」



亚伦继续在女骑士的身后兴致勃勃地手舞足蹈,不过他本人应该认为自己是在比手画脚吧。费欧娜朝他瞪了一眼,紧急在脑中拼凑合理的借口。



「其实,在传教骑士团的诸位骑士到来之前,这座城镇就已经有很多热诚的信徒了。」



「哦,是真的吗?」



「是的。我跟那位亚伦·兰斯多恩卿是一起在王都学院就读的同学。自学院毕业的时候,承蒙他推荐我加入传教骑士团,只是当时我接到父亲身体欠安的消息,这才急着回到家乡。」



「没、没错,就是无可救药的这么回事!」



亚伦补上一句,只是听起来有点语无伦次。



『你给我闭嘴。』费欧娜瞪了亚伦一眼之后,继续撒起以假乱真的大谎。



「当时我提到哈利斯真教会,镇上的居民大感兴趣。由于我不具备圣职者的资格,无法替居民受洗,然而教会的教义很快就在镇上传了开来,大家甚至开始讨论是否应该聘请正式的圣职者,结果这位兰斯多恩卿就刚好在那个时候出现。」



「原来是这么回事。」



「是的。只不过盘据于此地的地神非常狡猾,居然卑鄙地从背后偷袭兰斯多恩卿和其他骑士,摧毁了大部分的装备……结果连执行圣印授与仪式的机关也遭到破坏。」



费欧娜也没想到自己扯起谎来居然脸不红气不喘,不过她还是伪装出平静的微笑,如此告诉对方。通常在扯这种大谎的时候,在中间穿插一些零星的事实是个中诀窍。进行圣印授与仪式的机器遭到破坏当然是事实,只不过破坏的人是行成,而不是地神。



「之后地神被传教骑士团的诸位骑士讨伐。由于镇上居民大多都已经是实质上的信徒,毋须急着进行圣印授与的仪式,因此便将机械的修复及零件的调配暂时搁在一旁,兰斯多恩卿及其他骑士一起协助我们重建城镇。」



「原来如此,明白了。」



女骑士大大地点了点头。



「我们的任务纯粹是讨伐脱逃的佣兵。既然人不在这里,就不需久留了。」



于是女骑士——迄今尚未报上名号,实在是无礼至极——原地转身,准备就这样离去。



「兰斯多恩卿,能不能请你护送这位骑士离开城镇?」



费欧娜向亚伦出声。



「呃?啊?嗯,没问题。」



亚伦的笑容非常僵硬。



他将视线移至费欧娜的身上,窥视她的反应。



(立刻把这个麻烦人物带出去!)



费欧娜并未说话,仅以眼神如此示意,亚伦便一连点了好几次头,带着女骑士离开办公室。



费欧娜屏气凝神,倾听两人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呼……」



直到完全听不见脚步声的时候,她才重重地吁了口气。



「到底是怎样呀……」



女骑士无礼至极的态度及亚伦少根筋的反应,令费欧娜在接下来的好一段时间都感到怒气难消。







他们离开席林古斯公馆之后,彼此都没说话。



两人与在屋外待命的三名传教骑士会合。安洁拉跟他们点点头后,便直接朝着城门移动。脸上虽然浮现出平静的微笑,然而亚伦知道安洁拉平常就是这种表情——即使是在盛怒的时候也一样,因此他现在的感觉真的是生不如死。



万一自己捅的漏子在这个时候被揭穿,这段时间所忍受的屈辱也就失去了意义。



「兰斯多恩卿,感谢你的护送。」



走出城门的时候,安洁拉停下脚步,回过头来向亚伦道谢。



总算是蒙混过去了……亚伦不禁在内心吁了口气。



「不过最后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



「请说。」



亚伦极力保持冷静。



「其他的传教骑士在哪里?」



「这个……现在这个时间应该前往邻近地区巡逻了。」



「进入城镇之后,连一个传教骑士也没遇见。该不会所有人都出去巡逻了吧?」



「…………」



就是这么回事。



其实亚伦所隶属的第六传教骑士团在跟行成等人交手之后,大概有半数的成员身受重伤,目前还在疗养。剩下的一半当中,有几个人坚持不肯接受行成等人的提议,迄今依然遭到拘禁。包括亚伦在内,剩下的传教骑士预定于今日外出巡逻。他们应该已经讶异于亚伦迟迟未出现,出城巡逻去了吧。



当初为了不让安洁拉跟其他的传教骑士碰个正着,亚伦在带领她前往席林古斯公馆的时候,刻意选择了安全的路线,安洁拉没遇到其他传教骑士也是理所当然的。



「还有守护圣人像呢?搬运的马车呢?只有主要干道才能容纳守护圣人像和马车,可是却连影子也没见到。」



「…………」



这下子亚伦可就哑口无言了。



在传教骑士团驻守的城镇当中,守护圣人像理应矗立在最容易引起当地居民注意的地点,这么做也是为了『震慑全镇』。如今却连个影子也没有,任何一个传教骑士都会感到奇怪。



「该不会是故障了吧?」



「没……没错。跟地神战斗的时候……部分零件损坏……」



这么说来,费欧娜之前也撒下漫天大谎,表示亚伦等人受到地神的偷袭,大多数的装备都受到损坏。顺着这种谎言如法炮制,说不定可以平安过关。



若坦承守护圣人像完全遭到摧毁,无疑是颜面尽失,不过若只是部分损坏,还在平日使用守护圣人像的接受范围之内。长剑的剑刃也有缺口的时候,必须重新打磨,武器的使用本来就会伴随着消耗或是破损。



「不过在这种情况下,不是应该向传教骑士团本部请求零件的补给吗?」



「这、这是因为……基于无药可救的离奇与复杂的原因……」



「……原因?原因是吧?」



面带微笑的安洁拉直视亚伦。



「就是……那个……」



亚伦再也想不到合理的说词。



也不知道安洁拉对于冷汗直流的亚伦有何看法。



「……原来是这么回事,那就算了。」



她并未继续追究下去。



而是面带微笑如此表示。



「还是先把这个交给你吧,相信你依然将不变的信仰奉献给我们的神。」



安洁拉递给亚伦的东西,是一个小小的皮囊。